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森自兵败退鄂,无日不想回川报仇,吴佩孚也很想联络他收服四川,完成他武力统一的一部分计划,所以暗令长江上游总司令王汝勤,竭力补助他的给养和军械。杨森因此得补充军实,休养士卒,如此数月,实力已经复原,便向吴佩孚献计收川,自己愿为前部。吴佩孚因川中局势稳定,认为时机未至,一面令他待机而动,一面令人暗地运动刘成勋部下的健将邓锡侯、陈国栋,和杨森联络,共倒刘成勋。邓锡侯等当时虽不曾完全答应,然而也未免稍事敷衍,双方时有信使往返,因而惹起了刘成勋的疑窦,因猜疑而成为嫌隙。到了十二年二月中,便因防地和军饷问题,双方竟至决裂起来。武人之反复无常,向来如此,而错综变化,无可究诘者,尤莫如四川之武人焉。邓锡侯一面和陈国栋向成都猛攻,一面又电催吴佩孚派杨森迅速入川,解决时局。有前此之助刘成勋猛攻杨森,又有此时之催杨森入川以攻刘成勋,武人反复,固未尝引为异事。吴佩孚认为时机已至,便立即电令杨森入川,攻击川东的但懋辛军,免得但军去攻邓、陈的后路。一面又令卢金山为援川军总指挥,王汝勤为援川军总司令,入川助杨攻刘。 但懋辛原不经战,如何当得起杨、卢的生力军队。几次接触,便由万县而退重庆。杨森克了万县,继续向重庆进展,但懋辛不敢迎战,只是死守,盼望刘成勋打败邓锡侯后,分兵来救。不料刘成勋初时虽然胜利,到底因军心不固,被邓锡侯一个努力反攻,便节节败退,困守成都。邓锡侯等四面攻打,彻夜不绝,两方枪炮并用,劈拍砰轰之声,吓得城内百姓,个个胆战心惊,哀求中立派军队刘文辉、陈洪范等出任调停。刘文辉为见好川民起见,当下派代表向两方接洽,请刘成勋自动退出成都,邓锡侯的军队也不曾追击。倒是个两全之法,成民大幸。但懋辛得了这消息,不禁大惊,又闻得敌军新加入赵荣华一旅北军,攻击更猛,料道重庆不能再守,只得放弃,退守泸州,一面派代表向杨森求和。杨森得了重庆,正待休息,所以也不追击,因此四川各方面的战事,忽然沉寂起来。 也是川民灾难未满,忽然潜伏多时的熊克武,也在这时候出现起来。他联络了周西成、汤子模、颜德基等军队,开到泸州,助但懋辛反攻杨森。此时邓锡侯已受同派军队的推戴,自任为川军总司令,驻兵成都,想不到熊克武忽然来攻。邓军开出抗御,双方战了一昼夜,却被赖心辉从侧面猛攻,因此支持不住,只得把刚从刘成勋手里夺得的成都,奉送给熊克武。驱刘氏而代之,尚不满两月,即已为人所驱,想来亦复何苦。川东方面,却互有胜负,旅进旅退的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平民。可为长太息。这时川军的实力派,大可分为三派:第一派便是倾向南政府的熊克武派,占有成都、泸州等地,刘成勋,赖心辉、石青阳、周西成、汤子模、颜德基、但懋辛等,都是熊氏一派的。第二派是受吴佩孚嗾使的杨森派,如邓锡侯、陈国栋、袁祖铭、赵荣华、卢金山、王汝勤以及在川北的刘存厚、田颂尧等,都是这一派的。第三派如刘湘、刘文辉、陈洪范等,虽则号称中立,其实却接近杨森,所以后来也竟加入杨森一派,和熊克武实行宣战了。 熊克武原属老同盟会员,很信仰中山先生,所以在川中用兵的时候,就通款先生,先生便任他为四川讨贼军总司令。那面杨森一派,便也公推刘湘为四川善后督办,以为对抗之计。彼此战争了几个月,还没有得到解决。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杨森曾经吃过一个大败仗,重庆被周西成围困了好几日,后来虽经击退,人心已经十分不安,所以不能大举进攻。