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一百四十一回 发宣言孙中山回粤 战北江杨希闵奏功

却说许崇智回到潮阳的时候,孙中山先生已由上海回到广东,重任大元帅,派胡汉民、孙洪伊、汪精卫、徐谦四人驻沪,为办理和平统一的代表,任命徐绍桢为广东省长,沈鸿英为桂军总司令,杨希闵为粤军总司令,一面又发表一篇宣言道:  文曩在上海,于一月二十六日宣言和平统一及裁兵纲要,并列举实力诸派,藉共提携,推诚相与,以酬国人殷殷望治之盛心。其后迭得芝泉、雨亭、子嘉、宋卿、敬舆诸公先后复电,均荷赞同。文亦以叛陈既讨,统一可期,虽滇、桂、粤海诸将及人民代表,屡电吁请还粤主持,文仍复迟回,思以其时为谋统一良好机会;又以沪上交通亦便利,各方接洽亦最适宜,故陈去已将弥月,而文之返粤,固尚未有期也。不图以统筹全国之殷,致小失抚宁一方之雅。江防司令部会议之变,即上回海珠会议决裂、魏邦平被扣之事。哄动一时,黠者妄思从而利用,间文心腹,飞短流长,以惑蔽国人耳目,以致黎、张南下代表,因而中止,全为浅薄,已可慨叹。文之谋国,岂或以一隅胜负,断其得失也?而直系诸将,据有国内武力之一,乃独于文裁兵主张,久付暗默,怀疑之端,亦无表示。报纸所传,竟谓洛吴于自治诸省,均欲以武力削平,以平昔信使往还,推之当世要贤,不容独有此迷梦。贤者固不可测,文于今日,犹未忍遣以不肖之心待之,而深冀其有最终之一悟也。抑文诚信尚未孚于国人,致令此惟一救国之谟,或反疑为相对责难之举。藉非然者,何推之浙卢、奉张而准,而于举国人心厌乱之时,复有一二军阀,乘此潮流而趋,而至于悍然不顾一切也?以文与西南护法诸将,讨贼伐暴之初志,固有大梗,何难重整义师,相与周旋?顾国人苦兵久矣,频年牺牲,已为至巨,而代价复渺然不可必得,文诚思之心悸。万不获已,惟有先行裁兵,以为国倡。古人有言:“请自隗始。”以是之故,断然回粤,决裁粤兵之半,以昭示天下。文兹于今月二十一日(十二年二月),重莅广州矣,抚辑将士,绥靖地方外,首期践文裁兵之言。同时复从事建设,以与吾民更始。庶几文十余年来苦心经营之建国方略,一一征诸实现。  以吾地广人众之中华民国,卒与列强共跻大同之域,共和幸福,乃非虚语。天相中国,能进而推之西南诸省,以暨全国,其为长愿岂以企仗?胜一隅之与全国,渐进之与顿改,其图功之利纯,收效之速缓,昭然未可同日而语,称铢而计。故文之愚,尤以纯一为能,立供国民以福利,遂不惜举当世所碍之武力,以为攘窃权利之具者,躬自减削,以导国人。亦冀拥节诸公,翻然憬悟,知今日而言图治,舍裁兵,实无二法。文倡于前,诸公继之,吾民馨香之祷,岂有涯涘?若必恃暴力以压国人,横决之来,殊可危惧。诸公之明,当不出此。披沥陈言,鹄候裁教。孙文敬印。  此时恰值李烈钧回粤,孙中山便任为闽、赣边防督办,并令他收编潮汕陈炯明旧部,移驻闽边,所遗潮汕防地,让给许崇智填驻。不久,北京政府又有特派沈鸿英、杨希闵等督理广东军务善后事务的命令,沈、杨此时既已归心中山,当然谢绝不受。初志未尝不佳。中山见他们不肯接受北京政府的命令,自是欢喜,但因广州城驻兵太多,未免骚扰地方,因此着沈鸿英移防西江。沈鸿英奉了中山命令,也自不容推诿,便在四月一日出动,把所部分次运到三水、肇庆等地。