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书中，叙到欧战发生，中国宣告中立，日本兴兵至胶州湾，攻打德国租占的青岛。青岛原有德兵驻扎，约不过一二千人，明知众寡不敌，守不住这个青岛，但若拱手让人，殊不甘心。胶州总督，系管辖青岛的德将，职守所在，当即下令拒敌。德人虽败，勇力可嘉。日本兵舰，未能直入胶州湾，遂由龙口登岸，进兵潍县西境，抄入青岛背后，以便腹背夹攻。惟龙口、潍县等处，完全是中国领土，日兵进境，明是侵犯中立条规，袁政府与他交涉，他只自由行动，不肯撤回，但说是攻取青岛，仍为中国帮忙，俟得青岛后，当完全交还中国。看官！你想天下人有这等侠义么？同是中国人，尚且争权夺利，互阋不休，况中日不相联属，怎肯把处心积虑的青岛谋取到手，还要完璧归赵呢？透彻之至。袁总统聪明过人，岂有不晓得的道理？惟势力既不及日本，更且想仰仗日人，赞助帝制，那时只好模糊过去，不过与日人划一战线，让他数十里中立地面，听令出入，战线以外，不得运兵。日人得了运兵路径，已是心满意足，当与袁政府约定，仗着一股锐气，夹攻青岛。德兵多方防守，相持至三月有余，两造伤亡，恰也不少。毕竟德人势孤力弱，弄得饷尽援绝，无法可施，不得已悬旗乞降，好好一个青岛，由德人经营十多年，建筑完固，至此国际纷争，竟被日人乘间占去了。为好拓地者作一棒喝。 袁总统也无心过问，按日里收揽大权，规复专制，所有新颁章程，又增添了若干条。就中有立法院组织法，及地方自治试行条例，名目上是改良旧制，维持共和，其实是徒有虚名，掩饰人目。当时有一个在京人员宋育仁，居然倡议复辟，欲请出宣统帝来，仍登大宝。为文武二圣人先声。会被袁总统闻知，即下一申令，说他邪词惑众，紊乱国宪，著即驱逐回籍。就是王闿运、劳乃宣等，主张君主立宪，袁总统尚满口共和，自谓帝王总统，均非所愿。谁知他口是心非，暗地里却着着进行，到了三年十二月终旬，先改定大总统选举法，公布出来，录述如后： [[大总统选举法]] 第一条 有中华民国国籍之男子，完全享有公权，年满四十岁以上，并居住国内满二十年以上者，有被选举为大总统资格。 第二条 大总统任期十年，得连任。 第三条 每届行大总统选举时，大总统代表民意，依第一条所定，敬谨推荐有被选举为大总统资格者三人。 前项被推荐者之姓名，由大总统先期敬谨亲书于嘉禾金简，钤盖国玺，密贮金匮于大总统府，特设尊藏金匮石室尊藏之。 前项金匮之管钥，大总统掌之。石室之管钥，大总统及参政院院长国务卿分掌之，非奉大总统之命令，不得开启。 第四条 大总统选举会，以下列各员组织之： 一 参政院参政 互选五十人。 二 立法院议员 互选五十人。 前项各款之互选，用记名连记投票法，以得票较多数者为当选，由内务总长监督之。 届组织大总统选举会，立法院在闭会期内时，以在京议员之名次在前者五十人，为大总统选举会会员。 第五条 大总统选举会，由大总统召集，于每届选举期前三日以内组织之。 第六条 大总统选举会，以参政院议场为会场，以参政院院长为会长。 参政院院长，如系副总统兼任，或有其他事故时，以立法院议长为会长。 第七条 选举大总统之日，大总统敬谨将所推荐有被选举为大总统资格者之姓名，宣布于大总统选举会。 第八条 大总统选举会，除就被推荐三人投票外，得对于现任大总统投票。 第九条 选举大总统，以会员四分之三以上到会，用记名单名投票法。得票满投票人总数三分之二以上者为当选。若皆不足当选票额时，就得票多数之二人行决选，以得票较多数者为当选。 