至于熊克武一方面,有颜德基、汤子模、周西成各军,在南川、涪陵、垫江一带,和邓锡侯相持,也不能长驱直进。杨森方面主持前敌的是袁祖铭,见屡攻不能得手,十分焦急,便改变方针,分三路进攻成都:以杨森和其他川军任左翼,由叙州、嘉定进攻;自己所部的黔军任右翼,分四路由安岳、遂宁、邻水、武胜取道金堂,向成都进攻;以北军卢金山等任中路,在资州以下暂取守势。又恐怕大军进攻后,周西成再来抄攻后路,所以仍命邓锡侯坚拒周西成等,不使东下。为谨慎起见,更令赵荣华守重庆后路,以防意外。战略也可谓精密得巨细无遗了,然而终于战败者,盖智力尚未足为数氏之敌。原来这三路中间,从资、简进攻成都,须经过铜钟、河茶、店子、龙泉驿等险要,十分难攻,所以教卢金山暂取守势。左路仁寿、黄龙溪,右路雅州、金堂,都是平坦大道,进攻甚易,所以杨森自己进攻。到底还是有着私心。 这消息传到成都,熊克武忙召集部下讨论抗御之计。石青阳这时恰在成都,当下向熊克武献计道:“敌人三路来攻,声势甚大,不易力敌,不如待我写信给杨森的旅长贺龙,使他倒戈攻杨,杨军回救后路,则此一路可以不忧,仅须专力对付北中两路,便不怕不能取胜了。”亦是一种计划,但犹属侥幸之计。熊克武笑道:“此计虽妙,尚未美全。贺龙虽然和你交好,假如竟不听你的话,不肯倒戈,那时杨森得长驱而来,岂不全盘俱败?我现在有一万全之策,一面,只依你所言计划,去游说贺龙,使他倒戈攻杨,他肯听你的话,果然很好,不听你的话,也和我们的计划上,不生什么影响,岂不更觉妥当?”石青阳问是怎样一个计划?熊克武便把自己的战略,向他细细说了一遍。石青阳鼓掌道:“此计妙极,我想袁祖铭虽能用兵,此一番,必然又教他倒绷孩儿了。”诚如尊论。计议已定,自去分头进行。 却说杨森带了本部军队,从叙州出发,连克犍为、嘉定等处,浩浩荡荡的,杀奔成都而来,直到合江场,中途并不曾遇到一个敌军,十分惊异。惟恐熊克武有计,不敢再进,只得暂且按兵不动,静待中右两路的消息,再定攻守之计。正扎下营,忽报周西成绕越合江,已从泸州方面,向我军后路逆袭,声势甚锐,不日便要来攻打叙州了。杨森得报大惊,急命分兵救应。部下参谋廖光道:“周西成莫非是虚张声势,我们如分兵回救,岂不中了他的计策?”杨森道:“我也知道他是虚张声势,然而总不能置之不理。假如我们一味前进,他也不妨弄假成真,真个逆袭,那时我军前后受敌,必败无疑,如何可以不回救?”正讨论间,忽然又报:“赵荣华屡战屡败,重庆震动,请即回兵救应。”杨森顿足道:“完了,我们现在须作速由威远、隆昌退回重庆,如仍去叙州,不但多费时日,而且周西成倘来堵截,未免又要多受损失了。”廖光称是,当下传令全军俱走威远,放弃嘉定,退回重庆去了。一面电知大足方面,教卢金山格外小心。 卢金山因北路袁祖铭军节节胜利,毫不在意,每日只在司令部中,征花侑酒,打牌消遣。一天晚上,正和幕僚中人,吃得醉醺醺的在那里打牌,忽然有人报说:“熊克武已率领大队来攻,现在将到三驱场了。”卢金山怒道:“袁总指挥现在金堂一带,节节胜利,熊克武哪里还有工夫到这面来?这话分明是敌人故意编出来的谣言,你如何敢代为散布,扰乱我的军心?吩咐捆起来。”幕僚代为讨饶,方才叱退。如此安得不败。以后别人有了什么消息,惟恐触怒获罪,都不敢禀报。如此安得不败。卢金山打牌打到天色微明,酒意已解,人也困倦了,正待散场睡觉,忽听得枪炮声一阵阵的自远而近,不觉大惊,急忙追问,这枪炮声是什么地方来的?已经迟了。众人不敢直说,都面面相觑,推做不知。其积威可想,治军如此,安得不败。卢金山怒道:“你们干的什么事?问你的话,为什么都不做声了?”其中有一个幕僚道:“听说熊克武只派了些小部队来袭,不知是真是假。”