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九十二回遣军队冯河间宣战 劫兵械徐树铮逞谋

却说冯总统国璋,白费了一番心思,空劳了一回跋涉,没情没趣的折回北京,趋入总统府中,闷闷坐着。有几个心腹人士,进来探问消息,他惟有相对唏嘘,长叹数声罢了。旋由陆军部呈入军报,多半是湖南不靖消息,到了二月初旬,复接到湖北督军王占元急电,报称:“湘、粤、桂三省南军,攻陷岳州,驻岳总司令王金镜退保临湘,南军据岳州后,连扰郧阳、通城、蒲圻等处,声势甚盛,亟待援师”等语。冯看了此电,也不禁奋髯动怒道:“真正了不得,看来只好决裂了。”乃实授曹锟、张怀芝、张敬尧为各军总司令,陆续出兵,由鄂赴湘,同日发出二令道:  上月二十五日布告,原期保境安民,共维大局,故不惮谆谆劝谕,曲予优容。中央爱护和平之苦衷,宜为全国所共谅。乃叠据王占元等电称:“谭浩明、程潜所部军队,乘此时机,节节进逼。”石星川、黎天才等,复以现役军官,倡言自主,勾结土匪,扰害商民,而谭浩明等竟引为友军,借援助为名,四出滋扰;甚且枪击外舰,牵及交涉,兹复进逼岳州,窥伺武汉,拥众恣横,残民以逞。是前此布告,期弭战祸,为民请命者,反令吾民益陷于水深火热。本大总统抚衷内疚,隐痛实深。各督军、都统等,叠电沥陈,佥以衅自彼开,应即视为公敌,忠勇奋发,不可遏抑。本大总统深惟立国之道,纲纪为先,若皆行动自由,弁髦法令,将致纷纷效尤,何以率下?何以立国?用特明令申讨,着总司令曹锟、张怀芝、张敬尧等,即行统率所部,分路进兵,痛予惩办。师行所至,务须严申纪律,无犯秋毫,用副除暴安良,拯民水火之至意!此令。  自军兴以来,在湘各路军队,动辄托故溃逃,长官督率无方,以致有治军守土之责者,效尤叛国,军纪久焉不张。本大总统殊深内疚,若再因循宽纵,必致酿成无政府之现象,其何以饬纲纪而奠民生?嗣后各路统兵长官,于所属官兵,遇有不遵节制,无故退却等情,着即以军法便宜从事,毋稍姑息,其各凛遵!此令。  两令既下,又特派曹锟为两湖宣抚使,张敬尧为攻岳前敌总司令,所有防鄂各项军队,统归节制调遣。于是虎变将军曹锟,首先出发,即于二月七日由津启程,张敬尧亦于十二日出发徐州,浩浩荡荡,率军赴鄂去了。未几,复由总统府发出数令,褫夺各军长官职,由小子汇述如下:  查湖北襄、郧镇守使兼陆军第九师师长黎天才,暨湖北陆军第一师师长石星川,分膺重寄,久领师干,宜如何激发忠诚,服从命令,乃石星川于上年十二月宣布独立,黎天才自称靖国联军总司令,相继宣告自主,迭次抗拒国军,勾结土匪,攻陷城镇,并经各路派出军队,奋力痛剿,将荆、襄一带地方,次第克复,而该两逆甘心叛国,扰害闾阎,实属罪无可逭。黎天才、石星川,所有官职勋位勋章,应即一并褫夺,仍着各路派出军队,严密追缉。务获惩办,以肃军纪而彰国法!此令。  谭浩明等,拥众恣横,甘为戎首,前已有令声罪致讨。谭浩明以现任督军,不思绥辑封圻,恪尽军寄之责,乃竟自称联军总司令,率领所部,侵扰邻疆,若再滥厕军职,何以申明纪律,警戒来兹?署广西督军陆军中将谭浩明,着即行褫夺官职暨勋位勋章,由前路总司令一体拿办。其他附乱军官,并着陆军部查明惩处,以彰国法而警效尤!此令。  这两令是声明挞伐,罪及自主军长,有讨叛惩逆的意思。  还有二令,乃是惩办失律的长官,令云:  前因湖南督军傅良佐,代理省长周肇祥,擅离职守,曾令免职查办。两月以来,荆、襄叛变,岳州失守,士卒伤亡之众,人民流离之惨,深怆予怀,追论前愆,该前督等实难辞失律偾事之咎。傅良佐一案,着即组织军法会审,严行审办。周肇祥职司守土,遇变轻逃,并着交文官高等惩戒委员会依法惩戒,以肃纲纪而儆方来!此令。  陆军第八师师长王汝贤,前令以总司令代行湘督职权,督同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璋,保守长沙,立功自赎,乃竟相继挫败,省垣不守。