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民国四年十一月中,正各省将军巡按使,制造民意,纷纷投票的时候,结果是全国代表,选就了一千九百九十三人。至解决国体,却是全体一致,赞成君主立宪。当下由各省驰电到来,京中一班攀龙附凤的人物,统是欢喜不尽。老袁此时不知喜欢的什么相似。袁总统即命财政部连拨若干款项,寄交各省,作为各代表路费,即日到京,再由参政院中,举行全国国民代表大会,申决国体,及公上推戴书。那知朱启钤、周自齐等,已早有密电传达外省,叫他预备国民推戴书。真会巴结。电文云: 各省将军巡按使鉴:国体投票解决后,应用之国民推戴文内,有必须照叙字样,曰:国民代表等,谨以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此四十五字,万勿丝毫更改为要。再此种推戴书,在国体未解决之前,希万分秘密,并盼先复。至奏折一切格式,均照旧例,惟跪奏改为谨奏;其他仪式,俟拟定再行通告。启钤、自齐、士诒、镇芳、忠枢、在礼、乃宽、士钰、震春、炳湘印。 自各省接到此电,便把那依样葫芦,描画起来,当将电文中四十五字,列入推戴书中,一字不易,再添了几句起末文,拍电进去。还有直隶巡按使朱家宝,居然首先称臣,于十一月二十八日,为着地方政务,上了三折,统是改呈为奏,起首称臣朱家宝,末称伏乞皇帝陛下圣鉴等语。未奉明令,即称帝称臣,可谓忠臣第一。老袁并不指斥,已是实行承认。转眼间又过十天,各省国民代表,均领了公文路费,陆续到京,各路火车,统有招待的专使,酬应非常周到。京城里面的招待所,更布置得装潢灿烂,目眩神迷。这等国民代表,趋入所中,几疑身到华胥,仿佛别有天地。到了十二月十一日上午九时,参政院中,召集全国代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申决国体投票。各参政员全体到齐,只有黎元洪请假未到,院外大排军警,看似欢迎代表,实是监督代表。那一千九百九十三人,晓得什么玄妙,一个个鱼贯而入。到了会场,但见中间拥着两个大匦,左匦上贴着君宪两字,右匦上贴着共和两字,当有一班招待人员,与各代表附耳密谈。各代表均唯唯从命,大家领票照书,均向左匦投入,至开匦验票,左匦中一纸不少,足足有一千九百九十三票,统是赞成君宪。右匦中当然不必开验,便照例宣布:大众呼了三声“帝国万岁”。参政员杨度、孙毓筠,就乘此提议道:“全国代表,既一致赞成君宪,应即奉当今袁大总统为皇帝。”大众拍手赞成。杨度、孙毓筠又道:“本院由各省委托,为全国总代表,尤应用总代表名义,恭上推戴书。”大众又一齐拍手。于是推秘书员起草,那秘书员成竹在胸,才高倚马,立刻草成八九百字,即向大众朗读道: 奏为国体已定,天命攸归,全国商民,吁登大位,以定国基,合词仰乞圣鉴事。窃据京兆,各直省,各特别行政区域,内外蒙古、西藏、青海、回疆、满蒙八旗,全国商会,及华侨有勋劳于国家,硕学通儒各代表等,投票决定国体,全数主张君主立宪,业经代行立法院咨陈政府在案。同时据京兆,各直省,各特别行政区域,内外蒙古、西藏、青海、回疆、满蒙八旗,全国商会,及华侨有勋劳于国家,硕学通儒各代表等,各具推戴书,均据称:“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公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等因。兼由各国民大会委托代行立法院为总代表,以全国民意,吁请皇帝登极前来。窃维帝王受命,统一区夏,必以至仁复民而育物,又必以神武戡乱而定功。