第十条 每届应行选举大总统之年，参政院参政，认为政治上有必要时，得以三分之二以上之同意，为现任大总统连任之议决，由大总统公布之。 第十一条 大总统任期未满，因故去职时，应于三日内组织大总统临时选举会。 临时选举未举行前，大总统职权，由副总统依约法第二十九条之规定代行之。如副总统同时因故去职，或现不在京，及有其他事故，不能代行时，由国务卿摄行其职权。但第三条第一项第二项所规定之职权，不得代行或摄行。 第十二条 届行临时选举之日，由代行或摄行大总统之职权者，咨行大总统临时选举会会长，指任会员十人，监视开启尊藏金匮石室，恭领金匮到会，当众宣布。就被推荐三人中，依九条之规定，投票选举。 第十三条 现任大总统连任，或当选大总统继任，均应于就职时，为下列之宣誓。 余誓以至诚遵守宪法，执行大总统之职务，谨誓。 宪法未公布施行以前，前项誓词，须声明遵守约法。 第十四条 副总统之任期，与大总统同。任满时，由连任或继任之大总统推荐有第一条资格者三人，准用选举大总统之规定行之。 第十五条 本法自公布日施行。（本法施行之日，中华民国二年十月五日所宣布之大总统选举法废止之。） 依这选举法看来，是大总统一任十年，且得连任，或一次或两次三次，并未明定限制。试想做了大总统，已是年满四十，人生上寿，不过百年，若连任数次，便是终身为大总统了。释明上文第一，二，七，八，十三各条。后任的大总统，须由前任的大总统推荐三人，署名金简，密贮金匮，将来选举后任大总统时，除对于现任大总统，得票选举连任外，只有金简中所写的姓名，可以选举，此外不能羼入，照此制度，明明是总统得以世袭，如袁总统有子十余人，他若写着三个儿子的姓名，藏将起来，俟后任选举，总要把他三个儿子中，选出一人，否则惟有老袁永远活着，仍归他连任下去，别人是永世无望了。释明上文第三及十二各条。小子曾记前清雍正年间，雍正帝定立储法，默选储君，书名纳匣，藏在正大光明殿额的后面。袁总统做过前清大员，想是熟悉掌故，所以把雍正成制，抄袭了来。以袁总统比雍正帝，阴鸷相似，而胆略尚恐未逮。还有一篇告令，说明改正选举法，实为总统绝续时，预防争乱起见，小子也似信非信，只好付诸阙如。惟总统选举法，既已改定，袁总统应如法照行，他便就意中所爱的三人，书藏金匮，或说是黎元洪、徐世昌及袁大公子克定，或说是克定、克文、克良、克端等类，统是袁家公子。大约此说近是。但袁总统素好秘密，书藏时无人在旁，只由他一手做成，因此外人无从知晓，不过凭虚推测罢了。 隔了两天，复定出国玺条例。国玺分作三项，一为中华民国玺，凡遇国家大典礼大政事及国际交换国书等项，应用此玺；二为颁爵袭职，及封赠册轴等所用，叫作封策之玺；三为给予勋位勋章，及其他荣典文书等所用，叫作荣典之玺。此外加大总统印，陆海军大元帅印，一时不便称玺，仍然沿称为印，附入国玺条例中。改印为玺，非帝制而何？ 光阴似驶，又是民国四年，元旦觐贺等礼仪，且不必说。惟袁总统把新颁官制，策令群僚，授徐世昌为上卿，杨士琦、钱能训为中卿，赵尔巽、李经羲加上卿衔，各部总长，除陆海军两部外，并授中卿，独章宗祥、汤化龙，资望稍轻，以少卿加中卿衔，梁士诒、周树模、汪大燮、贡桑诺尔布等，均授中卿，董康、庄蕴宽等，均授少卿。他如文官加给嘉禾章，武官加给文虎章，或酌授勋位，无非是施泽如春，有加无已的至意。语带双敲。一面令教育部整饬学校，提倡忠孝节义，所有小学校中，应读论、孟二书。列入科目，不得废经。