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一百一回 集灵囿再开会议 上海滩悉毁存烟

却说欧战已毕,各国将开议和大会,中国政府,不得不派遣专使,赴会议和,当下由徐总统择定一人,就是外交总长陆徵祥。徵祥曾因事请假,部务委次长陈箓暂行代理,此次奉使赴洋,不便逗留,便即束装起行,乘轮赴欧去了。是时英美法日意五国公使,统奉五国政府训令,愿为中国南北调停和议,先提出劝告书,递交北京政府。徐总统本是请他帮忙,当然心心相印,不烦琐复。五国公使,又电令驻粤领事,各向广东军政府,致书劝和,大略说是:  法、英、意、日本、美诸国政府,因见此二年内,中国内乱,已久不停,大有分崩景象,甚为悬系。此项纷乱情形,不特与外国利益有损,且致中国治安之惨祸,因此所生不靖之情,反足鼓励敌人之气,而与大战紧急之转机,妨碍中国与协和诸国实行会办之举。今该转机已成过时黄花,各国人民,正盼组织环球,以达各处人民平安公允之时,中国未能统一,则各国民应为之事,更属难为。兹法、英、意、日本、美诸国政府,对于中国大总统解决内乱之所设施,深滋冀望之怀;且对于南方各要人之态度,亦乐观其有欲和平了结,同等趋向。是以各该政府,就此声明对于北京政府及南方各要人,愿与废除个人私怀,及泥守法律之意见,一面谨慎从事,免除障碍议和之行为,一面迅以慷慨会商之行,而以法律暨顾及中国国民利益之热心为根据,寻一两造和息之路,始克使华境以内,平安统一,此各国政府同心暨殷盼之忱也。此时法英意日本美诸国政府,声明其切实赞同双方,欲解决向日分裂之争端。惟拟欲使知毫无最后干涉之策,亦无指挥或谏劝此次议和条件之意,故此项条件,必须由中国国人,自行规定所欲者。只系尽其所能,鼓励双方于所望所行各事上,达议和统一之目的。俾中国国民,对于各国,冀望重建之功所肩之责,于中国历史上更为扩充矣。特此劝告。  这篇劝告书,已经将西文译作华文,广东军政府,即用华文答复云:  两年以来,中国因内争而致国内治安及外国利益俱受损失,并使中国不能切实协助联盟国,为公道正义之竞争,军政府对此殊深痛惜。军政府对于此项协助尤为关切者,盖以其战争之主义,与法、英、意、日、美各联盟政府之主义若合符节。护法者非为个人意见,或法律细节而动干戈,实为反对武力主义,并求民主主义之得安全于中国也。国会被非法之解散(今幸仍正式开会于广州),宪法视为具文,武力派之横暴乱政,皆所以使护法者迫不得已,而以兵戎相见,伸张直道。今各友邦觉悟,欲缩短中国内争,回复和平之唯一善法,在停止供给款项于武力派,本政府极为感佩。本政府信武力派现有意言和,已经令所部各军停止进攻,且告知武力派所选出之首领,在适合地点,直接开和平会议矣。此种和平,不能苟且从事,无相当之保障,遗留势力,使将来随时复可扰乱国内和平。英、法、意、日、美各联合政府之意见,谓须根据法律及注重全国人民利益,以为调和之主旨,各政务总裁深表同情。然则此次和平,必为公正的和平,及永久的和平,庶几中国得以设立一适任及进步之政府,发展真正共和民主之政治,在国际会议上,占应得之地位。各政务总裁,感谢法、英、意、日、美各联合政府关切中国之幸福,而对于各政府希望中国在筹议世界善后,亦应列入。关注盛意,尤为深感。谨此布复。  先是徐总统与钱代总理,已得外人承认,许为调人,因即通电各省,召集督军等至京,会议办法。于是奉天督军张作霖,安徽督军倪嗣冲,直隶督军曹锟,吉林督军孟恩远,湖南督军赵倜,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陈光远,山西督军阎锡山,淞沪护军使卢永祥,绥远都统蔡成勋等,均先后到京。徐总统特在集灵囿四照堂中,作为会议场,带同全体国务员,暨参战督办段祺瑞,入堂开会。各督军联翩趋至,列席讨论,本来是党派不同,有主战的,有主和的,此番因内外交迫,主战派亦不便坚持前议,只好见风使帆,同声呼和。就是倡议平南的段督办,也以为久战无益,与徐总统表示同情。非服徐东海,实为外议所迫,不得不然。当时议定政策五条:(一)便是停战撤兵;(二)乃是应付外交;(三)是被兵各省的善后;(四)是收束军队的办法;(五)整理财政的用途。彼此讨论了大半日,即在四照堂开宴,饮酣乃散。越宿,便将议决各节,通电各省。各督军亦陆续出京,各回原任。