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忽覺林樾幽,怪松墮前驚兩眸。 孤根蟠錯湧鱗鬣,百幹奮躍紛戈矛。 千歲之柯海波卷,十畝之陰嵐靄浮。 上雲變幻舞鸞鵠,下風哮吼搏蛟虯。 影入月窟兔縮距,聲撼水府鯨掉頭。 初夏花黃醍醐結,四時芽茁紺綠抽。 噓晴噀雨莽奇怪,搖山蕩海寒颼飀。 天開地闢何日種,陰慘陽舒謾神搜。 鄉閭諷誦喜輒應,僧伽護愛訶不休。 得非孔明廟前銅柯柏,元氣淋漓鍾此夫焉廋。 得非道者庵邊隔世植萬本,倫魁飛來排斡予交樛。 安得此松據此地,輪囷傲蹇無侶儔。 我嘗兩賦羅漢樹,詩人許我不但楊與尤。 一在天台匿峯千嶺頂,芘覆方廣之寺瀑布流。 一與郡治參雲亭對峙,白猿啼蹶忽驚紫鳳留。 因知三臺氣忠厚,何但當代人材優。 至於樹木亦豪偉,歲寒動足光林丘。 問諸故老考初始,或雲五季方栽培。 黃宋惡跡寺傍廟,野僧無知但包羞。 又云道人梁君隱唐末,建立鼎竈結茅深巖陬。 與二道伴王與白,赤鉛紫汞火候卦氣周。 千日丹成各升舉,舍庵爲寺答應求。 後人誕謾附名號,妄蹤狂躅何悠悠。 當時丹氣蒸山一鄉植物茂,丹液入根獨此偃蓋稠。 勢蟠形踞抱龍虎,梢圓葉厚綴球旒。 芘民曾卻白額虎,供桃時下青茸猴。 四百餘年頗靈異,圖經不載記不收。 賢哉趙公眼高遠,褒貶萬態如春秋。 一見指呼韋偃輩,咄嗟而辦造化侔。 竭囊底智老我語,搜攪造化正恐神鬼愁。
梁源異松圖行爲台州趙別駕作
譯文:
在座位上,我忽然感覺彷彿置身於幽深的山林之中,一棵奇異的松樹出現在眼前,驚得我瞪大了雙眼。
這棵松樹孤獨的樹根盤繞交錯,好似湧動着鱗片與鬃毛的蛟龍;衆多的枝幹奮力向上伸展,紛紛揚揚如同密集的戈矛。那歷經千年的樹枝,像是被大海的波浪席捲過一般;十畝大小的樹蔭下,山間的霧氣在緩緩浮動。
松樹上空,雲朵變幻莫測,彷彿鸞鳥和鵠鳥在翩翩起舞;樹下的風呼嘯作響,好似在與蛟龍搏鬥。松樹的影子映入月宮中,連玉兔都嚇得縮回了腳;它發出的聲音震撼着水底龍宮,鯨魚也爲之掉頭。
初夏時節,松樹上黃色的花朵如同醍醐凝結;一年四季,嫩綠的新芽不斷抽出。它能呼風喚雨,景象十分奇異,搖動山巒、震盪大海,帶來陣陣寒意。
這棵松樹是開天闢地時什麼時候種下的呢?它或陰慘或陽舒的模樣,讓人費盡心思去探尋。鄉里人吟誦相關的事蹟,它好像總能欣然回應;僧人們對它愛護有加,總是不停地念叨着。
它莫非是孔明廟前那棵如銅鑄般的柏樹,凝聚了天地間的元氣,所以如此神奇而難以隱藏?又莫非是道者庵邊隔世種植的萬棵松樹中的佼佼者,如同科舉魁首飛來排列枝幹,相互纏繞?
真希望這棵松樹能長久佔據此地,它高大粗壯、傲然獨立,沒有能與之匹敵的夥伴。我曾經兩次爲羅漢樹作詩,詩人們都稱讚我不亞於楊萬里和尤袤。
其中一棵羅漢樹在天台的千峯嶺頂,庇護着方廣寺前的瀑布流水;另一棵與郡治的參雲亭相對,白猿啼叫跳躍,忽然驚得紫鳳停留。由此可知,台州這地方風氣忠厚,不只是當代人才優秀。
就連這裏的樹木也十分豪壯雄偉,在寒冬時節足以讓山林增光添彩。我向當地的老人詢問這棵松樹的起源,有人說它是五代時期開始栽培的。當年黃宋做了壞事,在寺旁建廟,無知的野僧只能暗自羞愧。
又有人說,有位梁姓道人在唐末隱居,在深山角落搭建茅廬、建立爐竈煉丹。他和兩位道伴王姓和白姓,精心把握赤鉛紫汞的火候和卦氣。一千天後仙丹煉成,他們各自昇仙而去,把菴舍改爲寺廟來回應人們的祈求。
後人荒誕地附會各種名號,那些虛妄的蹤跡和說法真是沒完沒了。當時煉丹的氣息蒸燻着山巒,使得這一鄉的植物都生長得十分茂盛,煉丹的液汁滲入樹根,唯獨這棵松樹長得枝葉繁茂如傘蓋。
它的姿態如同龍虎盤踞,樹梢圓潤、葉子厚實,好似綴着的球旒。它曾經庇護百姓,趕走了白額猛虎;還時常有青茸猴來採摘松果。四百多年來,它頗爲靈異,但地方誌卻沒有記載。
賢明的趙公目光高遠,評價事物如同《春秋》般精準。他一見到這棵松樹,就招呼像韋偃那樣的畫家來作畫,轉眼間一幅畫作就完成了,其技藝與造化相當。他竭盡所能讓我爲這松圖作詩,我搜腸刮肚,只怕連神鬼都要爲我的苦思而發愁了。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