一面颁附乱自首特赦令，凡在民国三年十二月前，所有附乱人等，或被胁，或盲从，均得向地方行政官署，悔罪自首，当由地方行政官呈请大总统特赦，给予免罪证书，回籍营业。总算皇恩浩荡。 是时白狼已平，余匪肃清，就是民党中人，亦无隙可乘，只有假借文字，诋毁老袁，也没有甚么效力。欧洲各国，日务战争，旧有中外交涉，尽行搁置，无暇向中国寻隙，美国虽守中立，未曾与战，但距华较远，又素抱和平宗旨，与中国没甚龃龉。只有东邻日本，眈眈在侧，自攻取青岛后，屯兵不撤，日夕绸缪，不但青岛领土权，被他占去，就是青岛街市上，所有营业行政等权，亦归日人占领。袁总统得此消息，不由的吃了一惊。看官道是何故？原来青岛中有一德华银行，前由德人经理，老袁曾存着巨款，约计二千万马克，马克，德币名。预备将来恢复帝制，提出使用。此次闻日人干涉营业，恐他囫囵吞去，无从追索，岂不是白费金钱，破坏好事？领土权可以抛弃，私款是万难割舍的！当下情急智生，亟通牒英、德、日三国，宣告撤销山东战域，牒文内列着三种理由，一是青岛战事，现已完毕，二是胶、莱、龙口各处情形，已甚安靖，三是中国应设兵防海，阻禁匪徒侵入胶、莱各处作乱，为此三大要件，不能不要求日本撤兵。哪知牒文才发，日本政府，却已有照会到来，他的照会中，却含混说着道：“君有大志，何必亲近德意志，难道我大日本帝国，就不能作一帮手么？”隐隐约约，确是妙文！袁总统接阅照会，巧巧碰入心坎，踌躇了好一会，便邀请顾问员有贺长雄、西坂大佐等，秘密商议一番，托他电达本国政府，极力赞助；一面电嘱驻日公使陆宗舆，疏通日本内阁。 那时日本内阁首相，名叫大限重信，他本是个勋戚旧臣，外交能手，既得了这个消息，便视为奇货可居，当下提出元老院，议决二十一条件，向袁要索，作为日后的报酬。未曾出力帮助，先已要索酬金，求人者其鉴诸。看官曾否阅过清史？当中日战争以前，老袁曾任朝鲜公使，彼时屡与日本反对，遂酿成中日战事，害得丧师失律，割地赔款，才行了案。日人中岛端氏，且于民国二年冬季，著有《支那分割的命运》一书，日人称中国为支那。内述袁氏秘史，种种揶揄，几笑他一钱不值，难道老袁毫不记忆，毫无闻见，反欲向他求助么？若非利令智昏，何至于此？古语说得好：“人必自侮，然后人侮。”袁氏为帝制起见，竟惹出二十一件大要挟来，小子有诗叹道： 欲成王道贵无私，知白何如守黑时。 只手难遮天下目，欺人反使别人欺。 毕竟二十一条件，说的甚么？待小子下回表明。 ---------- 总统与皇帝，原是不同，但据袁氏之总统选举法，是已得任终身总统，且为世袭总统矣，与皇帝几无区别，宁必称帝而后快乎？总之袁氏心目中，全然不脱俗念，念兹在兹，曰惟帝制，释兹在兹，亦曰惟帝制。夫既欲为帝，即自称为帝可也，何必鬼鬼祟祟，向人求助，反为东邻所轻视乎？呜呼袁氏！为了帝制二字，憧扰胸中，欲为帝则恐人反对，不为帝又难餍私心，人欲胜，天理泯，而心力为之交疲矣。人谓袁氏智，袁氏其果智乎哉！
《民国演义》•第四十一回 又谋世袭内府藏名 恋私财外交启衅
译文：
当然可以，以下是您提供的《民国演义》第四十一回内容的现代汉语翻译：