《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诗》曰:“燕及皇天,克昌厥后。”盖惟应天以顺人,是以人归而天与也。溯自清帝失政,民罹水火,呼吁罔应,溃决势成,罪已而民不怀,命将而师不武。我圣主应运一出,薄海景从,逆者革心,顺者效命。岌然将倾之国家,我圣主实奠安之。 斯时清帝不得已而逊位,皇天景命,始集于圣主,我圣主有而弗居也。南京仓猝草创政府,党徒用事,举非其人,民心皇皇,无所托命,我圣主至德所复,迩安远怀,去暴归仁,若水之就下,孑然待尽之人民,惟我圣主实苏息之。斯时南京政府,不得已而解散,皇天景命,再集于我圣主,我圣主仍有而弗居也。民国告成,四方和惠,群丑窃柄,怙恶不悛,安忍阻兵,自逃复载。我圣主赫然震怒,临之以威,天讨所加,五旬底定,以至仁而伐不仁,盖有征而必无战。慕义向化者,先归而蒙福,迷复不远者,后至而洗心,皆我圣主实抚育而安全之。斯时大难既平,全国统一,皇天景命,三集于我圣主,我圣主固执谦德,又仍有而弗居也。夫惟煌煌帝谛,圣人无利天下之心,而天施地生,兆民必归一人之德。往者国家初建,参议院议员,推举临时大总统,斯时全国人心,咸归于我圣主,国运于以肇兴。继此国会成立,参议院众议员,推举大总统,全国人心,又咸归于我圣主,国基于以大定。然共和国体,不适国情,上无以建保世滋大之弘规,下无以谋长治久安之乐利,盖惟民心有所舍也,则必有所取,有所去也,则必有所归。今者天牖民衷,全国一心,以建立帝国,民归盛德,又全国一心以推戴皇帝。我中华文明礼义,为五千年帝制之古邦,我皇帝睿智圣武,为亿万姓归心之元首。伏维仰承帝眷,俯顺舆情,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轩帝神明之胄,宜建极以承天,姒后继及之规,实抚民而长世。谨奏。 读毕,大众无不赞成,即刻通过,复齐呼“皇帝万岁”三声。自九点钟起,至十一点半钟,已经手续完备,大众当即散会,回寓午餐去了。下午一点钟,秘书员已缮好奏折,即刻进呈,哪知奏折才呈,申令即下,却教他另行推戴,把那推戴书发还。还要装腔。其文云: (上略)查《约法》内载民国之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改用君主立宪,本大总统自无讨论之余地。惟推戴一举,无任惶骇。天生民而立之君,天命不易,惟有丰功盛德者,始足以居之。 本大总统从政,垂三十年,迭经事变,初无建树,改造民国,已历四稔。忧患纷乘,愆尤丛集。救过不赡,图治未遑,岂有功业足以称述?前此隐迹洹上,本已无志问世,遭遇时变,谬为众论所推,不得不勉出维持,舍身救国。然辛亥之冬,曾居政要,上无裨于国计,下无济于民生,追怀故君,已多惭疚。今若骤跻大位,于心何安?此于道德不能无惭者也。致治保邦,首重大信,民国初建,本大总统曾向参议院宣誓,愿竭能力,发扬共和,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词,此于信义无可自解者也。本大总统于正式被举就职时,固尝掬诚宣誓,此心但知救国救民,成败利钝不敢知,劳逸毁誉不敢计,是本大总统既以救国救民为重,固不惜牺牲一切以赴之。但自问功业,既未足言,而关于道德信义诸大端,又何可付之不顾?在爱我之国民代表,当亦不忍强我以所难也。 尚望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等,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国基。本大总统处此时期,仍以原有之名义,及现行之各职权,维持全国之现状。