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九十八回 举总统徐东海当选 申别言冯河间下台

却说南方自主军队,组成广东军政府,反抗北方,本来是各执己见,不相通融,但对着冯氏代理总统,原是依法承认,只与段氏的解散国会,主张武力,始终视若仇雠,所以冯总统颁一通电,广东军政府也续发一通电云:  溯自西南兴师,以至本军政府成立以来,于护法屡经表示,除认副总统代理大总统执行职务外,其余北京非法政府一切行为,军政府万无容认之余地。乃者大总统法定任期无几,大选在即,北京自构机关,号称国会,竟将从事于选举。夫军政府所重者法耳,于人无容心焉,故其候补为何人,无所用其赞否,赞否之所得施,亦视其人之所从举为合法与否而已。苟北京非法国会,竟尔窃用大权,贸然投匦,无论所选为谁,决不承认,谨此布告,咸使闻知。  南北两方,一呼一应,都是反对段氏,预先阻挠。段氏连番接阅,未免皱眉,暗想人众我寡,何苦硬行出头,还是与冯河间同去,较为得计,乃宣告大众,愿与冯氏一同下野。究竟老成持重。小徐等方此推彼挽,要将段氏扛抬上去。偏段氏思深虑远,不愿冒险一试,任他小徐如何怂恿,却是打定主意,决计不干。小徐等也觉扫兴。但冯氏下野,段氏又下野,将来究应属诸何人,难道中华民国就从此没有总统吗?于是小徐邀同梁士诒、王揖唐诸人,秘密会议,除冯河间、段合肥外,只有一位资深望重的大老官,寓居津门,足配首选。看官道是何人?原来就是前清内阁协理大臣,为袁项城的国务卿徐世昌。久仰久仰。  世昌从词苑出身,本非军阀,不过他在前清时,外任总督,内握军机,与军阀家往来已久,为武人所倾心,此次久寓津门,名为闲散,实则中央政事,无不预闻。自元首以至军阀,统因他老成重望,随时咨询,片言作答,奉若准绳,所以一介衰翁,居然为北方泰斗。小徐等主张举徐,无非因南北纷争,形势日恶,河间、合肥,既愿同去,不如拥戴老徐,或可制服异类,保持本派势力,因此决定计议,立派妥员向津劝驾。徐世昌素来圆滑,怎肯一请便来?免不得逊谢未遑,做一个谦谦君子。乐得如此。那小徐等尽管进行,促令新国会开议,选定王揖唐为众议院议长,组织总统选举会,克期举行。到了九月四日,即在议会中选举新总统,到会议员,共四百三十六人,午前十时,举行投票,午后开匦。徐世昌得四百二十五票,应即当选。当由议会备文,咨照国务院,国务院亦即通电各省,并通告全国。越日,又开副总统选举会,等到日中,两院议员,一大半不到会场。莫非逛胡同去了。议长当场计算,所有到会议员,不足法定人数,就使投票,也属无效,只好延期选举,徐作后图。嗣是逐日延宕,竟将副总统问题,搁置一边,简直是不复提议了。一班傀儡议员。徐世昌闻自己当选,尚未便承认下去,因复通电中外,自鸣让意道:  国会成立,适值选举总统之期,乃以世昌克膺斯选。  世昌爱民爱国,岂后于人,初非沽高蹈之名,并不存畏难之见。惟眷念国家杌陧之形,默察商民颠连之状,质诸当世,返诸藐躬,实有非衰老之躯,所能称职者。并非谦让,实本真诚,谨为我国会暨全国之军民长官并林下诸先生一言,幸垂听焉!民国递嬗,变乱屡经,想望承平,徒存虚愿,但艰危状况,有十百于当时者。道德不立,威信不行,纪纲不肃,人心不定,国防日亟,边陲之扰乱堪虞,欧战将终,世局之变迁宜审。其他凡事实所发现,情势所抵牾,当局诸公,目击身膺,宁俟昌之喋喋?是即才能学识,十倍于昌,处此时艰,殆将束手,此爱国而无补于国,不能不审顾踌躇者也。国之本在民;乃者烽火之警,水潦之灾,商业之停滞,金融之停滞,土匪劫掠,村落为墟,哀哀穷民,无可告诉。吏无抚治之方,人鲜来苏之望,固无暇为教养之计划,并不能苏喘息于须臾,忝居民上,其谓之何?睹此流离困苦之国民,无术以善其后,复何忍侈谈政策,愚我编氓?  此爱民而无以保民,更悚惕而不自安者也。然使假昌以壮盛之年,亦未尝无澄清之志,今则衰病侵寻,习于闲散,偶及国事,辄废眠食,若以暮齿,更忝高位,将徒抱爱国爱民之愿,必至心有余而力不足。精神不注,丛脞堪虞,智虑不充,疏漏立见,既恐以救国者转贻国羞,更恐以救民者适为民病,彼时无以对我全国之民,更何以对诸君子乎?