前一回提到，欧洲爆发战争，中国宣布保持中立。日本出兵进攻胶州湾，攻打德国占领的青岛。青岛原本有德国军队驻守，人数大约一千到两千人，明知力量悬殊、难以守住，但若轻易放弃，又觉得不甘心。于是胶州总督（即德国驻军将领）依据职责下令抵抗。虽然德国军队战败，但表现仍然英勇。日本海军未能直接驶入胶州湾，便从龙口登陆，向潍县西边进军，绕到青岛背后，意图进行前后夹击。然而，龙口、潍县等地都是中国的领土，日军入侵，明显违反了中国保持中立的原则。袁世凯政府尝试交涉，但日本执意继续行动，声称攻打青岛是“帮助中国”，等攻下后，会将青岛完整归还中国。你说，天下还有这样“仗义”的人吗？同样是中国人，彼此争夺权力，内斗不休，更何况中日毫无隶属关系，怎么可能为了一块领土拼尽全力，还要在得手后主动交还呢？这一点看得很透彻。袁世凯聪明绝顶，怎能不明白其中的虚伪？他虽实力不如日本，又希望借助日本的力量来推动复辟帝制，于是只好表面维持中立，实际上与日本勾结，形成统一战线，允许日军在数十里内自由进出，但战线以外禁止运兵。日本得此通道，早已心满意足。于是与袁世凯达成协议，依靠兵力优势，夹攻青岛。德国军队多方防守，双方僵持了三个月以上，伤亡惨重。最终德国兵势孤立，粮饷耗尽，外援断绝，无法继续，只得举白旗投降。原本德国经营十余年、建筑坚固的青岛，最终被日本趁机夺取。这是对那些一心扩张领土者的有力警示。
袁世凯本人对此并无兴趣过问，反而趁机一步步集中权力，恢复专制统治。他颁布的新法规中，包括《立法院组织法》和《地方自治试行条例》，名义上是改革旧制度、维持共和体制，实际上只是表面文章，徒有其名，目的在于掩盖其权力扩张的真实目的。当时有一位在北京的官员宋育仁，公开提出要恢复宣统帝亲政，重登皇位，被称作“为文武二圣人先声”。这一举动被袁世凯得知后，立即下令斥责，说他是散布邪说、扰乱宪法，必须驱逐回乡。就连王闿运、劳乃宣等主张君主立宪的人，袁世凯也嘴上坚持共和，自称“帝王总统”，其实内心并不真正认同。可他表面上说一套，背地里却一步步推进帝制。到了民国三年十二月底，他首先修改了大总统选举法，公布内容如下：
【大总统选举法】
第一条：凡具有中华民国国籍的男子，年满四十岁，且在境内连续居住满二十年，就有资格被选举为大总统。
第二条：大总统任期十年，可以连任。
第三条：每次大总统选举时，大总统必须依法推荐三人，具备被选举资格。这三人姓名，由大总统亲笔写入“嘉禾金简”（一种特制铭文简册），加盖国玺，秘密封存于大总统府特设的“尊藏金匮石室”中，由专人保管。
金匮的钥匙由大总统亲自掌握，石室的钥匙则由大总统和参政院院长、国务卿共同掌握，未经大总统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启。
第四条：大总统选举会由以下人员组成：
- 参政院参政互选五十人；
- 立法院议员互选五十人。
上述互选采用记名连记投票方式，得票多者当选，由内务总长监督。
在立法院闭会期间，以在京议员排名靠前的五十人为成员，组成选举会。
第五条：大总统选举会由大总统召集，选举前至少提前三天组织。
第六条：选举会的会场设在参政院议场，由参政院院长担任会长。若院长兼任副总统，或有其他情况，由立法院议长代行会长职务。
第七条：选举当天，大总统要当众宣布所推荐的三人姓名。
第八条：选举会除了对所推荐的三人进行投票外，还可以对现任大总统进行投票。
第九条：选举必须有四分之三以上成员出席，采用记名投票，得票超过总票数三分之二者当选。若无人达到门槛，则在得票最多的两人中进行“决选”，得票多者胜出。
第十条：参政院若认为政治上有必要，可经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提议现任大总统连任，并由大总统对外公布。
第十一条：若大总统任期未满而辞职，应于三日内召开临时选举会。选举前，大总统职权由副总统依约法规定代行；若副总统也辞职或无法履职，由国务卿代行，但第三条所规定的关键权力不得代行或代管。