除咨复代行立法院,并将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等件,送还代行立法院外,合行宣示俾众周知。此令。 杨度、孙毓筠二人,已预知申令即下,早已约定各省代表,再行到会,恭候圣旨。各代表似傀儡一般,随拨随动,到了傍晚,仍至参政院会齐。果然九天纶綍,宣布下来,大众恭读一遍,都有些疑惑不定。但听杨度宣言道:“大总统盛德谦冲,所以有此申令,但全国民意,既趋一致,大总统亦未便过拂舆情,理应由本院再用总代表名义,呈递第二次推戴书。”大众复随声附和,仍推秘书起草。不料十五分钟的时候,便拟成二千六百多字的长文。圣主出世,应该有此奇才,曹子建且当拜倒。是时电灯四映,云集一堂,复由秘书朗声宣读,大众模模糊糊的听了一会,无非是什么功烈,什么德行,十成中只解一二,也都赞成了事,乃宣告散会,立即缮成第二次推戴书。 次日即奉大总统申令云: 据全国总代表大会总代表代行立法院奏称:窃总代表前以众议佥同,合词劝进,吁请早登大宝,奉谕推戴一举,无任惶骇等因。仰见圣德渊衷,巍巍无与之至意,钦仰莫名。惟当此国情万急之秋,人民归向之诚,几已坌涌沸腾,不可抑遏。我皇帝倘仍固执谦退,辞而不居,全国生民,实有若坠深渊之惧。盖大位久悬,则万几丛脞。岂宜拘牵小节,致国本于阽危?且明谕以为天生民而立之君,惟有功德者足以居之,而谓功业道德信义诸端,皆有问心未安之处,此则我皇帝之虚怀若谷,而不自知其撝冲逾量者也。总代表具有耳目,敢昧识知,请先就功烈言之:当有清末造,武备废弛,师徒屡熸,国威之不振久矣。我皇帝创练陆军,一授以文明国最精之兵法,铲除宿弊,壁垒一新。手订数条,洪纤毕备。募材选俊,纪律严明,魁奇杰特之才,多出于部下,不数年遂布满寰区,成效大彰,声威不著。当时外人之莅观者,莫不啧啧称叹,而全国陆军之制,由此权舆。厥后戡定四方,屡平大难,实利赖之,此功在经武者一也。及巡抚山东,拳匪煽乱,联军内侵,乘舆播迁,大局糜烂。 惟我皇帝坐镇中原,屹若长城之独峙,匪乱为之慑伏,客兵相戒不犯,东南半壁,赖以保障。以一省之治安,砥柱中流,故虽首都沦陷,海内骚然,卒得转危为安,金瓯无缺。当是时也,构难虽曰乱民,而纵恶实由亲贵,不惩祸始,无从媾和,强邻有压境之师,客军无返旆之日,瓜分豆剖,祸迫眉睫,而元恶当国,莫敢发言。我皇帝密上弹章,请诛首罪,顽凶伏法,中外翕然,和局始克告成,河山得免分裂,此功在匡国者二也。寻授北洋大臣,其时风鹤尤惊,人心未靖,乃扫荡会匪,萑苻绝迹,廓清积案,民教相安。收京津于浩劫之余,返銮舆于故宫之内,遂复高掌远跖,厉行文明诸新政,无不体大思精,兼营并举,规模式廓,气象万千。论者谓我皇帝为中国进化之先河,文明之渊海,洵符事实,非等虚词,此功在开化者三也。革命事起,风潮剧烈,不数月间,四方瓦解,皇室动摇,天意厌清,人心思乱。清孝定景皇后,知大势之已去,满族之孤危,痛哭临朝,几不知税驾之何所。斯时我皇帝改步,为应天顺人之举,躬自践阼以安四海,夫谁得而议之者!乃犹恪恭臣节,艰难支拄,委曲维持,以一身当大难之冲,几遭炸弹而不恤。孝定景皇后,乃举组织共和政府之全权,与夫保全皇室之微意,悉挈而付托我皇帝,始有南北议和,优待皇室之条件。人知清廷逊位之易,结局之良,而不知我皇帝之苦心调剂,固竭其旋转乾坤之力也。于是南北复归于统一,清室获保其安全,四万万之生灵,弗陷于涂炭,二万万之疆圉,得完其版图,于风雨飘摇之中,而镇慑奠安,卒成共和四年之政局。国家得与人民休养生息,不至沦胥以尽,此功在靖难者四也。民国初建,暴民殃徒,攘臂四出,叫嚣乎政党议会,撝突乎官署戎行,挑拨感情,牵掣行政。我皇帝海涵天覆,一以大度容之。彼辈野心弗戢,卒有赣宁之暴动,东南各省,再见沉沦,幸赖神算早操,三军致果,未及旬月,而逆氛尽扫,如拉枯朽,遂得正式礼成,大业克跻,列邦交庆。