吾斯未信,不敢率尔以从,心所谓危,谨用掬诚以告。惟我国会暨我全国之军民长官,盱衡时局,日切隐忧,所望各勉责任,共济艰难。起垂蹙之民生,登诸衽席,挽濒危之国运,系于苞桑。昌虽在野,祷祀求之矣。邦基之重,非所敢承,幹济艰屯,必有贤俊,幸全尘翮,俾遂初服。除致函参众两院恳辞,并函达冯大总统国务院外,特此电达。  是时国会仍照旧制,组成参众两院,既已由小徐等暗中运动,王揖唐竭力鼓吹,产出新总统徐东海,哪肯再畀他辞去,当下却还来函,仍由两院主名,坚请徐世昌出山。就是代任终期的冯河间,也恐东海不来,或致改选合肥,因即函复老徐,格外敦劝,词意备极诚挚。文云:  顷奉大函,以国会成立,选举我公为中华民国大总统,虞棼丝之难理,辞高位而不居。谦德深光,孤标独峻,即兹举动,具仰仪型。惟审察现在国家之情形,与夫国民感受之痛苦,倒悬待解,及溺须援。天下事尚有可为,大君子何遽出此?略抒胸臆,幸垂察焉!比年以来,迭更事变,魁杓既无所专属,法律几成为具文。内则斨斧相寻,外则风云日恶,以云险象,莫过今兹。然危厦倘易栋梁,或可免于倾圮,洪波但得舟楫,又何畏夫风涛?不患无位,而患无才,亦有治人,乃有治法。我公渊襟睿略,杰出冠时,具世界之眼光,蕴经纶于怀抱。  与国记枢密之名姓,方镇多幕府之偏裨,一殿岿然,万流奔赴。天眷中国,重任加遗,所望握统驭之大权,建安攘之伟业,公虽卑以自牧,逊谢不遑,而欲延共和垂绝之纪年,当此固舍公莫属也。邦本在民,诚如明示。属者兵连祸结,所至为墟,士持千里之粮,民失一椽之庇。  疮痍满目,饥馑洊臻,岂人谋之不臧,抑天心之未厌?我公仁言利溥,感人自深,纵博济犹病圣人,恩泽难遍于枯朽,而至诚可格天地,戾气或化为祥禨,况旋转之功,匪异人任,恻隐之念,有动于中,必能嘘沟瘠以阳春,挽沉冥之浩劫。公谓教养匪易,虑远心长,实则彼呼号待尽之孑黎,此日已望公如岁也。夫以我公之忧国爱民也如彼,而国与民之相须于我公者又如此,既系安危之重,忍占肥遁之贞,平日以道义相期,不能不希我公之变计矣。至若虑蹉跎于晚岁,益足征冲淡之虚怀。但公本神明强固之身,群以整顿乾坤相属,虽诸葛素持谨慎,而卫武讵至倦勤,亦惟有企祝老成,发挥绪余,以资矜式耳。国璋行能无似,谬摄政权,历一稔之期间,贻百端之丛脞,清夜内讼,良用惭惶。瓜代及时,负担获弛。徒抱和平之虚愿,私冀收效于将来。我公为群帅所归心,小民所托命,切盼依期就职,早释纠纷,庶望治者得心慰延颈跂足之劳,而承乏者不至有接替无人之惧。耳目争属,心理皆同,谨布区区,愿言夙驾,耑肃奉复。  还有国务总理段祺瑞,已愿牺牲职位,同冯下野,乐得卖个人情,向东海致劝驾书。此外如黄河、长江两大流域,所有督军省长等,俱已一致拥徐,电音络绎,相属道中,无非请他如期就职,保我黎民等语。恐也是一个画饼。独广东军政府中,如岑春煊、伍廷芳两总裁,拍电致徐,劝勿就职。大略说是:  读歌日通电,歌字系是号码,借韵母以代五字。藉悉非法国会选公为总统。公既惕世变,复自谦抑,窃为公能周察民意,不欲冒居大位,至可钦佩。惟公之立言,虽咨嗟太息于国事之败坏,而所以致败坏之原则,公未尝言之,此春煊、廷芳所不能默尔而息者。致乱之故,虽非一端,救国之方,理或无二,一言以决之曰:“奉法守度而已。”  《约法》为国命所托,有悍然不顾而为法外之行动者,有托名守法而行坏法之实者,均足以召乱。自国会被非法解散,《约法》精神,横遭斫丧,既无以杜奸人觊觎之心,更无以平国民义愤之气。护法军兴,志在荡乱,北庭怙恶,视若寇仇,诪张为幻,与日俱积,以为民国不可无国会,而竟以私意构成之,总统不可无继人,而可以非法选举之。自公被选,国人深慨北庭无悔祸之诚,更无以测公意之所在。使公能毅然表示于众曰:“非法之举,不能就也,助乱之举,不可从也。”如此国人必高公义,即仇视国会者,或感公一言而知所变计。戢乱止暴,国人敢忘其功?惜乎公虽辞职,而于非法国会之选举,竟无一词以正之也。窃虑公未细察,受奸人盅惑,不能坚持不就职之旨,此后国事,益难收拾,天下后世,将谓公何?