其实沈氏此次移防,并不愿意,很有反抗异谋,只因自己布置,并未十分周到,只得暂时隐忍。再则北方曹、吴之徒,惟恐中山在广东站住脚根,使他们地位发生危险,屡次派人向沈鸿英游说。主要的说词,是说:“你们这些部队,并非孙氏嫡系,无论如何忠于孙氏,总未必能使孙氏信任,将来冲锋陷阵的苦差使,固然轮得着,至于权利,休想分润一点。只看中山对人谈论时,每说惟有许崇智的部队,才是我的亲信嫡系,其余都是靠不住的,就可见他的态度了。现在正好归顺中央,驱逐孙氏,自居广东督理,那时大权在握,岂不胜似寄人篱下?替人家拚死力的做事,还要听人家的指挥,受人家的闲气。”  这种说话,不知在沈鸿英耳朵边,说了多少次。沈鸿英原是个野心家,听了这话,如何不动心?苟此公坚贞如一,何能闻此荒谬之语?要之沈氏反复之流,不足以语大义也。便要求曹、吴的代表,转请洛吴帮助,洛吴那有不肯之理?当时便派张克瑶、方本仁、岳兆麟等部队,驻扎赣南,相机援助。沈鸿英这才大喜,便借移防为名,把军队在韶关、新街一带集中,一面借与北军联络,一面作两面包围广州之计,设总司令部于新街。到了四月十六日,便在新街就北京政府所派的督理广东军务职,一面效法陈炯明故智,堪称陈逆第二。通电请孙中山离粤。这电报发出后,便由所部在广州攻击杨希闵的滇军。中山令杨希闵、朱培德等,滇、桂、粤各军,合力抵御。沈鸿英也加调大队救应,双方支持了几日,沈军不敌,败回新街。如此不经战,何苦作祟,亦惟此等专能作祟而不经战之军队,正该逐一刻除,方能成革命大功。杨希闵进兵追击,沈鸿英守不住新街,又退守源潭,和杨希闵相持。沈军留驻肇庆的张希栻部,也和孙中山系的陈天太部开战。一时间,各方的风云都紧急起来。  中山先生内拟建设,外应军事,十分忙碌。肇庆开战那一天,中山正在计划军事,忽报陈策、周之贞来觐,中山即令传见。二人行礼已毕,问起军情。中山道:“北江现有大军,只在月内,必能消灭沈鸿英的势力,只有肇庆一面,陈天太一人,现在虽报战胜,张希栻已退禄步,但天太为人素极躁直,部下反对已久,恐怕不是张希栻的对手。”中山先生可谓知人。陈策、周之贞齐声道:“既然如此,大元帅何不派策等率领本部军队,和张希栻一战。策等虽然不材,料想一个张希栻,只在期日之间,便可荡平。”中山大喜,即时令陈、周克日西征。陈、周各率所部,向肇庆进发,在路得报,陈天太被部下所逐,张希栻重占肇庆,便急电报中山。中山即批令兼程前进。陈、周两人奉令,火速前进,到了高要,正和张军接着。陈、周乘着一股锐气,奋勇猛攻。张希栻抵敌不住,只得放弃了肇庆,仍复退守禄步司。陈策和周之贞占了肇庆,又向禄步进迫。张希栻竭力抵御,正在危急之时,恰好梧州方面的援军开到,人多势众,又把陈、周战败,重复夺回肇庆。陈策、周之贞退守横槎,向中山求救。中山又派了一团人,前去助攻。陈、周得了援兵,又向肇庆进逼。双方在后沥汎先开了一次火,张希栻败退,入城固守。陈策、周之贞传令围攻,张希栻也竭力死守,维持了十多日,城内饷弹两竭,只得放弃肇庆,突围而出,带着残军,逃奔梧州去了。  杨希闵自从击走沈鸿英,在源潭又支持了多天,急切未能攻下,却是中山授与密计,教他分兵攻击清远,断他和西路张希栻军的联络。