至此犹不敢实说,积威可想,如此治军,焉得不败?卢金山急教传值日营长问话,值日营长来到,卢金山见了他,十分生气道:“敌人来攻城,如何不通报我?想是你不要这颗脑袋了。”值日营长道:“报告总指挥,昨晚已经报告,因总指挥正在看牌,不曾理会,并非没有通报。”卢金山更怒道:“你敢笑我好赌误公吗?吩咐捆起来,让我打退了敌人,恐怕难了。再和你算帐。”这帐恐怕不易算清。幕僚们再三谏阻,卢金山只是不听,传令遗下营长职务,由营副代理。 全营士兵知道了这件事,十分不平,卢金山如何知道,当下传令把所有军队,全数开拔出城御敌。出城只三四里,便和熊军接触,略略战了一两个小时,熊军忽然退去。卢金山回顾幕僚道:“如何!我说川军极不耐战,果然一战就败了。”我亦曰:卢金山不善用兵,果然一战就败了。幕僚忙道:“他们听了大帅的威名,早已吓走了,哪里还敢对敌?”卢金山大喜,传令尽量追击,追了十多里路,熊军忽然大队反攻过来,枪炮并发,势头非常猛烈。卢金山虽然无谋,却也是直军中一员战将,见了这情形,便令部下拚死抵抗。无奈熊军甚众,炮火又烈,战了二三个时辰,忽然左角上枪炮大震,熊军又从西南侧面攻击过来。卢军虽勇,因无心作战,刚撤换营长的一营人便退了下来,熊军便乘着此处阵线单薄,奋勇冲击,向卢军后面包抄过来。卢军抵敌不住,顿时大败。刚到得大足城边时,忽然城内又枪炮齐发,原来熊军别动队已入了城,正在扫除卢军的少数留守部队咧。卢金山不敢入城,带领少数残军,向北绕过城垣,逃奔重庆去了。果然一战就败了。 却说袁祖铭的北路,开到遂宁时,只遇见少数敌军,不曾一战,便已退出。袁祖铭兵不血刃的得了遂宁,也不休息,连夜便向射洪进展。不料防守射洪的熊军,依然甚少,仍复望风而退。如此一直到了中江,仍不见熊军大队。袁祖铭十分狐疑,猜不出他的主力军在哪一方面。部下也有疑心熊克武已退出成都的,也有疑心别有埋伏,诱我们进攻,却来两面夹击的。袁祖铭都不做理会。想了半天,忽然大悟道:“是了!熊克武素称善能用兵,一定见我黔军气锐,不敢力敌,却用全力去压退中路,使我有后顾之忧,不敢不退,但是这算计如何瞒得过我?”却也瞒了几天。部下的将士道:“倘然中路果然败退,我们倒也不能不退了。”应下文。袁祖铭道:“卢金山素称勇悍,至少也必能守个十天半月,熊克武轻易如何败得他。我今绕道而进,攻下金堂后,只一天便可直攻成都,那时他根据地已经摇动,还能专顾中路吗?”部下称是。 袁祖铭正待下令进兵,忽报金堂现有大队敌军防守,工程极其完固,听是刘成勋的部队。袁祖铭击桌而起道:“现在除却猛攻金堂而外,更没有他计。无论金堂守御如何坚固,我也务必攻克他了。”当下传令会集各军,向金堂猛扑。谁知熊军十分镇定,袁军屡次冲锋,都被用炮火和机关枪逼回。袁祖铭焦灼,正要传令死攻,忽报内江、富顺被赖心辉占领,此一段上文所无。贺龙在酆都叛变,归降熊氏。此一段上文所有。忠州的防军也响应贺龙,分兵去攻长寿了。此一段又上文所无。袁祖铭惊道:“如此后方已危,如不急急攻下成都,恐怕全军俱要败绩了。”听了后方吃紧,又不但不肯退,反要进攻,袁氏亦勇。当下传令急攻。所部兵士几番冲锋,都被熊军猛烈的炮火逼退,不但不曾占得一分便宜,而且折了好些兵士,心中气闷,暂令停攻,拟想一条比较妥当的计策,再行攻击。正在沉吟之时,忽又接到报告,周西成乘邓锡侯回救长寿,后路空虚,回兵向杨森逆袭。此段一半上文所无,一半为上文所有。杨森已率军向威远方面急急退去,此段为上文所有。刘湘部队,因被但懋辛牵制,不能活动,南路又完全失败了。此段又上文所无。袁祖铭顿足道:“如此一来,我原定三路齐进的计划,完全失败了。如中路再有意外,则我的后路,也将发生危险,事已如此,不能不先好好的防备了。”