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齒

宋代 • 洪諮夔

吾母苦蚤衰，髮霜齒存幾。
小兒得其發，大兒得其齒。
予方四十時，上齶右車毀。
從茲白石源，歲歲費經理。
軟疑梅着酸，疎類榴罅子。
根浮觸易兀，力弱遇輒靡。
懷核忌堅栗，設胔便脆美。
爛炰故自佳，急咽聊復爾。
刺肥劇鉏奸，剔纖難拔壘。
屢搜風屢入，一快勢一圯。
撼搖腫貫顴，焦蠹痛徹髓。
外雖編貝然，中實空齦似。
赤龍攪沆瀣，玉池漲清泚。
天鼓弗能扣，金鼎亦徒舐。
乳媼老不羞，機女少自喜。
風流久已絕，血氣安足恃。
磨治朝辛鹽，漱溉夕莎芷。
庶幾尚扶危，不至遽乏使。
太官羊何腴，五侯鯖更旨。
雖無轑釜嗔，未免媚竈恥。
菽腐柔趁梜，粟糜滑流匕。
不愁餒在中，卻笑飽欲死。
舌以柔故存，此語未敢唯。

譯文：

我的母親早早地就衰老了，頭髮像霜一樣白，牙齒也沒剩下幾顆。小兒子遺傳了母親的頭髮，大兒子則遺傳了母親的牙齒。

我才四十歲的時候，上顎右邊的牙齒就開始壞掉了。從那以後，就像在白石源開礦一樣，每年都要在治牙上花費精力。牙齒變得很脆弱，就像沾了酸的梅子一樣發軟，又像石榴裂開露出的籽一樣稀疏。牙根鬆動，稍微一碰就搖晃，牙齒力量很弱，遇到東西就容易磨損。

含着果核的時候就怕喫到堅硬的栗子，準備肉食的時候就偏好脆嫩鮮美的。把食物煮得爛熟本來就好，喫東西時只能匆匆嚥下也只能如此。想喫點肥美的肉就像剷除奸佞一樣困難，剔掉牙縫裏細小的殘渣就像攻克堡壘一樣艱難。每次用牙籤等物清理牙齒，風就會趁機進入，每圖一時痛快牙齒的狀況就更糟糕一分。牙齒晃動，牙齦腫脹連顴骨都腫起來了，牙被蛀得焦黑，疼痛深入骨髓。牙齒外面看起來像編貝一樣整齊，裏面實際上就像空的牙齦一樣。

用舌頭在口中攪拌唾液，口中滿是清澈的津液。可惜牙齒不好，連正常的咀嚼都困難，就像不能敲響天鼓，對着金鼎也只能空舔。那些年老的奶媽不懂得羞恥，年輕的織女卻暗自得意。年輕時的風流韻事早已不再有，身體的血氣又哪裏值得依靠呢。

早上用辛辣的鹽來擦拭牙齒，晚上用莎草和白芷來漱口。希望這樣還能挽救一下糟糕的牙齒狀況，不至於很快就不能用牙齒喫東西了。

太官做的羊肉是多麼肥美，五侯鯖的味道更加鮮美。雖然沒有因爲喫不了硬食而對着鍋竈生氣，卻難免有向竈神諂媚般遷就牙齒的羞恥感。喫豆腐軟嫩得可以用筷子夾着，喝小米粥順滑得能從勺子上流下來。不愁肚子餓，反而嘲笑那些因爲貪喫而撐得難受的人。都說舌頭因爲柔軟所以能長存，這話我可不敢完全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