彼辈毒无可逞,犹复勾结狼匪,肆其跳梁,大兵一临,渠魁授首,神州重奠,戈甲载橐,卒使闾阎安堵,区宇敉宁,以臻此雍洽和熙之治。盖自庚子拳匪之乱,辛亥革命之变,癸丑六省之扰,皆足以颠覆我中国,非我皇帝,孰能保持镇抚,使四千年神明之裔,食息兹土,不致沦亡?此则我皇帝之大有造于我中国,而我蒸黎子孙所共感而永矢勿谖也,此功在定乱者五也。不但此也,溯自通海以来,外交之失策,不可胜计,国际之声誉,几无可言。以积弱衰疲之国,孤立于群雄角逐之间,托势之危,莫此为甚。而意外变局,又往往无先例之可援,措置偶一失宜,后患不堪设想。惟我皇帝,睿智渊深,英谋霆奋,遇有困难之交涉,一运以精密之谟猷,靡不立解纠纷,排除障碍,卒得有从容转圜之余地。而远人之服膺威望,钦迟丰采者,亦莫不输诚结纳,帖然交欢。弭祸衅于樽俎之间,缔盟好于敦槃之际,此功在交际者六也。凡此六者,皆国家命脉之所存,万姓安危之所系;若乃其余政教之殷繁,悉由宵旰勤劳之指导,虽更仆数之,有不能尽,我皇帝之功烈,所以迈越百王也。请再就德行言之: 我皇帝神功所推暨,何莫非盛德所滂流?荡荡巍巍,原无二致。至于一身行谊,则矩动天随,亦有非浅识所能测者。如今兹创业,踵迹先朝,不无更姓改物之嫌,似有新旧乘除之感。明谕引此以为惭德,尤见我皇帝慈祥忠厚之深衷,而不自觉其虑之过也。夫廿载以来,往事历历可征,我皇帝之尽瘁先朝,其于臣节,可谓至矣。无如清政不纲,晚季尤多瞀乱,庚子之难,一二童騃,召侮启戎,成千古未有之笑柄。覆宗灭祀,指顾可期,非赖我皇帝障蔽狂流,逆挽滔天之祸,则清社之屋,早在斯时。迨我皇帝位望益隆,所以为清室策治安者,益忠且挚。患满人之孱弱也,则首练旗兵;患贵胄之暗昧也,则请遣游历;患秕政之棼扰也,则厘定官制;患旧俗之锢蔽也,则订立宪章。凡兹空前之伟划,一皆谋国之前图。乃元辅见疏,忠谠不用,宗支干政,横揽大权,黩货玩戎,斲丧元气。自皇帝退休三载,而朝局益不可为矣。乃武昌难作,被命于仓皇之际,受任于危乱之秋,犹殷殷以扶持衰祚为念。讵意财力殚耗,叛乱纷乘,兵械两竭于供,海陆尽失其险。都城以外,烽燧时惊,蒙藏边藩,相继告警。而十九条宣誓之文,已自将君上之大权,尽行摧剥而不顾。谁实为之?固非我皇帝所及料也。 后虽入居内阁,而祸深患迫,已有岌岌莫保之虞。老成忧国之衷,至于废寝忘餐,拊膺涕泣,然而战守俱困,险象环伏,卒苦于挽救之无术。向使冲人嗣统之初,不为谗言所入,举国政朝纲之大,一委元老之经营,将见纲举目张,百废俱举,治平有象,乱萌不生,又何至有辛亥之事哉?至万不得已,仅以特别条件,保其宗支陵寝于祚命已坠之余,此中盖有天命,非人力所能施。而我皇帝之极意绸缪者,其始终对于清廷,洵属仁至而义尽矣。夫历数迁移,非关人事,曩则清室鉴于大势,推其政权于国民,今则国民出于公意,戴我神圣之新君。时代两更,星霜四易,爱新觉罗之政权早失,自无故宫禾黍之悲。中华帝国之首出有人,庆睹汉官威仪之盛。废兴各有其运,绝续并不相蒙。况有虞宾恩礼之隆,弥见兴朝复育之量,千古鼎革之际,未有如是之光明正大者。 而我皇帝尚兢兢以惭德为言,其实文王之三分事殷,亦无以加此,而成汤之恐贻口实,固远不逮兹。此我皇帝之德行,所为夐绝古初也。然则明谕所谓无功薄德云云,诚为谦抑之过言,而究未可以遏抑人民之殷望也。至于前此之宣誓,有发扬共和之愿言,此特民国元首循例之词,仅属当时就职仪文之一。盖当日之誓,根于元首之地位,而元首之地位,根于民国之国体,国体实定于国民之意向,元首当视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为有效,民意君宪,则誓词亦随国体为变迁。