第十二条：临时选举当天，由代行或代管大总统职权的人，通知选举会主席，指定十名成员监督开启“尊藏金匮石室”，并当众领取金匮，随后依照第九条规则投票选举。
第十三条：无论是连任还是新任大总统，就职时均需宣誓：“我将以诚心遵守宪法，履行大总统职责，谨此发誓。”在宪法未公布前，誓词须声明遵守《约法》。
第十四条：副总统任期与大总统相同，任期届满后，由现任大总统推荐三人，依照大总统选举规定进行选举。
第十五条：本法自公布日起施行（原民国二年十月五日颁布的选举法同时废止）。
从这项选举法看，大总统可任十年，且可连任，甚至一次、两次乃至三次，法律上并未设限。想想看，一个人年满四十岁已是高寿，一生不过百岁，若连任多次，便可能终生掌握总统职位。结合上文第一条、第二条、第七条、第八条、第十三条的规定，后任总统必须由前任总统推荐三人，将名字写入“金简”，封存于“金匮”之中。之后的选举中，除对现任大总统进行投票外，只能从金匮中列出的三人中选择——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当选。按照这种制度，实际上等于总统可以世袭。比如袁世凯若拥有十几名儿子，他就可以把三个儿子的名字写入金匮，待以后选举时，必定从这三个儿子中选出一人，否则袁世凯本人将无限期连任，其他人永远无望。这正是第三条和第十二条的真正含义。
我曾记得清廷雍正年间，雍正帝设立“立储法”，秘密选定储君，将名字写在册上，藏于紫禁城“正大光明殿”上方的匾额之后。袁世凯曾是前清官员，想必熟悉此类制度，因此抄袭了雍正的做法。若把袁世凯比作雍正，两人在阴险狠毒方面颇为相似，只是胆识与谋略仍远不如雍正帝。还有一份公告说明，修改选举法是为了防止总统更替时发生混乱，我虽不敢完全相信，也只能姑且置之。
选举法修改后，袁世凯理应遵照执行。他自然会挑自己最宠爱的三人，例如黎元洪、徐世昌、袁克定，或者袁克定、袁克文、袁克良、袁克端等人（均为袁家子弟），将名字写入金匮并秘密封存。由于袁世凯向来注重保密，封存时无人在场，只是他一人亲手完成，外界无法得知具体名单，只能靠推测判断。
两天后，又公布了《国玺条例》。国玺分为三类：
- “中华民国玺”：用于国家重大典礼、重大政治事务、与外国交换国书等场合；
- “封策之玺”：用于封爵、任命官职、册封册轴等事务；
- “荣典之玺”：用于授予勋章、勋位、各类荣誉文书等。
此外，原有的“大总统印”“陆海军大元帅印”虽然暂称“印”，但此番一律改为“玺”，这分明就是称帝的明证。
时光飞逝，到民国四年元旦，各种朝贺礼仪不提也罢。袁世凯下令修改官职制度，任命徐世昌为上卿，杨士琦、钱能训为中卿，赵尔巽、李经羲加授上卿衔，各部总长除陆海军两部外，全都授“中卿”职位。个别资历较浅的官员，如章宗祥、汤化龙，只加“少卿”衔即可升为“中卿”；梁士诒、周树模、汪大燮、贡桑诺尔布等也均获授“中卿”；董康、庄蕴宽等人则被授予“少卿”。文官加“嘉禾章”，武官加“文虎章”，或酌情授勋，无非是恩泽如春、无休无止的赏赐。这种做法表面显得慷慨，实则暗藏用心。
同时，他下令教育部整顿学校，强调忠孝节义，要求所有小学必须开设《论语》《孟子》课程，不得废除儒家经典教学。
他又颁布了“附乱自首特赦令”：凡在民国三年十二月前，曾被迫附从或盲从于乱政者，都可以向地方政府自首悔罪，由地方官员呈报大总统，请求特赦，获得免罪证书后可返回家乡继续经营，可谓“皇恩浩荡”。
