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渊明归去来兮辞

宋代 • 杨万里

归去来兮，平生怀归今得归。
有未归而不怿，岂当怿而更悲。
媿一陶之不若，庶二疎兮可追。
肖令威之归辽，喟物是而人非。
捐水苍兮今佩，反芰制兮昨衣。
恋岂谖夫太紫，分敢逾于少微。
如鹿得草，望绿斯奔。
如鹤出笼，岂复入门。
屦虽未得，而趾故存。
谓予不信，有如泰罇。
月喜予之言归，𬯎清晖而照颜。
山喜予以出迎，相劳苦其平安。
江喜予而舞波，击碎雪于云关。
纷邻曲之老穉，羌堵墙以来观。
沸里巷之犬鸡，亦喜翁之蚤还。
惊鬓髯之两霜，尚赳赳而桓桓。
归去来兮，半天下以倦游。
饥予驱而予出，奚俟饱而无求。
观一箪之屡空，躬自乐而人忧。
暨一区之草玄，娱羲画与箕畴。
岂慕胥靡，济川作舟。
矧先人之敝庐，有一壑兮一丘。
后千寻兮茂林，前十里兮清流。
耿靡羡而载营，蹇何骛而不休。
已矣乎!用舍匪吾，行止匪时。
何至啜醨如渔父，何必乎誓墓兮如羲之。
吾行可枉涂，吾止可预期。
应耘耔而端委，犹端委而耘籽。
对天地而一哂，酢风光以千诗。
抵槁茎与朽壳，岂复从詹尹而决疑。

译文：

回来啦！我这一生一直想着回归，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有人没回去就不快乐，哪有该快乐的时候反而悲伤的道理呢？我惭愧比不上陶渊明，但愿能追随疏广、疏受这两位贤人。就像丁令威化鹤归辽，感叹景物依旧但人已不同。我舍弃了如今佩戴的官印，又穿上从前的菱叶做成的衣裳。我并非留恋那高贵的地位，我自知本分不敢超越自己的身份。

我就像鹿儿找到了青草，只要望见绿色就会飞奔而去；又像仙鹤飞出了笼子，哪里还会再进笼子呢。虽然鞋子还没准备好，但我的脚趾还在。要是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我以泰山上的酒樽起誓。

月亮欢喜我要归来，洒下清辉照亮我的容颜。山峦欢喜我归来而出迎，相互慰问我平安与否。江水欢喜我归来而舞动波浪，在云雾缭绕的关口击碎如雪的浪花。邻里的老老少少，像一堵墙似的围过来观看。里巷中的鸡犬也喧闹起来，好像也在欢喜我早早归来。大家惊讶我两鬓如霜，却还精神抖擞、威武雄壮。

回来啦！我游遍大半个天下已经疲倦。从前是饥饿驱使我出门，如今何必等富足了才没有追求呢？看那简陋的竹篮常常空空如也，我自己乐在其中，别人却为我担忧。我也像扬雄在一区之地撰写《太玄》一样，以伏羲八卦和《洪范》九畴自娱自乐。哪里会羡慕那些劳碌奔波的人去做那济川的舟船呢？况且我有先人的破旧房屋，还有一壑一丘的景致。后面有高耸入云的茂密树林，前面有绵延十里的清澈溪流。我光明磊落无所羡慕，何必四处奔走不停呢。

算了吧！被任用或被舍弃不是我能决定的，前行或停留也不是由时机决定的。何必像渔父那样随波逐流去喝薄酒，又何必像王羲之那样发誓不再出仕呢。我前行的路可以曲折，我停留的时间也可以预先知晓。我既可以穿着礼服去田间除草培土，也能像除草培土时那样从容自在地穿着礼服。我对着天地微微一笑，用千万首诗来回应这美好风光。我把自己比作枯茎和朽壳，又哪里会再去像屈原那样找詹尹来为我决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