嗣是禁募军队,饬守官方,各种弭乱求治的通令,蝉联而下。徒托空言。还有熊希龄、汪大燮等为联络协约国感情起见,特在京中发起协约国国民协会,组织就绪,推定熊希龄为会长,汪大燮及法人铁士兰为副会长。又由总统府中特设外交委员会,令汪大燮为会长,熊希龄等为委员,调查审议对外事项,凡各部署亦得派遣事务员,入会与议。此外如全国省议会、商会、教育会,亦皆推举代表,就京师组织全国和平联合会,于民国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成立,宣告大众,略云:  本会联合全国省议会、商会、教育会,业于十八日开成立大会。各法团推定代表到会者,已逾过半数,本会实为完全成立,用特宣布本会进行宗旨,以告我国民。  本会由全国法定团体组织而成,为真正民意机关,故对于南北和平会议,应实行共和国民应尽之职务,遇有双方冲突之点,及与大多数利益关系之处,实行发表国民真正意见,以立于第三者仲裁地位,此其一;本会对于南北双方,本无偏袒之见,惟此次南北会议,凡关于种种善后问题,均待解决,兹拟于本会内附设各种研究部,于事前预先讨论,以便将来发表民意,主张公道,不居国民会议之名,实行我第三者仲裁之本旨,此其二;本会既立于第三者仲裁地位,我国民责任之重可知,兹后计划进行,尤关重大。本会自当推出对内对外最负重望之人,主持一切,为会中之砥柱,并将本会一部分事务,移至南北会议地点,实相结合与贯彻我国民正大之主张,非达到南北真正根本和平之目的不止,此其三。凡此三大宗旨,均经本会评议部议决实行,用特宣布,深望于全国同胞,赞成本会,协同进行,除通告南北当局外,谨此宣言。  朝野上下,一致言和,饶有转危为安、悔祸求存的希望。差不多望梅止渴。但中国人往往有口无心,口中虽说得天花乱坠,心中却未必真能践言。又况各省军阀,统是意气自豪,不顾国家,专顾自己,所有逐月赋税,除拨作军饷外,多半纳入私囊,所以一做督军,便成富翁,多则千万,少即百万,百姓原不能过问,就是中央的财政部,也未敢彻底清查,只好听他一塌糊涂,迁延过去。此外如关卡征榷,局厂征收,又皆抵充外债,无从支取。看官试想,这中央政府,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叫他如何支持?所以徐总统就职以后,仍然是借债度日,什么电话借款,什么纸币借款,表面上俱为整顿实业起见,由财政交通两总长出面,告贷东邻,暗中实多是指东话西,救济眉急。还有各种公债名义向人民借贷,不一而足。当时虽有一种定例,按期抽签,逐次还本,但也未能确昭信用。故民间所受的公债票,平时若有急需,转向他人抵押,不过三折四折,最多至五六折为止;而且中国人多不愿转受,有时反由外人出为承揽,吸收中国各种公债券,视为投机生意,以十易百,以千易万,将来好执券坐索,不怕中国政府,不将全数偿还。为渊殴鱼,总是中国人民晦气。但自中国加入欧战,外人格外帮忙,协约各国,许将庚子赔款,延期五年,然后交付。即清季拳匪时之赔款。独俄国只允延交三分之一,共计五年延交总数,约六千余万圆,政府稍得暂纾困难。  但自民国成立以后,历年借债,除外款不计外,如积欠中国银行,及交通银行款项,多至八千万圆以上,遂致该两银行转运不灵,钞价日跌,市面动摇。到了民国七年的残冬,简直是支撑不住。财政部无法可施,没奈何再向国民借贷,发行短期公债券,称为民国七年发交国家银行短期公债,额定四千八百万圆,票面定为一万圆,一千圆两种,利息六厘,每年付息两次,仍用抽签法,分五年偿还,每年分作两度抽签,每届抽还总额十分之一。此项公债券,全数发给中交两银行,令他经募,募集诸款,即归还两行垫欠各账。所有公债本息,即指定每月延期赔款为基金,就中八成还本,二成付息;并援照三四两年公债办法,即将此项公债基金,按月拨交总税务司安格联存储备付。当下草定章程,提交国务会议,国务员当然通过,但教私囊无损,安往而不赞成?再呈与总统察阅。徐总统为救急计,也即指令照准。无如国库既空,民财亦尽,一国中有限脂膏,半被外人盘剥,半遭军阀搜括,穷民已不聊生,就使有几个豪绅富贾,亦怎肯毁家纾难,效那楚子文、汉卜式故事?坐是公债券无人过问,免不得硬行指派,骚扰民间,或且搭付官吏薪金。官吏统有父母妻孥,日需事畜,再加百物日昂,米珠薪桂的时候,哪堪承受这种公债券?