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陽城子,高臥中條山。 粵從丹詔聘,職諫居朝端。 北垣七八年,一詞曾靡殫。 於中常慼慼,事以秦越看。 諍臣論一篇,見誚昌黎韓。 城日洽壺觴,視之無汗顏。 一朝天子誤,鼎鼐庸雄奸。 皇皇朝野人,敢議不敢言。 城曰茲可矣,不言吾豈安。 當廷壞其麻,勢若回狂瀾。 臣言不可奪,臣肉所可剜。 孰謂雄猜主,天聽亦爲還。 一鳴必驚人,朝陽之祥鸞。 一飛必沖天,北溟之鵬摶。 啾啾燕雀輩,終歲寒簷間。 君今踵其武,可想倚任專。 士習弊滋久,未易一匕痊。 遺臭偃月奸,殆今逾百年。 利慾錮人心,深矣莫洗湔。 幾新更化機,仍澁膠柱弦。 洗泥何能清,救弊應其源。 昔無起樓地,今舉田連阡。 而以求善治,卻行而欲前。 復有事誕衒,奮臂張虛拳。 驅虎戕良民,臧否已較然。 膠舟倚航海,惻聳憂世肩。 夷甫在晉朝,舉世無幾先。 卓哉辯奸論,萬世一老泉。 瞽言再拜獻,感憤涕泗漣。 昔者漢更生,危言扶彼顛。 皎餘明寸心,不向流俗宣。 維君中流柱,屹是障百川。 向來稍詭遇,高官懷袖間。 耿介甘不售,歲寒松柏堅。 國無君子哉,緘默誰復言。 松江千頃浪,涵月金蜿蜒。 於茲送君行,商歌頻扣舷。 明當重回首,晚風楊柳邊。 佇希御史雨,汛掃靖幅員。
詠史贈王侍御
譯文:
從前有個叫陽城的人,高臥隱居在中條山。
自從接到皇帝的詔書聘請,擔任諫官之職處於朝堂之上。
在諫官的位置上待了七八年,未曾進獻過一次諫言。
在這期間他常常內心憂愁,把事情看得像秦越兩國那樣疏遠。
韓愈寫了一篇《諍臣論》,譏諷陽城。
可陽城每日與美酒相伴,面對譏諷也面不改色。
有一天天子犯了錯,任用了奸佞之臣掌管國家大權。
滿朝的臣子,敢私下議論卻不敢公開言說。
陽城說現在是時候了,不進諫我怎麼能心安。
他在朝廷上當衆反對任命奸佞的詔書,那氣勢就像要挽回洶湧的狂瀾。
說臣子的諫言不可更改,哪怕把自己的肉剜去也在所不惜。
誰能想到那猜忌多疑的君主,也聽從了他的諫言。
他這一發聲必然驚動衆人,就像那朝陽中的吉祥鸞鳥。
他這一飛必定直衝雲霄,好似北海中展翅高飛的大鵬。
那些嘰嘰喳喳的燕雀之輩,終年只能在寒冷的屋檐下活動。
您如今追隨他的腳步,想必會得到君主的信任和重用。
士人的風氣弊病由來已久,不是輕易就能治癒的。
像李林甫那樣留下千古罵名的奸臣,到現在已經超過百年。
利慾禁錮了人心,積習太深難以洗刷。
幾次想要更新政治局面,卻仍像用膠把弦柱粘住一樣,不能靈活變通。
就像洗泥怎麼能讓水變清,救治弊病應該從根源入手。
過去沒有大量建造樓閣的土地,現在卻有田地阡陌相連。
卻還想求得良好的治理,這就像倒退着走卻想前進一樣。
還有些人喜歡炫耀荒誕之事,揮舞着手臂空擺架勢。
驅使惡人殘害良民,好壞已經很明顯了。
就像用膠粘合的船去航海,真讓人憂心忡忡地挑起憂世的重擔。
西晉的王衍,當時舉世沒有幾人能看清他的本質。
卓越的《辯奸論》,是蘇洵留給萬世的智慧。
我恭敬地獻上這些愚笨的言辭,因感慨憤懣而淚流滿面。
從前漢朝的劉向,直言進諫挽救國家的危亡。
我這顆明亮的心,不會向那些世俗之人訴說。
您就是那中流砥柱,堅定地阻擋着衆多河流。
要是您稍微違背正道去謀取,高官厚祿就能輕易到手。
但您正直耿介,甘願不被世俗接納,像歲寒中的松柏一樣堅韌。
國家難道缺少君子嗎?如果大家都緘默不語,誰還會直言進諫呢。
松江上湧起千頃波浪,月光灑在水面像金色的長龍蜿蜒遊動。
在此處送您遠行,我吟唱着悲歌,頻頻叩擊船舷。
明天我再回首,您已在晚風中的楊柳岸邊遠去。
我期待着御史您能像及時雨一樣,清掃天下,讓國家安寧。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