歸去來兮，吾生復何之。 故園三徑在，桃李不成蹊。 臺榭荒涼已無憂，階除寂寞人已希。 胡飄飄而不返，將役役以奚爲。 丈夫不自量，處世寧堪悲。 省一朝之若是，悟百年之已非。 飯山曾是餓唐甫，首陽曾是餓夷齊。 名重天下何足比，利重天下何足奇。 覺利名之不昧，知貧賤而勿悲。 歸去來兮歸去來，長安縱好休徘徊。 足巾屏之行李，拂藜杖之塵埃。 杜宇知我意，聲聲苦相催。 故園行樂處，滿地生蒼苔。 歸去來兮，閩山之巔。 山奇水秀，可以忘年。 水渺茫而潔白，山排闥以爭前。 昔年桃李，依舊成阡。 石徑縈紆而藤蘿聳茂，茅茨幽迥而松菊爭妍。 盤餐三百品，食足二頃田。 吟且詠，樂且禪。 飽而嬉，困而眠。 心坦坦，腹平平。 正是故園行樂處，誰知此樂樂悠然。 東風起兮百草芊，綠楊飛絮杏花鮮。 蝶翅亂，鳥聲喧。 翠欲黛，紅欲燃。 歸去故園行樂處，幽鳥一聲啼杜鵑。 落花紅紫草成氈，黃梅肥彈柳三眠。 蟬嘒嘒，蝶翩翩。 筍翻籜，荷貼錢。 歸去故園行樂處，幾陣南風入舜弦。 西風至兮鴻雁來，萬物蕭條景物猜。 蟲聲切，猿嘯哀。 梧桐敗，菊花開。 歸去故園行樂處，清風明月好安排。 霜風凜凜雪花飛，村落無人猿夜啼。 泉酒冽，溪魚肥。 燃獸炭，撥蹲鴟。 歸去故園行樂處，竹外梅花三兩枝。 紅日三竿漁父去，雲迷四野牧童歸。 朝暮之情何已矣，四時之景已如斯。 已矣乎曷之，予知歸去兮。 松菊候門而南山聳媚，花鳥欣迎而北嶺喧呼。 悔知非之既晚，樂成賦以歸歟。
歸去來辭
譯文：
回去吧，我的人生還能去往何處呢。
家鄉的庭院小路還在，只是桃李樹下沒有踏出小路。
亭臺樓閣一片荒涼，也不用再爲此憂慮，臺階前冷冷清清，往來的人也稀少。
爲什麼還要在外漂泊不回去，要這樣忙碌不休地爲了什麼呢。
大丈夫沒有自知之明，處世實在讓人悲傷。
反省這一時的所作所爲，才醒悟這一生很多事都做錯了。
當年杜甫在山裏窮困捱餓，伯夷、叔齊在首陽山也忍飢挨餓。
名動天下又有什麼值得攀比的，利傾天下又有什麼值得稱奇的。
我已看清名利，不再被它迷惑，也明白貧賤沒什麼可悲傷的。
回去吧回去吧，長安縱然美好，也別再猶豫徘徊了。
收拾好行李，撣去藜杖上的灰塵。
杜鵑鳥好像知道我的心意，一聲聲苦苦催促着我。
家鄉那可以盡情遊樂的地方，地上都長滿了青苔。
回去吧，回到閩山的山巔。
那裏山奇水秀，足以讓我忘掉歲月。
水茫茫一片，潔白純淨，山巒像是推門而入，爭相來到眼前。
往年種下的桃李，依舊成行成列。
石頭小路曲折蜿蜒，藤蘿茂盛高聳，茅屋幽深寂靜，松菊爭奇鬥豔。
每餐有三百多樣食物，有二頃田地足夠生活。
我可以吟詩詠唱，在快樂中參禪悟道。
喫飽了就嬉戲玩耍，困了就安然入睡。
心裏坦坦蕩蕩，肚子飽飽平平。
這裏正是家鄉可以快樂遊玩的地方，誰能知道這份快樂如此悠然自得。
東風吹起，百草茂盛，綠楊飄絮，杏花鮮豔。
蝴蝶飛舞，鳥聲喧鬧。
山色翠綠如黛，花色紅得像要燃燒起來。
回到家鄉這遊樂之處，一隻杜鵑鳥幽幽啼叫。
落花紛紛，綠草如氈，黃梅飽滿，柳枝低垂。
蟬聲清脆，蝴蝶翩翩。
竹筍脫去外皮，荷葉像銅錢般貼在水面。
回到家鄉這遊樂之處，幾陣南風送來如舜帝琴音般的美妙。
西風來了，鴻雁也飛來了，萬物蕭條，景色讓人感嘆。
蟲聲悽切，猿猴哀嘯。
梧桐葉凋零，菊花盛開。
回到家鄉這遊樂之處，清風明月正好讓人舒心愜意。
霜風凜冽，雪花紛飛，村落寂靜無人，猿猴在夜裏啼叫。
泉水釀成的酒清冽可口，溪裏的魚又肥又鮮。
燒着獸炭取暖，撥弄着芋頭。
回到家鄉這遊樂之處，竹林外有三兩枝梅花綻放。
紅日升起三竿高，漁夫出門去打魚，雲霧瀰漫四野，牧童也回家了。
早晚的景緻就是這樣，四季的景色也是如此。
算了吧，我該去哪裏呢，我知道還是要回去啊。
松菊在門前等候，南山顯得格外嫵媚，花鳥歡快地迎接我，北嶺也好像在歡呼。
後悔醒悟自己的過錯太晚了，現在高興地寫了這篇賦，回去吧。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