有名无实,不能抵用,于是吏民俱困,都累得扼腕兴嗟,愁眉百结了。只有军阀各家,还算财星照临。  当时尚有一种鸦片烟,本在前清宣统三年间,由清政府与外人订约,限期戒绝,转眼间已有七八年,期限已届。上海洋商所储鸦片,数尚不少,民国七年一月间,苏省督军、省长,与英商公司妥商,立约收买,约中载明条件,乃是专供制药,并不转行销售。洋商已经允认,且愿把每箱定价,减短英洋二千圆,悉数归苏省承买,统计得一千五六百箱。过了数月,驻京英美公使向外交部致书抗议,略云:“苏省收买存土,不免有私下贩售,赚钱欺人等情。”又被外人查出瘢点。外交部看到来文,应归财政部理处,即将原书移交财政部。财政部调查苏省公文,已早备案,因即据实答复,具陈理由,内称:“近年以来,政府对着烟禁,未尝不积极进行,只因沪滨洋商积存关栈的印药,为数甚多,不能令他过受损害,所以上年一月,由苏省督军省长与英商立约收买,专供药品,严杜吸售。今来文谓有转销等情,未免误会。查烟土制药,各国皆然,此次苏省收买存土,与宣统三年禁烟条约,并无违反情事,请即查照”云云。这项复文仍须先递外交部,然后由外交部转交英、美公使。英、美公使始终不甚相信,尚有微言。再经中国政府,特开国务会议,决定将所买存土,一并销毁,当由徐总统核准,下一指令道:  政府前次收买存土,专为制药之用,原为体恤商艰起见。顾虽慎加考订,限制綦严,而留此根株,诚恐易滋流弊,转于禁烟前途,不无影响。着内务财政两部,转饬查明此项存土现存确数,除已经领售者不计外,其余均由部派员督视,一律收回,汇集海关,定期悉数销毁。  并候特派专员会同地方官及海关税务同等,公同监视,以昭慎重。此令。  越日,又复严申禁令道:  鸦片为害最烈,迭经明颁禁令,严定专条,各省实力奉行,已著成效。惟是国家挽回积习,备极艰难,设禁令之稍疏,愚民即怀侥幸,在稽察所不及,遗害仍恐潜滋。此次厉行烟禁,在国人固具毅力,在友邦并致热诚,倘复阳奉阴违,始勤终怠,将何以策内政之修明,而树国家之威信?兹当政治刷新,亟望荡秽涤瑕,共臻仁寿,所有前次收买存土,业经特令汇集上海地方,克期悉数销毁。国家不惜捐弃巨金,委诸一烬,凡以注重烟禁,力策进行者,当为中外所共喻。嗣后我中华人民,当益知鸦片流毒之酷,中于民生,政府禁令之严,不容尝试。凡曾犯吸食者,既经戒除,自应振作精神,力祛习染,至私种私运私售,均干厉禁,并当各懔刑章,勿贻伊戚。各地方长官,有督察之责,务各分饬所司,认真稽察,期在有犯必惩。其办理不力者,着随时纠劾,依法惩戒。本大总统以保民为重,不惮为谆谆之告诫,先哲有言:“除恶务尽”,又曰:“旧染污俗,咸与维新”,凡兹有众,其共勖之!此令。  两令既下,特派专员张一鹏赴沪监视焚土,一面再由外交部出名通告英、美公使。英、美公使得悉后,即电令沪上海关监督税务司,会同中国专员,督视存土焚毁。至张一鹏到沪,与江苏长官,调查买储烟土一千六百余箱,除已售出三百余箱外,尚剩一千二百余箱,悉数运至浦东,邀同海关监督税务司到场,并及地方各团体代表,统皆会齐,当场开箱查验,果非假冒,于是架薪纵火,陆续焚毁,共阅三日有奇,方将一千二百余箱的鸦片,尽付劫灰。沪上不乏烟鬼,到此可尽量一吸了。上海各国领事团,及地方长官绅商军学各团体,更组织万国禁烟会,主张限制烟土吗啡,务使除医药用途外,不得种销。乃即就销毁烟土的第一日,在沪北开会,严订条约,总道是中外同心,朝野合力,好把那数十年的毒盅,从此永除。但究竟除绝与否,想看官具有见闻,自能察知隐情呢。只小子却有一首俚词,作为焚土的余慨,诗云:  欲除烟毒愿捐金,一炬成灰示决心。  可奈莠民偏不谅,私销私吸总难禁。  禁烟禁烟,仍旧有名无实,或包运,或偷销,时有所闻,政府不得不再行查缉,从严办理。欲知如何设法,待至下回表明。  ----------  议和足以安民,禁烟足以祛毒,两事俱为美政,徐东海上台之初,首先注意,着手进行,宜乎为中外所属望,交口赞同也。况集灵囿之会议,主战派亦有悔祸之心,上海滩之焚烟,领事团且有开会之助,祝南北之统一者在此,起斯民之膏肓者亦在此,岂非中华民国之一大转机,饶有革新之望乎?乃观于后来之结果,俱乏成效,屡次议和,而冲突如故,屡次禁烟,而吸售如故,徒见长官之忙碌而已,徒见存土之焚销而已,天岂未欲平治民国耶?何事与愿违若此?至若债务之日增,吏民之两困,元气已枵,如何持久?有心人固杞忧无已矣。

