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雪

三日連綿雪,豐年預可佔。 陰寒驅瘴毒,刑殺助天殲。 片片尋衣袂,花花飣屋檐。 來時須浩漫,到地即微纖。 狼籍無由掃,虛空不易拈。 溪流成瀺灂,野色變青黔。 洗硯冰霜合,烹茶氣味甜。 行人留趾跡,村老上髭髯。 只被交加惑,寧爲冷凍厭。 價高龜手藥,勢壓酒家簾。 書案煩收拾,銅鑪減顧瞻。 先春嬌柳絮,永夜奪銀蟾。 磵石懸飛瀑,園籬掛織縑。 山光韜美玉,水滷出形鹽。 圓若珠璣剖,輕如鵠鷺燖。 高疑翻箭浪,碎是擲牙籤。 蕭灑偏低竹,綢繆更倚蒹。 絲繩浮井谷,寶鑑照妝奩。 毫髪吹先起,脂膏著自黏。 垂枝多線縷,鬅物利刀鐮。 粲者詩風美,皤如賁主嫌。 夷齊羞潔白,郅寧等威嚴。 草樹多摧折,萌芽苦滯淹。 沾濡雖近惠,染污劇傷廉。 黑帝由容慝,黃人但守謙。 蒼茫施粉繢,枯枿露鋒銛。 嶽瀆何曾補,塵泥漸覺添。 飢貧逢道路,富貴隔帷簾。 飽得兒童戲,稀令烏雀覘。 未應平坎窞,故欲峙峯尖。 魍魎皆迷愕,蛟龍亦遁潛。 豪門生間阻,坐市獲併兼。 米穀方騰躍,簞瓢足養恬。 四垂雲黯黯,一室火炎炎。 已厭填溝壑,那思溉釜鬵。 此情終待訴,誰肯到窮閻。

譯文:

接連下了三天大雪,看來豐收之年可以預卜了。 寒冷的天氣驅走了瘴氣和毒素,這大雪就像是上天執行刑殺的力量。 一片片雪花追逐着行人的衣袖,像花朵一樣堆積在屋檐之上。 雪花飄落的時候氣勢浩大,可到了地面就變得細微又纖弱。 雪雜亂地堆積着,沒辦法清掃,它們彷彿瀰漫虛空,難以抓取。 溪流在雪中水流湍急,野外的景色也變得青黑一片。 用雪水洗硯臺,很快就結上了冰霜,用雪水烹茶,味道格外香甜。 行人在雪地上留下了腳印,村裏老人的鬍鬚上也掛滿了雪花。 我只是被這紛紛揚揚的大雪迷惑了,怎麼會因爲寒冷冰凍而厭煩它呢。 這雪就像那能防止手凍裂而價格高昂的藥,它的氣勢彷彿要壓倒酒家的簾子。 書桌上堆滿了積雪,需要趕緊收拾,銅爐前也沒了心思多去照看。 這雪比早春嬌柔的柳絮還要美,在漫長的夜裏甚至比月亮還要耀眼。 山澗的石頭上彷彿懸掛着飛瀑一般的雪,園中的籬笆就像掛着織好的細絹。 山間的風光彷彿隱藏起了美玉,雪就像從滷水結晶出的鹽。 雪又圓又亮,就像剖開的珠璣,又輕又柔,好似天鵝、白鷺被拔光毛後的絨毛。 高處的雪好像翻轉的箭浪,細碎的雪如同撒落的牙籤。 瀟灑的雪花輕輕壓在低矮的竹子上,又緊緊纏繞在蘆葦之上。 雪像絲繩漂浮在井谷之中,又像寶鏡映照在梳妝的鏡匣裏。 哪怕是毫髮般的小風,也能把雪吹起,只要有油脂的地方,雪就會自動黏上去。 樹枝上掛滿了雪,就像垂下了許多線縷,那些被雪覆蓋的物體,銳利得像刀鐮。 這美麗的雪景讓詩歌也變得美妙,可過多的雪也會像白頭髮一樣讓主人嫌棄。 連伯夷、叔齊這樣高潔的人,在這潔白的雪面前也會感到羞愧,而郅都那樣的威嚴之人,也會覺得這雪有同等的威嚴。 很多草和樹木被雪壓得折斷了,剛發芽的植物也被困住難以生長。 雪雖然能滋潤大地帶來好處,但如果沾染污垢,就會嚴重損害它的純潔。 掌管冬天的黑帝或許縱容了邪惡,而象徵吉祥的黃人只能保持着謙遜。 天地間一片蒼茫,像是被施上了粉黛,乾枯的樹枝在雪中露出鋒利的尖。 這雪並不能彌補山川的不足,反而漸漸增添了不少泥污。 飢寒貧困的人在道路上掙扎,而富貴人家卻隔着帷簾享受溫暖。 孩子們盡情地在雪中嬉戲,很少能看到烏雀出來窺探。 雪似乎還不想填平那些坑窪,故意堆積出山峯一樣的尖頂。 魑魅魍魎都被這雪弄得迷惑驚愕,蛟龍也都遁逃潛藏起來。 豪門大戶之間產生了隔閡,市場上有人趁機兼併獲利。 米穀的價格正在飛漲,可貧苦人家只能依靠簡單的飲食維持恬淡的生活。 四周陰雲密佈,而屋內的爐火卻燒得正旺。 已經受夠了被雪填滿溝壑的困境,哪還會想着用雪來燒水做飯呢。 我心中的這些感慨終究想要訴說,可誰又願意到這窮苦人家來傾聽呢。
關於作者
宋代陳襄

(1017—1080)宋福州候官人,字述古,人稱古靈先生。與陳烈、周希孟、鄭穆友稱“四先生”,倡理學。仁宗慶曆二年進士。神宗朝爲侍御史知雜事,論青苗法不便,出知陳州、杭州。後以樞密直學士知通進、銀臺司兼侍讀,判尚書都省。嘗薦司馬光、蘇軾等三十三人。有《古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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