当下传令把军队分作三路,缓缓的退下五十里驻扎,以便进退。此时已作退计,不似前此之勇敢矣。熊军也不追赶,过了一日,忽报:“熊克武自己带领大队生力军,袭败了卢金山军,占了大足,此一半是事实,上文所有。卢金山阵亡,所部已完全消灭了。”此一半是谣言,上文所无。以上一段虚一段实,互相错综,一半图省笔,一半却为要文章变化不板也。袁祖铭听了这话,立刻传令退兵,到了岳池、定远、合州一带驻扎,自己赶回重庆,商议战守计划。到得重庆时,只见城内军垒累累,攻城甚急,甚为吃惊,问杨森道:“我在路时,听说周西成三次来袭重庆,却不知详细情形,和现在的胜负怎样?”杨森道:“周西成初在泸州一带,因知道邓锡侯、陈国栋的军队,向下游长寿、酆都一带开拔,便集合了颜德基、汤子模等四团之众,乘虚袭取了南岸铜元局,向城内猛扑。我军丧败之余,屡战不利,长寿方面又胜负未决,看来重庆决不能守。我意欲暂时放弃,因不曾和你商量,所以还不曾决定。”袁祖铭拍案道:“你们未免太不耐战了。区区一周西成也不能击退他,还想平定四川全省,便你们要退,我决计主守。”杨森道:“并非我主张退,实因兵无斗志,要想守也守不住了。”袁祖铭道:“我在前敌时,听说卢师长已经战死,到了遂宁,方知此话不确。他现在还驻防壁山,如何不来助战?”杨森道:“他也主张放弃重庆哩。”袁祖铭冷笑道:“好,你们便都退尽,只剩了我一个,也务必把周西成击退。”说着,便回到自己司令部内,立刻电令前敌各军,即日回到重庆,和周西成激战。 周西成见袁祖铭的军队已回到重庆,知道暂时不能夺取,便全师而退。杨森、邓锡侯、卢金山、赵荣华,见周西成果然被袁祖铭打败,十分惭愧,当下公推袁祖铭为前敌总司令,支持一切。袁祖铭也老实不客气,即便就职了。此时袁祖铭大有睥睨一世之概。杨森因战事劳顿,又受了感冒,身子十分不适意,和袁祖铭商量,暂留重庆养病,不问军事。袁祖铭道:“你大部军队,尚在泸州,要在重庆养病,也须先去整顿一下。现在刘文辉虽曾差人去求和,我看来熊克武未必肯依,你须作速回泸州去,提备着些。”正照后文。杨森领诺,当日便回泸州去了。按下不提。 却说熊克武因刘文辉屡次派人来调和,欲要应允他,又因中立派军,都是倾向杨森的,自己未免吃亏,欲待不应允他,又怕冒破坏和平的罪名。寻思多时,忽然得了一计,便对着刘文辉的代表,满口答应,教刘文辉只去富顺和赖心辉商议调和办法,自己无所不可。刘文辉得了代表还报,便亲自至富顺和赖心辉商量。赖心辉此时已接到熊克武的密令,一面敷衍刘文辉,一面调集三四师的兵力,向泸州进袭。恰好此时杨森已回泸州,因袁祖铭吩咐提备,所以准备得十分周到,这时一听赖心辉率兵来袭,立即派队应战。两军将要接触,刘文辉、陈洪范两人急急调集了三旅兵力,将双方的战线隔断,当即宣言,哪一方面先开火,便是哪一方面破坏和平,中立军队便先打他。熊克武见袭取泸州的计划失败,只得改变态度,当即派了两个代表,分头去见刘湘、刘文辉、陈洪范等人,说明此次冲突,实出误会,现在当把军队撤回成都,议和的事情,全听三位主持,鄙人等无不乐从。虽云兵不厌诈,然而也太诈的厉害了。刘湘等不能责难,只得罢了。熊克武一方面派代表向他们接洽,一方面令赖心辉率军北退,自己赶到内江等候。两人见了面,熊克武便秘密和他讨论军事计划,赖心辉道:“中立各军,本来偏向杨森、袁祖铭一面,如果我们先发动,他们势必联络杨、袁,向我们攻击,岂不是平白地又要增加许多敌人?”熊克武笑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是我们先要看准刘湘等几个人,是否能够永久中立,不向我们攻击?