译文:

欧洲大战结束后,各国计划召开和平会议,中国政府不得不派遣专使赴欧谈判。总统徐世昌选派了外交总长陆徵祥前往。当时陆徵祥因事请假,部务由次长陈箓代管。此次出使欧洲,他不便久留,便收拾行装,乘船出发前往。

当时,英、美、法、日、意五国公使均奉本国政府命令,希望为中国南北双方调停和议,于是共同发布劝告书,递交给北京政府。徐世昌原本希望他们协助调停,因此非常支持,也未多加推辞。五国公使还电令驻广州的领事,转告广东军政府,劝其和平结束内战,劝告书的大意是:

法、英、意、日本、美国政府看到过去两年中国长期内乱,局势动荡,有分崩离析之象,十分担忧。这种混乱不仅损害了外国利益,还导致中国社会治安恶化,引发不稳情绪,反而助长了敌方气势,妨碍了中国与协约国之间实现和平合作的时机。如今,这种和平解决的机会已经错失,国际社会正期盼建立全球秩序,以实现各国人民的平安与公正。中国若不能实现统一,各国人民就更难共同承担责任。因此,法、英、意、日、美五国政府,衷心期待中国大总统能有效解决内乱,并对南方主要人物的和平意愿表示乐观。我们愿双方放弃个人私利,摒弃固守法律的偏见,谨慎行事,消除阻碍和平的障碍,迅速以公平善意协商,以法律和中国国民利益为依据,寻找一个让双方和解的途径,使中国境内实现真正的和平与统一。这是各国政府共同期盼的诚意。

我们特别声明,我们支持双方和平解决分裂问题,但并无任何干涉或命令中国和议的具体内容,一切和平条款必须由中国人民自行决定。我们只愿鼓励双方在和平协商过程中,以实际行动和共同愿望,实现真正、持久的和平,使中国民众能够承担起重建国家、实现国际地位的责任,让中国历史上的民族复兴更上一层楼。特此劝告。

这份劝告书已将外语翻译成中文,广东军政府也用中文回复道:

过去两年,中国因内战导致国内治安恶化,外国利益受损,也使中国无法有效支援盟国,实现正义与公平,军政府对此深感痛心。我们特别关注这一点,因为战争的宗旨与法、英、意、日、美等同盟国的宗旨高度一致。护法者并非为个人或法律细节而斗争,而是反对武力政治,追求民主主义在中國的安全与实现。国会被非法解散(如今已重新在广州召开会议),宪法形同虚设,武力派的专横暴政,迫使护法者不得不以武力对抗,伸张正义。现在,各方友邦意识到,想要结束中国的内乱,恢复和平的唯一途径是停止对武力派的财政支持。我们对此深表感激。我们相信武力派已有和谈意愿,已命令所属军队停止进攻,并通知武力派选出的领导人,在合适地点直接召开和平会议。这种和平不能敷衍了事,必须有充分保障,否则未来仍有势力可能再度扰乱国内局势。英、法、意、日、美等同盟政府建议,和谈应以法律为依据,注重全国人民的福祉,作为调停的核心。我们对此深表认同。因此,此次和平必须是公正、持久的,只有这样,中国才能建立一个负责任、进步的政府,实现真正的民主共和,在国际事务中争取应有的地位。我们衷心感谢法、英、意、日、美等国对中国的关心,并希望中国在世界善后问题上也能够参与讨论。这些善意我们极为感动。谨此答复。

此前,徐世昌与总理钱能训已获得国际社会承认,被视为调停者,随即发布通电,召集各省督军到北京开会商议。奉天的张作霖、安徽的倪嗣冲、直隶的曹锟、吉林的孟恩远、湖南的赵倜、湖北的王占元、江西的陈光远、山西的阎锡山、淞沪护军使卢永祥、绥远都统蔡成勋等,纷纷前往北京。徐世昌特意在“集灵囿”四照堂设会,邀请全体政府官员和参战督办段祺瑞参会。各督军陆续到齐,讨论和平方案。由于内外压力,原本主战的派别也无法坚持立场,只能随风而动,表示支持。就连原本主张平南的段祺瑞,也认为长期战争无益,对徐世昌表示了同情。并非真心佩服徐世昌,而是迫于国际压力,不得不这样。最终,会议决定五项政策:

(一)停战撤兵
(二)处理外交事务
(三)处理被战火影响省份的善后事宜
(四)整编军队
(五)整顿财政用途

大家讨论了大半天,随后在四照堂设宴,饮酒尽欢后散去。次日,将会议决议通电各省,各督军也陆续返回原地。此后,政府下令禁止招募军队,加强治安管理,陆续颁布了一系列稳定社会、谋求治理的命令。但这些只是口头承诺,实际执行却形同虚设。

为了加强与协约国的联系,熊希龄、汪大燮等人在北京发起“协约国国民协会”,成立后推举熊希龄为会长,汪大燮和法国铁士兰为副会长。总统府也设立“外交委员会”,由汪大燮任会长,熊希龄等人任委员,负责审查对外事务。各地方政府也派遣代表加入,共同参与讨论。此外,全国各省议会、商会、教育会也推选代表,齐聚北京,成立了“全国和平联合会”,于民国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正式成立,公开宣布宗旨:

本会联合全国各省议会、商会、教育会,于十八日召开成立大会。各类团体推选代表到会人数已超过半数,联合会正式成立。特此公开本会宗旨,告知全体国民:

本会由全国合法团体联合组成,是真正代表民意的机构,因此在南北和平谈判中,应履行共和国家公民应尽的职责。遇到双方矛盾或涉及大多数民众利益的问题时,应积极发表公众真实意见,以独立第三方身份介入仲裁,这是第一点。本会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此次南北会谈中涉及的各种善后问题,均需妥善解决。为此,我们将在联合会内部设立多个研究小组,事前进行充分讨论,以便在后续发表民意时,主张公正,体现我们作为中立第三方的本意,这是第二点。我们作为第三方,肩负的责任重大,因此在今后的议程推进中,必须特别慎重。本会将推举最负声望的代表担任核心领导,成为会中支柱,并将部分事务转移至和平会议现场,真正实现与各方的联合与协调,直到实现南北真正、根本的和平,这便是第三点。上述三大宗旨,已由评议委员会讨论通过,特此公布,恳请全国同胞支持本会,共同努力。除通知南北双方外,特此宣告。

