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演义》•第七十六回 段芝泉重组阁员 龙济光久延战祸

却说海军第一舰队,与练习舰队,同时独立,这警报传达中央,段国务卿未免惊心,亟电致南京将军冯国璋,及淞沪护军使杨善德,令他设法调停,挽回此举。那知冯、杨二人,已接李鼎新等密函,请守中立,两不相犯。冯本请恢复旧约法,当然与海军同志,杨虽为段氏爪牙,但孑身处沪,前后被逼,也只好置身局外,作壁上观。段盼望回音,并不见答,偏国会议员二百九十九人,却联电国务卿道:  元年约法,与三年约法之争,端在先决二者孰  为法律。如以三年约法为法律,当然不能以命令废止。惟查临时约法,为民国之所由成,议会总统,皆由兹产出,其效力至尊无上。在国会既成立以后,宪法未制定以前,如欲有所增修,依临时约法五十五  条,及国会组织法十四条之规定,当由国会议员三分之二以上之提议,并经国会议员五分之四以上之  出席,出席议员四分之三以上之可决,而后其所增修者,乃为合法,乃得有效。三年约法会议,其组织及程序,既与临时约法五十五条所载不符,则其所增修者,自不得称之为法律,实属违宪之行为。是临时约法,本来存在,原无所谓恢复,今日以命令  废止三年约法,乃使从前违宪之行为,归于无效,更无所谓以命令变更法律。现在各省尚未统一,调护  维持,惟有一致遵守成宪,否则甲以其私制国法,转瞬乙又以其私制而代甲,循环效尤,人持一法,视  成宪为土苴,国法前途,何堪设想。请公坚持大义,力赞大总统,毅然以明令宣告,不依法律组织之约  法会议所议决之《中华民国约法》,及其附属之大总统选举法,国民会议立法院组织法,均与民国元年  《临时约法》国会组织法,并民国二年宪法会议制定之大总统选举法相违背,当然不生效力。此后凡百  庶政,应与国人竭诚遵守真正国法,以固邦基而符民意。根本既决,大局斯安。特此电复。  段祺瑞接到此电,也有转意,并非畏惮议员,实仍是畏惮海军。乃入与黎总统商议,主张恢复约法。黎本反对袁制,只因段氏登台,挟有权力,一切规划,不得不归他取决,所以沈机观变,未尝独断独行,既闻段氏有心规复,哪有不允之理,便于六月二十九日,连下数令道:  (一)共和国体,首重民意,民意所寄,厥惟宪法。宪法之成,专待国会。我中华民国国会,自三  年一月十日停止以后,时越两载,迄未召复,以致开国五年,宪法未定,大本不立,庶政无由进行,亟应召集国会,速定宪法,以协民志而固国本。宪法未定以前,仍遵用元年三月十一日公布之《临时约法》,至宪法成立时为止。其二年十月五日,宣布之大总统选举法,系宪法之一部,应仍有效。此令。  (二)兹依《临时约法》第五十三条续行召集国会,定于本年八月一日起,继续开会。此令。  (三)民国三年五月一日以后,所有各项条约,均应继续有效,其余法令,除有明令废止外,一切  仍旧。此令。始终不肯尽废袁制。  (四)国民会议,业经续行召集,所有关于立法院国民会议各法令,应即撤销。此令。  (五)国会业经召集,内务部所属之办理选举事务局,应即改为筹备国会事务局,迅速筹备国会事  务。此令。  (六)参政院应即裁撤,此令。  (七)平政院所属之肃政厅,应即裁撤,此令。  (八)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此令。  数令迭下,全国人士欢呼雷动,争颂黎、段两人的功德,似乎民国共和,从此再造,当再不至似袁皇帝时代,有名无实了。嗟我国民,哪有这般幸福?惟段祺瑞受命组阁,再任国务总理,应该将旧有部员,酌量参换,方足一新面目,动人观听。换汤不换药,终属无益。他想老成硕望,莫如东海,当此新旧交替,遗大投艰的时候,正应向他妥商,免致再误,当下命驾至徐寓中,投刺求见。徐正为袁氏帮忙,闹得精疲力乏,卧床静养,忽闻祺瑞到来,料有要事相商,不便相拒,乃起身出室,迎段入厅。彼此闲谈数语,便由段述及组阁事情。徐答道:“芝泉!你也任事多了,此次再出组阁,谅有特别把握,何必问我!”  段又说道:“论起今日的资望,莫如我公,公若肯出来组阁,祺瑞当面达总统,荐贤自代。”徐笑道:“我为袁氏,惹人讥骂,难道尚不够揶揄么?今日若再出任事,不是冯妇,就是冯道了。”段复道:“世上的议论,能有几语公正,如要面面讨好,连一事都不能做了。”徐即随口阻住道:“芝泉,你的好意,我很感佩,但我已决定了心,誓不再做民国官吏。”隐以总统自任。段祺瑞听到此语,料已不便再劝,乃另提出一班人物,与徐东海密商起来。段说一姓名,徐答一“好”字,或答称“也好”。及段说出许世英三字,徐点首道:“隽人是我的旧僚,与你也是莫逆,这人颇靠得住的,或令长内务,或令长交通,想总能胜任呢。”隽人即许世英字,徐之称许,为公耶?为私耶?段复说了多人,徐也不加评论,但总说一个“好”字,便算通过。至段问及行政要件,徐拈须半晌道:“目前的要策,第一件是固结北洋团体,第二件是保守中央威信,第三件是解释民党宿嫌,三事并举,国家或尚能安静哩。”段拱手道:“辱承指教,敢不如命。”说罢,便告辞而去。到了次日,即由黎总统下令道:  兼署外交总长交通总长曹汝霖、内务总长王揖  唐、海军总长刘冠雄、司法总长兼署农商总长章宗祥、教育总长张国淦,呈请辞职。曹汝霖、王揖唐、刘冠雄、张国淦、章宗祥准免本职,此令。  特任唐绍仪为外交总长,许世英为内务总长,陈锦涛为财政总长,程壁光为海军总长,张耀曾为司法总长,孙洪伊为教育总长,张国淦为农商总长,汪大燮为交通总长,此令。  特任国务总理段祺瑞兼任陆军总长,此令。  此令下后,段内阁又复成立。总计此九部中,除陆军一席,向归段氏占有外,其余各部人员,分作三派,一民党,二官僚,三中立派,当时称为混合内阁。惟唐绍仪、孙洪伊、张耀曾,尚在南方,未即就职,于是外交由陈锦涛兼署,司法由张国淦兼署,教育由次长吴闿生权代。教育一事,视若虚设,未免舍本逐末。嗣因汪大燮不愿入阁,上呈固辞,乃改任许世英为交通总长,孙洪伊为内务总长,范源濂为教育总长。阁员既已凑齐,专俟国会开会,咨请追认,内外都无异言。段复从事外政,改定各省军民长官名称,武称督军,文称省长,所有署内组织及一切职权,暂仍旧制,惟另加任命,特请黎总统任定如下:  奉天督军张作霖。兼署省长。  吉林督军孟恩远,省长郭宗熙。  黑龙江省长毕桂芳。兼署督军。  直隶省长朱家宝。兼署督军。  山东督军张怀芝,省长孙发绪。  河南督军赵倜,省长田文烈。  山西督军阎锡山,省长沈铭昌。  江苏督军冯国璋,省长齐耀琳。  安徽督军张勋,省长倪嗣冲。  江西督军李纯,省长戚扬。  