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夢

宋代 • 陸游

夢泛扁舟禹廟前，中流拂面風泠然。
樓臺縹緲知幾疊，雲物點綴多餘妍。
蓮房芡觜採無主，漁歌菱唱聲滿川。
夢中了了知是夢，卻恐燕語來驚眠。
弄橈顧謂共載客，乖離不記經幾年。
即今相逢兩幻質，轉盼變滅如飛煙。
斯言未竟客大笑，人生寓世豈獨堅。
元章嘉叟君所見，一別丹旐俱翩翩。
君知夢覺本無異，勿爲畫餅流饞涎。
我慚俛首夢亦斷，尚覺細浪鳴船舷。

譯文：

我在夢裏划着一葉扁舟，來到了禹廟的前面。船行到水流中央，清涼的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龐。
遠處的樓臺隱隱約約，也不知有多少層疊，天空中的雲朵和各種景物相互點綴，顯得格外美麗多姿。
那水中的蓮蓬和芡實無人採摘，四處都是，漁人的歌聲和採菱人的歡唱聲在河川間迴盪。
在夢裏我明明知道這是一場夢，卻又擔心燕子的啼鳴聲會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搖動着船槳，回頭對一同乘船的客人說：“我們分離之後，我都記不清已經過了多少年了。”
如今我們相逢，可我們都是如夢般虛幻的存在，轉眼間就可能像飛煙一樣消逝不見。
我這話還沒說完，客人就大笑起來，說：“人活在世上，又哪有什麼是長久不變的呢？你看米芾（元章）和張九成（嘉叟），你也見過他們，他們一去世，靈幡就飄飄揚揚了。”
“你要知道，夢和醒其實並沒有本質的區別，可別爲了虛幻的東西像看到畫的餅一樣白白流口水啊。”
我慚愧地低下頭，這時候夢也斷了，可我似乎還能感覺到那細微的波浪拍打着船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