如有谓公若将就职,而某某等省,可以单独媾和者,国会可以取消,重新组织者,护法各省,如不服从,仍可以武力压制之者,此等莠言,皆欲踞公于炉火之上,而陷民国于万劫不复耳。愿公坚塞两耳,切勿妄听。公从政有年,富于阅历,思保令闻,宜由正轨。煊、廷忝列旧交,爱国爱公,用特忠告。幸留意焉!  古人有言,一傅众咻,终归无效。时徐东海当选总统,中国行省,几有十八九处,同表赞成,独粤东数省,劝勿就职,是明明叫做一傅众咻了。况中华民国大总统的职衔,系人人所欣羡,徐东海犹是人心,难道傥来富贵,不愿接受?实是好看不中吃的物件。不过临时手续,总有一番谦逊话头,敷衍人目。差不多三揖三让。及经各电到津,由老徐检阅一番,只有粤东军政府与他反对,默思寡不敌众,远难图近,岑、伍虽硬来拦阻,究竟人寡地远,怎能达得到北方?且待自己登台以后,可和即与言和,不可和,何妨再作计较。为人在世,能就此出些风头,也好作一生纪念,于是怦然心动,有意就职,惟一时尚未入京,且待各方面再来敦促,方可动身。是谓之老滑头。果然不到数日,京内外的促驾电,连番拍来,他乃提出“息事宁人”四字,作为话柄,允即赴京就职。好容易又挨过一二旬,已届民国第七周国庆日,方才束装赴都。冯国璋闻徐将至,特于十月七日,发出通电,陈述一年中经过情形,及时局现象,由小子录述如下:  督军、省长、各省议会、各商会、教育会、各报馆暨林下诸先生公鉴:国璋代理期满,按法定任期,即日交代。为个人计,法理尚属无亏,为国家计,寸心不能无愧。兹将代理一年中经过情形,及时局现象,通告国人,以期最后和平之解决。查兵祸之如何酝酿?实起于国璋摄职以前,而兵事之不能结束,则在国璋退职以后。  其中曲折情形,虽有不得已之苦衷,要皆国璋无德无能之所致。兵连祸结,于斯已极。地方则数省糜烂,军队则偏野伤亡。糜烂者国家之元气,伤亡者国家之劲旅。而且军纪不振,土匪横行,商民何辜,遭此荼毒?人非木石,宁不痛心?以此言之,国璋固不能无罪于苍生。而南北诸大要人,皆以意见争持,亦难逃世之公论。吾辈争持意见,国民实受其殃。现在全国人民厌乱,将士灰心,财政根本空虚,军实家储罄尽,长此因循不决,办不过彼此相持,纷扰日甚。譬诸兄弟诉讼,倾家荡产,结果毫无。即参战以后,吾国人工物产之足以协助友邦者,亦因内乱故而无暇及此。欧战终局,我国之地位如何?双方如不及早回头,推诚让步,恐以后争无可争,微特言战而无战可言,护法而亦无法可护。国璋仔肩虽卸,神明不安,法律之职权已解,国民之义务仍存。各省区文武长官,前敌诸将领,暨各界诸大君子,如以国璋之言为不谬,群起建议,挽救危亡,趁此全国人心希望统一之时,前敌军队观望停顿之候,应天顺人,一唱百和。国璋不死,誓必始终如一,维持公道。且明知所言无益,意外堪虞,但个人事小,国家事大,国璋只知有国,不计身家,不患我谋之不臧,但患吾诚之未至,亦明知继任者虽极贤智,撑拄为难,不得不通告全国人民,各本天良,以图善后。国家幸甚,人民幸甚。再此电表明心迹,绝非有意争论短长,临去之躬,决无势力,一心为国,不知其他。倘天意人心,尚可挽回,大局不久底定,国璋一生愿望,早已过量,绝无希望出山之意。天日在上,祈诸公鉴!  话虽如此,但对着总统府中值钱的物件,却是样样欢喜,一古脑儿搜括拢来,移出外府,据为己有。相传冯氏素性爱财,从前为江督时,已是贩运烟土,官商并营,此次总统卸任,所有公家贵重各物,乐得取去,何必客气,甚至南北海中的禁鱼,亦被卖罄,只剩下历年档册,移交后任罢了。小子有诗叹道:  满纸牢骚力辩护,谁知心口不相符。  试看载宝还乡去,可问身家计有无?  过了两宵,徐氏已至,冯国璋即就此卸职。欲知徐氏接任后事,且至下回再详。  ----------  民国成立以来,强有力之大总统,惟一袁项城,然彼以豢养武人,而自殖势力,旋且失败于武人之手。袁氏固自贻伊戚,而武人之势力,不肯随袁氏而俱逝,可胜慨哉!黎失之庸儒,冯失之贪狡,徐东海以文武相兼之资望,宜若胜任而无惭。然徐究非武人,妙手空空,讵能与武人相敌?况其为城府深沉,未肯坦然相与乎?岑、伍一电,已为南北不能统一之兆朕,且内有安福派之环集其旁,将视徐为奇货可居,充作傀儡,此座固未易居也。老翁多智,何亦薰心禄位,遽尔登台耶?