此次岳州防务,范国璋所部,又复先行溃退,总司令王金镜,身任军寄,调度乖方,以致岳城失陷,均属咎有应得。王汝贤、范国璋,均着褫夺军官勋位勋章,交曹锟严行察看,留营效力赎罪。王金镜着褫夺勋位勋章,撤销上将衔总司令,以示惩儆!此令。  看官阅此两令,便可窥透冯总统的本心,傅良佐与周肇祥,乃是段派中人,所以主张严办,王汝贤与范国璋,乃是自己叫他倒戈,所以让长沙,失岳州,失律偾事,不加重惩。但恐段派啧有烦言,乃不得不褫夺官阶,叫他留营效力,图功赎罪。后来傅良佐终不到案,且与冯氏反唇相讥,这明明是由段氏袒护,说他罪轻罚重,不服冯氏裁判。老冯的掩耳盗铃计策,终被段派看穿,仍归没效。还有江西督军陈光远,是密承冯氏意旨,主和不主战,赣、湘密迩,他却拥兵坐视,不去援湘,总统府中,虽已有令促援,光远料非冯总统本意,所以始终不动,此次由段派弹劾,至再至三,冯总统不得已下令道:  江西督军陈光远,于湖南战役,叠有电令进援,乃该督军托故延缓,致误湘局,殊难辞咎。陈光远着褫上将衔陆军中将,仍留督军本职,俾其奋勉图功,以策后效!此令。  投袂请缨的张怀芝,已受任第二军总司令,应该率军速发,不让人先,偏他徘徊观望,甘听曹锟、张敬尧二军,接连就道。自己故落人后,实尚欲要求一席,方肯前驱。都是利己主义。既而湘、赣检阅使的任命,果然颁下,怀芝乃欣然受任,带兵进行,先命第一师师长施从滨,取道九江,径往湖北,自乘津浦铁路火车南下,经过南京,会晤江苏督军李纯,谈了一番战策,然后西趋南昌,检阅赣省军队,援应曹、张两军去了。迂道苏、赣,无非自出风头。惟冯总统此次主战,纯然为段派所迫,没奈何出此一着,心中总不免芥蒂,且自觉和战反复,无以对人,因复仿古时罪己文,颁发布告一通,略云:  立国之道,纲纪为先,果顽梗不易强驯,则征讨自非得已。上年湖南事起,阁议主张用兵,国璋独轸念时艰,欲民小息,虽于内阁政策,亦复一致赞同,但冀以武装促进和平,而未尝以力征誓于有众,坚冰之渐,固有由来。迨前湖南督军傅良佐弃职轻逃,前援湘总司令王汝贤,副司令范国璋,接踵溃退,长江陷落,大损国威。前国务总理段祺瑞暨各国务员等,以军事失败,政策挠屈,引为己责,先后呈准辞职。国璋于此,正宜申明纪律,激厉戎行,奋一鼓之威,作三军之气,乃因湘有停止进兵之电,粤有取消自主之言,信让步为输诚,认甘言为悔祸。大约是片面思想。方谓干戈浩劫,犹可万一挽回,固料其非尽真诚,而终思要一信义,于是布告息争,以冀共维大局。孰意谭浩明等反复恣肆,攻破岳州,今则攘夺权利之私,实已昭然若揭,不得不大张挞伐,一翦凶残。然苦我商民,劳我师旅,追溯既往,咎果谁归?  傅良佐等偾事失机,固各有应得之罪,而举措之柄,操之中央,循省藐躬,殊多惭德。兵先论将,往哲有言,泛驾之材,讵可轻敌。国璋不审傅良佐等之躁率而轻用之,是无知人之明也。念念不忘傅良佐。叛军幸胜,反议弭兵,内讧始凶,言之成理。国璋欲慰大多数人之希望而轻许之,是无料事之智也。思拯生灵于涂炭,而结果乃扰闾阎,思措大局于安全,而现状乃愈趋棼乱,委曲迁就,事与愿违,是国璋之小信,未能感孚,而薄德不堪负荷也。耳目争属,责备难宽。既丛罪戾于一身,敢辱高位以速谤?  惟摄职本属约法,讵容轻卸仔肩?鄂疆再起兵端,尤应勉纾筹策。所望临敌之将领军队,取鉴前车,各行省区域长官,共图后盾,总期大勋用集,我武维扬,俾秩序渐复旧观,苍赤稍苏喘息,国璋即当返我初服,以谢国人。耿耿寸心,愿盟息壤,凡百君子,其敬听之!特此布告。  看官听说,这种罪己布告,乃是说出不得已的苦衷,暗中仍有归咎段祺瑞的伏笔。段派虽已达到主战目的,但必欲拥段复位,使他战胜南方,得雪前耻,方不致贻老冯口实,各享荣名。当时段氏第一功臣,要算徐树铮,他既奔走南北,运动倪、张,能使失败的段祺瑞,仆而复兴,主战政策,又得复活,真是段幕中首出人物,巧为斡旋。