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客臥窮里,衡扉掩殘春。 隳官道家藏,竄跡農廛民。 朝羅噪飢雀,暮席流芳塵。 屍居怳逾歲,踵息動彌旬。 忽訝絳韝隸,傳呼越郊畛。 蹀躞千餘騎,雍容兩朱輪。 言是楚邦守,來過安邑貧。 固宜辨貴棄,乃爾存艱辛。 此道古爲重,餘風今已淪。 物色認平素,載言接慇懃。 始悟先子舊,早篤嘗僚親。 孤心極摧櫓,感涕浩盈巾。 追念舞勺歲,已識棲鸞人。 師筵奉函席,學舍操書筠。 童牙自忘醜,詩鉢或娛賓。 公時摛句賞,謂是天麒麟。 親擘彩牋贈,勉我期日新。 汝南丏題品,有道定人倫。 自爾一暌剌,中年嬰世紛。 天聖紹休緒,頓網橫無垠。 鸞鵠不藏翼,虯蝸無遁鱗。 餘時濫隗始,驤首摩蒼旻。 司徒揖元叔,天子第平津。 甲科廷尉屬,再命宮坊臣。 黃香入東觀,賈誼過西秦。 紬繹金匱室,珥彤瑤水濱。 登瀛識褚馬,頌漢希淵雲。 一朝泣風樹,九死存餘焄。 中都索米後,老圃種瓜辰。 惠然下車揖,高義傾前聞。 卻計髧髦日,二紀如逡巡。 今形雖隠幾,昔訓尚銘紳。 丈人篤求舊,偷俗將還淳。 湘水澹蒼野,衡峯凌紫氛。 澤節首南夏,瑤魁瞻邃宸。 戀闕魏公子,吊賢楚靈均。 公懷佐時略,宜樹光朝勳。 奚爲遠問俗,惜此徒傷神。 宣室懋清問,華光欽寶鄰。 行行愛玉體,趨節竚來臻。
餘臥病畿邑御史王君假守潭楚道出於舍下特見存訪且尋先子之舊欽承風儀因爲詩抒感雲
譯文:
我臥病在京城附近的城邑,御史王君前往潭州、楚州赴任,路過我的住處,特意來探望我。我既欽慕他的風采,又因他記着與先父的舊情,於是寫詩抒發感慨。
我這生病的人臥居在偏僻的地方,簡陋的柴門掩蔽着這晚春的景象。我已罷官歸家,把自己藏起來,如同隱匿蹤跡在農家的百姓。早晨,朝堂上失勢的我就像那飢餓啼叫的麻雀;傍晚,席上滿是流逝的歲月裏積下的灰塵。我像行屍走肉般恍恍惚惚過了一年多,呼吸微弱也已過去好幾十天。
忽然驚訝地看到身着紅色臂套的差役,一路傳呼着越過郊外的田界。千餘匹馬兒邁着小步,兩輛華麗的朱輪車雍容而來。說是楚地的太守,前來探訪我這安邑的貧病之人。按常理他該分辨貴賤而棄我不顧,卻如此關心我的艱難處境。這種看重舊情的道義,古時被人重視,如今這遺風卻已淪喪。他仔細辨認我的模樣,親切地與我交談,殷勤備至。
這時我才醒悟,原來他是先父的舊友,早年和先父同朝爲官,情誼深厚。我孤獨的心無比悲摧,感動的淚水浸溼了頭巾。回想起我童年時,就已認識這位如鸞鳥般優秀的人。我在老師的筵席旁侍奉,在學舍裏手持書卷。年少無知的我不自知醜陋,有時還拿着詩鉢參與娛樂賓客。那時您讚賞我的詩句,說我是天降的麒麟。您親手撕開彩箋贈給我,勉勵我日日求新。就像汝南的許劭爲他人品評,以有道來評定人倫。
自那之後我們一別多年,中年時我又遭遇世間的紛紛擾擾。天聖年間朝廷承接美好的基業,廣設選拔人才的羅網。鸞鳥、天鵝不再隱藏羽翼,虯龍、蝸牛也無處遁形。那時我濫竽充數像郭隗一樣被任用,昂首想要觸摸蒼穹。司徒對我以禮相待,天子對我進行考覈。我考中甲科,成爲廷尉屬官,又被任命爲宮坊之臣。像黃香進入東觀,賈誼經過西秦。我在藏書的金匱室裏整理書籍,在瑤水邊的朝堂上爲官。登上瀛洲結識了褚遂良、馬周般的人物,歌頌漢朝希望能像王褒、揚雄一樣。
然而一朝父親去世,我悲痛萬分,經歷多次生死考驗後僅存一絲氣息。在京城求取俸祿之後,如今到了像邵平一樣在老圃種瓜的年紀。您和藹地下車與我作揖,高尚的情義超過了我之前聽聞的。回想起我童年時,二十四年就像一瞬間過去。如今我雖已年老,只能憑几而坐,但您昔日的教誨還銘記在心中。
您如此篤念舊情,這偷薄的世風或許會因此迴歸淳樸。湘水在蒼茫的原野上緩緩流淌,衡山的山峯直插紫色的雲霧。您去楚地任職,就像恩澤的節氣首臨南方,如瑤星般的您受到朝廷的矚目。您會像眷戀朝廷的魏公子,又會像憑弔賢人的楚靈均。您懷有輔佐時政的謀略,應該樹立光照朝廷的功勳。爲何要遠去地方考察民情,實在可惜讓您徒自傷神。朝廷正等着您去應對重要的諮詢,大家都欽慕您這賢才。希望您一路保重身體,早日回到朝廷擔當大任。
納蘭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