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吉水黿潭李氏仁壽堂

宋代 • 崔與之

拙直多忤物，孤根徒自危。
祈閒三扣閽，天遠不我知。
尺書趣入覲，君命其可違。
火雲正燒空，短篷氣如炊。
修途久困頓，病骨尤支離。
奄奄尚殘息，艤棹江之湄。
來登三元山，炎歊頓無威。
徘徊古亭上，好風吹客衣。
聊爲三日留，食斯眠於斯。
澗泉㶁㶁鳴，四山翠屏圍。
夜深松桂寒，朝瀣生林霏。
李君亦達士，與我真忘機。
乃于山之巔，預作佳城基。
生則此其樂，死則此其歸。
採藥求長年，華髮世所希。
荷鍤欲自埋，不以遺體爲。
要皆非中道，識者之所嗤。
知命故不憂，李君其庶幾。
觸目此境界，陡悟昔者非。
更作首丘想，行色應遲遲。
還遊仁壽庵，細玩淵明詩。
寓形復幾時，皇皇欲何之。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自憐一身孤，蒲柳先秋衰。
百念盡灰冷，故園勞所思。
我有石壁山，畝計十有奇。
歸去營一窟，曲肱送斜暉。
培植先人樹，投老長相依。
清泉白石盟，甘心天一涯。

譯文：

我爲人笨拙又剛直，常常容易得罪人，就像孤獨的樹根，處境十分危險。我三次上書請求辭官歸隱，可惜天高路遠，皇帝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意。

不久我又收到書信，被催促入朝覲見，君命難違，我不得不踏上行程。當時正是暑熱時節，火紅的雲彩彷彿要把天空燃燒起來，我乘坐着小船，船艙裏熱得像在蒸煮一樣。

漫長的旅途讓我疲憊不堪，本就虛弱的身體更是支撐不住，病體顯得格外衰弱。我只剩一口微弱的氣息，把船停靠在江邊。

來到三元山，山上的清涼瞬間讓炎熱失去了威力。我在古亭邊徘徊，涼爽的風吹動着我的衣衫。

我暫且在這裏停留了三天，在這裏喫飯，在這裏休息。山澗裏的泉水潺潺流淌，四周的山巒像翠綠的屏風環繞着。

夜深了，松桂散發着寒意，林間瀰漫着霧氣，如同清晨的露水。李君也是個豁達之人，和我相處毫無心機。

他在這山巔之上，早早地爲自己選好了墓地。活着的時候能在這裏享受快樂，去世後就長眠於此。

有人採藥尋求長生不老，可白髮蒼蒼長壽之人世間稀少。還有人扛着鋤頭想要死後自埋，不看重自己的身體。但這些做法都不是中庸之道，會被有見識的人嘲笑。

李君明白命運的道理所以不憂愁，他大概做到了這一點。眼前這美好的境界，讓我突然醒悟過去的做法是不對的。

我越發思念故鄉，連行程都變得遲緩起來。我又去遊覽了仁壽庵，仔細品味陶淵明的詩。

人的身體存在世間又能有多長時間呢，何必這樣惶惶不安地四處奔波？富貴不是我所追求的，仙境也難以企及。

我可憐自己孤身一人，身體就像蒲柳一樣，未到秋天就已衰敗。各種念頭都已冷卻如灰，心中總是思念着故鄉。

我在石壁山有十幾畝地。我打算回去在那裏建一座小屋，彎着胳膊枕着休息，看夕陽西下。

我要悉心照料先人留下的樹木，晚年與它們相依相伴。我願與清泉白石爲伴，甘心隱居在這天涯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