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池

宋代 • 歐陽修

西江之水何悠哉，經歷灨石險且回。
餘波拗怒猶涵澹，奔濤擊浪常喧豗。
有時夜上滕王閣，月照浄練無纖埃。
楊闌左里在其北，無風浪起傳古來。
老蛟深處厭窟穴，蛇身微行見者猜。
呼龍瀝酒未及祝，五色粲爛高崔嵬。
忽然遠引千丈去，百里水面中分開。
收蹤滅跡莫知處，但有雨雹隨風雷。
千奇萬變聊一戲，豈顧溺死爲可哀。
輕人之命若螻螘，不止山嶽將傾頹。
此外魚蝦何足道，厭飫但覺腥盤杯。
壯哉豈不快耳目，胡爲守此空牆隈。
陶盆鬥水仍下漏，四岸久雨生莓苔。
游魚撥撥不盈寸，泥潛日炙愁暴鰓。
魚誠不幸此跼促，我能決去反徘徊。

譯文：

西江的水啊，是多麼的悠長浩渺！它一路奔騰，經過灨石，那裏地勢險峻，水流曲折迴旋。
江水的餘波帶着憤怒，湧動不息，深沉而又動盪。奔騰的波濤相互撞擊，常常發出喧鬧的聲響。
有時候，我在夜晚登上滕王閣，月光灑在江面上，就像一條純淨的白練，沒有一絲塵埃。
楊闌、左里在西江的北面，自古以來就有沒風卻湧起大浪的傳說。
江底深處的老蛟厭倦了它的洞穴，它像蛇一樣悄悄地遊動，看到的人都滿心猜疑。
有人呼喚神龍，灑下祭酒，還沒來得及祈禱，就看見一條五彩斑斕、高大雄偉的蛟龍出現了。
忽然間，蛟龍遠遠地游出去千丈之遠，百里寬的水面被它從中分開。
蛟龍收住蹤跡，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它去了哪裏，只看到伴隨着風雷降下了雨雹。
蛟龍千奇萬變，不過是偶爾嬉戲一番，哪裏會顧及那些被淹死的人，覺得他們可憐呢。
它輕視人的性命，就像看待螻蛄和螞蟻一樣，其造成的危害不止是像山嶽崩塌那樣嚴重。
除了人，那些魚蝦又算得了什麼呢，蛟龍喫膩了它們，只覺得餐盤裏滿是腥味。
這景象是多麼壯觀啊，怎能不讓人耳目一新，大飽眼福呢？可我爲什麼守着這空蕩蕩的牆角呢？
牆角的陶盆裏只有一點點水，還不斷往下漏。四周的盆壁因爲長時間被雨水浸溼，都長出了莓苔。
盆裏的游魚遊動時，撥弄着水，魚身還不滿一寸長。它們時而潛在泥裏，時而被太陽暴曬，擔心自己的魚鰓會乾裂。
魚兒實在是不幸，被困在這狹小的空間裏。我雖然能夠把它們放走，卻反而猶豫不決，徘徊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