译文:

以下是对《民国演义·第九十八回》中相关段落的现代汉语翻译:


话说南方的自主军队组成了广东军政府,反抗北方政权,本就意见分歧,无法达成共识。虽然他们承认冯某人代行总统职务,但对段祺瑞解散国会、主张武力夺权的行为始终视为仇敌。

因此,冯总统发布了一封电报,广东军政府也随即回电回应:

“自西南军起兵以来,到我们军政府成立,一直坚持护法立场。我们只承认副总统代行大总统职权,而对北京非法政府的一切行为,军政府绝无容忍余地。如今大总统任期将尽,即将举行大选,北京方面擅自设立所谓国会,竟开始组织选举。军政府所重视的是法理,而非个人情感,因此对于候选人是谁,我们并不发表意见。我们所关注的,只是这个人是否是通过合法程序选出的。如果北京的国会根本不是合法机构,却随意行使权力,强行选举,无论选谁,我们都坚决不予承认。特此公告全国,望大家周知。”

南北两方互相呼应,都明确反对段祺瑞,提前施加阻力。段祺瑞接连接见各方,眉头紧锁,暗自思量:我人少势弱,何必硬碰硬?不如和冯某人一同下台,或许更稳妥。于是他宣布愿意与冯某人一同辞职。不过,真正有远见的老成人士却不愿冒险。小徐等人极力劝说,段祺瑞还是坚持不干。众人这才感到扫兴。

冯、段两人都辞职,那么未来谁来担任总统呢?难道中华民国就此没有领导人了吗?于是,小徐联合梁士诒、王揖唐等人秘密召开会议。除冯、段之外,唯一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长期居住在天津,堪称最合适的候选人——他就是前清内阁协理大臣、袁世凯时期的国务卿徐世昌。

徐世昌出身文官,本非军阀出身。虽然早年在清朝担任总督、参与军机,与军阀往来密切,深受武人拥戴。如今他长期隐居天津,名义上是闲居,实际上对中央政局了如指掌。从总统到地方军阀,都因他的资历和威望而随时咨询,一句意见即成标准。尽管年事已高,他却成了北方政坛的“领袖人物”。