杨希闵得令,便派队占了清远,把守清远的沈荣光击溃,一面又联络桂、粤各部,先用全力,向沿粤汉路一带的沈军进攻。沈鸿英因听说清远被攻,急忙分了一大部队,前往夺回清远,因此花县一带,兵力甚为单薄。结果清远虽则夺回,沿铁路的部队,却被联军击得大败而退。联军乘胜进逼,连克源潭、英德、琵琶江等地。沈军大为失势,只得放弃前线,退保韶关。联军跟踪进逼,双方又激战了一日夜,沈军屡败之余,气势不振,自是支持不住,只得又放弃韶关,退保南雄,向北军方本仁等求救。  这方本仁原奉吴佩孚的命令,为援粤而来的,怎敢怠慢?当下派遣部队,帮助沈鸿英反攻。沈鸿英得了北军的援助,正待进兵,忽然粤军谢文炳,率领一师军队,前来助战。沈鸿英大喜,便令为右翼主军,自任中路,以北军为左翼。一时军势大振,沿路抢劫奸淫的,向韶关进攻。杨希闵等一面拒敌,一面电报中山,请示机宜。中山得了此电,便宣示左右,商议抵御之策。左右都道:“沈、谢屡败之余,必不能作战,北军虽勇,地势不熟,我军倘能奋勇进击,一鼓可服。”中山笑道:“话虽如此说,但是沈鸿英、谢文炳报仇心急,北军南来,气势正旺,如用力敌,胜负未可必,而我军损失已多。不如令杨希闵等暂时退守,不可力战,以骄敌军的气焰。等到敌军气衰,然后反攻,那时方一鼓可破。”左右都赞服。人人说孙先生是政治家,其实革命伟人,断无不兼擅军事者,观孙先生可知。中山便将此意电示杨希闵。杨希闵遵令,并不力战,全师而退。因此沈鸿英军又占领韶关,进占英德。  北军见屡次胜利,极其骄横,有时连沈鸿英和谢文炳的部下兵士,也受他们凌虐。谢、沈的部下,略有反抗,北军便道:“你们没有咱们来救,早做了广州的俘虏,打了靶咧。军队谓枪毙曰打靶,受伤曰戴花。现在不谢咱们,倒敢和咱们强嘴!”沈、谢的部下,回去禀告长官,长官又得了高级长官的命令,只教部下士兵退让,不准反抗,得罪北军。因此谢、沈部下士兵,十分怨望,都说:“这里既然只用几个北军便够了,何必再要辛苦我们作战,我们乐得舒服舒服,让北老拚命去。”这话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大家都怀着怨愤之意,毫无斗志。却早在先生算计中。这消息被杨希闵探听了去,便召集将士讨论进攻。将士都请一战,杨希闵道:“敌军重兵,都在韶关一方,英德只有谢文炳部防守,我们不如先出其不意,攻破英德,解决了谢文炳,然后以全力进攻源潭、韶关,可操必胜。”知彼知己,也是将才。议定之后,当下领了本部军队,去袭英德,一来谢文炳不曾防备,二来士无斗志,所以杨军一到,谢军便不战而溃,纷纷缴械。谢文炳带领残军,由阳山、连山一带,退入湖南,谁知湘省政府,不许逗留,谢文炳只得把残部交与湘省改编,自己由长沙转赴上海去了。  杨希闵占领英德以后,又请部下师长赵成梁商议道:“韶关东面的平圃司,是韶关往南雄的要道,你可率领本部将士,走枫树坳小路,在平圃司左近埋伏,等我进攻韶关,敌军必然竭全力来和我激战,你那时可乘虚攻占平圃司,向大桥墟一面进逼。敌人见后方不妥,必然慌乱,我军乘势进逼,韶关不难一鼓而下。”赵成梁得令而去。杨希闵自己带领一万多人,向韶关进发。沈鸿英在韶关,听报英德已失,谢文炳溃入湖南,十分惊讶,连夜便在韶关南面掘壕备战,一面又把后路兵力,全部调到韶关,果然着了杨希闵的道儿。