福建督军李厚基,省长胡瑞霖。  浙江督军吕公望。兼署省长。  湖北督军王占元,省长范守佑。  湖南督军陈宦。兼署省长。  陕西督军陈树藩。兼署省长。  四川督军蔡锷。兼署省长。  广东督军陆荣廷,省长朱庆澜。  广西督军陈炳焜,省长罗佩金。  云南督军唐继尧,省长任可澄。  贵州督军刘显世,省长戴戡。  甘肃省长张广建。兼署督军。  新疆省长杨增新。兼署督军。  嗣是颁爵条例、文官官秩令,及惩办国贼条例、附乱自首特赦令、纠弹法,均即废止。又将政治犯一律释放。并特赦前川督尹昌衡,俾复自由,所有统率办事处,军政执法处,亦尽行撤销。海内人民,喁喁望治。其时川、粤、湘、鲁各省,尚在未靖,又经过一番措置,才得平安。小子只有一支秃笔,不能并叙,只好依次叙来。  先是陈宦独立四川,袁世凯命重庆镇守使周骏,督理四川军务,另用王陵基镇守重庆。周奉命后,尚按兵不动,至袁逝世,他反出兵西上,进逼成都,自称四川将军,旋复改称蜀军总司令,委任王陵基为先锋。王率前队抵龙泉驿,成都戒严。周一面迫陈出省,一面截陈归路,陈不禁大愤,将与决战。绅商急电政府,请禁周、陈冲突,免祸生灵。政府乃任蔡锷督川,调陈宦督湘,周骏还任。陈、周犹相持不下,蔡锷已自叙州起程,先电致二人,劝他息争。略云:  二君之不惜兵连祸结者,乃为争川督一席,抑  何所见之小也?窃谓吾侪生于斯世,当以国是为前提,不应存自私自利之见。某今衔命入川,盖收拾  未了之局,俟部署既定,则自请辞职,或于二君中推毂一人,以承斯乏,不过累公稍候时日耳。用特  驰电奉告,即请解甲息兵,如或不然,锷虽不愿效龌龊官僚口吻,以违抗中央命令相责,而扰乱治安  之咎,锷当声罪致讨,务希从速裁夺,锷秣马厉兵以待,惟二君鉴之!  陈宦得书,即日束装就道,出省自去。周骏心尚未死,竟乘虚入踞成都,自称都督,且欲撤去四川护国军招讨右司令、兼兵工厂总办杨维官职。杨本陈宦部下,闻着这个消息,竟举兵相抗,与周军战于城外,杨兵败溃。统是权利思想,中国其能靖乎?蔡锷旧病复发,不便督师,因虑周骏猖獗,乃檄罗佩金、刘存厚两军,分道进攻。刘军先至城下,周骏自知不敌,方偕王陵基退出成都。存厚入城,维持秩序,川民乃定。越日,罗佩金亦到。又越数日,蔡锷亦带兵到来,成都父老,相率欢迎。锷慰劳有加,力疾视事,川人始共庆更生了。仍为蔡锷生色。  还有粤东变乱,亦无非为权利起见,前时龙济光宣告独立,本非真心,后来取消独立,仍然仇视滇、桂各军。滇军司令李烈钧方由肇庆出北江,驻扎韶关,粤军闭关锁渡,屡与滇军龃龉,几开战衅。龙济光袒护自己军队,且调兵添防,并就观音山左右,密伏地雷,一意挑战。看官!你想这个李司令,哪肯容忍过去?当下派兵前敌,力攻源潭,一场鏖斗,战败粤军。李复联约桂军司令莫荣新,自西路攻克三水,彼此会师观音山,拟与龙王决一最后的胜负。龙济光颇也惊惶,亟电告政府,托词李烈钧反抗中央,出兵图粤。政府正嘉许龙王,当然袒护,但又不便得罪李烈钧,乃特授他勋二位,并上将衔,令即来京候用,一面令龙济光暂署广东督军,俟陆荣廷到任,才得交卸。政府虽似苦心,实已显露形迹。而且还有特别调剂,陈宦未赴湘任以前,着陆荣廷就近往湘,暂署督军。汤芗铭为湘人所逐,令即卸任,派往广东查办。不能辨别功罪,乃东调西换,一何可笑?这种政策,多是掩耳盗铃。看官!试想滇、桂各军,如何肯服?