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水天下異，東湖景物尤佳致。 古來奇處蕪沒多，極目空餘老蒼翠。 最稱險奧唯福泉，崒嵂萬仞摩青天。 屹起精藍名壽聖，松風颯颯泉涓涓。 一徑崎嶇通下水，風物人情更淳美。 兩椽茅屋何蕭然，是即吾廬靠山起。 吾嘗終日倚闌干，眼界峨峨碧玉攢。 有時出戶一乘興，枯筇蠟屐隨清湍。 攀蘿直上上水去，煙霞迤邐僧家路。 龍藏虎蟄天地寬，陟岵欷歔空墮淚。 次經象坎白雲庵，陰崖斷谷常青嵐。 中有村墟號韓嶺，漁歌樵斧聲相參。 陶公霞嶼崢嶸出，秀傑緜延數非一。 鼈山孤立水中央，規圓不頼人鑱刻。 地雄山壯泉源豪，七十二溪俱怒濤。 截山突屼起六堰，百尺花蹊金石牢。 鳴桹擲釣漁艇短，數百成羣來往欵。 綠蓑青笠苦忘歸，細雨斜風渾不管。 棲真蘭若唯南隅，聞是徐王舊隠居。 蓮塘十里香風濶，鳧鷖鸂鶒時沉洳。 一帆迅抵青山寺，丈室雲堂高贔屓。 森森松菊蔽村祠，細讀刓碑知故事。 雲是皇朝李使君，濬濁澄清利後人。 迄今旱歲頼實利，血食往往長秋春。 破霧穿雲梯磴滑，石脅山腰徧金剎。 濯足清流舒嘯長，篔簹十畝清風戛。 紫衣道士氏曰朱，高論山前結草廬。 客至石壇無俗物，橫琴數麴酒一壺。 對岸二靈只一葦，依約誰家葬龍耳。 夜深踈雨洗遙空，一朵濃雲罩山觜。 金襴禪老今大顛，壞衲蒲團日坐禪。 我行不問西來意，消息還將方寸傳。 烏石山頭滕奧口，泓澄萬丈輝星斗。 過客誰知此地靈，只聞靜夜生龍吼。 鑑湖蕪沒多田疇，臨平車馬尤喧啾。 紛紛未識茲萬頃，神仙窟宅合在東南北西陬。 周遊幾千裏，此興猶未已。 歸來摸寫筆不停，大匠從其誚狂斐。
東湖遊山
譯文：
四明的山水在天下堪稱奇異，而東湖的景物尤其有絕佳的情致。自古以來那些奇特的地方大多已荒蕪埋沒，極目望去，只留下一片古老的蒼翠之色。
最稱得上險峻幽深的當屬福泉山，它高聳萬仞，彷彿要觸摸到青天。山上屹立着一座名爲壽聖的精美的佛寺，松風颯颯作響，泉水潺潺流淌。有一條崎嶇的小路通向下水，那裏的風光和人情更加淳樸美好。有兩間簡陋的茅屋顯得十分蕭索，這就是我的廬舍，靠着山而建。
我曾經整日倚靠在欄杆上，眼前是高聳的青山，如同碧玉聚集在一起。有時我興致來了走出家門，拄着枯竹杖，穿着塗蠟的木屐，沿着清澈的急流前行。攀着藤蘿一直向上水走去，那煙霧雲霞連綿不斷，是通向僧家的道路。這裏彷彿是龍潛藏、虎蟄伏的地方，天地如此寬廣，我登高思念親人，不禁唏噓落淚。
接着經過象坎的白雲庵，背陰的山崖和斷裂的山谷中常年瀰漫着青色的霧氣。其中有個叫韓嶺的村莊，漁歌和樵夫砍柴的聲音相互交織。陶公山和霞嶼崢嶸地突起，秀麗傑出的山峯連綿不斷不止一座。鼈山孤零零地矗立在水中央，形狀規整得如同圓形，彷彿不是人工雕琢而成。
這裏地勢雄偉，山巒壯闊，泉源豐沛，七十二條溪流都奔騰着怒濤。截斷山巒突兀地建起了六道堰壩，那百尺長的花徑像金石一樣堅固。漁夫們敲着船舷、拋下釣鉤，駕着短艇，數百艘成羣地來來往往，悠然自在。他們身披綠蓑衣，頭戴青斗笠，沉醉其中忘記了回家，即使面對細雨斜風也全然不顧。
在東湖的南端有一座棲真寺，聽說那是徐王昔日的隱居之處。十里蓮塘散發着濃郁的香氣，野鴨、鷺鷥、鸂鶒等水鳥不時地沉入水中。
我乘船迅速抵達青山寺，寺裏的方丈室和禪堂高大雄偉。茂密的松菊遮蔽着村中的祠堂，我仔細研讀那磨損的石碑，瞭解到過往的故事。原來這裏說的是本朝的李使君，他疏通污濁的水流，使水變得清澈，造福了後人。直到現在，遇到乾旱的年歲還能依靠他帶來的實際利益，人們常常在春秋時節祭祀他。
我穿過霧氣，攀登雲梯般的石磴，那石磴又溼又滑，石縫和山腰上到處都是金色的佛剎。我在清澈的流水中洗淨雙腳，暢快地長嘯，十畝的竹林在清風中沙沙作響。
有一位紫衣道士姓朱，他在山前高談闊論，還搭建了一座草廬。有客人到來，石壇上沒有世俗的雜物，他會彈奏幾曲琴，再擺上一壺酒。
對岸的二靈山近在咫尺，彷彿只需一片葦葉就能渡過去，隱約不知道是誰家葬在了龍耳的位置。夜深了，稀疏的雨洗淨了遙遠的天空，一朵濃雲籠罩着山頭。
有一位身披金襴袈裟的禪僧如同當年的大顛和尚，穿着破舊的僧袍，整日坐在蒲團上打坐修行。我去拜訪也不問佛法西來的深意，其中的消息只將它在心中傳遞。
烏石山頭和滕奧口，水深萬丈，波光粼粼，輝映着星辰。過往的客人有誰知道此地的靈秀呢，只聽到寂靜的夜晚有龍吼般的聲音傳來。
鑑湖已經荒蕪，大多變成了農田，臨平一帶車馬喧囂。很多人都不瞭解這東湖萬頃的美景，這裏簡直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應該是在東南西北各個角落中最適宜的所在。
我四處遊覽了幾千裏，這遊興還沒有消退。歸來後揮筆不停，將所見所感描繪下來，哪怕技藝高超的人嘲笑我言辭笨拙、狂妄自大也在所不惜。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