朝野上下都表示支持和平,仿佛从危机中看到了转机,充满希望。但中国人往往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未必真想实现。更何况各省军阀,自视甚高,只顾私利,不顾国家大局,每月的赋税中,除拨作军饷外,大部分都被他们个人占有,做了督军之后,不少人就成为百万、千万富翁,百姓无法过问,中央财政部也无权彻底查账,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外,各地关卡税收、工厂征缴,也都被用来弥补外债,根本无法支付。试想,一个中央政府只有支出,没有收入,怎么可能维持下去?因此,徐世昌上台后,依旧靠着不断借贷维持。所谓的“电话借款”“纸币借款”,名义上是为了整顿实业,由财政、交通总长出面向邻国借款,实际上只是“指东说西”,只为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民间还通过各种公债形式向政府借款,种类繁多。当时虽有规定,按期抽签分期还本,但信用并未建立。民间公债平时若急需,也只能在他人之间抵押,最多只能值三折、四折,极端时甚至只能值五至六折。而且中国人大多不愿接受抵押,有时反而由外国人接手,把这些公债当作投机生意,以十换百、千换万,将来拿着债券坐收利息,不怕政府不偿还。如此下去,民众成了受害者,命运多舛。

不过,自从中国加入欧洲战场后,协约国纷纷给予援助,同意将庚子赔款推迟五年再缴纳(即清末义和团事件后的赔款),其中俄国只同意延期三分之一,总延期五年,约六千多万银元,政府因此暂时缓解了财政压力。

但自民国成立后,除了外债,政府还积欠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巨额款项,高达八千万以上,导致这两家银行资金运转不畅,银价持续下跌,市场动荡。到了民国七年的冬天,财政已几乎支撑不住。财政部无计可施,只能再次向民众借款,发行短期公债,称为“民国七年发行国家银行短期公债”,总额四千八百万银元,面值为一万元或一千元,年利率六厘,每年付息两次,采用抽签方式,分五年偿还,每年分两次抽签,每次返回总额的十分之一。该公债全部发给中行和交行,由它们负责募集,募集所得款项用于偿还两行欠款。公债本息由每月延期支付的赔款作为基金,其中八成用于还本,二成用于付息。同时参照早期公债办法,每月将公债基金拨交给总税务司安格联,用于储备和支付。政府草拟了章程,提交国务会议,全体成员一致通过。然而,这些款项若流入军阀私囊,当然没人愿意,于是他们不反对。再提交总统审阅。徐世昌为缓解危机,也批准了这一决定。

然而,国库空虚,百姓财富也被耗尽,国家仅有的资源,一半被列强剥削,一半被军阀搜刮。百姓早已无法生活,就算少数富商,也无人愿意捐出家产来救灾,如楚子文、汉代卜式那样的故事,如今早已不可能。因此,公债无人问津,只能由政府强行指派,骚扰百姓,甚至用来支付官吏薪俸。官吏又有父母妻儿,日常开销巨大,加上物价飞涨,米价如金,薪金如桂,哪能承受这种公债压力?有名无实,无法使用,于是官民皆陷入困苦,纷纷叹息无奈,愁眉苦脸。

而军阀家族却依旧财源广进。

当时,鸦片问题也十分严重。清政府在宣统三年曾与外国签约,限期五年内戒除鸦片。转眼间已过去七八年,期限到了。上海外国商人仍囤积大量鸦片。民国七年一月,江苏督军与省长与英商公司谈判,达成协议,收买这些鸦片,约定仅用于制药,不得转售。英商也同意,还承诺每箱价格降低二千英洋,全部归江苏政府购买,共收买一千六百余箱。数月后,驻北京的英美公使向外交部提出抗议,说:“江苏收买鸦片,恐有私下贩卖、牟利等情况。”后来经调查,发现了问题。外交部将文件转交财政部,财政部调查江苏的文件,早已备案,于是据实答复,说明:

近年来政府对禁烟一直积极推行,只是上海外国商人存放在海关的鸦片数量庞大,若不加以妥善处理,可能造成损失,所以去年一月,江苏督军与省长与英商签订协议,收买这些鸦片,专用于制药,严格禁止吸食和销售。现在英美方面认为有转售情况,属于误解。事实上,制药用鸦片在各国均为常见,江苏此次购买,并未违反宣统三年的禁烟条约,请贵方查照。