袁政府之失权,便由此种酿成。于是仍进攻观音山,相持不懈。粤中士民,日夜不安,到处吁请,各愿去龙安粤。唐绍仪、梁启超、温宗尧、王宠惠等,统隶粤籍,有志保乡,遂急电政府道:  龙济光督粤三年,假国权为修怨,纵兵士为虎狼,视生命财产如草芥,以刀锯斧钺为儿戏,综计三年之中,其倾人之家,灭人之门,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直无十百千万之数可言,但闻哀哭诅咒之声不绝。袁氏既倚为爪牙,粤民遂无从呼吁。日者义师之起,滇、黔、桂、浙,皆以讨袁为唯一之名,惟吾粤民,则以去龙为切身之事。  方民军之起于四方,计此贼可歼于一鼓,盗亦有道,竟假独立为护符,人望太平,又复原心而略迹。然桂军同一独立,治乱之势悬殊,桂则秩序井然,人民康乐,粤则闾里几尽邱墟,村邑至绝薪米。推求其故,盖龙济光知结不解之怨于人民,遂集全省之兵以自卫,乃使州县患匪,省城患兵,要其督粤三载,惟守观音一山。此山而外,虽举广东全省,化为灰烬,人民化为虫沙,固非该督所惜也。天幸袁殒,人庆昭苏,粤民茹痛之深,本难复忍须臾,徒以大总统就职之始,不忍遽以一隅为言。  且计该督腥闻于天,必为大总统烛照所及,因是隐忍,伫待后命。不意该督知难久安于其位,又以取消独立,取媚中央,一面大捕党人,复萌故智,近更横挑战祸,染血韶州,以该督三年所造孽,即令从此痛惩前非,人已不共戴天。该督且变本加厉,用敢迫切电陈,务乞将该督立予罢斥,解粤民之倒悬,仁惠既遍于一省,使贪虐者知儆,视听实动夫万方。倘蒙赏其知兵,师长之席固众,若或多其治绩,他省不难量移。万一论其取消独立之功,则有勋章诸等具在,粤民虽不敢望大总统伐罪以救民,大总统亦何忍驱粤民以示德?昔者所谓国家用人自有权衡一语,本为专制作威作福之言,已违自我民视民听之义。况以该督罪迹昭著,敢请派人遍询妇孺,除彼所亲一二狐鼠之外,但有举其毫发微末之功者,则诬罔之刑,某等所不敢避。此实千夫所指,咸以该督为寇仇,当蒙一线之仁,早出粤民于水火。大总统以共和为帜,当不以民意为嫌,仪等无凭借可言,敢先以哀词上请,无任翘企待援之至!  政府接到此电,大费踌躇,不期湖南军民,又拒绝陈宦,自举刘人熙为督军,请政府下令特任。那时大总统黎元洪,与国务总理段祺瑞,左右为难,也只好开起阁议来了。小子有诗叹道:  自古佳兵号不祥,干戈在握即强梁。  东崩西应成常事,从此朝纲渐不纲。  毕竟湘、粤两省,如何处置,且看下回叙明。  ----------  恢复旧《约法》,召集旧国会,并举袁氏恶制,大略更张,不可谓非段合肥之政绩。惟组织阁员,始终不离一调剂性质,民党居三之一,中立派居三之一,袁氏旧僚亦居三之一。政见不同,必有倾轧之虑,段氏更事已久,宁见不及此,而仍组此不伦不类之内阁耶?夫天下未有不任劳任怨,而可以当大事者,段氏第愿任劳,不敢任怨,故撮举三派而混合之,示无左袒之意,讵知将来冲突,万不能免,始基不慎,后患随之,此中外政法家言,所由以政党内阁为职志也。他若周、陈之争,龙、李之争,无非视政府之模棱,乃敢侥幸以图逞;迨至乱事粗平,而人民已受祸不浅矣。且曲者未见所谓曲,直者亦未见所谓直,曲直不明,但凭武力为解决,则后之强有力者,几何不挟权生变耶?故我尝为段氏谅,而又不禁为段氏惜。

