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聖俞聚蚊

宋代 • 歐陽修

頹陽照窮巷，暑退涼風生。
夫子臥環堵，振衣步前楹。
愁煙四鄰起，鳥雀喧空庭。
餘景藹欲昏，衆蚊復薨薨。
羣飛豈能數，但厭聲營營。
抱琴不暇撫，揮麈無由停。
散帙復歸臥，詠言聊寫情。
覆載無鉅細，善惡皆生成。
朽木出衆蠹，腐草爲飛螢。
書魚長陰溼，鬰雞由鬰蒸。
豕鬣固多蝨，牛閒常聚虻。
元氣或臺鬰，𢹔之爲孽腥。
卑臭乃其類，清虛非所經。
華堂敞高棟，綺疏仍藻扃。
金紅瑩椒壁，玉壺含夜冰。
終朝事薰祓，豈敢近簷甍。
富貴非苟得，抱節居茅衡。
陰牆百蟲聚，下偃衆穢盈。
何嘗曲肱樂，但苦聚雷聲。
江南美山水，水木正秋明。
自古佳麗國，能助詩人情。
喧囂不可久，片席何時徵。

譯文：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幽深的小巷裏，暑氣漸漸消退，涼爽的風輕輕吹起。

您獨自躺在四面土牆圍繞的簡陋居室中，抖抖衣衫，起身走到前廊。

四周鄰居家升起了帶着愁緒的炊煙，鳥雀在空蕩蕩的庭院裏喧鬧不停。

夕陽的餘暉漸漸黯淡，天色快要昏暗下來，成羣的蚊子又嗡嗡作響地飛了出來。

它們成羣飛舞，多得數也數不清，只是那煩人的嗡嗡聲讓人十分厭惡。

想抱起琴來彈奏都無暇顧及，揮動拂塵趕蚊子也一刻不能停下。

只好攤開書卷，又躺回牀上，吟詠幾句詩來抒發自己的心情。

天地之間無論鉅細，善與惡都能生長形成。

腐朽的樹木會滋生出衆多的蛀蟲，腐爛的草會化作飛舞的螢火蟲。

書魚喜歡生長在陰暗潮溼的地方，鬱雞是在悶熱鬱蒸的環境中產生。

豬鬃上本來就容易長蝨子，牛在閒適的時候常常會聚集很多牛虻。

天地間的元氣有時會鬱積不暢，就會滋生出這些孽物和腥穢之氣。

蚊子這類卑污臭穢的東西，是不會在清淨虛空的地方出現的。

華麗的廳堂有着高大的屋樑，精美的窗戶和繪有藻飾的門。

用花椒和泥塗飾的牆壁金光閃耀，玉壺裏盛着夜中的寒冰。

那裏整天都用香料薰除穢氣，蚊子怎敢靠近屋檐呢。

富貴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您堅守氣節住在這簡陋的茅屋之中。

背陰的牆下聚集着各種各樣的蟲子，下面還堆積着衆多的污穢之物。

您哪裏是在享受這嘈雜的樂趣，只是苦於這如聚雷般的蚊聲啊。

江南有着美麗的山水，秋天時水木格外明淨。

那自古以來就是風景秀麗的地方，能夠激發詩人的情思。

這喧囂的環境實在不能久留，您什麼時候能收拾行裝前往江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