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已变,民国元首之地位,已不复保存,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凡此皆国民之所自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者也。以上歌功颂德之词,尚可勉强敷衍,至把誓词抵赖,亏他说得出,亏他推得清。 我皇帝惟知以国家为前提,以民意为准的,初无趋避之成见,有何嫌疑之可言?而奚必硁硁守仪文之信誓也哉? 要之我皇帝功崇德茂,威信素孚,中国一人,责无旁贷。 昊苍眷佑,亿兆归心,天命不可以久稽,人民不可以为主。伏冀撝冲勉抑,渊鉴早回,毋循礼让之虚仪,久旷上天之宝命。亟颁明诏,宣示天下,正位登极,以慰薄海臣民喁喁之渴望,以巩我中华帝国有道之鸿基。代表不胜欢欣鼓舞恳款迫切之至,除将明令发还,本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等件,仍行赍呈外,谨具折上陈,伏乞睿鉴施行等情。据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予薄德鲜能,所克负荷?前此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交萦,有不能自已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予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第创造宏基,事体繁重,洵不可急遽举行,致涉疏率应饬各部院就本管事务,会同详细筹备,一俟筹备完竣,再行呈请施行。凡我国民,各宜安心营业,共谋利福,切勿再存疑虑,妨阻职务,各文武官吏,尤当靖共尔位,力保治安,以副本大总统轸念生民之至意。除将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推戴书,及各省区国民代表推戴书,发交政事堂,并咨复全国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代行立法院外,合行宣示,俾众周知。此令。 小子随读随录,录毕后,禁不住渐愤起来,乃口占一绝道: 揖让征诛是昔型,六朝篡窃亦彰明。 如何下效河间妇,狎客催妆甘背盟? 老袁既接收帝位,遂有好几种做作施行出来,看官请续阅下回,便有分晓。 两次推戴书:统计不下三千余字,乃不到半日,即草缮俱竣,是明明预先备办,第临时揜人耳目而已。且袁氏尚未承认帝制,而我圣主我皇帝之词,连篇累牍,不识若辈何心,乃竟厚颜若此?袁氏半推半就,真似倚门卖娼,装出许多丑态。吾谓欲做皇帝,简直就做,何必许多做作,愈形其丑耶?作伪心劳日拙,我为诸参政羞,我并为袁皇帝羞。
民国四年十一月,各省份的将军、巡按使纷纷制造民意,组织投票选举,最终全国代表选出了一千九百九十三人。在决定国家政体问题上,大家一致赞成实行君主立宪制。各省随即发来电报到京城,京城中那些喜欢攀附权贵的人物都非常高兴。袁世凯总统得知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他立刻命令财政部拨出大量资金,分发到各省,作为代表们的路费,让他们尽快到北京,再由参政院召开全国国民代表大会,正式决定国体,并公推“推戴书”(即拥戴皇帝的文书)。
