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予铅椠生,角角鸡鹜食。 青衿学校身,白发书传癖。 万卷老边笥,一区守雄宅。 媚俗懒低眉,慕古展长揖。 少年涂抹技,志愿靡终毕。 几载拂高驼,苍梧与西极。 开云上衡山,景仰昌黎伯。 史记在山川,遐踪喜驰轹。 望岳企少陵,吟岱拟太白。 惜哉阻关河,游齿朽尘屐。 悠悠邹鲁心,坐见岁月历。 雩坛想风沂,恨不沃焦膈。 文理思楷林,手植槐桧柏。 虽难陋巷回,岂不束带赤。 髫年诵鲁论,掩卷望天级。 神哉六鳌转,一夜混藩国。 驱车上金台,卿相去如织。 逐日未化邓,心血自撞激。 既惭西山夫,尚堪东鲁客。 心旌久摇摇,梦寐在屋壁。 忽逢缑山仙,扶我玉川腋。 百拜揖温良,叙此宇宙隔。 秋丁杏坛下,展膝陪丈席。 三圣长幼间,罇俎见徐疾。 翌朝谒林墓,稽首龙门跸。 大庭与尼山,历历抚遗迹。 书肠廓鄙吝,若有鬼物擘。 慨思今何时,文轨混南北。 春秋一太极,鸿蒙再开辟。 草木复苏鲜,川原尽疏涤。 燕赵与秦陇,可以劲气吸。 岂无中原学,共此浩荡臆。 扶舆久鬰翁,一发定无敌。 倘不登岱宗,何由俯鹏翼。 遂偕二三子,崎岖历阡陌。 搴裳涉五汶,揫爽薄吟锡。 扪参上天门,四海同一碧。 偃然帝孙尊,不放寸山出。 南衡走奴隶,西华失名额。 中宵展红轮,万有破元关。 玉女毓渊泉,流作圣贤泽。 正气吐长林,不与箓俱讫。 洛阳帝王所,兴废每不测。 尼峄香火期,未可限千百。 伛指登封君,令人重惊栗。 金丸互巧惛,何异雉卢掷。 丑哉骊坑人,终然化豝貉。 刻心假碑篆,侥幸脱经兀。 岂知觐岳心,正在述方职。 登望虽殊时,圣狂不可域。 吟人类夸誉,谁复论顺逆。 北方豪杰地,罕见吾其惑。 游览下山来,低眉恣搜索。 或采之道途,或求之方册。 或咨新少年,或质古碑刻。 挑包到东平,得士仅六七。 在昔遗山翁,盛美信难匹。 一笑洗簪腻,临风倚孤饰。 泬寥大雅余,古调寄篇什。 东南十年间,往往家有集。 想今在斗牛,安得挹芳苾。 西方有许平,金陵不可袭。 翼翼望考亭,直欲跬步陟。 四书门户正,蹊径扫曲笔。 阎侯上界仙,尘溘聊暂谪。 中兴圣人居,光焰出晦室。 亦有河汾翁,杜门守贞德。 深林见孤熊,狐兔尽驱辟。 淮阳遗一皓,留以镇东邑。 复斋上玉楼,往恨抱万亿。 蜂蝶不作双,未暇采纤悉。 卓有容斋翁,夜光难自匿。 弦鸣风雁落,孰御箭锋急。 所谓鲁君子,于斯信可必。 今古太山吟,谁不媚封续。 投崖匹夫勇,亦有夸介石。 雄文痛麾扫,与岳竞埼磔。 一指回万军,众质出孤戟。 古诗三百篇,无邪是真识。 余子月在云,乍明而乍蚀。 我来见长篇,楼下卧百尺。 夫乃面余人,又复产今日。 文采起具瞻,岩岩师尹赫。 北风尽化枳,独此见佳橘。 橘中有仙翁,可望不可摘。 试把珊瑚钩,轻拂蛟龙脊。 冯夷坐幽宫,海若不敢斥。 方壶灵山高,借我寸阶立。 从今孕仙气,倘可绝尘粒。 兹行类南鹏,九万始一息。 越人初适齐,语笑遗大国。 道无倾盖程,握手论畴昔。 畏刖不三献,荆璞徒自戢。 举蔑置堂上,更仆数一一。 保社多吟鸥,望归心未释。 春风吹客衣,臂羽不可絷。 愿勿距互乡,引手肃之入。 招贤自隗始,敢谓崇台岌。 人皆笑麾墙,吾独喜入室。 他时报国士,岂必在炭漆。 定有双白璧,照我羁穷色。 山东出相地,驿召在目即。 乾坤愈浩荡,人才宁促迫。 愿言眼垂青,及此头尚黑。
和徐中丞容斋旧泰山一百四韵贽见
译文:
我是个舞文弄墨之人,为了生存像鸡鸭一样辛苦觅食。我曾身着青衿在学校求学,如今白发苍苍却依然痴迷于经传典籍。我虽读了万卷书,就像守着老边韶的书箱,守着扬雄那样简陋的居所。我不愿媚俗而低头,只仰慕古人,恭敬地行着长揖之礼。
年少时学的些雕虫小技,当初的志愿却始终没能完成。多年来我骑着骆驼,想去苍梧和西边极远之地。我曾拨开云雾登上衡山,景仰着韩愈先生。山川之间留存着历史的印记,我欣喜地追寻着古人的踪迹。我像杜甫一样仰望泰山,也想像李白那样吟诵泰山的壮美。可惜啊,关河阻隔,我出游的脚步已如腐朽的尘屐,无法前往。
我心中一直怀着对邹鲁之地的悠悠情思,眼看着岁月匆匆流逝。我向往着雩坛边,在沂水旁沐浴春风的场景,恨不得能亲身体验以慰藉我焦渴的心灵。我思念着楷林的文理,想着孔子亲手栽种的槐桧柏。虽然我难以像颜回那样安于陋巷,但又怎会不束上腰带,心怀敬意呢?
我幼年时诵读《论语》,合上书卷仰望天际。可叹啊,世事巨变,就像六鳌转动,一夜之间藩国混乱。我驱车上了金台,看到卿相们来来往往如穿梭一般。我虽不能像夸父逐日那样壮烈,但心中的热血依然激荡。我既惭愧不能像西山的伯夷、叔齐那样有气节,却也还称得上是东鲁的客人。
我的心长久以来摇摆不定,梦里都想着那些古代的文化遗迹。忽然遇到像缑山仙人一样的您,扶着我的手臂。我恭敬地向您行百拜之礼,诉说着我们之间因时空产生的隔阂。秋祭之日,我在杏坛下,屈膝陪坐在您的席位旁。在孔子等三位圣人的牌位前,看着祭祀时酒器的摆放和礼仪的快慢。
第二天我去拜谒孔林和孔墓,在龙门御道前叩首。大庭和尼山,我一一抚摸着那些遗迹。我的心胸变得开阔,摒弃了狭隘和吝啬,仿佛有鬼物在帮我打开心结。
我感慨如今这个时代,南北统一,文化融合。这就像春秋时期蕴含着太极之理,天地又一次重新开辟。草木复苏,变得新鲜,川原也都被疏理洗涤。燕赵和秦陇之地,可以吸纳那里的刚劲之气。难道就没有中原的学问可以让我们一起抒发这浩荡的情怀吗?天地间的正气长久郁积,一旦爆发必定无敌。
倘若不登上泰山,又怎能俯瞰鹏翼般广阔的天地呢?于是我和几个朋友,艰难地走过田间小路。提起衣裳渡过五条汶水,在凉爽的地方吟诗。我们摸着星辰登上天门,看到四海一片碧绿。泰山巍峨,就像帝王的子孙般尊贵,容不得其他小山显露。南岳衡山像是它的奴隶,西岳华山也失去了光彩。
半夜时分,红日升起,万物冲破混沌。玉女峰孕育出清泉,流淌成圣贤的恩泽。正气从树林中吐出,不会随着符箓的消失而终结。洛阳是帝王曾经居住的地方,兴衰变幻难以预测。尼峄山的香火延续,时间不可限量。
屈指算算那些封禅泰山的君主,真让人感到惊悚。他们就像用金丸赌博一样,心思昏乱,和赌徒掷骰子有什么不同呢?可恶的秦始皇坑杀儒生,最终也像野猪和貉子一样遗臭万年。那些在碑上刻下虚假文字的人,妄图侥幸逃脱经典的批判。他们哪里知道,朝拜泰山的心意,正在于陈述地方的职守。虽然不同时代的人登上泰山远望,但圣人与狂人的境界不可相提并论。
吟诗的人大多喜欢自我夸赞,又有谁会去评判事情的顺逆呢?北方是豪杰辈出的地方,可如今却很少见到,我对此感到困惑。
游览下山后,我低头仔细搜寻。有的从道路上听闻,有的从书籍中查找。有的询问新少年,有的考证古碑刻。我挑着包裹到了东平,结识的贤士仅有六七人。昔日的元遗山先生,他的美好品德实在难以匹敌。他的一笑能洗净簪子上的油腻,他临风而立,独倚孤饰,有着高远的气质。他留下的高雅诗篇,我用古调寄托我的情感。东南地区十年来,很多人家都有文集。想来如今他们的光芒如在斗牛星宿之间,我怎么才能汲取他们的芬芳呢?
