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蘇子美離京見寄

宋代 • 歐陽修

衆奇子美貌，堂堂千人英。
我獨疑其胸，浩浩包滄溟。
滄溟產龍蜃，百怪不可名。
是以子美辭，吐出人輒驚。
其於詩最豪，奔放何縱橫。
衆弦排律呂，金石次第鳴。
間以險絕句，非時震雷霆。
兩耳不及掩，百痾爲之醒。
語言既可駭，筆墨尤其精。
少雖嘗力學，老乃若天成。
濡毫弄點畫，信手不自停。
端莊雜醜怪，羣星見攙槍。
爛然溢紙幅，視久無定形。
使我終老學，得一已足矜。
而君兼衆美，磊落猶自輕。
高冠出人上，誰敢揖其膺。
羣臣列丹陛，幾位缺公卿。
使之束帶立，可以重朝廷。
況令參國議，高論吐崢嶸。
惜哉三十五，白髮今已生。
近者去江淮，作詩寄離情。
口誦不及寫，一日傳都城。
退之序百物，其鳴由不平。
天方苦君心，欲使發其聲。
嗟我非鸑鷟，徒思和嚶嚶。
因風幸數寄，警我聾與盲。

譯文：

大家都驚歎子美（蘇舜欽）容貌出衆，他儀表堂堂，堪稱千人羣中的英傑。可我卻更在意他的胸懷，那寬廣程度好似浩瀚的滄海。

滄海之中能孕育蛟龍和大蛤等神異之物，其中千奇百怪的事物難以用言語描述。所以子美的詩文，一旦寫出來就令人震驚。他在詩歌創作上最爲豪放，文思奔放，縱橫自如。就像衆多的琴絃按照音律排列，鐘磬等金石樂器依次奏響。他間或寫出險峻奇絕的詩句，如同不合時宜的雷霆猛然炸響。人們兩耳都來不及捂住，各種昏沉之態都能被這詩句喚醒。

他的語言已然驚人，筆墨技巧更是精妙。年少時他雖然勤奮學習，但到了現在，他的詩文就像是天然生成一般。他蘸着毛筆揮灑點畫，信手書寫停不下來。他的作品中端莊與醜怪交織，就像羣星中夾雜着彗星。詩文光彩奪目地佈滿紙頁，看久了都難以捕捉其固定的形態。就算讓我用一輩子去學習，能學到其中一點就足以讓我自傲了。

而你（蘇舜欽）兼具衆多優點，胸懷坦蕩卻還自我看輕。你才德出衆，超出衆人之上，誰敢與之抗衡。如今羣臣站立在宮殿的臺階前，朝廷正缺公卿這樣的人才。要是讓你束上腰帶，站立朝堂，定能爲朝廷增添威嚴。何況讓你參與國家大事的商議，你定會高談闊論，見解卓越。

可惜啊，你才三十五歲，如今頭上已生出白髮。最近你前往江淮地區，作詩寄來表達離情。人們口口傳誦都來不及抄寫，一天之內這些詩就傳遍了都城。韓愈曾說世間萬物發聲，都是因爲心中不平。上天正讓你內心痛苦，想讓你通過詩文抒發心聲。

唉，我並非那象徵賢才的鸑鷟，只能徒然想着和你和諧唱和。希望你能借着風兒多多寄詩給我，警醒我這又聾又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