他们果然能够永久维持中立,不攻击我们,我们这样顾虑,还有理由,可是在事实上说来,他们无论如何,总有加入敌方之一日,我们何必如此顾虑,失了目下千载难遇的好机会呢。”赖心辉问道:“如何是千载难遇的机会?”熊克武道:“这时正因日本轮宜阳丸有帮助敌人的举动,被周西成劫了宜阳丸,俘了日本船主和北军军官,累得驻扎重庆的卢金山、邓锡侯等各军,十分发急,用全力向涪陵周西成进攻,重庆十分空虚。黔军虽已移防大足,但人数尚不足两师,我们现在如调集三师以上的兵力,暗地往袭,可以一鼓而平,重庆城便在我们掌握之中了。敌人的根据地既失,便使刘湘等帮助敌人,亦何足惧哉?”熊氏战略,确非此中诸子所及。赖心辉大喜道:“果然好计划,事不宜迟,我们便可前进,莫使黔军有了准备,不易攻克。”商议已定,便夤夜进兵,倍道而行。 大足的黔军,果然毫无准备,等到发觉时,已被熊军围了四五重,黔军四面受敌,死伤甚众。袁祖铭此时急得五脏生烟,两目生火,督率着部下,拚命的冲突,总不能脱。袁祖铭能料熊之攻泸,而不能料其攻己,岂谓熊无此胆量乎?何明于远而昧于近也?血战了好几日夜,子弹将竭,熊军又愈逼愈紧,袁祖铭把帽子向地下一掷,大呼道:“我黔军素称勇悍善战,今日被熊克武围困在这里,冲突了五日五夜,竟还冲突不出,这黔军的威名何在?”反激得很好。部下将士,听得此话,传将开去,都十分气愤,一齐大呼道:“我们誓死须杀出重围,再和敌人见个高下。”一齐喊杀,全军士兵,便如潮水似的涌将出去。熊军的火线虽密,也拦挡不住,竟被他冲出重围,向铜梁败退。熊军随后紧紧追赶,一点不肯放松,黔军不敢再战,继续放弃铜梁,向壁山退却。熊军也紧紧的追来,袁祖铭教把队伍扎住,向众将士训话道:“祖铭自从和诸位入川以来,战无不胜,从未有过这等大败,不想今天被敌人追得这等狼狈,甚至不敢反攻一阵,黔军的威名,从此扫地无余,我还有什么面目和诸君相见?诸君只顾向重庆退却,我个人情愿留在壁山,被敌人打死,也见我是个英雄豪杰,不是怕死之辈。”一方说自己不是怕死之辈,明明是说别人是怕死之辈,反激得妙。部下的将士听了这话,又一齐大呼,情愿和敌军拚死。袁祖铭再三相劝,将士不肯,定要作战。袁祖铭道:“你们既然定要作战,可就此散开,杀他一个不提防。”将士们应诺,当即四散排开。等得熊军追到,反突起反攻,熊军也奋勇冲击,两下又死战起来。熊克武在高阜处望见,忙即传令退却,一面又令赖心辉如此这般。赖心辉领命而去。黔军见熊军退却,十分高兴,立即令军追击,约莫追了十多里。熊军又忽然反攻过来,气势较前更猛。黔军抵敌不住,只得退却。刚退了三四里,忽然后面枪炮大作,赖心辉已从后方攻击过来。袁祖铭大惊,急令拚命冲过时,士兵已死伤甚众。大家都不敢逗留,急急向重庆奔逃。正走之间,忽然前面一彪军队杀来,不觉把袁祖铭吓得胆战心惊。正是: 壁山才得脱重围,又遇敌兵扑面来。 进退两难行不得,而今惭愧济时才。 欲知袁祖铭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军阀在实力膨胀之时,无有不思扩展其势力于原有地盘之外者,况以武力统一为目的者乎?吴佩孚自一战胜皖,再战胜奉,遂谓强大若彼两军阀,犹不足当我一击,则若浙之卢,晋之阎,滇之唐,粤之孙,何能我抗?遂自谓无敌于天下。一方经营湖南,收赵恒惕为己用,一方利用杨森,以发展其势力,欲借川湘之兵,以定西南,其志诚不可为不壮,其计诚不可为不雄矣。而不知武力终不可恃,以战胜虎视天下者,终以战败而立足无地。观于杨森、刘湘,以数倍之兵,而卒败于熊克武之手者,已足悟武力之不可卒恃,何必至一逐于鄂,再逐于湘,漂流蜀境,始觉武力政策之非计哉!