惟见那老师段祺瑞,只出任参战督办,尚未复国务总理要职,总不免余恨未平。况目前宣战,乃是冯氏出头,将来若得顺手,收复湘省,再平两粤,岂不是统一威名,全归老冯?反显得从前段氏,实无能力,一战致败,马上倒阁,可羞不可羞呢?将小徐心事揭出,明若观火。想来想去,只有再怂恿那张雨帅,演出一出拿手戏,威吓冯河间,叫他不能不起用段氏,方得规复那老师威名,贯彻那平南政策。好在张雨帅已经信任,言听计从,乐得再献秘谋,从速进行。果然片言上达,即蒙雨帅首肯,决计照办,当下颁动员令,调遣军队,东入山海关,声言为援湘起见,派兵南下。前队到了秦皇岛,却逗留不行,镇日里逍遥海上,伺察往来各舰,几不知他探何秘密。  会由日本运到大批军械,经过秦皇岛,奉军从旁觑着,问明舟子,乃是中国政府向日本购办,装运东来。奉军哗然道:“我军正少军械,今适凑巧,有这批枪弹运来,何妨借我一用呢。”说着,便一齐登舰,七手八脚,把军械搬运岸上。舟子如何阻挠?只好眼睁睁的由他劫取,约莫有一两小时,已将全船枪弹,悉数搬空,奉军也不称谢,竟将军械携至京奉铁路间,载上火车,派了弁目数名,运往奉天去了。这是民国七年二月二十五日间事。越日,即由张作霖电告中央,略谓:“奉省派往南下各军,已开往滦州,惟枪械缺乏,事机紧迫,不得不变通办理,现已将中央所购军械运奉,除将军械开单呈请备案外,谨先奉电请领”云云。犹是绿林故智。冯总统得了此电,简直是莫明其妙,欲向张雨帅问罪,又恐他倔强不服,只得暂时容忍,且看他如何做作,再作计较。哪知这位张雨帅,真是敢作敢为,既将军械截取,遂分给部下各军,陆续遣入山海关,分驻京奉铁路沿线一带。就是秦皇岛、滦州、丰台、独流、廊房等处,统皆分扎军队,布置得层层密密。且在军粮城设起总司令部,张雨帅自任总司令,惟因京奉隔省,呼应尚恐未灵,特派徐树铮为副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所有军粮城旧存军粮三千石,本属陆军部掌管,小徐也未曾电请中央,竟拨充军食,居然有士饱马腾、踊跃待命的情状。  冯总统本忌老段,尤忌小徐,前次府院冲突,多半为小徐骄横,靠着那推倒张勋的功劳,拥护合肥的威力,凌轹政府,睥睨一切,为冯总统所难堪,所以用釜底抽薪的计策,撤销段内阁,改易王内阁。偏偏小徐寻出一条捷径,竟去邀请东北的张大帅,做了护身符,来与中央作难。冯总统当然忧烦,不得不派人婉问,他却口口声声的是要援湘,是要平南。及问他屯兵各隘、不遽南下的原因,他竟张目厉声道:“我只知有段总理,但教段总理令我南下,我立即南下了。”俗语说得好:“欲知言外意,尽在不言中。”小徐此语,明明是要段祺瑞复职,特地用着武装,胁迫冯河间。冯得报后,不由的满腹踌躇,欲再任段为总理,未免自失面子,欲不任段为总理,奈背后伏着小徐,仗那雨帅威风,前来胁迫,满怀抑郁,不堪言状。国务员虽有数人,大都庸庸碌碌,莫展一筹。王士珍屡次称疾,给假休养,寻常国务,还要内务总长钱能训代理。钱又是个圆通人物,与他商议,无非敬谢不敏,自愿去职,累得冯总统仓皇四顾,自觉孤危,没奈何再令秘书员,缮就一篇通电,咨询各省,筹商办法,解决种种困难问题。小子有诗叹道:  一波未了一波生,肘腋危机又暗呈。  莫怪人心多险诈,须知元首少推诚。  究竟通电中如何措词,容至下回录叙。  本回为段派复盛,冯派复挫之时期。主战固段派之本志也,冯之主战,原为段派所迫而成,但主战之初,尚未肯使段氏复职,是其心仍不欲用段氏;战而胜,则坐自张威,可收统一之效,战而不胜,仍可归咎段派,而再与南军谋和可耳。罪己布告,所以作军人壮往之气,而期达战胜之目的也。何物小徐,偏窥透冯氏之心腹,运动张大帅以扼其背,是真冯氏所不料,骤遭此意外之一击,而不得不声声叫苦者也。但冯段之争点,实自南北纷裂而起,北派固自起纷争,南军亦何为不顾生灵,徒贻人民以战祸平哉?

