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康熙帝即位,由四位輔政大臣,盡心佐理,首擬肅清宮禁,將內官十三衙門,盡行革去。什麼叫作十三衙門?即司禮監、尚方司、御用監、御馬監、內官監、尚衣監、尚膳監、尚寶監、司設監、兵仗局、惜薪司、鐘鼓司、織染局便是。這十三衙門中,所用的都是太監,順治帝在日,曾立內十三衙門鐵牌,嚴禁太監預政,只因衙門未撤,終不免鬼鬼祟祟,暗裏藏奸,康熙帝即位,就裁撤十三衙門,宮廷內外,恭讀上諭,已自稱頌不置。清聖祖爲一代令主,所以開場敘事即表明德政。到了元年三月,平西王吳三桂、定西將軍愛星阿先書三桂,特標首惡。奏稱:“奉命徵緬,兩路進兵,緬酋震懼,執僞永曆帝朱由榔獻軍前,滇局告平。”此奏一上,特降殊旨,進封三桂爲親王,鎮守如故,命愛星阿即日班師。原來桂王寄居緬甸,本已困辱萬分。李定國時在景線,連上三十餘疏,迎駕往彼,都被緬人阻住。定國復出軍攻緬城,緬人固守不下,忽聞清兵亦來攻緬,只得引還景線。適緬酋巴哇喇達姆摩弒兄自立,欲借清朝的勢力,壓服緬人,遂陰使通款清兵,願執獻桂王。三桂應允,限期索獻。緬酋遂發兵三千,圍住桂王住所,託名詛盟,令從官出飲咒水。馬吉翔先出,開了頭刀,李國泰作了吉翔第二,接連是走出一個,殺死一個,共死四十二人。惟沐天波與將軍魏豹,格死緬人數名,自刎而亡。馬、李等死有餘辜,惟沐天波似覺可惜。桂王自知不免,含淚修書,遣人投遞清營,交與吳三桂,其辭非常沉痛,詳錄如下: 將軍新朝之勳臣,亦舊朝之重鎮也。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之於將軍,可謂厚矣。國家不造,闖賊肆惡,覆我京城,滅我社稷,逼我先帝,戮我人民,將軍志興楚國,飲泣秦庭,縞素誓師,提兵問罪,當日之初衷,固未泯也。奈何遂憑大國,狐假虎威,外施復仇之名,陰作新朝之佐?逆賊既誅,而南方土宇,非復先朝有矣。諸臣不忍宗社之顛覆,迎立南陽,枕蓆未安,干戈猝至,弘光北狩,隆武被弒,僕於此時,幾不欲生,猶暇爲社稷計乎?諸臣強之再三,謬承先緒,自是以來,楚地失,粵東亡,驚竄流離,不可勝數。猶賴李定國迎我貴州,接我南安,自謂與人無患,與世無爭矣。而將軍忘君父之大德,圖開創之豐功,提師入滇,覆我巢穴,由是僕渡荒漠,聊借緬人以固我圉,山遙水長,言笑誰歡,只益悲矣。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乃將軍不避阻險,請命遠來,提數十萬之衆,窮追逆旅,何以視天下之不廣哉?豈天覆地載之中,猶不容僕一人乎?抑封王賜爵之後,猶欲殲僕以徼功乎?既毀我室,又取我子,讀鴟鴞之章,能不慘然心惻乎?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爲僕憐,獨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獨不念列祖列宗乎?即不念列祖列宗,獨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於將軍,僕又何仇何怨於將軍也?將軍自以爲智,適成其愚,自以爲厚,適成其薄,千載而下,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爲何如也?僕今日兵衰力弱,煢煢之命,懸於將軍之手矣,如必欲僕首領,則雖粉骨碎身,所不敢辭;若其轉禍爲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與太平草木,同沾雨露於新朝,縱有億萬之衆,亦當付於將軍矣。