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士石屏歌

宋代 • 歐陽修

晨光入林衆鳥驚，腷膊羣飛鴉亂鳴。
穿林四散投空去，黃口巢中飢待哺。
雌者下啄雄高盤，雄雌相呼飛復還。
空林無人鳥聲樂，古木參天枝屈蟠。
下有怪石橫樹間，煙埋草沒苔蘚斑。
借問此景誰圖寫，乃是吳家石屏者。
虢工刳山取山骨，朝鑱暮斵非一日，萬象皆從石中出。
吾嗟人愚不見天地造化之初難，乃雲萬物生自然。
豈知鐫鑱刻畫醜與妍，千狀萬態不可殫。
神愁鬼泣晝夜不得閒，不然安得巧工妙手憊精竭思不可到，若無若有縹緲生雲煙。
鬼神功成天地惜，藏在虢山深處石。
惟人有心無不獲，天地雖神藏不得。
又疑鬼神好勝憎吾儕，欲極奇怪窮吾才，乃傳張生自西來。
吳家學士見且咍，醉點紫毫淋墨煤。
君才自與鬼神鬭，嗟我老矣安能陪。

譯文：

清晨的陽光灑進樹林，衆多鳥兒被驚擾，它們“腷膊”地振翅，一羣羣飛起來，烏鴉雜亂地鳴叫着。鳥兒們穿過樹林，向四處散開，飛向天空，而巢裏的雛鳥正飢餓地等待着餵食。雌鳥飛下去啄食，雄鳥在高空盤旋，雄鳥和雌鳥相互呼喚着，飛出去又飛回來。寂靜的樹林裏沒有人，只有鳥兒歡快的歌聲，古老的樹木高聳入雲，樹枝彎曲盤繞。樹下有一塊怪石橫在樹木之間，被煙霧籠罩，被荒草掩埋，上面佈滿了苔蘚的斑點。

我不禁想問，這美妙的景象是誰描繪出來的呢？原來是吳家的石屏上的畫面。虢地的工匠開山取石，從早到晚不停地鑿刻，並非一天之功，石屏上的萬千景象彷彿都從石頭中自然生長出來。

我感嘆人們太愚昧，看不到天地創造萬物最初的艱難，卻還說萬物是自然生成的。他們哪裏知道，石頭上這些雕刻的美醜，千奇百怪的形態多得數不清。這彷彿讓鬼神都發愁哭泣，晝夜都不得清閒。不然的話，怎麼會有技藝高超的工匠耗盡精力、絞盡腦汁，創造出那若有若無、如縹緲雲煙般的奇妙景象呢？

這是鬼神的傑作，天地都爲之珍惜，把它藏在了虢山深處的石頭裏。但人只要有心，就沒有什麼得不到的，天地雖然神祕，也藏不住它。

我又懷疑鬼神好勝，憎惡我們這些人，想要用這極其奇怪的景象來窮盡我們的才華，於是就通過張生從西邊帶來了這石屏。吳家學士看到後哈哈大笑，喝醉了酒，蘸着墨汁，揮動紫毫毛筆作畫。您的才華可以與鬼神相鬥，可嘆我已經老了，怎麼能陪您一起揮灑才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