以备一战击退杨军。两军接触以后,杨军进攻甚猛,幸喜北军十分勇悍,虽大敌当前,绝不畏缩,支持了几日。赵成梁师已到平圃,就近地方虽还有些沈军,力量十分薄弱,如何够得赵成梁一击。沈军放弃了平圃、大桥一带,急忙飞报韶关。沈鸿英得报,惊讶道:“这倒是我失算了。”部将听说后方有失,都请回兵救应。沈鸿英道:“我若回救平圃,敌人乘势进攻,刚好中了他的计策,我们不如拚力死战,打败了杨希闵,赵成梁如何敢孤军深入?不必我们回救,自然退走咧。”却也有算计,鸿英固不如彩凤之愚。诸将信服,一齐奋勇进攻。  杨希闵刚才也得报,赵成梁占领平圃、大桥,方以为沈军必退,现在见他不但不退,反而反攻得十分猛烈,惊疑不置,和幕僚讨论了一会,都说:“必然沈鸿英想先行打破我们,再回去救援平圃、大桥,我们不如诈败而退,却留些部队埋伏在左近,他如进追,可用以抄袭敌人后路,如回救平圃,又可出其不意的袭取韶关,倒是一举两得之计。”杨希闵依言,便分派一部分人,在左近埋伏,自己率队向小坑方面且战且退。沈鸿英部下将士,见杨军败退,都主张追击。沈鸿英道:“放弃东面阵地,只一味前进,固然也是一种战略,但东路敌人如向韶关进逼,正面的敌人又伏兵抄我后路,则我军进退两难,必然全部败溃。不如派兵东去,名为回救平圃,且走小路在新岑塘扎住,如东路敌人听说正面战败,自己退去,不必说,要是向西进展,便可用作抄袭后路。如正面敌人乘我分兵回救,全力反攻,又可用以攻击敌人侧面,分一军而有两军之用,方是妙计。”确是妙计,其如天不能容,反以致败何?商议已定,便分拨一支军队,向东进发。  不料赵成梁得到正面败退的消息,既不退去,又不向西进攻,倒从大桥一路,来救应正面,想抄袭沈军的后方。到了新岑塘,刚好遇见了沈军,双方便开起火来。那杨希闵埋伏下的军队,见沈军向西移动,向韶关袭击。沈军接住激战,杨希闵重新反攻,一面派队去救应赵成梁。到了新岑塘,恰好赵、沈两军,在那里激战,当下便奋勇向沈军后方进攻。可笑这路沈军,本打算抄袭两路敌人的,谁知反被两面敌人夹攻,战不多时,便即溃退。赵成梁等乘势追击,来攻韶关的侧面。沈鸿英军知道东路军队战败,后路已绝,顿时军心大乱,不战而溃。沈鸿英只得率领残部,绕道仁化,退到南雄去了。杨希闵克了韶关,又向南雄进逼。沈鸿英军损失太重,情知不能再战,只得跟着北军,退入江西大庚去了。北江的战事,至此方算结束,但东江的战事,却正在十分激烈咧。正是: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师出无名,徒然自苦。  欲知究竟,且看下回分解。  ----------  军阀之势,易盛亦易倒者,何也?盖其盛也,非其力所能,徒以吸收杂色队伍而成,杂色队伍即所称乌合之众也,既无纪律,又不耐战,故不久即仍被他人吸收以去,而瓦解之势成矣。西南自陈逆背叛,各军效尤,纷攘杂作,互相雄长,此皆所谓乌合而杂色者也。使终隶孙先生部下,则孙先生亦不且近乎军阀也哉?天诱其衷,此属陆续叛变,使先生得假手嫡军,一一荡平,内部既清,方能对外,革命功成,实基于此。入谓陈、沈辈无良,吾谓天佑中国,实有以促其叛变而使之同归于尽,以造成先生之伟业也,于诸军乎何尤?