译文:

然而,海军第一舰队与练习舰队同时宣布独立,这个消息传到中央后,段祺瑞国务卿十分震惊,立刻电报给南京的冯国璋将军和淞沪护军使杨善德,要求他们设法调停,挽回局势。可冯国璋和杨善德二人已经收到了李鼎新等人传递的密信,要求他们保持中立,不与任何一方发生冲突。冯国璋原本主张恢复旧的约法,自然与海军方面站在一起;杨善德虽是段祺瑞的亲信,但身居上海,左右受压,也只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段祺瑞盼望得到回复,却始终没有消息。反而,二百九十九名国会议员联名致电段祺瑞,指出:

“元年约法”与“三年约法”之争,关键在于哪一个才是真正有效的法律。如果以“三年约法”为正式法律,那么就不可能通过命令来废止它。而“临时约法”是民国成立的基础,议会和总统都是依据它产生的,其权威至高无上。在国会成立、宪法尚未制定之前,如果要修改法律,必须依照“临时约法”第五十五条和国会组织法第十四条的规定:由三分之二以上的议员提议,并经四分之三以上的议员出席,且出席议员四分之三以上同意,才能使修改的内容成为合法有效的法律。而“三年约法会议”的组织程序和具体流程,完全违背了“临时约法”第五十五条的规定,所以其修改内容不能视为合法,是违宪的行为。因此,“临时约法”本就存在,根本无需“恢复”。如今政府以命令形式废除“三年约法”,等于使过去违宪的行为归于无效,也不存在以命令变更法律的情况。当前全国尚未实现统一,必须维持团结,共同遵守既有的宪法,否则,一个地区以自己的规定替代另一个地区,各地方互相模仿,每个人都制定自己的法律,把宪法视为无物,国家前途将何去何从?请政府坚持大义,支持大总统,明确以法令宣告:由“约法会议”和其附属的《大总统选举法》、《国民会议立法院组织法》所做出的一切决定,均与1912年的《临时约法》、国会组织法,以及1920年宪法会议制定的大总统选举法相违背,因此一律无效。今后所有政务,必须与民众真诚遵守真正的国家法律,以巩固国家根基,符合人民意愿。只要根本问题明确,国家局势才能真正稳定。特此电复。

段祺瑞收到这封电报后,也改变了态度,并非害怕议员们的反对,真正让他胆怯的是海军的力量。于是他与总统黎元洪商议,决定恢复旧约法。黎元洪原本反对袁世凯的制度,只是因为段祺瑞上台掌权,一切政策都得听他安排,所以一直保持谨慎观望,未曾独断。现在听说段祺瑞有意恢复旧约法,自然毫无异议。于是他在六月二十九日连续发布了几道命令:

(一)共和国体的根本在于民意,民意之所寄,就是宪法。宪法的建立,完全依赖国会。我国民国自1913年1月10日停止召开国会以来,已过了两年,始终未再召开,致使建国五年,宪法仍未制定,国家根本未立,各项政事无法推进。因此,必须尽快召集国会,尽快制定宪法,以顺应民意、巩固国本。在宪法未制定之前,仍沿用1912年3月11日颁布的《临时约法》,直至宪法正式通过为止。1920年10月5日宣布的大总统选举法,属于宪法的一部分,也应继续有效。

(二)依据《临时约法》第五十三条,继续召集国会,定于本年八月一日重新召开。
(三)自1915年5月1日之后,所有已签订的条约均应继续有效,其他法令,除非有明确命令废止,一律维持原状。
(四)国民会议已重新召集,所有关于立法院、国民会议的法令,一律撤销。
(五)国会已重新召开,内务部下属的“办理选举事务局”应改为“筹备国会事务局”,迅速筹备国会相关事务。
(六)裁撤参政院。
(七)裁撤平政院下属的“肃政厅”。
(八)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