译文:

冯总统冯国璋一番精心谋划,最终却徒劳无功,只得空手返回北京,进入总统府后闷闷不乐。几个心腹前来探问情况,他只能长叹短叹,无话可说。不久,陆军部传来军报,大多是关于湖南局势不稳的消息。到了二月初,又接到湖北督军王占元的紧急电报,内容说:“湖南、广东、广西三省的南军已攻占岳州,驻守岳州的总司令王金镜被迫退守临湘。南军占领岳州后,不断侵扰郧阳、通城、蒲圻等地,声势嚣张,亟需援军。”冯国璋看到这电报,怒火中烧,愤然说道:“真是难以想象,看来只能彻底决裂了。”于是正式任命曹锟、张怀芝、张敬尧为各军总司令,陆续出兵,从湖北开赴湖南。当天同时发布了两道命令:

上个月二十五日曾发布公告,初衷是保境安民,共同维持大局,因此反复劝导各地方,给予宽宥和优待,中央保护和平的苦心,全国应共同理解。然而接连收到王占元等人的电报称:“谭浩明、程潜所率领的部队,趁机不断推进,步步紧逼。”石星川、黎天才等现役军官又公开鼓吹自主,勾结土匪,侵害百姓,而谭浩明等人却把他们当作“友军”,打着援助的旗号四处骚扰,甚至开枪袭击外国军舰,引发外交纠纷,现在又逼近岳州,觊觎武汉,拥兵自重,残害百姓,严重违背了当初“平息战乱、为民请命”的宗旨。这说明,我们当初倡导的和平政策,反而使百姓陷入更深的水深火热之中。作为总统,我内心深感愧疚,痛心不已。各路督军、都统反复来电说明,问题源于南军先发制人,应将他们视为公敌,忠勇之士应奋起反抗,不可压制。我认为,国家立身的根本在于纪律,如果人人都可以自由行事、无视法律,国家将陷入混乱,何谈立国?何谈安定?因此,特此明令:由总司令曹锟、张怀芝、张敬尧等人立即统率所属军队,分路开赴前线,严厉惩办这些叛乱分子。军队行动期间,必须严格遵守军纪,不得侵害一点一毫,以实现除暴安良、拯救人民于水火的真正意图!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湖南各地的军队常常借口逃兵,长官督令不力,导致有守土责任的人纷纷叛变,军纪长期涣散。我对此深感自责,如果继续姑息纵容,必将引发无政府状态,如何整顿军队、安定民生?今后各路统兵将领,凡属下属官兵有不听指挥、无故退兵等情况,必须依法处置,不得姑息,务必严格遵守此令!