惟將軍命之! 這封書信,若到別人手中,也要存點惻隱,爲桂王顧恤三分,偏這忍心害理的吳三桂,毫不動心,仍檄催緬酋速獻桂王。桂王方等三桂復書,忽見緬兵七、八十名,蜂擁而入,不問情由,把桂王連人帶座,抬了就走。還有桂王眷屬二十五人,號哭相隨。桂王此時精神恍惚,由他抬着,經過了若干路程,滿望是荊蔓葛藤,無情一碧。正是荊天棘地。到了緬都城外,見有大營數座,旗幟分懸,右首是平西大將軍字樣,左首是定西大將軍字樣,緬兵從平西大將軍營內進去,放下桂王,出營自去。這裏自有營兵接住,桂王問此處是哪裏?營兵道:“是清平西大將軍吳王爺大營。”桂王道:“是否平西王吳三桂。”營兵應了一個“是”字,桂王嘆了數聲。又見眷屬多蓬頭赤足,被緬兵押令入營,到桂王前,個個放聲大哭。營內走出一員部將,大喝道:“王爺出來,休得胡鬧!”狐假虎威。眷屬被他一嚇,噤住哭聲。 少頃,一位雄糾糾氣昂昂的大員,帶了數名護衛,緩步出來,對了桂王,一個長揖。桂王見他頭戴寶石頂,身穿黃馬褂,早料着是大將軍模樣,恰故意問是誰人?答稱“清平西王吳,……”說到吳字,停住。桂王道:“你便是大明平西伯吳三桂麼?”偏要提出大明二字,桂王也算辣口。三桂聞得“大明”二字,好象天雷劈頂一般,頓時毛骨俱悚,不由的雙膝跪下,顫聲道:“是。”天良終自難泯。桂王道:“好一個平西伯,果然能幹!可惜是忘本了。但事到如今,也不必說,朕正思北去,一謁祖宗十二陵寢,你能替朕辦到,朕死亦瞑目了。”三桂仍顫聲道:“是。”桂王命他起來。三桂即辭歸營內,對衆將道:“我自從軍以來,大小經過數百戰,並沒有什麼恐懼,不意今日見這末代皇帝,偏令我跼蹐難安,真正不解,真正不解。”有何難解?隨令部將護着桂王及桂王家眷,簇擁前行,自己邀同愛星阿,拔營歸滇。不幾日到了雲南省城,將桂王拘禁別室,與愛星阿商議處置桂王的法子。愛星阿擬獻俘北京,聽朝廷發落。吳三桂道:“倘中途被劫,奈何?據我愚見,不如奏請就地處決爲是。”愛星阿系滿人,尚不欲死永曆,何物三桂,悍忍至此?愛星阿不便抗議,照三桂意拜發奏摺。到了四月十四日,奉了清聖祖諭旨:“前明桂王朱由榔,恩免獻俘,着即傳旨賜死。欽此。”誌明月日,作爲明宗絕滅一大紀念。三桂立即升帳,傳齊馬、步各軍,將桂王及眷屬二十餘人,都擁到篦子坡法場,令即絞決。桂王也不多說。只有桂王儲嗣,年只十二齡,大罵三桂道:“三桂黠賊!我朝何負於汝?我父子何仇於汝?乃竟置我死地。天道有知,必不令黠賊善終!”是日,天昏地暗,風霾交作,滇人無不悲悼,改喚篦子坡爲迫死坡。福、唐、桂三藩事,至此結局。 時李定國方聯結暹羅、古刺諸國,擬大舉攻緬,索還桂王,忽聞緬人已把桂王獻與吳三桂,急引兵追截;途次,又聞桂王被弒,望北大哭,嘔血數升。兵士見主帥已病,請即退還。回到猛獵,病勢日重一日,臨危時,尚三呼永曆帝,悠然而逝。還算是他。 定國已死,西陲無遺患,獨東南尚有張煌言、鄭成功。煌言隱居南田島,隨從只有數人,明知大勢已去,無能爲力,只是忠心未泯,還與臺灣常通音問,屢促成功進兵。不料成功一病身亡,煌言聞訃大哭道:“延平一歿,還有何望?”從此深島屏居,謝絕一切,暇時或著書遣悶,借酒消愁。一日,方在門外閒眺山水,見有數人着了明裝,走到煌言面前,瞧了又瞧。煌言方自驚詫,但聽來人道:“君非張煌言先生麼?”煌言不便道出姓名,卻轉問來人。來人道:“我等皆故明遺民,因聞先生居此,特來拜謁。先生何必隱匿名姓,難道疑我等爲奸細麼?”煌言便邀到窟穴,彼此各道姓字,無非是張三、李四一流人物。坐談之頃,滿口思明,聲聲忠義,與煌言說得非常投機,並雲:“島口有來舟數號,舟中同志,約數百人,一成一旅,也可中興,請先生出去一會,訂定盟約,共圖恢復便是。”煌言熱心復明,便隨了來人,步至島口,果見口外泊船數艘,將要上船,舟中突起數人,都是辮髮的清兵,煌言始知中他詭計。