以下是对《民国演义》第一百四十六回《吴佩孚派兵入四川 熊克武驰军袭大足》的现代汉语翻译:
杨森在兵败后退到湖北,一直想回到四川为报旧仇。吴佩孚也想拉拢他,借助他来控制四川,实现自己武力统一西南的目标,于是暗中命令长江上游总司令王汝勤,尽力供给杨森军饷和武器装备。杨森因此得以补充兵力,休整军队,几个月后实力恢复,便向吴佩孚建议趁机收复四川,并主动请缨担任先锋。吴佩孚认为当时四川局势尚稳,时机未到,便只令他等待时机,同时暗中联络刘成勋部下的将领邓锡侯、陈国栋,希望他们与杨森结盟,共同反攻刘成勋。虽然邓锡侯等人当时并未完全答应,但至少有所配合,双方也时常往来通信,这让刘成勋产生了怀疑,矛盾逐渐加深。到1922年2月,因防区划分和军饷问题,双方彻底决裂。武人反复无常,向来如此,而这种复杂多变的局势,尤以四川的军阀为甚。邓锡侯等人一边猛攻成都,一边电报催促吴佩孚立即派杨森入川,以解决当前混乱局面。此前他曾被吴佩孚支持去进攻杨森,而今又催促他去攻打刘成勋,武人反复无常本就不稀奇。
吴佩孚见时机成熟,立即电令杨森入川,进攻位于川东的但懋辛部队,以防但懋辛转而袭击邓锡侯和陈国栋的后方。同时,任命卢金山为援川军总指挥,王汝勤为援川军总司令,率军入川协助杨森攻打刘成勋。
但懋辛本无带兵经验,根本扛不住杨、卢两军的进攻,几次交手后便从万县撤退到重庆。杨森攻克了万县,继续向重庆推进,但懋辛见形势不利,只能死守,希望刘成勋打败邓锡侯后分兵来救。然而刘成勋起初虽取得一些胜利,但军心不稳,被邓锡侯奋力反攻,节节败退,最终被围困在成都。邓锡侯等人四面合围,昼夜不停炮击,枪炮声震天动地,吓得成都百姓胆战心惊,纷纷呼吁中立派的刘文辉、陈洪范出面调停。刘文辉为了赢得民心,便派代表与两方谈判,提出刘成勋自动退出成都,邓锡侯部队也不得追击,可谓两全其美,百姓大为庆幸。但懋辛得到这一消息后大为震惊,又听说敌军新加入了赵荣华这支北军,攻势更猛,判断重庆已难守,便放弃重庆,退守泸州,并派代表向杨森求和。杨森攻下重庆后本想休整,因此未追击,四川各地的战事也因此骤然平静。
然而,四川百姓的苦难尚未结束,蛰伏已久的熊克武此时突然现身。他联合了周西成、汤子模、颜德基等部队,开赴泸州,帮助但懋辛反攻杨森。此时,邓锡侯已获得同派军阀的拥护,自任川军总司令,驻守成都,没想到熊克武突然来攻。邓军出兵抵御,双方交战了一整天,但被赖心辉从侧翼猛烈攻击,最终支撑不住,只得将刚从刘成勋手中夺回的成都让出,献给了熊克武。短短两个月后,熊克武就被驱逐,可见军阀间的斗争多么无常,何苦呢?川东地区则战况反复,双方轮番进攻,不知有多少平民因此失去生命,令人痛心。
当时四川军阀大致分为三派:
第一派是倾向南京政府的熊克武派,控制了成都、泸州等地,刘成勋、赖心辉、石青阳、周西成、汤子模、颜德基、但懋辛等人皆属此派。
第二派是受吴佩孚指使的杨森派,包括邓锡侯、陈国栋、袁祖铭、赵荣华、卢金山、王汝勤,以及川北的刘存厚、田颂尧等人。
第三派如刘湘、刘文辉、陈洪范等人,名义上保持中立,实则偏向杨森,后来也正式加入杨森一方,与熊克武开战。
熊克武原本是老同盟会员,一直信奉孙中山先生。他在四川用兵期间,便通电中山先生,被任命为四川讨贼军总司令。杨森一方则推举刘湘为四川善后督办,作为对抗。双方持续交战几个月,始终没有分出胜负。到七月中旬,杨森曾遭遇重大失败,重庆被周西成围困多日,虽最终击退,但军心已动摇,无法再大规模进攻。熊克武方面,颜德基、汤子模、周西成等军在南川、涪陵、垫江一带与邓锡侯对峙,也难以长驱直入。