这两道命令下达后,冯国璋又特派出曹锟担任两湖宣抚使,张敬尧担任进攻岳州前线总司令,所有防务兵力全部由他们统辖调遣。于是“虎变将军”曹锟率先出发,于二月七日从天津启程,张敬尧也于十二日从徐州出发,浩浩荡荡率军前往湖北。不久,总统府又陆续发布几道命令,剥夺了部分军长官的职位,具体如下:

查湖北襄樊、郧阳镇守使兼陆军第九师师长黎天才,以及湖北陆军第一师师长石星川,长期担任重要职务,本应激发忠诚,服从命令,然而石星川上年底宣布独立,黎天才自称“靖国联军总司令”,相继宣布独立,多次抵抗国军,勾结土匪,攻陷城镇,各路军队奋力征讨,才逐步收复荆州、襄阳一带,而这两名叛逆甘心背叛国家,严重危害百姓,罪行不可饶恕。黎天才和石星川的所有官职、勋位、勋章,一并撤销,仍由各路军队严密追捕,务必将其抓获并依法惩办,以肃清军纪、彰显国法!

谭浩明等人,长期拥兵横行,自认为首领,此前已有命令要求对其声讨。谭浩明身为现任督军,不思安抚地方,尽职尽责,反而自称“联军总司令”,率部侵扰邻省,若再担任军职,如何体现纪律,警戒未来?署广西督军、陆军中将谭浩明,立即撤销其官职、勋位和勋章,由原来的总司令一并查处。其他参与叛乱的军官,由陆军部查明后依法惩处,以昭国法,警戒效仿!

这两道命令明确表达了讨伐叛乱、惩罚叛将的意图。

还有两道命令是针对军纪不整的将领而发:
前因湖南督军傅良佐,代理省长周肇祥,曾擅自离任,已被命令免职并查办。近两个月来,荆州、襄阳地区发生叛乱,岳州失守,士兵伤亡惨重,百姓流离失所,令我极为痛心。回顾过往,傅良佐和周肇祥确实难辞其咎,属于失职失责。傅良佐一案,应成立军事法庭进行严审。周肇祥作为地方守土之官,在事变中轻率逃走,应由文官高等惩戒委员会依法处理,以整顿军纪,警戒将来!

陆军第八师师长王汝贤,曾被任命为总司令代行湖南督军职权,与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璋共同守卫长沙,本应立功赎罪,结果却接连战败,长沙失守。此次岳州防务,范国璋所部也提前溃退,总司令王金镜身负军责,调度失当,导致岳州失守,均属咎由自取。王汝贤、范国璋均被剥夺勋位和勋章,交由曹锟审查,留军效力赎罪。王金镜也被剥夺勋位和勋章,撤销上将衔总司令职务,以示惩戒!

读者看到这些命令,便可了解到冯国璋的真实心态:傅良佐和周肇祥是段派系的人,所以被从严处理;王汝贤和范国璋是冯国璋自己派去的,让他们倒戈,因此长沙和岳州失守,便不加重惩罚,只让他们留军赎罪。但怕段派不满,不得不剥夺其官职,让他们留军效力,以示宽大。后来傅良佐最终未到案,反而对冯国璋反唇相讥,这明显是段派庇护,说其罪轻罚重,不服冯的裁决。冯国璋的“掩耳盗铃”之计,最终被段派看穿,毫无效果。

再看江西督军陈光远,本是冯国璋默许主和的人,江西与湖南接壤,他却坐视不理,根本不派援军,即便总统府已多次催促,他也认为不是冯国璋本意,始终按兵不动。后来段派不断弹劾,冯国璋不得不下令道:

江西督军陈光远,多次接到电令要求派兵支援湖南,却借口拖延,导致湖南战局恶化,责任难辞。陈光远被撤销上将衔、陆军中将职务,但仍保留督军职位,以期望他奋发图强、挽回局面!