译文:

孙中山先生回到广东后,再次担任大元帅,派胡汉民、孙洪伊、汪精卫、徐谦四人驻守上海,作为和平统一的代表,并任命徐绍桢为广东省长,沈鸿英为桂军总司令,杨希闵为粤军总司令。同时,孙中山发表了一篇宣言:

“我此前在上海,于一月二十六日曾发出和平统一和裁兵的纲领,列举了各派实力军阀,希望通过共同合作,真心诚意相待,以回应国人迫切盼望国家安定的心愿。此后,芝泉、雨亭、子嘉、宋卿、敬舆等多位友人纷纷复电表示赞同。我也认为,陈炯明叛乱已被讨伐,国家统一已可期,尽管滇、桂、粤海等地的将领和人民代表屡次来电请求我回广东主持大局,但我仍犹豫不决,是因为当时我认为这是实现全国统一的绝佳时机;又考虑到上海交通便利,各方联络也最方便,因此陈炯明叛乱发生已经一个多月,我回广东的计划仍无定准。

没想到我以统筹全国为己任,却忽略了安抚一方的细节。江防司令部会议破裂,即上回海珠会议决裂、魏邦平被扣一事,引发一时动荡。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便趁机利用这一事件,散布谣言,离间我与国民之间的信任,扰乱民众视听,致使黎元洪、张敬尧南下的代表因此中止,这实在令人痛心。我为国谋事,难道会因为一地的胜负来判断整个国家的得失吗?而直系军阀掌握着全国大部分武力,却对我的裁兵主张始终沉默,没有任何回应。报纸上甚至传言,洛(指洛本仁)和吴(指吴佩孚)想用武力平定各自治省,以实现其野心。根据过往的交往,这种说法显然不符合贤德之人的胸怀。我至今仍不忍心用不光明的手段对待他们,而是真诚地希望他们能最终觉醒。然而,我尚未赢得国人的信任,导致我提出的这一救国良策,反而被误解为是相互指责的手段。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向浙卢、奉张等人提出建议时他们能接受,而在这全国上下都厌倦战乱之时,却又有少数军阀借机趁势而起,甚至不顾一切地行动呢?

我与西南护法诸将当初讨伐叛乱、反抗暴政的初心,本就坚定,何难重新集结义军,与之周旋?只是国人长期饱受战乱之苦,年年牺牲,代价巨大,而收获却微乎其微,我内心实在痛苦。万不得已,我唯有先行裁减军队,以作为全国的榜样。古语有云‘请自隗始’,因此我决然回到广州,宣布裁减广东一半的军队,以昭示天下。今天,我于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再次抵达广州,抚慰将士,安定地方,首要任务便是兑现我当初的裁兵承诺。同时,我也着手推动建设工作,与民众共同开启新纪元。或许,我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的建国计划,终能逐一实现。

一个地广人多的中华民国,终将与列强共同走向大同之境,共和之幸福绝非虚言。天助中国,能逐步将西南各省份乃至全国纳入其中,这难道不是我多年的深切愿望吗?一地之胜与全国之变,其成效的深度与速度,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更无法用斤两来衡量。因此,我更看重纯粹的改革,致力于为国民提供真正的福利,不惜牺牲当前阻碍国家发展的武力,以避免军阀攫取权力。我希望能促使各路军阀觉醒,认识到,今日谈治国,若不裁军队,实无他法。我先行倡导,诸公紧随其后,国民们殷切期盼的福祉,岂有穷尽?若一定要依靠暴力压制百姓,横冲直撞,其危险性实在令人警觉。诸军将领的政治远见,绝不应止步于此。我诚恳地表达这些意见,静候各位匡正指教。孙文谨敬署名。