这些命令接连发布,全国上下欢声雷动,纷纷称赞黎元洪和段祺瑞的功绩,仿佛民国共和从此获得新生,再也不像袁世凯当政时名存实亡了。可叹我国人民,难道能有如此幸福的日子吗?段祺瑞担任国务总理后,也应考虑更换原来内阁成员,以展现新的气象,否则只是换汤不换药,终究无益。他觉得,真正有资历、有声望的人,莫过于徐东海。在新旧交替、形势复杂的时期,正需向他请教,以免再次失误。于是亲自前往徐东海的寓所,递交名帖,请求见面。徐东海当时正为袁世凯效力,身心俱疲,卧床休养。听说段祺瑞到来,料定是有关重要大事,不便拒绝,便起身迎入客厅。两人简单闲聊几句,段祺瑞便谈起组建新内阁的事。徐东海回答道:“芝泉,你从政多年,如今再出山组阁,想必已有充分把握,何必还问我呢?”
段祺瑞又说:“从现在的地位来看,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愿意出山,我一定当面向总统推荐您。”徐东海笑道:“我为袁世凯做事,被人讥讽,难道还不够可笑吗?如今若再出来做事,不是成了冯妇,就是成了冯道(冯道是五代时以能周旋于各朝而闻名的官员,象征中立无主)。”段祺瑞又说:“世上的议论,哪有真正公道的?如果想处处讨好,恐怕连一件事都做不了。”徐东海便随口阻止道:“芝泉,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我早已决定,不再做民国的官了。”并暗示自己将自任总统。段祺瑞听到此话,也便不再劝说,转而另推其他人选,与徐东海商议。段祺瑞提一个人名,徐东海就回答“好”或“也好”。直到段祺瑞提及“许世英”三字,徐东海点头道:“许世英是我的老部下,和你也是莫逆之交,这个人很可靠,可以让他担任内务总长或交通总长,应该能胜任。”许世英字隽人,徐东海的称赞,是出于公心,还是私交?段祺瑞又接连提出其他人选,徐东海也未发表太多评论,只是每每回答一个“好”字,便算通过。

至于政府的行政重点,徐东海沉思片刻后说:“目前最要紧的三条:一是团结北洋集团,二是维护中央权威,三是化解与民党之间的积怨。三者并举,国家或许能暂时安定。”段祺瑞拱手道:“感谢您的指教,我一定照办。”说完便告辞离开。

第二天,黎总统下令:
兼署外交总长、交通总长的曹汝霖、内务总长王揖唐、海军总长刘冠雄、司法总长兼农商总长章宗祥、教育总长张国淦,请求辞去职务。曹汝霖、王揖唐、刘冠雄、张国淦、章宗祥的辞职申请获准,免去职务。

特任唐绍仪为外交总长,许世英为内务总长,陈锦涛为财政总长,程壁光为海军总长,张耀曾为司法总长,孙洪伊为教育总长,张国淦为农商总长,汪大燮为交通总长。

特任国务总理段祺瑞兼任陆军总长。

新内阁成立后,这九个部门中,除陆军总长原本由段祺瑞掌握外,其他人员分为三派:一派是民党、一派是旧官僚、一派是中立派,当时被称为“混合内阁”。虽然唐绍仪、孙洪伊、张耀曾仍在南方,尚未到任,因此外交由陈锦涛暂代,司法由张国淦暂代,教育则由次长吴闿生代理。教育事务被看得轻如虚设,显然是舍本逐末。后来汪大燮不愿入阁,上书辞免,于是改任许世英为交通总长,孙洪伊为内务总长,范源濂为教育总长。内阁成员齐备,只等国会召开后,正式请总统追认,国内外人士都无异议。

段祺瑞接着开展外交政策,修改了各省军政长官的称呼:军事长官称“督军”,文官称“省长”,其他组织与职权暂时沿用旧制,但新增任命,由总统亲自核定如下:

奉天督军张作霖,兼署省长;
吉林督军孟恩远,省长郭宗熙;
黑龙江省长毕桂芳,兼署督军;
直隶省长朱家宝,兼署督军;
山东督军张怀芝,省长孙发绪;
河南督军赵倜,省长田文烈;
山西督军阎锡山,省长沈铭昌;
江苏督军冯国璋,省长齐耀琳;
安徽督军张勋,省长倪嗣冲;
江西督军李纯,省长戚扬;
福建督军李厚基,省长胡瑞霖;
浙江督军吕公望,兼署省长;
湖北督军王占元,省长范守佑;
湖南督军陈宦,兼署省长;
陕西督军陈树藩,兼署省长;
四川督军蔡锷,兼署省长;
广东督军陆荣廷,省长朱庆澜;
广西督军陈炳焜,省长罗佩金;
云南督军唐继尧,省长任可澄;
贵州督军刘显世,省长戴戡;
甘肃省长张广建,兼署督军;
新疆省长杨增新,兼署督军。

此后,废止了《爵位条例》《文官官秩令》《惩办国贼条例》《附乱自首特赦令》《纠弹法》等法令,同时释放所有政治犯,特赦前川督尹昌衡,令其恢复自由。撤销“统率办事处”“军政执法处”等机构。全国民众都期盼着国家安定。当时四川、广东、湖南、山东等省尚未平定,经过多次调整,才最终恢复秩序。我仅凭一支秃笔,无法一一叙述,只好按顺序继续书写。

在此之前,陈宦在四川宣布独立。袁世凯命令重庆镇守使周骏负责四川军务,另派王陵基镇守重庆。周骏接到命令后,起初按兵不动,直到袁世凯去世,才出兵西上,逼近成都,自称“四川将军”,后来又改为“蜀军总司令”,并任命王陵基为前锋。王陵基率军抵达龙泉驿,成都随即戒严。周骏一方面逼迫陈宦出省,另一方面切断陈宦的归路,陈宦极为愤怒,准备与周军决战。地方绅商紧急发电给政府,请求禁止周、陈双方冲突,以免生灵涂炭。政府于是任命蔡锷督理四川,同时调陈宦去湖南,周骏恢复原职。陈宦与周骏依旧僵持不下,蔡锷已从叙州出发,先电告两人,劝他们停止争斗。信中写道:

“二位将军不顾兵连祸结,只为争夺四川督军一职,何其目光短浅!我等生于今日,应以国家大计为前提,不应有私利之心。我此次受命入川,是为了收拾残局,待部署完成后,便请求辞职,或在两位之中推举一人接任,只不过稍作等待罢了。特此急电奉告,请你们立即停战。若不从命,我虽不愿以官僚口吻对抗中央命令,但若因此扰乱治安,我必将追究责任,恳请尽快裁决。我已整顿军队,静候你们决断,望二位明鉴!”

陈宦读到信后,立即收拾行装,离开四川,出省远走。周骏心中仍不甘心,趁机进入成都,自任都督,并打算撤销四川护国军招讨右司令兼兵工厂总办杨维的职务。杨维原是陈宦的部下,听说消息后,立即起兵反抗,与周军在城外交战,结果兵败溃逃。这说明权力之争,中国何以能真正安定?蔡锷旧病复发,无法亲征,担心周骏猖獗,于是派罗佩金和刘存厚两支军队分路进攻。刘存厚先抵达城下,周骏自知不敌,便与王陵基一同撤出成都。刘存厚入城,维持治安,四川民众终于安定。第二天,罗佩金也抵达。又过几天,蔡锷亲率军队到达,成都百姓纷纷奔走相迎。蔡锷慰劳有加,强撑病体处理政务,四川人民这才共同庆祝国家重获新生。

