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雲岑岑天四陰，畫堂燭影紅簾深。 鼓聲淵淵管聲脆，鬼神變化供劇戲。 金漥玉注始淙潺，眼前倏已非人間。 夜叉蓬頭鐵骨朵，赭衣藍面眼迸火。 魆蜮罔象初偋伶，跪羊立豕相嚘嚶。 紅裳奼女掩蕉扇，綠綬髯翁握蒲劍。 翻筋踢鬥臂膊寬，張頤吐舌脣吻幹。 搖頭四顧百距躍，斂身千態萬斝索。 青衫舞蹈忽屏營，採雲揭帳森麾旌。 紫衣金章獨據案，馬䰎牛權兩披判。 能言禍福不由天，躬履率越分愚賢。 蒺藜奮威小甶服，䰐縿揚聲大髽哭。 白麪使者竹筱鎗，自誇搜捕無遺藏。 牛冠箝卷試閱檢，虎冒肩戟光睒閃。 五方點隊亂紛紜，何物老嫗繃獶燻。 終南進士破鞮絝，嗜酒不悟鬼看覷。 奮髯瞠目起婆娑，衆邪一正將那何。 披髮將畢飛一吷，風捲雲收鼓簫歇。 夜闌四坐慘不怡，主人送客客盡悲。 歸來桃茢坐深蕳，翠鴞黃狐猶在眼。 自歌楚些大小招，坐久魂魄遊逍遙。 會稽山中禹非死，鑄鼎息壤乃若此。 又聞鬼奸多馮人，人奸馮鬼奸入神。 明日冠裳好妝束，白晝通都人面目。
觀儺
譯文：
寒冷的雲層陰沉地堆積着，天空四周一片昏暗，華麗的廳堂裏燭光搖曳，紅色的簾子低垂得很深。
深沉的鼓聲和清脆的管樂聲交織在一起，彷彿有鬼神在進行着精彩的戲劇表演。
剛開始那聲音如同金玉相擊，水流潺潺，轉眼間，眼前的景象彷彿已不是人間的模樣。
夜叉頭髮蓬亂，手持鐵骨朵，穿着紅褐色的衣服，藍色的臉龐，眼睛裏彷彿迸射出火焰。
魆蜮、罔象這些鬼怪起初身姿靈動，有的像跪着的羊，有的像站立的豬，還發出嚶嚶的聲音。
穿着紅衣裳的少女用芭蕉扇半掩着臉，繫着綠色綬帶、長着鬍鬚的老翁手握蒲劍。
他們翻筋斗、踢腿，胳膊伸展得很寬，張大嘴巴吐着舌頭，嘴脣都幹了。
搖頭四處張望，像野獸一樣跳躍，一會兒收斂身形，做出千萬種奇怪的姿態。
穿着青衫的舞者忽然顯得惶恐不安，彩雲般的帷幕揭開，旗幟林立。
一位穿着紫衣、佩戴金章的人獨自坐在桌案前，馬䰎、牛權兩個鬼怪在旁邊負責批閱文牘。
他們宣稱能預知禍福，說這並非由上天決定，還親自來評判愚賢。
蒺藜鬼怪威風地一發作，小甶鬼怪就屈服了；䰐縿鬼怪大聲一叫，大髽鬼怪就哭了起來。
白麪使者手持竹筱槍，自誇搜捕起來不會有任何遺漏。
戴着牛冠的鬼怪拿着文書仔細檢閱，戴着虎帽、肩負戟的鬼怪身上閃着寒光。
五方的隊伍混亂地排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個裹着獶皮的老婦人。
終南進士穿着破鞋、舊褲子，嗜酒如命，沒察覺到鬼怪在一旁窺視。
他抖動着鬍鬚，瞪大眼睛，開始手舞足蹈，衆多邪祟面對這一股正氣也無可奈何。
披髮的儀式快要結束時，突然發出一聲呼嘯，風捲走了雲朵，鼓簫聲也停歇了。
夜深了，四周的人都神情悽慘，主人送客，客人也都十分悲傷。
回到家後，坐在堆滿桃茢的幽深屋子中，翠鴞、黃狐等鬼怪的模樣還在眼前浮現。
自己唱起《楚辭》中的《大招》《小招》，坐久了感覺魂魄都逍遙自在地飄遊起來。
會稽山中大禹並未死去，他鑄造九鼎、治理洪水的事蹟就是這樣流傳。
又聽說鬼怪常常藉助人來作惡，人若奸邪也會藉助鬼怪，那奸邪就深入到神鬼的層面了。
明天人們又會穿戴整齊，在白天的繁華都市中展現出各自的面容。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