小徐等人主张推举徐世昌,是因为南北局势日益恶化,冯、段两人纷纷辞职,不如拥戴这位稳重的老臣,或许能稳住本派势力,制衡各方。于是决定派出专人赴天津劝其出山。

徐世昌向来圆滑,自然不会轻易答应,他婉言推辞,表现出谦逊之态。小徐等人仍坚持不懈,推动新国会成立,并推举王揖唐为议长,组织总统选举委员会,定下时间表。

到了九月四日,议会召开投票选举总统。到会议员共四百三十六人,中午十点开始投票,下午开票。徐世昌获得四百二十五票,正式当选。

议会随即起草正式文书,上报国务院,国务院也发布电报,通知各省及全国。第二天,又召开副总统选举会议。但到了下午,两院议员大多数未到会场。有人甚至开玩笑说:“他们是不是去逛胡同了?”议长当场统计人数,发现到场议员不足法定人数,即便投票也无效,只能延期举行。副总统选举问题就此被搁置,仿佛彻底被无视。这帮人不过是些傀儡议员。

徐世昌得知自己当选,尚未立即承认,于是再次发布通电,公开表示谦让:

“国会刚刚成立,恰逢总统选举之时,我得以当选。我热爱国家、爱护人民,并非为了博取名声,也无畏难情绪。只是看到国家动荡不安,百姓生活困苦,反复思考后,我认为自己年岁已高,身体衰弱,未必能够胜任国家重担。这并非出于谦虚,而是真心实意的考虑。

我国从成立以来,变乱频仍,人们期盼和平,只是徒有愿望。目前的状况,比当年更加严峻:道德失序,权威丧失,法纪崩坏,人心涣散,国防形势日益恶化,边疆动荡不安,欧洲大战即将结束,国际局势变动巨大。种种现实问题,人人亲眼所见,难道可以等我来一一陈述?即使我才能学识高出十倍,面对如今的困境,也恐怕只能束手无策。所谓爱国,若不能真正为国家出力,又何谈贡献?若不能救民于水火,又怎能安心?

国家的根本在于百姓。眼下战火频仍,水灾频发,商业停滞,金融崩溃,土匪四处劫掠,村庄荒废,百姓流离失所,无处求助。官员无能,百姓无望,更无暇顾及民生建设,国家根本无法喘息,作为一国之长,我还有什么脸面呢?

看到如此苦难的百姓,我毫无办法去改善未来,又怎能轻易谈论政策?我若自诩有德有才,却无能为力,这怎能不让我忧心忡忡?

若我年轻力壮,或许也有澄清时局的雄心。如今年老体衰,平日闲居,偶有所闻国家大事,就寝食难安。若以暮年之身,再担任如此高位,恐怕只能怀抱爱国爱民之心,却力不从心。精神不集中,容易出错;智谋不足,难免疏漏。既恐因救国反而贻误国家,更怕因救民反而使百姓受害。如此一来,如何面对全国百姓?如何面对诸位贤士?我实在不敢轻易答应,谨以真诚之言告天下。

希望国会及全国军政长官,能审时度势,共同承担艰难责任,拯救民生,扭转国家危局。让百姓从困苦中走出,使国家免于倾覆。我虽退居乡野,却日夜祈祷。国家根基之重,我岂敢承担?真正的治国能臣,必将出现,希望国家有贤才担当,使国运中兴。我已正式致函参议院和众议院,辞去总统之职,并函告冯大总统及国务院,特此电告。”

此时,国会仍按旧制设立参议院与众议院。在小徐等人暗中运作、王揖唐大力鼓吹下,新总统徐世昌的提名已经确定。他们自然不肯让他辞职,反而再次发电,正式请求徐世昌出山。就连原本代理总统的冯国璋,也担心徐世昌不出任,会引发改选合肥,于是特意发电给徐世昌,语气极其恳切:

“我们刚收到您的来函,说因国会成立,您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但担心政局纷乱,因此辞让高位。这种谦逊品德,令人钦佩。然而,我们仔细观察当前国家的实际情况和百姓的痛苦,国家局势岌岌可危,仿佛倒悬于危难之中,急需拯救。天下事尚有转机,您怎可如此决断?请容我直言,恳请您考虑。”