清兵提起鐵索來縛煌言,煌言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道言未絕,岸上引誘煌言的來人,即搖手阻住。當下偕煌言上船,乘着風勢,到了寧波,復由寧波轉達杭州,由清兵上岸,僱了肩輿,抬煌言入署。巡撫趙廷臣下階迎接,請他上坐,便嘮嘮叨叨的勸他降清。煌言道:“如公厚誼,非不足感,但煌言義不事清,有死無二。任他辯如秦、儀,不能搖動方寸,還是早日就死,完我貞心。”廷臣見無可說,便從他志願,送出清波門,令他就義,把遺骸送入鳳凰山中。迄今鳳凰山有張蒼水先生墓,就是煌言遺冢。 這時候,鎮守閩地的耿繼茂,復與閩督李率泰,水師提督施琅,借了荷蘭國夾板船數艘,攻克金、廈二島,複名思明州爲廈門。鄭軍退保臺灣,由成功子經據守臺地,仍奉永曆正朔,效節海外。清廷將鄭芝龍正法,並其子鄭成恩、世恩、世蔭等,亦一律斬首。芝龍臨刑時,長嘆道:“早知如此,何必投降。”悔已遲了。鄭經聞芝龍受刑,痛乃祖之被戮,悲厥考之無成,搶地呼天,枕戈飲血,可奈逋地徒成孤立,銜石不足填波,只得遵晦養時,再作計較。 那時八齡天子,坐享承平,歸馬放牛,修文偃武,太常紀績,頒世祿以報功,勝國搜賢,予隆諡以表節。光陰荏苒,已是四年,天子大婚,冊內大臣噶布喇女何舍里氏爲皇后,龍鳳雙輝,滿廷慶賀。太皇、太后與皇太后,各上徽號,雖是照例應有的事情,免不得錦上添花,愈加熱鬧。只范文程、洪承疇等一班勳臣,先後逝世,朝綱國計,統歸輔政四大臣管理。這四大臣中,索尼是四朝元老,資格最優,人品亦頗公正。遏必隆蘇克薩哈勳望較卑,凡事俱聽索尼主裁。獨這鰲拜隨徵四方,自恃功高,橫行無忌,連索尼都不在眼中,他想把索尼諸人,一一除掉,趁着皇帝衝幼,獨攬大權,因此暗中設法,先從蘇克薩哈下手。蘇克薩哈系正白旗人,鰲拜乃鑲黃旗人,順治初年,睿親王多爾袞曾把鑲黃旗應得地,給與正白旗,別給鑲黃旗右翼地,旗民安居樂業,已二十多年。鰲拜倡議,欲將原地各歸原旗,明明是借題生釁。宗人府會議照準,遂命直隸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會同國史館大學士蘇納海,經理易地事宜。俗語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安居樂業的旗民,無緣無故要他遷徙,不免要多費財力;況且原地易還,屯莊亦須互換,彼此各有損失,各有困難,自然而然的怨恨起來。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等,俯順輿情,奏請停止,康熙帝召見四大臣,將原奏交閱。鰲拜怒道:“蘇納海撥地遲誤,朱昌祚阻撓國事,統是目無君上,照例應一律處斬。”這是鰲拜自創的律例。康熙帝問索尼等人道:“卿等以爲何如?”遏必隆連忙答道:“應照輔臣鰲拜議。”索尼亦隨即接口道:“臣意也是如此。”口吻略有不同,然都是敲順風鑼。只蘇克薩哈俯首無言。鰲拜怒目而視,恨不將蘇克薩哈吞入肚中,轉向康熙帝道:“臣等所見皆同,請皇上發落!”康熙帝猶在遲疑,鰲拜即向御座前,檢出片紙,提起御用的硃筆,寫着:“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不遵上命,着即處斬”十七個大字,匆匆徑出。索尼等亦隨了出來。鰲拜就將矯旨付與刑部,刑部安敢怠慢,即提到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三人,綁出市曹,一概梟首。暗無天日。 康熙帝見鰲拜這副情形,遂有意親政,陰令給事中張維赤等聯銜奏請。貝勒王大臣同聲贊成,獨鰲拜不發一詞。康熙帝又延了年月,直到康熙六年秋季,始御乾清門聽政。隔了數日,索尼病逝,鰲拜欲加專恣,蘇克薩哈恐不能免禍,遂呈上奏摺,略雲: 臣以菲材,蒙先皇帝不次之擢,廁入輔臣之列,七載以來,毫無報稱,罪狀實多。茲遇皇上躬親大政,伏祈令臣往守先皇帝陵寢,如線餘息,得以生全,則臣仰報皇上豢育之恩,亦得稍盡。謹此奏聞。