这份答复还需先送给外交部,再由外交部转交英、美公使。英、美公使始终不信任,仍存疑虑。后经中国政府召开国务会议,决定将所购鸦片全部销毁。徐世昌批准后,下达指令:

政府此前收买鸦片,是为制药用途,出于体恤商人困难。尽管我们已严格限制,但若保留这些鸦片,恐会引发后续问题,影响禁烟工作。因此,内务部和财政部分别查明现存鸦片的确切数量,除已出售的部分外,其余全部由政府派员监督,收回后集中交由海关,定期彻底销毁。特派专员会同地方政府及海关税务人员,共同监督,以示慎重。

次日,又发布严令:

鸦片危害极大,多次明令禁止,已取得一定成效。但国家要彻底扭转积弊,非常困难,若禁令松懈,百姓便心存侥幸,违规行为可能在监管盲区滋生,造成危害。此次全面禁烟,国人意志坚定,国际社会也给予热烈支持。若今后阳奉阴违,表面奉行、实际懈怠,又如何能整顿内政、树立国家威信?现在正值政治改革时期,应彻底清除不良风气,共同追求福祉。此前收买的鸦片,已下令运到上海,限期彻底销毁。国家不惜花费巨款,将其付之一炬,目的在于强调禁烟决心,表明政府对禁烟的坚定立场。此后,中国人民应深刻认识鸦片的危害,政府的禁令也极为严厉,绝不容许尝试。任何曾吸食鸦片者,只要戒除,应积极戒除,杜绝再犯。私人种植、运输、贩卖,均属重罪,必须依法严惩。各地长官负有监督责任,务必督促下属认真稽查,做到有犯必惩。若稽查不力,将随时被追责,依法处理。本总统以保护民众为重,不厌其烦地进行谆谆告诫。古人有言:“除恶务尽”,“旧习污俗,应全部革新”,希望全体民众共同努力!

此令一出,特派专员张一鹏前往上海监督焚毁鸦片。同时,外交部再次向英、美公使通告。英、美公使得知后,立刻电令上海海关监督税务司,联合中国专员,共同监督销毁工作。张一鹏抵达上海后,与江苏地方官员核对,确认收买的鸦片共一千六百余箱,已售出三百余箱,尚余一千二百箱,全部运至浦东。现场邀请海关监督、税务司及民间各团体代表共同到场,开箱查验,确认为真品,随即架起柴火,点火焚烧,前后历时三天多,终于将一千二百箱鸦片彻底焚毁,化为灰烬。上海虽是烟民众多的地方,但此时也算是尽了“一扫之责”。各国领事团及地方官员、绅士、军学团体,纷纷组织“万国禁烟会”,主张限制鸦片与吗啡,规定除医疗用途外,严禁种植、销售。在首次焚毁鸦片当日,于上海北部召开会议,签署禁烟条约,主要内容是中外合作,全民配合,彻底根除几十年来的毒品祸患。究竟是否真正根除,看官自有见闻,自能判断。作者为此写了一首俚诗作为纪念:

欲除烟毒愿捐金,一炬成灰示决心。
可奈莠民偏不谅,私销私吸总难禁。

禁烟虽有决心,但现实中仍难以杜绝私贩、私售,政府不得不继续加强打击,严行查处。欲知后事如何,待下回再述。

议和能安定人民,禁烟能消除毒害,这两件事都是好的政策。徐世昌上任之初,便高度重视并立即着手推行,理应受到中外人士的期待与称赞。况且集灵囿会议中,主战派也生出悔祸之心,上海的焚烟行动,还得到外商领事团的支持,这些都表明,国家正朝统一与安定迈进,人民深陷的疾患也得到了关怀,这难道不是中华民国的一次重大转机,充满革新希望吗?然而,后来的结果却大打折扣:多次议和,冲突依旧;屡次禁烟,吸食依旧,只看到政府忙忙碌碌,看到鸦片被烧,却看不到真正的变革。难道天意不欲平治中国吗?为何事与愿违?此外,债务持续增长,官民皆受其苦,国力已如空瓶,如何支撑?有见识的人无不深感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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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许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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