“近年来,政局动荡,权力归属不明,法律几乎形同虚设。内有武装冲突,外有风云变幻,如今形势尤为险恶。但危屋若能立新梁,或许可免于倒塌;巨浪若得舟楫,又何惧风涛?关键不在于有没有职位,而在于有没有真正有能力的领导者。您胸怀宽广,见识卓越,具有世界眼光,拥有治国理政的才能与远见。您不仅是国家中枢的栋梁,更是各方势力所仰望的领袖。国家赋予您重任,实为天赐之机。我们恳请您担起统御国家大权,实现国家安宁与复兴。

您虽以低调自居,反复推辞,但国家危难之际,舍您之外,再无他人。国家根基在于人民,正如您所言。如今兵祸不断,所到之处,百姓流离失所,农民千里运粮,却无家可归,村落尽毁,饥荒连年,难道是人为失误,还是天意难违?您心怀仁爱,恩泽深远,纵使天下百姓如病重之人,仍能感受到您的温暖。至诚之心可动天地,阴霾或许能化为祥瑞。国家需要您来扭转乾坤,百姓盼望您到来,如同期盼岁岁丰收。

您若为国为民,人民必定望您如救星。您忧国爱民之心,与人民对您的依赖程度,可谓相辅相成。如此重责,怎能退避?您平日以道义相期,怎能不希望您改变主意呢?至于担心年事已高,更显您胸襟豁达。但您身体强健,人民期待您重整乾坤。即便诸葛亮一生谨慎,卫青也从未倦于勤政,我们更应仰慕您这种老成之人的风范。若国璋仅以和平为愿,希望未来有所收获,那也只是空谈。如今您为军政各界所敬仰,百姓所信赖,恳请您如期就职,以结束当前的混乱局面。如此,治理者可以安心,接班者也不致陷入无人可任的困境。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恳请您尽快接受任命,我们在此衷心相望。”

与此同时,原国务总理段祺瑞也愿意放弃职位,与冯国璋一同下台,以示人情,随即向徐世昌发出劝其就任的信函。

此外,黄河、长江流域的各省督军、省长等也纷纷发文,一致请求徐世昌就任,称“愿您为黎民百姓谋福祉”。

然而,广东军政府的岑春煊、伍廷芳两位领导人却发来电报劝阻,内容如下:

“我们读到您发布的通电,知悉您并非通过合法国会选举而当选,您既忧国忧民,又自我谦退,我们深感钦佩。但您虽痛心疾首地批评国家败坏,却未指出造成国家混乱的根本原因。我们无法默然接受这一点——您没有指出:国家混乱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违背法律与制度。《约法》是国家的根本,若有人公然无视法律,行非法之事;或借‘守法’之名,实施违法之实,必将引发动乱。

自从国会非法解散,《约法》精神便被彻底破坏。国家既失去了制约权贵的机制,也无法平息人民的义愤。护法军兴,志在推翻旧制,北洋军阀视其为敌,蓄意挑衅,甚至公然声称‘民国不可无国会’,‘总统不可无继任者’,却行非法选举之实。一旦您当选,国人必将深感北京方面并无悔改之意,也难以判断您真正的态度。

若您能公开声明:‘非法的选举我坚决不接受,助乱的行动我绝不参与’,国人必定会高举您为正义之旗,哪怕原本反对国会的人,也可能因一句真言而改观。您的此举,将为国家带来真正的稳定。可惜的是,您虽辞职,却对非法国会的选举,毫无批评之言。我们担心您未仔细辨别,可能受到奸人引诱,最终接受非法选举,这将使国家局势更加难以收拾,后人将如何评价您?倘若有人说,您若就任,某些省份可以单独议和、国会可以取消并重组,护法各省不服,仍可武力镇压,这些言论正想将您置于风口浪尖,使民国彻底走向毁灭。我们恳请您坚决抵制,切勿轻信此类谬言。您从政多年,经验丰富,应坚守正道,不能为权势所动。我们虽为旧友,但始终爱国爱您,特此忠告,望您慎重考虑。”

古人有言:“一人教导,众人喧扰,终究无济于事。”如今,全国十八九个省都支持徐世昌就任,只有广东几省劝其不要就职,这分明就是“一傅众咻”——一个人说,无数人吵着反对。更何况,中华民国总统是人人羡慕的职位,徐世昌身为名士,难道会贪图虚名而不接受?事实上,这不过是表面的谦让,实则只是为了应付场面,走个形式,三揖三让罢了。

