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湖夜坐書懷

宋代 • 陸游

士生始墮地，弧矢志四方。
豈若彼婦女，齪齪藏閨房。
我行環萬里，險阻真備嘗。
昔者戍南鄭，秦山鬱蒼蒼。
鐵衣臥枕戈，睡覺身滿霜。
官雖備幕府，氣實先顏行。
擁馬涉沮水，飛鷹上中梁。
勁酒舉數鬥，壯士不能當。
馬鞍掛狐兔，燔炙百步香。
拔劍切大肉，哆然如餓狼。
時時登高望，指顧無咸陽。
一朝去軍中，十載客道傍。
看花身落魄，對酒色淒涼。
去年忝號召，五月觸瞿唐。
青衫暗欲盡，入對衰涕滂。
今年復詔下，鴻雁初南翔。
俯仰未閱歲，上恩實非常。
夜宿鵝湖寺，槁葉投客牀。
寒燈照不寐，撫枕慨以慷。
李靖聞徵遼，病憊更激昻。
裴度請討蔡，奏事猶裹創。
我亦思報國，夢繞古戰場。

譯文：

男子從一生下來，就該有着志在四方的豪情壯志。哪能像那些女子一樣，拘謹侷促地躲在閨房之中呢？

我這一生行走了萬里之遙，真可謂是嚐遍了艱難險阻。過去我在南鄭戍守邊疆，那裏的秦嶺山脈鬱鬱蔥蔥、連綿不絕。我身披鐵甲，枕着兵器入眠，一覺醒來，身上落滿了寒霜。雖然我在幕府中任職，但士氣高昂，衝鋒在前。

我曾騎着馬涉過沮水，帶着獵鷹登上中梁山。能豪飲幾鬥烈酒，就連壯士也比不過我的酒量。馬鞍上掛着獵獲的狐兔，烤肉的香氣百步之外都能聞到。我拔出劍來切割大塊的肉，大口吞嚥，就像飢餓的惡狼一樣。我時常登高遠望，手指之處卻不見咸陽城（暗指未能收復失地）。

可一朝離開了軍隊，我便在道路旁漂泊了十年。看花的時候，自己窮困潦倒；對着美酒，神色也滿是淒涼。去年我有幸應召入朝，五月經過瞿塘峽。身上的青衫都快穿破了，入朝面對皇帝時，我衰愁交加，涕淚滂沱。

今年又有詔書下達，此時正是鴻雁開始南飛的時節。從上次被召用到現在還不到一年，皇上的恩情實在是深厚。

夜晚我住宿在鵝湖寺，乾枯的樹葉飄落在我的客牀上。昏暗的燈光照着我難以入眠，我撫摸着枕頭，心中感慨激昂。

當年李靖聽聞要征討遼東，即便病弱疲憊卻更加意氣昂揚；裴度請求討伐蔡州，上奏事情時身上還裹着傷口。我也一心想着報效國家，連做夢都縈繞在古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