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柳

宋代 • 梅堯臣

岸側古大柳，誰種臨長江。
中自出蠹蠍，百歲成枯腔。
忽值漲流沒，槎牙綴旌幢。
腹膚藏蛟龍，半夜雷砰韸。
飛霆痕尚白，如斬馬陵龐。
倏爾巨電至，萬弩聲裂缸。
又爲狂風摧，所殘惟朽樁。
臥幹越大鼎，絕臏不可扛。
就爇以照漁，駭鱗一何厖。
始知網罟細，未足禁突撞。
隆準以脫去，城下徒焚降。
我從洲上泊，昏曉睨船窗。
始終覩變毀，欲賦挑殘釭。
吾交評韓詩，險韻古莫雙。
安得共詠此，但嗟各他邦。

譯文：

在江岸的一側，有一棵古老而粗壯的柳樹，也不知是誰把它種在了長江邊上。這棵柳樹中間已經被蠹蟲和蠍子之類的害蟲蛀蝕，歷經百年，樹幹內部早已空了，成了一個枯朽的樹腔。

忽然間趕上江水上漲，淹沒了這棵柳樹，它那參差不齊的枝幹上，好似點綴着旗幟和儀仗。這柳樹空洞的樹幹裏彷彿潛藏着蛟龍，半夜的時候，雷聲轟隆作響。閃電劃過留下的痕跡還是白色的，就好像在馬陵道上斬殺龐涓那樣驚心動魄。

轉眼間巨大的閃電又到了，那聲音如同萬把弓弩齊發，好似要把水缸震裂一般。接着這棵柳樹又被狂風摧殘，最後所剩下的僅僅是一根腐朽的樹樁。它橫臥着的樹幹比越國的大鼎還要粗大，即使有人想扛起來，也會因力不能勝而折斷膝蓋。

人們把這樹幹點燃用來照亮捕魚，那些被驚起的大魚是多麼龐大啊。這才知道漁網是那麼細小，根本無法阻止大魚的橫衝直撞。就像漢高祖劉邦那樣有福氣得以逃脫，楚王項羽只能在城下白白地焚燒降卒。

我在江洲上把船停泊下來，從黃昏到拂曉，都斜着眼睛透過船窗看着這棵柳樹。我從頭到尾目睹了它的變化和毀壞，想要賦詩來記錄這一切，於是挑亮了殘燈。我的朋友們評論韓愈的詩，說他用險韻的本領古今無雙。我多麼希望能和他們一起吟詠這棵古柳的遭遇啊，只可惜如今大家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只能空自嘆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