西方有许衡那样的贤才,金陵却难以效仿。我恭敬地仰望考亭学派,真想一步一步去学习。《四书》的学问正道,扫除了那些邪曲的笔法。阎侯像是上界的仙人,暂时被贬到尘世。中兴之主居住的地方,光芒从昏暗的屋子里散发出来。也有像王通那样的人,闭门坚守贞德。就像在深林里看到孤独的熊,能把狐兔都驱赶开。淮阳留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来镇守东边的城邑。复斋先生去了玉楼,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就像蜂蝶不成双,我无暇顾及那些细微之事。
有卓越的容斋先生您,您的才华就像夜光珠一样难以隐藏。您的文章如弦声响起,能让风中的大雁坠落,谁能抵挡您如箭锋般的笔力呢?所谓的鲁国君子,在您身上确实得到了印证。
古往今来关于泰山的吟诵,谁不是阿谀奉承那些封禅之事呢?那些像匹夫一样投崖的鲁莽之勇,也有人夸赞他们如石头般坚定。而您的雄文痛斥那些浮夸之风,与泰山的奇崛险峻相媲美。您一指就能让万军回头,众人的资质在您的孤戟之下相形见绌。《诗经》三百篇,“无邪”才是真正的见识。我前些日子就像云中的月亮,时明时暗。
我来见到您的长篇大作,犹如百尺高楼卧在眼前。您当面和我交谈,又有新的见解产出。您的文采让人敬仰,就像威严的太师尹氏一样显赫。北风能把枳树都吹得变形,只有您这里能看到佳橘。橘中有仙翁,只能远望却不可采摘。我试着用珊瑚钩,轻轻拂过蛟龙的脊背。连河神都坐在幽宫里不敢出声,海神也不敢斥责。
方壶山那么高,希望能借我一寸台阶站立。从此孕育仙气,或许可以摆脱尘世的烦恼。我这次的行程就像南飞的大鹏,飞行九万里才休息一次。越国人初到齐国,言语谈笑之间都带着对大国的陌生。我们虽没有一见如故的机缘,但握手畅谈往昔。我怕像卞和那样被砍足,不敢多次献上我的璞玉,只能把它藏起来。
我把我的诗作放在您的堂上,请您逐一评判。我的诗社里有很多爱吟诗的朋友,他们盼望着我回去,我心中也牵挂着他们。春风吹拂着我的客衣,我的翅膀却不能被束缚。希望您不要拒绝我这来自互乡的人,伸手欢迎我进入您的世界。招贤是从郭隗开始的,我不敢说您的贤名如高台般显赫。别人都嘲笑我去碰壁,我却独独喜欢能进入您的学问之门。
他日若能成为报国之士,又何必非要用炭漆来表明忠心呢?您一定会有像双白璧一样的智慧,照亮我这羁旅穷困之人。山东是出贤相的地方,您被驿召入朝指日可待。乾坤如此浩荡,人才又怎会被局限呢?希望您能对我另眼相看,趁我现在头发还未全白。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