然而,朱启钤、周自齐等人早已秘密发电给各省,指示他们提前准备推戴书。电文中特别强调:“在国体尚未确定之前,所有推戴文书中必须保留‘国民代表等,谨以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这四十五个字,一字都不能更改。此内容必须严格保密,希望各省尽快回复。至于奏折格式,沿用旧制,仅将‘跪奏’改为‘谨奏’,其他仪式等,待拟定后再通知。电文由朱启钤、周自齐、士诒、镇芳、忠枢、在礼、乃宽、士钰、震春、炳湘等人签署。”
各省收到电报后,便照搬抄写,把这四十五字一字不差地写进推戴书里,又加上一些起承转合的开头和结尾文字,发出了推戴电报。直隶巡按使朱家宝更是率先称臣,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为地方政务上奏三折,全部把“奏”改为“臣”字开头,结尾也写成“伏乞皇帝陛下圣鉴”,完全未经正式命令就称帝称臣,堪称忠臣中的典范。袁世凯并未责备他,实际上已经默认承认了帝制。
不到十天,各省国民代表都领到了路费,陆续抵达北京。京里的火车站和招待所都安排得十分隆重,设备豪华,令人目眩,这些代表一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如同进入神仙之地。
十二月十一日上午九点,参政院召集了全国一千九百九十三名代表,召开会议决定国体。参政员全部到齐,只有黎元洪请假未到。会场外布满了军警,表面上是欢迎代表,实则是在监视他们。
这些代表们并不清楚其中的玄机,一个个鱼贯而入。会场中央摆着两个大箱子,左边贴着“君宪”二字,右边贴着“共和”二字。现场有工作人员悄悄对代表们低语,代表们只好照做,领取了投票票,并都把票投入左边的箱子。
开箱验票后,左边箱子里竟然一票不落,全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都赞成“君主立宪”,右边箱子自然无需开验,只是宣布大众齐声高呼“帝国万岁”。参政员杨度和孙毓筠趁机提议:“既然全国代表一致赞成君主立宪,应该即刻恭请现任大总统袁世凯称帝。”众人立刻拍手响应。
杨度和孙毓筠又说:“我们作为各省委托的全国总代表,理当以总代表名义,正式上呈推戴书。”大家又一致同意。
于是,由秘书人员起草推戴书。秘书早已胸有成竹,提笔挥毫,不到片刻便写成八九百字,当场朗读如下:
“奏为国体已定,天命归于君主,全国商民吁请皇上登基,以奠定国家根基,谨请圣上垂察。我们来自京兆、各省份、特别行政区,内外蒙古、西藏、青海、新疆、满蒙八旗,全国商会及有功于国家的贤达学识之士,经投票决定国体,一致主张君主立宪,此已向政府呈报备案。同时,各地代表各具推戴书,均称:‘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将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且由全国国民大会委托代行立法院作为总代表,代为向皇帝请命登基。
我中华帝王受命于天下,统御万邦,必须以仁德抚育百姓,以武德平定祸乱。《尚书》说:‘一人有德,万民皆安。’《诗经》说:‘德泽及于天,子孙昌盛。’凡顺应天道、符合民意者,人民自然归附,天地也必定保佑。
回顾清帝失政,百姓饱受水火之苦,呼救无门,终于爆发起义,局势失控。清廷罪责自取,百姓不怀其心,军队也不听号令。我圣主应运而生,天下人心归附,叛乱者心甘情愿转变,顺从者奋起效力。国家濒临瓦解,我圣主力挽狂澜,使国家得以稳定。
当时清帝无奈逊位,天意终于归于我圣主,我圣主本应登基却仍谦让不居。南京临时政府仓促成立,内政混乱,党派专权,人心惶惶,无人可以依靠。我圣主以至仁德感召天下,使远近百姓得以安定。南京政府因此被迫解散,天命再次凝聚于我圣主,我圣主仍不接受,继续谦让。