此时，白狼已被平定，残余匪患也已肃清，即使是国民党内部人士，也无法趁机攻击袁世凯。只有通过文字批评袁世凯，也毫无效果。欧洲各国忙于战争，原有对中国的交涉全部搁置，无暇生事。美国虽保持中立，但距离遥远，且一贯主张和平，与中国的摩擦也很少。唯独日本紧邻中国，自攻占青岛后，军队驻扎不撤，日夜筹备，不仅占领了青岛的领土主权，就连青岛的商业管理权、市政运营权也被日本接管。袁世凯得知此事，大为震惊。为什么呢？原来青岛曾有一家德华银行，由德国人管理，袁世凯曾存放了约两千万马克（德国货币）的巨款，准备将来复辟帝制时动用。如今听说日本干涉银行事务，很可能把这笔钱一并吞下，从此无法追回，岂不白白损失了金钱，破坏了原定计划？领土可以放弃，可私人财产却绝不能割舍！于是情急之下，袁世凯紧急向英国、德国、日本三国发出了照会，宣布撤销在山东的军事状态，理由有三条：
一、青岛的战争已经结束；
二、胶州、莱州、龙口等地局势已十分安定；
三、中国应设立军队，保卫海岸，防止匪徒侵犯胶州、莱州地区。
这三点是他要求日本立即撤兵的依据。谁知照会发出后，日本政府却率先回函。他们的回复含蓄而巧妙，写道：“您有远大志向，何必亲近德国？难道我们大日本帝国就不能作为您的帮手吗？”这句话表面委婉，实则极其讽刺，直指袁世凯的软弱与依赖。袁世凯看到这封信，心中深受触动，犹豫良久，便邀请顾问有贺长雄、西坂大佐等人秘密商议，委托他们电告日本政府，极力争取支持；同时电令驻日公使陆宗舆，向日本内阁疏通关系。
当时日本首相是大隈重信（注：原文“大限重信”应为“大隈重信”之误，下文称“大隈”），他原本是世袭贵族，又是外交高手，得知此事后，视袁世凯为可利用之物，于是召集元老院会议，提出“二十一项条件”作为对袁世凯的“补偿”。他们没有先出力相助，反而提前索要巨额报酬，这正说明了“求人者当引以为戒”。你或许读过《清史》？在中日战争前，袁世凯曾担任朝鲜公使，当时多次与日本冲突，最终激化矛盾，导致战争爆发，战败后割地赔款，才得以和解。更严重的是，日本中岛端氏在民国二年冬天出版过《支那分割的命运》一书，以“支那”称呼中国，书中对袁世凯的私生活、政绩进行了贬低和嘲讽，甚至称他一文不值。难道袁世凯完全不记得这些往事、听不到这些嘲笑，竟然还想要向日本求助？若非贪图利益蒙蔽心智，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古语说得好：“人若自取侮辱，别人才会侮辱你。”袁世凯为了复辟帝制，竟然引来了二十一条苛刻的勒索条款，我写下这首诗感叹其荒唐：
欲成王道贵无私，知白何如守黑时。
只手难遮天下目，欺人反使别人欺。
至于这“二十一条”具体说了什么，留待下回再详述。
——
总统与皇帝本是两个制度，但根据袁世凯的选举法，实际上已经实现了终身任职，甚至可以世袭，与皇帝几乎无异。他难道一定要称帝才满足吗？袁世凯内心早已摆脱了凡俗，始终执念于“帝制”二字，无论何时何地，心中所想无非是“唯有帝制”。既然想当皇帝，就应直接称帝，何必偷偷摸摸，向别人求助，反而被邻国看轻？唉！袁世凯啊，为了“帝制”二字，心神受困，既怕别人反对，又不敢不追求私欲，私欲膨胀，天理全失，精神几近崩溃。人们说袁世凯聪明，他真的聪明吗？恐怕并非如此。
（全文完）
纳兰青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