話說康熙皇帝登基後,由四位輔政大臣共同輔助治理國家,首先決定整頓宮廷制度,徹底撤銷內廷的“十三衙門”。所謂十三衙門,指的是司禮監、尚方司、御用監、御馬監、內官監、尚衣監、尚膳監、尚寶監、司設監、兵仗局、惜薪司、鐘鼓司、織染局,這些機構中所用的都是太監。順治皇帝在世時曾立下鐵牌,明確禁止太監干政,但因爲這些衙門一直存在,太監們仍暗中活動,藏污納垢,心存不軌。康熙即位之後,下令撤銷十三衙門,宮廷內外無不歡呼,紛紛稱讚這是康熙皇帝仁政的開端。
到了康熙元年三月,平西王吳三桂和定西將軍愛星阿聯名上奏,提出要出兵討伐,朝廷準其行動。不過,實際情形是,吳三桂早已私下勾結地方勢力,逐漸擁兵自重。朝廷雖未直接下令征伐,但邊疆形勢已悄然緊張。
當時,明末抗清名將李定國正聯合暹羅、古刺等國,準備大規模進攻緬甸,試圖將被囚禁的永曆帝之子——桂王贖回。可他聽聞緬甸方面已把桂王獻給了吳三桂,立即率軍追擊,途中又得知桂王已被殺害,悲憤交加,嘔吐出大量鮮血,士兵見主帥病重,便請求撤軍。回到猛獵後,李定國病情日益惡化,臨終前仍不斷呼喚永曆帝的名字,最終安詳去世,也算是忠義不朽。
李定國死後,西南邊境基本平定,但東南地區仍有張煌言、鄭成功等抗清勢力。張煌言隱居南田島,身邊只有少數隨從,知道大勢已去,無力迴天,卻仍心懷故國,不斷與臺灣的鄭成功保持聯繫,屢次勸說鄭成功出兵恢復明朝。可惜鄭成功病逝,張煌言聽聞噩耗,痛哭道:“延平公一死,還有什麼希望可言?”從此退居孤島,謝絕往來,只在閒暇時著書抒懷,借酒消愁。
一天,張煌言正於門外眺望山水,忽見幾位穿明朝服飾的人走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張煌言一時驚詫,但那人開口說道:“閣下不是張煌言先生嗎?”張煌言不便說出真實姓名,便反問對方。那人回答道:“我們都是明朝遺民,聽說先生在此居住,特來拜訪。先生爲何隱姓埋名,難道怕我們是奸細嗎?”張煌言於是邀請他們到洞穴中相見,彼此相認,都是些普通名字如張三、李四之類。交談中,他們滿口思鄉之情,言談間皆是忠義,志向一致。那人還說:“島上已有幾艘船,船上有幾百名志士,一旦聯合起來,也可恢復大明,請先生出面,訂立盟約,共圖復興。”張煌言一聽,深受感動,便隨他們前往島口,果然見幾艘船正要啓航。然而,船上突然衝出數名髮辮齊整的清朝士兵,張煌言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清兵立刻上前用鐵索將他捆綁,張煌言厲聲怒斥:“士人可以被殺,但絕不能受辱!”話音未落,原本引誘他的遺民便急忙搖頭制止。隨後,他被帶上了船,藉着風勢駛向寧波,再由寧波轉至杭州,清兵上岸後僱了轎子,將他抬進官府。巡撫趙廷臣親自下階迎接,勸他歸順清朝。張煌言回答:“如果您的誠意讓我動心,我內心深受感動,但我張煌言絕不會侍奉清朝,寧死不屈。即使有秦朝的李斯、儀秦那樣的辯才,也無法動搖我內心忠於明朝的決心,我寧願早點一死,來完成我一生的節操。”趙廷臣見無法勸動,便從他願望出發,命人將他送至清波門,讓他自縊殉節,遺體被安葬在鳳凰山中。如今鳳凰山上的“張蒼水先生墓”,就是張煌言的安息之地。
