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常理,动息随昏昕。 区区虫豸中,恶毒无如蚊。 云是鬼母化,佛语非传闻。 喙尺利芒刺,腰围隠花纹。 饥寻飞翅轻,饱饮酡颜醺。 搏噬以自肥,乘时鼓妖氛。 潜伏草莽间,窥伺日向曛。 须臾却四出,攒集穷崖垠。 横空聚复散,如布鹅鹳军。 腾身飞猱捷,发喊迅雷磤。 瞥然闯门户,来者何缤纷。 不但入翠幕,偏工恼红裙。 端坐缺隄障,各各磨牙龈。 血肉生咀嚼,斑驳瘃与皲。 如涂守宫血,丹砂服兼斤。 纨扇不住手,摇动酸骨筋。 或时中指麾,殷轮血朱𫄸。 虽能杀一二,未足空其群。 有来效方略,薙草收莸薰。 延烧煽烟焰,杀气凝阴云。 罗空𬊈鸮隼,搜野醢䴥麕。 丑类尽驱逐,暂息苗与獯。 自从生盘古,元气日磔分。 有生溃乱出,甘苦更臭芬。 而我堕世味,未能去膻荤。 天阳烁六合,慢肤似遭焚。 之虫并搜搅,入夜无一倾。 谁知有制伏,火攻策奇勋。 当如运甓法,百匝不惮勤。 事会靡终极,来者征吾文。
夜坐苦蚊
译文:
世间万物都有其正常的规律,活动和休息会随着昼夜交替而变化。在那些微不足道的虫豸之中,最恶毒的莫过于蚊子了。据说蚊子是鬼母所化,这在佛语中有记载,并非空穴来风的传闻。
蚊子的嘴像锋利的芒刺,足有一尺长,小小的腰围上隐隐有着花纹。饥饿时它飞行起来翅膀轻盈,吸食人血吃饱后,那模样就像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通红。它靠叮咬吸食人血来让自己肥硕,趁着夜色兴风作浪,释放妖邪之气。
蚊子平日里潜伏在草丛荒野之间,偷偷观察着天色,等到太阳渐渐西沉、黄昏来临。转眼间它们便四处出动,密密麻麻地聚集在各个角落,哪怕是极远的地方也不放过。它们在半空中时聚时散,就像排列成阵的鹅鹳军队一样。
蚊子行动起来像敏捷的猿猴一样,纵身飞跃;它们发出的嗡嗡声好似滚滚的迅雷。眨眼间它们就冲进了门户,来势十分汹涌。它们不但会钻进精美的翠色帐幕,还特别喜欢去招惹那些穿着红裙的女子。
我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防护,蚊子们便一个个磨着它们的尖嘴。它们肆意地叮咬我的血肉,我的身上被叮得斑斑驳驳,满是冻疮和皲裂的痕迹。被叮咬的地方就像涂了守宫血一样红,仿佛是服用了好几斤丹砂。
我手中的纨扇一刻也不敢停下摇动,累得筋骨都酸痛不已。有时候我看准时机挥手去拍,能看到手掌上殷红如轮的鲜血。虽然这样能打死一两只蚊子,但远远不足以将它们这群害虫消灭干净。
有人来给我出主意,说要割掉杂草,用薰草来熏蚊子。于是点火燃烧薰草,浓烟滚滚、火焰熊熊,那股肃杀之气仿佛凝聚成了阴云。这就如同在空中张开罗网捕捉凶狠的鸮隼,在野外搜寻捕杀獐鹿一样。如此一来,那些可恶的蚊子都被驱逐了,就像暂时平息了苗人和獯人带来的祸患。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的元气就不断地分化。各种生物纷纷出现,有善有恶、有苦有甜、有香有臭。而我深陷于尘世的滋味中,还不能戒掉荤腥。夏日里太阳的炽热烘烤着天地四方,我的皮肤就像被火焚烧一样难受。这些蚊子又来捣乱,整个夜晚都不得安宁。
谁能想到还有制伏它们的办法,用火攻竟然立下了奇功。我应当像陶侃运甓那样持之以恒,不怕辛苦地去做。世间的事情没有尽头,未来若遇到类似的情况,就可以从我的这篇文章中得到启示。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