民国建立后,各方势力勾结作乱,屡次挑衅,我圣主震怒出面,以威严镇压,天讨讨伐,仅用五十天时间便平定内乱,以仁德讨伐不仁。归顺者得福,迷途者悔改,皆因我圣主抚育而安。此时国家重归统一,天命三次归于我圣主,我圣主依然谦让,不愿登基。
所谓帝王之德,非为私利,而是天道所授、民心所归。自国家初创,参议院推举临时大总统,全国民心皆归于我圣主,国运由此开启;此后国会成立,再推大总统,人民心归于我圣主,国家根基才得以奠定。然而,共和体制不符合中国国情:上不立长远治理之规,下不能实现长治久安之利。民心有所舍,必有所取;有所去,必有所归。
现在天意昭然,全国一心,一致支持建立帝国,人心归于我圣主的盛德。中国自古是礼仪文明的古国,以五千年帝制传统闻名,我皇帝睿智勇武,为亿万百姓所信服,理应登基统治天下。敬祈顺应天命,顺从民意,登上帝位,治理天下,施行仁政,延续万世。轩辕黄帝为帝王之圣,应承天命,姒姓后世亦可效法。中国文明礼义之邦,当由德高望重之君主统领,以安天下。
全文宣读完毕,所有代表无不表示赞同,会议立刻通过,众人齐声高呼“皇帝万岁”三遍。从上午九点开始,到十一点半,所有程序完成,代表们随即散会,回寓休息用餐。
下午一点,秘书已完成奏折,立即呈送,谁知刚呈上去,袁世凯就下命令,要求重新推戴,并把原先的推戴书退还,还要装模作样,命令写一份新的。
命令内容如下:
(略)
根据《约法》,国家主权属于全体国民。经过国民代表大会全体投票决定,正式改行君主立宪,作为大总统,我自然无权再讨论。但“推戴”这一举动,我内心十分惶恐。天降人君,天命不可动摇,唯有德高望重、功勋卓著者方可承继。我从政三十多年,经历无数变故,却无大作为。创建民国已四年,忧患纷至,问题丛生,我谈不上有何功绩可言。早年隐居洹上,本无出仕之志,因时局变化,被众人推举,勉强出山,以维持国家。然而辛亥之冬,我虽居高位,对国家财政民生无任何裨益,回想昔日之君,内心充满惭愧。
现在若突然称帝,我内心实在不安,这在道德上确实难以承受。我曾向参议院宣誓,愿竭尽全力,发扬共和精神,如今若实行帝制,便是违背誓言,这在信义上也无从解释。我当初郑重宣誓,只知救国救民,成败利弊、劳逸得失,皆不计。但当我自问功业,实在不足,再说道德与信义之根本问题,又怎可忽视?作为人民的代表,也应不忍强我于困境之中。
故此,恳请全国代表们慎重考虑,另行提出推戴书,以巩固国家根基。在当前局势下,我仍以原职名义和现有权力维持全国稳定。并已将全国代表大会、总代表的推戴书及各省代表的推戴书送还代行立法院,以便公开宣布。
杨度和孙毓筠早已预料到命令会下达,便提前与各省市代表约定,再次会集,等候圣旨。代表们如同玩偶一般,被随意操控,傍晚再次聚集。果然,九天之后,命令正式发布,众代表恭敬阅读,心中都感到疑惑不安。
杨度随即宣布:“总统的谦逊品德令人敬佩,因此才发布此令。但民意已趋一致,总统也不可能完全违背公众愿望,理应由本院再次以总代表名义,呈递第二次推戴书。”众代表纷纷响应,随即推秘书起草。
没想到十五分钟内,便写成了两千六百多字的长篇推戴书。这人真是天纵英才,连曹植都该跪拜!电灯通明,众人齐聚,秘书大声朗读,众人虽然听不懂太多,但听来大体是歌功颂德,只懂一二,仍一致通过。
接下来是颂扬袁世凯的“功绩”与“德行”:
我皇帝的功勋,遍布全国,其德行也如天光普照,浩大无边。个人言行举止,更是不凡,深不可测。现在我开创新局,继承前朝,虽有“改朝换代”之嫌,但仍有“新旧更替”之感。总统本人因“愧于新旧之变”而自谦,这正体现出他仁厚、忠诚的胸怀,却不知自己太过谨慎。