当各地电报陆续抵达天津,徐世昌仔细审阅,发现只有广东军政府反对,他心中明白:人少力薄,无法与全国抗衡。岑、伍虽强硬劝阻,但人少地远,无法真正影响北方局势。而且他一旦上任,可以与他们谈判,若不和,也可以另想办法。人生在世,能借此机会在历史上留下一点名声,也不是坏事。于是他心中动摇,决定接受任命,只是还没进京,就等待各方继续敦请,再动身。这就是所谓的“老滑头”。

果然没过几天,京内外的敦请电报接连不断,他的态度终于转变,提出“息事宁人”作为理由,表示愿意立即赴京就职。经过几十天的拖延,到了民国第七个国庆日,他才正式启程前往北京。

冯国璋听说徐世昌将到,于十月七日发布通电,陈述自己代理总统一年来的情形,内容整理如下:

“尊敬的督军、省长、各省议会、商会、教育会、报馆及各界人士:

我代理总统职务期满,依法完成交接,今日正式卸任。从个人角度看,按程序办事,无任何过错;但从国家角度看,内心深感愧疚。

兵乱的起因,实际上早在我不就任之前就已酝酿,而兵事至今未能结束,更是我卸任之后的结果。虽然过程中有不可回避的苦衷,但最终皆因我的德行不足、能力不够所致。如今战乱已极,地方数省沦陷,军队伤亡惨重。国家元气耗尽,主力部队损失严重。军队纪律松散,土匪横行,百姓无辜受害,怎能不令人心痛?我对此确感有罪。而南北各方政治人物因意见不合而争执不休,也难逃公众的责难。我们争持意见,最终却让百姓受害。当前全国人民都厌倦了动乱,士兵也已心灰意冷,财政空虚,军费耗尽,若再拖延,只会使纷争愈演愈烈。如同兄弟之间打官司,倾家荡产,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即使参战之后,我国本可帮助协约国的工业、物资,也因内乱无暇顾及。欧洲大战一旦结束,我国的国际地位将如何?如果双方不能及时止战、真诚退让,未来便再无和谈可能,不仅无法参战,甚至连所谓‘护法’也难以成立。

我虽卸任,但作为国家的一份子,内心仍难以平静。法律的权力已解除,但国民的义务仍在。各位军政长官、前线将领及各界贤达,若认为我说得有道理,请立即行动,共同挽救国家危局。如今全国人心盼望统一,前线军队也已观望暂停,正是上天与人意相通的时机。我虽离任,但永远忠于国家,誓死维护公道。明知我的话无济于事,甚至可能引发意外,但个人之事小,国家之事大。我只知国家,不计个人安危。我不怕计划失当,只怕诚意不足。

我深知接任者虽贤能,但压力巨大,难以为继。因此,特此公开声明,恳请各位以天良为本,共同寻求和平解决之道。国家与人民,皆得幸免。此信绝无意于挑起纷争,我离去之时,已无实权,一心为国,不计其他。若天意人心尚可挽回,国家大局不久可定,我一生的愿望早已达成,绝无重返政坛之意。天地在上,请诸位明察!”

然而,他卸任时,却对总统府中值钱的物品极为贪图,大肆搜刮,运往私人府邸。相传冯国璋一向爱财,早年做江苏巡抚时就走私烟土,官商勾结。此次卸任,他干脆将所有公家贵重物品尽数搬走,甚至将南北海中的禁渔资源也全部卖掉,只留下历年档案文件移交下任。民间有诗讽刺:

“满篇牢骚拼命辩,谁知内心不一致。
看看带走宝藏归,还能问自己家底吗?”

过了两天,徐世昌抵达北京,冯国璋便正式卸任。关于徐世昌接任后的具体政事,我们将在下一回详述。


民国成立以来,真正有实力的总统只有袁世凯一人。但他以豢养军阀积累私权,最终反被军阀夺权,自取灭亡。袁世凯的失败,也说明军阀势力不会因他的倒台而消失,令人深感唏嘘。徐世昌虽有文武双全的资历,本应胜任,但他并非军阀出身,缺乏实际斗争能力,更难与军阀抗衡。而且,他为人深沉,不愿坦率合作。岑春煊与伍廷芳的一封电报,已预示了南北分裂的开始。此外,国内安福系势力正环绕其左右,可能将他视为可以操纵的“棋子”,任其为傀儡。如此局面,他能安稳坐上总统宝座吗?年迈的长者多智多谋,为何却对权位如此热衷,执意登上高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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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许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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