这时,李烈钧也回到广东,孙中山便委任他为闽赣边防督办,并命他收编潮汕陈炯明旧部,调驻闽边。潮汕地区的防务,则交由许崇智驻守。不久,北京政府又委派沈鸿英、杨希闵等人负责督办广东军务善后事宜。沈鸿英和杨希闵既然已归顺孙中山,自然拒绝接受这一命令。他们原本的初衷并不坏。孙中山看到他们不肯接受命令,心中十分高兴,但因广州驻军过多,扰民严重,于是下命令让沈鸿英调往西江。沈鸿英接受命令,也无法推辞,便在四月一日动身,将部队分批次运往三水、肇庆等地。其实,沈鸿英此次移防,并非真心服从,内心充满反抗之意,只是由于他对兵力部署准备不足,只好暂时隐忍。

此外,北方曹、吴的势力,唯恐孙中山在广东站稳脚跟,危及他们的地位,故屡次派人向沈鸿英游说。主要说的是:“你们这些部队,不是孙中山的嫡系,无论如何忠心,孙中山也未必会完全信任。将来冲锋陷阵的苦差事,自然轮得到你们,但权力,根本不可能分得一丝一毫。你看孙中山谈起各将领时,总是说只有许崇智的部队才是他真正的亲信,其余的都靠不住,足见他的态度。现在正好归顺中央,驱逐孙中山,自任广东督理,那时大权在握,岂不比寄人篱下、替别人拼命、受人指挥、受人气恼更胜一筹?”

这些话在沈鸿英耳中一再响起,他本就是一个野心家,如何不心动?倘若他坚贞不二,又怎会听信这种荒唐之言?由此可见,像沈鸿英这样的反复无常之人,不足以谈大义。于是,他便请求曹、吴的代表,转请洛(洛本仁)吴(吴佩孚)相助。洛本仁怎会拒绝?当即派张克瑶、方本仁、岳兆麟等部队驻扎赣南,伺机援助。沈鸿英大喜,便以移防为名,集中军队于韶关、新街一带,一方面与北军联络,一方面策划从两面包围广州,设立总司令部于新街。到了四月十六日,便在新街正式接受北京政府所授“督理广东军务”之职,效仿陈炯明的旧术,堪称“陈逆之二”。随即公开发电信告孙中山,请他离开广东。

电报发出后,沈鸿英便派部队进攻广州的滇军杨希闵。孙中山命令杨希闵、朱培德等滇军、桂军、粤军联合抵抗。沈鸿英也派出大队增援,双方僵持数日,沈军不敌,撤回新街。如此不经战而挑衅,何苦?只有这种专好制造事端、却不战而胜的军队,理应被彻底清除,才能真正完成革命事业。杨希闵率军追击,沈鸿英守不住新街,再退至源潭,与杨希闵对峙。沈军留守肇庆的张希栻部队,也与孙中山派来的陈天太部队爆发战斗。一时之间,局势紧张,风云突变。

孙中山先生既要谋划建设,又要应对战事,极为繁忙。当肇庆开战的当天,他正在筹划军事,忽然接到陈策、周之贞来见,立刻传见。二人行礼后,询问战况。孙中山说:“北江目前已有大军,预计一个月内便能消灭沈鸿英的势力,但肇庆方面,现只陈天太一人负责,虽报告称打了胜仗,但张希栻已撤至禄步,而陈天太为人极端刚直,部下早已反感,恐怕最终不是张希栻的对手。”孙中山可谓识人之明。陈策、周之贞齐声道:“既然如此,大元帅何不派我们率领本部军队,与张希栻一战?虽然我们能力不足,但相信一个张希栻,不过一两日便可平定。”孙中山大喜,立即下令陈、周立即西征。

陈、周各自率部向肇庆进发,途中接到消息:陈天太被部下驱逐,张希栻已重新占领肇庆,于是紧急电报孙中山。孙中山当即批示,命令他们加快行军。陈、周接到命令后,火速前进,抵达高要时,正遇张军,乘胜猛攻。张希栻抵挡不住,放弃肇庆,退守禄步司。陈策、周之贞占领肇庆后,继续向禄步推进。张希栻竭力防守,正处危急之时,恰好梧州方面援军赶到,人多势众,将陈、周击溃,重新夺回肇庆。陈策、周之贞退守横槎,向孙中山求救。孙中山又派了一支军队前去策应。陈、周得到增援后,再次向肇庆推进。双方在后沥汎首次交火,张希栻战败,退入城内固守。陈策、周之贞下令围攻,张希栻力战坚守,坚持十余日,城中粮弹耗尽,最终放弃肇庆,突围逃往梧州。