原本积极请战的张怀芝,已被任命为第二军总司令,理应迅速出发,不让别人先走,可他却犹豫观望,甘愿让曹锟、张敬尧两军先发兵,自己迟迟不前,显然想等自己争取到一席之地,才肯出战。这种做法完全是自私自利。后来湖南、江西的检阅使职位正式公布,张怀芝欣然接受,带兵出发。先派第一师师长施从滨从九江出发,直取湖北,自己则乘津浦铁路火车南下,经南京,会晤江苏督军李纯,商讨战策,再西行至南昌,检阅江西军队,支援曹、张两军。走绕道苏、赣,无非是想借此出风头。冯国璋此次主战,完全是受段派压力所致,不得已而为之,内心始终有愧,也觉得自己反复和战,难以面对大众。于是模仿古代“罪己文”的形式,发布了一则布告,内容如下:

国家立国的根本在于纪律,如果顽固不化,强令改变也无济于事,那么征伐便成了不得已之举。去年湖南事变发生时,内阁主张用兵,我冯国璋一直体恤时局艰难,希望百姓能稍得安宁,虽然在内阁政策上也一致赞同,但始终希望以武装手段促成和平,从未许诺武力征讨,这种和平的诚意自始至终都在。然而前湖南督军傅良佐弃职逃跑,前援湘总司令王汝贤、副司令范国璋接连溃退,长江防线被突破,严重损害国家威信。此前国务总理段祺瑞及各位阁员,因军事失败、政策受挫,纷纷请辞。此时,我本应严明纪律、激励军队,振奋士气,趁势一鼓作气,扭转局势。但因湖南方面有停止进攻的电报,广东方面又有取消独立的说法,我便误以为是真心悔过,选择退让,相信他们能真心悔改。原本以为战争的浩劫尚可挽回,却料到他们并不真心悔改,仍想以“信义”为借口,最终还是决定布告息争,以图维持大局。没想到谭浩明等人反复无常,攻占岳州,如今他们夺取权力的野心已昭然若揭,不得不大举出师,彻底剿灭这些凶恶之徒。然而,百姓遭受苦难,军队劳师远征,回顾过去,责任究竟由谁承担?

傅良佐等人失职失机,固然有罪,但决策权掌握在中央,作为地方长官,我自感羞愧。兵事以将领为先,古训有言,才略过头的将领,怎能轻易轻敌?我没有审慎考察傅良佐等人的性格冲动,就轻信他们,这是缺乏识人之明。我本想安抚大多数人期望,却轻信其承诺,这是缺乏预见能力。本意是拯救百姓于水火,结果反而让百姓更加受苦;本意是稳定国家大局,结果反而使局势更混乱,我一味迁就,结果适得其反,说明我缺乏诚信,德行不足。

如今各方指责纷至沓来,责备难以推卸。既然罪责都归于我一身,怎能再居高位以招致诽谤?

我虽处于代理职务,但责任重大,岂能轻易卸下?如今湖北再次爆发兵变,尤其需要我尽力筹谋应对。我期盼前线将领能吸取前车之鉴,各地方长官也共同努力,形成后方支持,最终实现伟大功业,恢复秩序,使百姓稍得喘息。我冯国璋将回归本职,以向国人谢罪。我这颗赤诚之心,愿与人民共守和平,希望各位贤达能认真听取!

读者请听:这道“罪己布告”,说明了中央政府不得已的苦衷,其中暗含了归咎段祺瑞的暗示。段派虽已成功实现主战目标,但绝不能让段祺瑞彻底失败,必须拥立段祺瑞复职,让他战胜南方,洗雪前耻,才不会让冯国璋感到尴尬,各派才能获得荣誉。当时段祺瑞最得力的功臣,当属徐树铮。他奔走南北,联络倪、张等人,使段祺瑞从失败中复起,主战政策得以恢复,堪称段派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只是段祺瑞仅被任命为“参战督办”,仍未恢复国务总理的职位,内心遗憾未尽。如今中央宣布宣战,是冯国璋主事,若未来能顺利收复湖南,再平定两广,岂不是统一大业的威望全归冯国璋?反而显得从前的段祺瑞不堪大任,一战失败便倒台,多么可羞!徐树铮的心思,早已显而易见。他深知若要真正恢复段祺瑞的威望,必须让张作霖出面,胁迫冯国璋起用段祺瑞,才能真正贯彻“平南”政策。好在张作霖早已信任他,言听计从,乐于献计。果然,他很快将计划上报,立即获得张作霖首肯,并立刻发布动员令,调遣军队,东入山海关,声称是为支援湖南,派兵南下。前军抵达秦皇岛后,却迟迟不前,整天在海上游荡,观察往来舰船,几乎不知他们在探查什么秘密。