杨森方面实际指挥前线的是袁祖铭,屡次进攻受阻,十分焦虑,于是改变策略,分三路进攻成都:左翼由杨森和川军从叙州、嘉定进攻;右翼由袁祖铭的黔军从安岳、遂宁、邻水、武胜四路进攻,经金堂直取成都;中路由北军卢金山等人在资州一带暂守。为防周西成从后方偷袭,袁祖铭还命令邓锡侯死守,不准东进,并让赵荣华守住重庆后方以防意外。战略部署可谓周密细到,但最终仍失败,原因在于指挥者才能不足,难以与熊克武抗衡。
这一消息传到成都,熊克武立刻召集部下商议应对之策。石青阳当时正好在成都,提出建议:“敌人三路进攻,声势浩大,难以全力抵御,不如我写信给杨森部下旅长贺龙,让他反戈一击,攻击杨森。杨森回兵救应后路,这一路就可不必担忧,只需集中力量应对中、北路,便有获胜希望。”这是一条看似聪明实则冒险的计策。熊克武笑道:“此计虽好,但仍有缺陷。贺龙虽和你关系不错,万一他不听从,杨森大军就会长驱直入,那时我们全军覆没。我有一个万全之策:一方面采纳你建议,去说服贺龙让他倒戈,如果贺龙愿意听从,当然很好;如果他不肯,我们的计划也不会受影响,岂不更稳妥?”石青阳问具体如何安排,熊克武便详细说明,石青阳大为拍手:“此计妙极!袁祖铭虽能用兵,但这一回肯定又要碰上‘倒绷孩儿’——被反套的笑话。”说得没错。计策定下后,便立即分头执行。
杨森率领部队从叙州出发,接连攻克犍为、嘉定等地,浩浩荡荡直逼成都,到合江场时,竟未遇到任何敌军,十分诧异。他担心熊克武有埋伏,不敢继续前进,只好暂时驻扎,等待中、右两路情况,再定下一步行动。正当扎营时,突然接到报告:周西成绕过合江,从泸州方向已向杨森后方发动突袭,攻势猛烈,不久便将进攻叙州。杨森震惊,立刻命令分兵救援。参谋廖光劝道:“周西成是不是在吓唬我们?如果我们撤军回援,岂不是中了圈套?”杨森说:“我知道他是在夸大其词,但也不能无视。如果我们继续前进,他反倒可能真的突袭,那时我们前后受敌,必败无疑。”正商议时,又传来消息:“赵荣华接连战败,重庆陷入混乱,请立即撤军回援。”杨森拍案大怒:“完了!我们必须立刻从威远、隆昌返回重庆。如果仍去叙州,不仅耗时,还可能遭周西成堵截,损失更大。”廖光认为此话有理,立即下令全军撤回威远,放弃嘉定,退回重庆。同时电报提醒大足地区,务必让卢金山提高警惕。
卢金山因北路袁祖铭进展顺利,毫不在意,每天只在司令部里喝酒打牌消遣。一天晚上,正喝得醉醺醺地打牌,突然有手下通报:“熊克武已率大军来袭,正在逼近三驱场!”卢金山大怒:“袁总指挥现在在金堂一带节节胜利,熊克武哪里还有工夫来此?这明显是敌人故意编造的谣言,你竟敢传播,扰乱军心?立即捆起来!”手下连忙求饶,才被放过。如此军心涣散,怎能不败?之后,无论有什么动静,手下都怕触怒他,不敢上报。卢金山直到天快亮,酒意才退,困倦不堪,正打算散场睡觉,忽然听到远处枪炮声由远及近,吓得一惊,急忙追问:“枪炮声从哪来?”手下无法回答,他彻底慌了。