杨希闵在击退沈鸿英后,又在源潭支持了多日,未能迅速攻下,是孙中山秘密指示,让他分兵攻击清远,切断其与西路张希栻军队的联系。杨希闵依照指令,派兵占领清远,击溃了守城的沈荣光,同时联络桂、粤各部,集中兵力攻击沿粤汉铁路一带的沈军。沈鸿英听说清远失守,急忙分出大量兵力前往夺回,导致花县一带防线空虚。虽然清远被夺回,但沿铁路的部队被联军击溃,全线溃退。联军乘胜进逼,连克源潭、英德、琵琶江等地,沈军大势已去,只得放弃前线,退守韶关。联军继续追击,双方激战一夜,沈军屡战屡败,士气低落,最终放弃韶关,退至南雄,向北军方本仁等求援。

方本仁原是奉吴佩孚之命来援粤,怎敢怠慢?立刻派遣部队支援沈鸿英反攻。沈鸿英获得北军援助后,正准备进攻,忽然粤军谢文炳率一师来援,沈鸿英大喜,便任命谢文炳为右翼主力,自己担任中路,以北军为左翼。一时军势大振,沿路横征暴敛,向韶关进攻。杨希闵等人一面抵抗,一面电报孙中山,请求应对策略。孙中山接到电报后,立即召集部下商议防御之策。众人都说:“沈鸿英、谢文炳屡战屡败,必无战力,北军虽勇,但对地形不熟,我军若能奋勇出击,一鼓作气便可击溃他们。”孙中山笑道:“虽然如此,但沈鸿英、谢文炳报仇心切,北军南下气势正盛,若硬拼,胜负难料,我军损失会过大。不如先令杨希闵等暂时后撤,不与敌军硬拼,以挫敌军士气。待敌军气衰,再反攻,那时一鼓便可取胜。”众人纷纷称服,都认为孙中山是政治家,其实更是杰出的军事家。孙中山便将这一策略电告杨希闵。杨希闵遵命,不与敌军硬战,全军撤退。因此,沈鸿英军重新占领韶关,进而攻占英德。

北军因接连取胜,愈发骄横,甚至有时连沈、谢部下的士兵也遭受欺凌。谢、沈部下如有反抗,北军便说:“你们没我们来救,早就是广州的俘虏了,这是打靶(枪毙的意思),被打伤叫‘戴花’(受伤)。现在不听我们,反倒敢跟我们顶嘴!”谢、沈部下将此禀报长官,长官又接到上级命令,只能要求士兵退让,不准反抗,否则要受处罚。因此谢、沈部下的士兵怨声载道,都说:“这里只要几个北军就够了,何必再让辛苦我们作战,我们倒宁愿清闲,让北军拼命去打。”这样的话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士兵们心中充满怨恨,毫无斗志。而这一切,早在孙中山预料之中。这一消息被杨希闵探知,便召集将士商议出战。将士们一致请求开战,杨希闵说:“敌军主力都驻在韶关,英德只有谢文炳部防守,我们不如先出其不意,攻下英德,解决谢文炳,再集中全力进攻源潭、韶关,必能取胜。”知彼知己,确实是将才。商议后,杨希闵即率军袭击英德。谢文炳毫无防备,部下毫无斗志,杨军一到,谢军不战而溃,纷纷缴械。谢文炳带着残部,从阳山、连山一带退入湖南,谁知湘省政府不准其逗留,只得将其残部交由湘省改编,自己转道长沙,前往上海去了。