近二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目,我为清朝尽忠职守,对臣子之节可谓极致。然而清廷政令混乱,末期更是腐败混乱。庚子年政变中,几个顽童引发战乱,招致外敌入侵,成为千古笑柄。若非我皇帝及时制止,清朝将被彻底颠覆。后来我虽地位日隆,仍一心为清室谋划稳定。我深知满族衰弱,便首练旗兵;贵胄无知,便派他们出洋历练;官僚腐败,便改革官制;旧俗愚昧,便推行宪政。所有这些重大改革,皆是为国计民生的长远打算。
但朝中重臣不听劝告,直言被黜,宗室掌权,专揽大权,贪污军政,国力严重受损。我退居三载,朝局更加难以收拾。武昌起义爆发时,我仓促受命,仍日夜致力于挽救危局。谁知国力耗尽,兵源断绝,海陆防线尽失,周边边境频频告急。而“十九条”早已将君主大权全部剥夺,这并非我力所能及。
虽后进入内阁,但局势更加危急,国家存亡岌岌可危。老臣忧国至极,夜不能寐,痛哭流涕,但终究无力挽救。若当初新君即位,能听从老臣建议,把国家大事全部交予元老经营,必定能纲举目张,百废俱兴,哪里会爆发辛亥革命?万不得已之下,仅以特殊条件保全清室宗庙陵寝,这或许是天意所致,非人力能为。我始终尽心尽力,对清廷确实仁至义尽。
历史更迭,并非人力可左右。昔日清室因大势所趋,将政权归还民众;今日民众以公意推举我们为神圣的新君。时代两度更替,星月四易,爱新觉罗家族的权力早已丧失,绝无“故宫禾黍之悲”。中华帝国迎来一位真正的人才,目睹汉朝威仪,重现国威。兴衰自有其运,断续并不相承。况且,我皇恩浩荡,体现国家复兴之仁心,千古变革中,未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局面。
总统虽称“无德无功”,实则谦逊过度。以商汤因恐贻笑天下而不敢专权,也远不如今日之盛德。这才是我皇帝德行之超凡绝伦。
至于此前的誓言,说“发扬共和”,这不过是民国元首就职时的例行辞令,属于当时职位的象征,与国体无关。国体由民意决定,民意若转为君主立宪,那么誓言也应随之改变。如今民众已厌弃共和,转向君主立宪,民意已变,国体已定,元首地位也已不复存在,元首的誓言当然失效。这些都源于民意,与我皇帝毫无关系。
上述歌功颂德的语言尚可勉强维持,但若否认誓言,说辞便站不住脚,谁说得清、谁推得出来?
我皇帝始终以国家为前提,以民意为准绳,从未有过功名利禄的倾向,又怎会有嫌疑?何必固守当初的誓言形式呢?
总而言之,我皇帝功勋卓著,德行崇高,声望素来深入人心,中国之首,责无旁贷。上天眷顾,亿万百姓衷心拥戴,天命不可久延,人民不可久等。希望您能克制谦让之心,尽快回转,不必拘泥于“揖让”虚礼,早日登基,以慰天下百姓殷切的愿望,也稳固中华帝国的正统根基。
我们代表全国民众,恳切请求皇上明察,迅速颁布诏书,昭告天下,正式登基,以安抚全国百姓的渴望,以巩固中华帝国的制度根基。所有推戴书,除退还外,仍请呈递上奏,恳请御批施行。
命令发布后,我读着读着,不禁愤怒不已,于是口占一首绝句:
“揖让征诛是前世旧例,六朝篡夺亦属昭明。
如何效法河间妇人,狎客催妆竟甘心背盟?”
袁世凯接受帝位后,随即采取了一系列虚伪的举措,各位请继续看下回,真相自会揭晓。
两次推戴书,合计超过三千字,却不到半天便草拟完成,这明显是提前准备、临时掩盖真相。袁世凯尚未真正承认帝制,却在文中反复称自己为“我圣主”“我皇帝”,这种行为,究竟是出于何心?简直厚颜无耻。袁世凯半推半就,像一个倚门卖身的娼妇,装模作样,自取其丑。我认为,若真想称帝,就该干脆称帝,何必如此虚伪做作?越做越显得可笑。虚伪不仅无益,反而徒增丑态。我为这些参政员羞耻,也为袁世凯这个“皇帝”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