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雞詩

宋代 • 李覯

吾家有雞母，乘春數子生。
生來逾六旬，互覺羽翼成。
其母且再卵，逐之使離散。
衆雛既不來，一子獨戀戀。
戀戀不肯離，逐之終不移。
母行無險易，唧唧相追隨。
卵生亦云足，母伏窠中宿。
厥子苦無依，攀背如悲哭。
窠中母所安，忍渴復忘餐。
子於背上臥，不捨須臾間。
我時見之喜，異類能如此。
因欲觀其終，其終諒何似。
一朝大長成，乃知牝牡情。
膨脝娠在腹，漸見東西行。
行行求飲食，欲以助生息。
卵出子還多，養子何勞役。
朝啄荊草林，暮爪污泥深。
昔時隨母意，今作愛雛心。
雛生誠可愛，母老寧忍背。
物性乃不常，使人心歡慨。
物類本無知，無知孰責之。
斯雞與衆異，酷似有天資。
天資以仁孝，變更何太早。
況彼本無知，血毛安足道。
萬物靈者人，孰不念其親。
少艾與妻子，所以奪吾真。
五十慕父母，虞舜稱稽古。
埋子得黃金，邇來唯郭巨。
古人往莫追，言之淚沾衣。
斯言足自警，題作惜雞詩。

譯文：

我家有一隻母雞，在春天的時候孵出了一羣小雞。小雞們出生超過六十天，漸漸都長出了豐滿的羽翼。這時候母雞又要開始孵蛋了，便把小雞們趕開，讓它們各自離散。其他的小雞都離開了，只有一隻小雞特別眷戀母親。

它戀戀不捨，怎麼趕都不肯離開。無論母雞走到平坦還是艱險的地方，它都嘰嘰喳喳地緊緊跟隨。母雞的蛋也已經下夠了數量，便臥在巢中孵蛋。那隻小雞沒了依靠，趴在母雞背上，就好像在悲傷哭泣。

母雞安心地臥在巢裏，忍着口渴又忘記了喫飯。小雞就趴在它背上休息，一刻都不願意離開。我當時看到這場景十分欣喜，沒想到動物也能如此重情。我就想看看它們之後會怎樣發展，最後的結局究竟如何。

有一天，這隻小雞長大了，到了能談情說愛的年紀。它肚子漸漸鼓起來，顯然是懷有身孕了，開始到處走動。它走走停停地尋找食物，想要以此來保證腹中孩子的生長。後來它孵出了很多小雞，養育孩子真是十分操勞。

早上它要到荊棘草叢中找喫的，晚上還要在深深的污泥裏用爪子刨食。曾經它是那麼依戀母親，現在也有了疼愛自己孩子的心。小雞們確實可愛，可母親也漸漸老去，怎麼忍心背棄它呢？

動物的性情真是多變，這讓我心中感慨萬千。動物本來沒有什麼智慧，沒有智慧又怎麼能責備它們呢？這隻雞和其他雞不同，好像天生就有靈性。它天生懂得仁孝，可性情的轉變又爲何如此之快呢？

何況它本來就沒什麼智慧，不過是有血有毛的禽類，又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呢？萬物之中人是最有靈性的，誰又能不思念自己的親人呢？只是年少時的情慾、妻子兒女，讓我們迷失了本性。

像舜到了五十歲還愛慕父母，這被後世所稱道；郭巨爲了供養母親而埋兒，最後還得到了黃金。古人的事蹟已經無法追及，說起這些我不禁淚溼衣襟。這番感悟足以警醒自己，我便寫下這首《惜雞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