恰好日本运来大批军械,途经秦皇岛,奉军见状,偷偷打听船员,才知道是中国政府向日本购得的军械,正在运往国内。奉军大喜道:“我们军队正缺武器,现在正好有这批枪弹运来,为何不借我们一用?”说完,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军械搬上岸。船员如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劫走,大约一个小时,便将整船军械搬空。奉军也不谢,直接将军械运到京奉铁路沿线,装上火车,派了若干军士送往奉天。这是民国七年二月二十五日的事。次日,张作霖发电给中央,说:“奉省派往南方的各路军队,已开往滦州,但枪械不足,情况紧急,因此不得不灵活处置——现已将中央购买的军械运往奉天,除开列清单呈报备案外,谨先电请领用。”这仍是土匪般的手段。

冯国璋接到电报,大为震惊,想责问张作霖,又怕他顽固不从,只能暂时容忍,等着看他如何行动。谁知张作霖胆大包天,既已劫取军械,便立即分发给部下各军,陆续派兵进入山海关,分散驻扎于秦皇岛、滦州、丰台、独流、廊房等地,布局严密。还在军粮城设立总司令部,张作霖自任总司令,因京奉铁路分属不同省份,联络不便,便特派徐树铮为副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原来军粮城存有三千石军粮,本由陆军部管理,徐树铮未经中央同意,直接将其拨作军粮,军队已出现士气高昂、准备待命的景象。

冯国璋一直忌惮段祺瑞,尤其忌惮徐树铮。前次府院冲突,大多是因为徐树铮飞扬跋扈,靠推翻张勋的功劳,拥立合肥势力,凌驾政府之上,令冯国璋十分难堪。因此,他采取釜底抽薪之策,撤销段祺瑞内阁,改组为王内阁。然而徐树铮却找到了捷径,直接邀请东北张作霖担任“护身符”,来对抗中央。冯国璋自然忧心忡忡,便派人私下询问,对方却一再强调是为了支援湖南,是为了平定南方。当被问到为何屯兵各要道、不立即南下时,他竟厉声说道:“我只知道有段总理,只要段总理下令,我立刻就南下了。”俗语说得好:“欲知言外之意,尽在不言之中。”这句话,清楚表明徐树铮是想逼迫冯国璋重新起用段祺瑞,用武力胁迫他,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冯国璋接到这个消息后,内心非常矛盾,想让段祺瑞复职,又觉得丢面子;不想让段祺瑞复职,又发现背后有徐树铮的武力胁迫,心中充满郁闷,无法言说。其他国务官员大多是平庸之辈,毫无办法。王士珍多次称病,休养在家,日常政务由内务总长钱能训代理。钱能训为人圆滑,与冯国璋商量,总是推辞不干,不愿担责,导致冯国璋四处张望,自感孤立无援,最终只能下令秘书起草一份通电,向全国各省征询意见,商议应对方案。

诗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边危机悄然浮现。
莫怪人心多奸诈,须知总统难真正推诚。

本回讲述的是段派势力重新抬头,冯派势力受到重创的时期。主战是段派的根本意图,冯国璋的主战,实为段派所逼而发生。起初,他不愿起用段祺瑞,是出于自保考虑;若战而胜,便能展示统一威望;若战而不胜,则可归罪于段派,再与南方议和。他发布的“罪己布告”,其实是为激励军队、争取胜利而作。而徐树铮却早已看透冯国璋的心思,成功联络张作霖,以武力胁迫冯国璋,这是冯国璋完全无法预料的突袭,遭遇这出意外,他只能不断呻吟哀叹。然而,冯国璋与段祺瑞之间的矛盾,其实起源于南北分裂,北派内部斗争不断,南军为何不顾百姓死活,执意发动战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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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许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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