與此同時,鎮守福建的耿繼茂,聯合閩督李率泰和水師提督施琅,利用荷蘭人帶來的船隻,攻佔了金門、廈門兩島,重新將思明州改名爲廈門。鄭成功率部退守臺灣,由其子鄭經鎮守,仍沿用永曆年號,保持抗清立場。清朝朝廷下令處死鄭芝龍,並將其子鄭成恩、鄭世恩、鄭世蔭等人全部斬首。鄭芝龍臨刑前長嘆:“早知會這樣,當初何必投降!”悔恨已晚。鄭經聽說父親被誅,悲痛萬分,痛哭失聲,枕戈飲血,只覺處境孤立,無法挽回,只能暫且隱忍,靜待時機。
當時,年僅八歲的皇帝安然統治,百姓安居樂業,不事征戰,朝廷大力表彰功臣,賞賜世襲爵位,提拔賢才,以示感恩。時光流逝,已是四年,皇帝舉行大婚,冊封大臣噶布喇的女兒何舍里氏爲皇后,龍鳳呈祥,朝廷上下皆大歡喜。太皇太后、太后與皇太后也各自加封徽號,雖是按慣例進行,但增添了喜慶氣氛。然而,范文程、洪承疇等元老功臣相繼去世,朝中政務和國政逐漸由四位輔政大臣掌控。
這四位輔臣之中,索尼是四朝老臣,資歷最深,爲人公正。遏必隆與蘇克薩哈雖然功勳不如索尼,但地位略低,凡事都聽從索尼的裁定。唯有鰲拜,跟隨皇帝征戰四方,自認爲功勞卓著,目中無人,甚至輕視索尼。他心中暗藏野心,想趁皇帝年幼,獨攬大權,便着手對付索尼等人,先從蘇克薩哈下手。
蘇克薩哈是正白旗人,鰲拜是鑲黃旗人。順治初年,睿親王多爾袞曾把鑲黃旗本應得的土地給正白旗,另將鑲黃旗右翼土地分給正白旗,旗民得以安居樂業,已有二十多年。鰲拜藉此機會提議,要將原本的土地重新歸還原旗,顯然是借題發揮,製造矛盾。宗人府召開會議,同意了他的提議,於是下令由直隸總督朱昌祚、巡撫王登聯,聯合國史館大學士蘇納海,共同負責土地調換事宜。
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安居的旗民,突然被要求遷移,不但耗費大量財力,而且原住地要退還,屯田也要互換,雙方皆有損失,自然怨聲載道。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等人順民情向上奏請,請求暫緩執行。康熙帝召見四位輔臣,將奏章交閱。鰲拜大怒,說道:“蘇納海拖延撥地,朱昌祚阻撓國事,二人皆目無君上,依法當一律處斬。”這是鰲拜私自擬定的律法。
康熙帝問索尼等人:“你們認爲如何?”遏必隆立刻回答:“應照輔臣鰲拜所議。”索尼也隨即附和:“臣意也如此。”雖語句略有不同,但語氣一致,全是迎合鰲拜。只有蘇克薩哈低頭不語。鰲拜怒視他,恨之入骨,轉身對康熙帝說:“臣等意見一致,懇請皇上裁決!”康熙帝仍在猶豫,鰲拜立刻走到御前,取出一張紙,用御用硃筆寫下:“蘇納海、朱昌祚、王登聯,不遵上命,着即處斬”十七個大字,隨即匆匆離座。索尼等人也跟着出來。鰲拜隨即把這份“矯旨”交付刑部,刑部不敢怠慢,立刻將三人逮捕,綁至市集中,公開處斬,行刑慘烈,毫無天日。
康熙帝見鰲拜如此專橫跋扈,便決心親政,暗中命給事中張維赤等人聯名上奏,請求皇帝儘早執政。貝勒大臣們紛紛附和,唯有鰲拜閉口不言。康熙帝繼續等待,直到康熙六年秋季,才正式在乾清門開始聽政。
過了幾天,索尼病逝。鰲拜趁機更加專橫,蘇克薩哈害怕自己也難逃厄運,便上奏請求辭職。奏摺中寫道:
“臣資質平庸,蒙先皇破格提拔,進入輔政大臣行列,七年來毫無建樹,罪責實在太多。如今皇上親理政務,懇請允許臣前往守衛先皇陵寢,若能餘生保全,臣將以此報答皇上的養育之恩,也算稍稍盡了臣子之責。懇請皇上恩准。”
此奏一出,朝廷震動,也爲鰲拜日後專權埋下了伏筆。而康熙帝正是借這一系列事件,一步步擺脫輔政大臣的束縛,走向獨立執政。這場政治鬥爭,最終爲後來“康熙親政”和“鰲拜被誅”埋下伏筆。清廷的中央權力,從此逐漸從滿洲貴族手中轉入皇帝之手,爲日後的大一統帝國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