杨希闵占领英德后,又召见师长赵成梁商议:“韶关东面的平圃司,是连接韶关与南雄的要道,你可率部走枫树坳小路,在平圃司附近埋伏,等我进攻韶关,敌人必然全力应战,你便可趁虚而入,攻占平圃司,进而向大桥墟方向推进。敌人一旦发现后方不稳,必会慌乱,我军便可乘势压进,韶关便轻易可拿下。”赵成梁得令后即出发。杨希闵亲自率领一万多人向韶关进发。沈鸿英在韶关得知英德失守、谢文炳溃逃,十分震惊,连夜在韶关南面挖壕备战,同时将后方兵力全部调往韶关,果然中了杨希闵的计。两军交战,杨军进攻猛烈,幸而北军英勇顽强,虽敌强,但始终不退,坚守数日。赵成梁率军已抵达平圃,附近虽仍有少量沈军,但力量极其薄弱,根本抵挡不住赵成梁的猛烈攻击。沈军放弃平圃、大桥一带,紧急电报韶关。沈鸿英得知后大吃一惊:“这下是我算错了。”部将们听说后方失利,纷纷请回救。沈鸿英说:“如果我回救平圃,敌人必然乘势进攻,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不如死战一搏,打败杨希闵,赵成梁怎敢孤军深入?不必我们回救,自然退走。”此计虽有谋略,但终究不如彩凤之愚。众将相信,共同奋勇出击。

杨希闵刚接到赵成梁占领平圃的消息,本以为沈军会撤退,没想到他们不但不退,反而反攻十分猛烈,大感震惊,与幕僚商议后,都说:“沈鸿英必定想先打垮我们,再回救平圃、大桥,不如假装败退,留下部队在附近埋伏,倘若他追击,可截断其后路;如果他回救平圃,又可突然袭击韶关,是一举两得的妙计。”杨希闵采纳此计,便分派部队在附近埋伏,自己率军向小坑方向且战且退。沈鸿英部下将士见杨军败退,纷纷主张追击。沈鸿英说:“放弃东面阵地,只向前推进,似乎是一种战略,但若东路敌人向韶关进攻,正面敌人又从后方伏击,我军便进退两难,必然全军溃败。不如派兵东去,名义上是回救平圃,实际走小路至新岑塘驻扎。若东路敌人得知正面战败自己撤退,自然无事;若其向西推进,便可抄其后路;若正面敌人乘我分兵回救,全力反攻,又可从侧面袭击,一军可发挥两军之用,这才是妙计。”此谋确实精彩,可叹天意如此,最终仍被击溃。结果,东路部队战败,后路断绝,军心彻底崩溃,不战而溃。赵成梁等趁势追击,直逼韶关侧面。沈鸿英得知东路部队战败,后路被断,顿时军心大乱,不战而逃。沈鸿英只得率残部绕道仁化,退至南雄。杨希闵攻克韶关,又向南雄进逼。沈鸿英军队损失惨重,深知无法再战,只得随北军退入江西大庚。至此,北江战事结束。但东江战事仍在激烈进行。

正如古语所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师出无名,徒然自苦。究竟结局如何,敬请下回详述。

军阀势力之所以容易兴盛又容易衰落,原因在于:他们之所以强大,不是靠自身实力,而是吸纳了各种杂乱无章的部队组合而成。这些部队,就是所谓的“乌合之众”,既无纪律,又不耐战,因此很快也会被其他势力吸收,最终瓦解。西南地区自陈炯明背叛后,各军纷纷效仿,互相争夺,混乱纷争,皆属此类“乌合之众”。如果这些军队一直归顺孙中山,孙中山也不会成为军阀了。上天的安排,正是通过这些将领的反复叛变,使孙中山得以借助嫡系军队,逐一清除内乱,内部一旦清朗,才能对外作战,真正完成革命大业。有人说陈、沈等人品行恶劣,我认为,天助中国,正是借其叛乱,促使其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从而成就孙中山的伟业。这与各路军阀有何相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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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许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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