卢金山毫无防备,很快陷入重围。袁祖铭在前线听说后,急得怒火中烧,两眼通红,亲自率部拼命突围,但始终无法脱身。袁祖铭本能预判熊克武会进攻泸州,却未能料到他会突袭自己,岂非说明他胆识不足?何其远见而不知近势?几昼夜血战后,子弹几乎耗尽,熊军步步逼近。袁祖铭把帽子狠狠扔在地上,怒吼道:“我们黔军素来以勇猛善战著称,如今被熊克武包围,拼斗五日五夜仍无法突围,这黔军的威名何在?”这一反讽令士兵群情激奋,齐声高喊:“誓死突围,与敌人再决高下!”全军如潮水般冲出包围,向铜梁败退。熊军紧追不舍,在追击中又加强压迫,黔军不敢再战,退守壁山。袁祖铭见状,下令部队扎住,对将士们说:“祖铭自入川以来,战无不胜,从未如此惨败,没想到今天被敌人追得如此狼狈,甚至不敢反击,黔军威名,从此扫地无余,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诸位?诸位只管向重庆撤退,我情愿留在壁山,被敌人打死,也算一个英雄豪杰,不是懦夫!”此话实为反讽,明明是说自己怕死,却说别人是怕死的,效果极佳。士兵听后群情激昂,纷纷表示:“宁死也要杀出重围!”袁祖铭再三劝阻无效,最终下令:“你们若执意作战,就各自散开,出其不意,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将士们应声而散,当熊军追来时,突然反扑,双方展开激烈鏖战。熊克武在高地看到此情,立即下令撤退,同时命令赖心辉按计划行动。
赖心辉领命后迅速出击。黔军毫无准备,被围得严严实实,伤亡惨重。袁祖铭急得几乎崩溃,指挥部下拼命抵抗,仍无法脱身。战至数日,弹药耗尽,熊军越围越紧。袁祖铭怒吼:“我们黔军素来英勇善战,为何今日被敌人围困,冲突五日五夜仍无法突围?黔军的威名何在?”士兵闻之,怒气冲天,齐声高喊:“我们誓死冲出重围,与敌人再战!”全军如潮水般突围,冲出包围,向铜梁撤退。熊军紧追不舍,袁祖铭下令驻扎,继续激励士兵:“我自入川以来从未战败,今日却败得如此狼狈,黔军的威名就此扫地,我还有什么脸见诸位?诸位只管往重庆撤,我个人愿留在壁山,死在敌人手里,也算一个英雄!”士兵深受鼓舞,誓死相随。袁祖铭继续下令:“你们若不愿退,就此散开,突袭敌军不备。”将士们应允,四散奔走。当熊军追来时,突然反攻,双方再度激战。熊克武见局面不利,立刻下令后撤,赖心辉也奉命撤退。黔军见敌人后撤,极为兴奋,立即展开追击,行约十里,却又遭熊军反扑,气势更猛,难以抵挡,只得再次后退。刚退三里左右,忽然后方枪炮大作,赖心辉已从后方发动攻击。袁祖铭大惊,下令奋勇突围,但士兵已伤亡惨重,大家不敢逗留,慌忙向重庆逃命。刚走不久,前方突然杀出一支军队,吓得袁祖铭魂飞魄散。诗曰:
壁山才得脱重围,又遇敌兵扑面来。
进退两难行不得,而今惭愧济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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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阀在实力扩张时,无不想扩展到原有地盘之外,更何况是以武力统一为目标的呢?吴佩孚一战击败皖系,再胜奉系,自以为强大若此两方,不足以当其一击,便认为自己可称无敌于天下。他一面经营湖南,收编赵恒惕,一面借重杨森,以川湘之兵为据,企图统一西南,其志气之壮,其谋划之雄,可谓雄心勃勃。然而他终究不懂,武力终究不可恃。那些曾以为天下无敌的人,终将以战败告终,立足无地。正如杨森、刘湘以数倍兵力仍败于熊克武之手,便可看出武力并非万能。何必等到一再战败,从湖北败到湖南,最终漂泊于四川,才醒悟到武力政策的荒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