此外,粤东也发生了变乱,根源同样在于权力欲望。此前龙济光宣布独立,并非真心,后来又取消独立,反而更加仇视滇、桂军队。滇军司令李烈钧正从肇庆出兵进入北江,驻扎在韶关,粤军则封锁渡口,屡次与滇军发生摩擦,几乎爆发战争。龙济光偏袒自己军队,不断增兵设防,并在观音山附近秘密埋设地雷,企图挑衅。看官可知,李烈钧怎会容忍?于是派兵进攻源潭,结果在激战中惨败。李烈钧又联合桂军司令莫荣新,从西面攻下三水,双方会师观音山,准备与龙济光一决高下。龙济光十分恐慌,急忙电告中央,借口李烈钧反抗中央、意图图谋广东,请求出兵镇压。政府本来十分赞赏龙济光,自然偏袒,但又不便得罪李烈钧,于是特授他“勋二位”和“上将”军衔,命他立即来京候补,同时命令龙济光暂时代理广东督军,等到陆荣廷到任后,再行交接。政府虽看似用心良苦,实则早已显露其政治倾向。此外,还有特别安排:在陈宦尚未赴湖南之前,命令陆荣廷前往湖南临时任督军;汤芗铭因被湖南民众驱逐,即刻卸职,派往广东查办。这种做法,无法分辨功过,只能东调西换,实在太可笑。这种政策,不过是掩耳盗铃。看官想一想,滇、桂军队又怎会心服?袁世凯政府的权力丧失,正是由此种做法逐步酿成的。于是,双方再次进攻观音山,反复拉锯。广东民众日夜不安,到处请愿,都希望让龙济光下台。唐绍仪、梁启超、温宗尧、王宠惠等均为广东籍人士,有心保护家乡,于是紧急电告中央:

“龙济光担任广东督军三年,假借国家权力结怨,纵兵为祸,视人民生命财产如草芥,把刀锯斧钺当作儿戏,三年之中,他摧残人家之家,灭绝人家的门庭,使寡妇失偶,孤儿无依,数目不计其数,只闻哀哭声不绝于耳。如今,我们请求政府派人走访百姓,凡有提到龙济光丝毫功绩者,愿接受诬罔之罪,我们绝不回避。此实是千夫所指,民众皆视他为敌寇,恳请大总统仁心广照,早些将广东民众从水火中拯救出来。总统以共和为旗帜,怎可因民意而犹豫?我们无依无靠,只能以哀求之辞上书,恳请总统明察,给予支持!”

政府接到电报后,陷入重重犹豫。恰在此时,湖南军民又拒绝陈宦的任命,自推刘人熙为新督军,请求政府特任。此时总统黎元洪与国务总理段祺瑞左右为难,只得召开了内阁会议。我为此作诗感叹:

自古战争被视为不祥,握有兵权便骄横强横。
东边动荡、西边响应,成了常事,从此朝政纲纪逐渐崩坏。

至于湖南、广东两省的最终处理办法,且看下回再说。

尽管段祺瑞恢复旧约法、召集旧国会、整顿袁世凯时期的旧制度,大体上堪称其政绩。但内阁成员的组成始终带有明显的调和性质:民党占三分之一,中立派占三分之一,袁世凯旧部也占三分之一。政见不同,必然产生倾轧之忧。段祺瑞经验丰富,本应能预见这种问题,却仍组成了如此不伦不类的内阁,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天下没有不承受压力、不承担责任的人,却可担当大事。段祺瑞只愿承担劳苦,不愿承担怨恨,故而将三派人士混合安排,声称没有偏袒,但最终冲突难以避免。基础不稳,后患便随之而来,这正是中外法治专家所指出的“政党内阁”之所以不稳的原因。若无真正的大政治格局,仅靠反复妥协,终将导致政局动荡。像周陈之争、龙李之争,都是由于政府一味模棱两可,才敢冒险图谋。等到战乱稍定,人民早已深受其害。而且,真正“曲”者未必看得见“曲”,真正“直”者也未必看得见“直”,在黑白不明之时,只凭武力解决,将来一旦出现更有权势者,又怎能保证不挟权生变呢?所以我既为段祺瑞的处境感到理解,又忍不住为他的结局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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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许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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