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無終窮,萬物乃芻狗。 勿誇杏爲梁,何如甕作牖。 昔聞巢氏民,仁義亦奚有。 蠢蠢不識知,居居自醇厚。 今來豐屋士,文法困繩紐。 力競蝜蝂蟲,計生養狙叟。 誰家甲第巍入雲,何人鶉衣不掩肘。 豈知鬼瞰因高明,安得春陽到窮蔀。 蝸廬能幾何,蠻觸勝亦負。 憶我柴桑翁,荒宅十餘畝。 草屋八九間,柴門五株柳。 野水滋粳𥺌春畦,足蔥韮永日。 爲琴書停雲,念親友儀秦。 枉饒舌施龍,漫多口白衣。 蒼狗安可知,不夷不惠自可否。
書草屋壁
譯文:
天地是無窮無盡、永恆存在的,世間萬物在它面前就如同祭祀時用草紮成的狗一樣,看似重要實則渺小而無足輕重。
不要去誇耀用杏木做房梁的奢華,倒不如用破甕當作窗戶來得實在。
從前聽說有巢氏時期的百姓,那時候哪有什麼仁義道德的概念呢?
他們懵懵懂懂、渾渾噩噩,沒有過多的知識和算計,卻生活得質樸而純厚。
如今那些居住在高大寬敞房屋裏的人,被繁瑣的法律條文和規矩束縛得動彈不得。
他們像蝜蝂蟲一樣,竭盡全力去追逐功名利祿,又像養獼猴的老人一樣,處心積慮地算計着得失。
不知道誰家的豪宅高聳入雲,又有誰穿着像鵪鶉羽毛一樣破爛的衣服,連手肘都遮不住。
難道不知道富貴顯赫會招來鬼神的窺視嗎?又怎麼能讓春天的陽光照到那些窮困偏僻的角落呢?
蝸牛的殼那麼小,裏面的兩隻小蟲爭鬥,無論誰勝誰負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想起了柴桑的陶淵明先生,他有十幾畝的荒宅。
裏面有八九間草屋,柴門前種着五棵柳樹。
野外的水滋潤着稻田,春天的菜畦里長滿了蔥和韭菜,足夠他日常食用。
他整天撫琴讀書,寫下《停雲》詩來思念親友;那些像張儀、蘇秦一樣巧舌如簧的人,在他面前都是枉費口舌。
世事如同白雲蒼狗,變幻無常,誰能預料呢?他既不像伯夷那樣清高,也不像柳下惠那樣隨和,自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