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義》•第六十回 羣寇蕩平明祖即位 順帝出走元史告終

卻說奇後母子,既怨恨擴廓,自然專伺擴廓的間隙,以便下手。擴廓尚不及防,出都南下,軍容甚盛,鹵簿甲仗,亙數十里。既到河南,便傳檄各路將帥,會師大舉。是時兩河南北,總算平靖,前時受調的軍馬,多半還鎮,如咬住、亦憐真班、月魯帖木兒等,死的死,老的老,或內用,或罷官,收束第五十五回的將官。只關陝一帶,尚有李思齊、張良弼、孔興、脫列伯諸人,擁兵自固,隱蓄異圖。會接擴廓帖木兒檄文,張良弼首先拒命。良弼曾爲陝西參政,駐兵藍田,當察罕帖木兒奉命總軍,良弼已不受節制。察罕嘗與李思齊聯兵往攻,經元廷遣使調解,方纔罷手。看官!你想察罕是擴廓的父親,良弼尚欲抗拒,況輪到擴廓身上,哪裏肯低頭忍受?擴廓帖木兒以鎮將未受調遣,不便討賊,遂遣關保、虎林赤等,西攻良弼,一面遣人與李思齊聯盟。思齊與察罕爲老友,至是要受制擴廓,意亦不平。良弼又結歡思齊,願遣子弟爲質,連兵拒守,因此思齊卻擴廓使,竟與良弼相連。統有私意用事,如何可以保國?關保等進戰不利,擴廓帖木兒遂親自往攻,留弟脫因帖木兒駐濟南,防遏南軍。良弼聞擴廓自至,忙邀同孔興、脫列伯等會議,推思齊爲盟主,合兵防禦。兩下角逐,互有勝負,皇太子乘隙進言,謂擴廓奉命南征,反行西進,顯有跋扈情狀。順帝乃遣使馳諭擴廓,令他速即罷兵,專事江淮,擴廓復奏,須平定關陝,然後東行,廷臣大譁。太子亦自請出徵,遂由順帝下詔道:  曩者障塞決河,本以拯民昏墊,豈期妖盜橫造訛言,簧鼓愚頑,塗炭郡邑,前察罕帖木兒仗義興師,獻功敵愾,迅掃汴洛,克平青齊,爲國捐軀,深可哀悼。其子擴廓帖木兒,克繼先志,用成駿功,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計安宗社,累請出師,朕以國本至重,詎宜輕出。遂授擴廓帖木兒總戎重寄,畀以王爵,俾代其行。李思齊、張良弼等,各懷異見,搆兵不已,以致盜賊愈熾,深貽朕憂。詢諸衆謀,僉謂皇太子聰明仁孝,文武兼資,聿遵舊典,奚命以中書令樞密使,悉總天下兵馬,一應軍機政務,如出朕裁。其擴廓帖木兒總領本部軍馬,自潼關以東,肅清江淮,李思齊總統本部軍馬,自鳳翔以西,進取川蜀,以少保禿魯爲陝西行省左丞相,總本部及張良弼、孔興、脫列伯各支軍馬,進取襄樊。詔書到日,宜洗心滌慮,共濟時難,毋負朕命!  此詔下後,擴廓帖木兒及李思齊、張良弼等,俱不受詔,仍是互相殘殺。皇太子亦留都不行,但遣人運動擴廓麾下,陰使脫離關係,自歸朝廷。於是關保、貊高等,都叛了擴廓,願從朝命。皇太子稟準順帝,罷擴廓兵柄,削太傅左丞相職銜,仍前河南王,食邑汝州,所有前統各軍,概派別將分領。擴廓帖木兒仍不受命,惟退軍還澤州。順帝又命李思齊、張良弼等,東向出關,關保、貊高等,西向進逼,兩路夾攻擴廓。擴廓大憤,竟引兵據太原,盡殺元廷所置官吏,居然行逆。坐實一個逆字,書法謹嚴。順帝再削他爵邑,令諸軍四面進蹙,擴廓也覺勢孤,由太原退守平陽。  正在難解難分的時候,忽然霹靂一聲,各軍瓦解,把紛紛擾擾的江山,盡行掃淨,發現一個大明帝國出來!又作驚人之筆。原來河北諸將,自相爭戰,無暇顧及南方。那時吳國公朱元璋,蒐集人材,招募兵士,武有徐達、常遇春、胡大海、俞通海、李文忠等,文有李善長、劉基、宋濂、葉琛、章溢、王禕等,先略浙東,次平江表,所經各地,秋毫無犯,人心相率歸向,望風投誠。帝王之師,比衆不同。  元廷曾遣戶部尚書張昶至江東,授元璋爲江西平章政事。元璋極陳元廷失政,難與共事,說得張昶亦被感動,竟留住元璋營中,願佐戎幕。就是海上魔王方國珍,也因他威德服人,遣使奉書,願獻溫、臺、慶元三郡,只陳友諒與張士誠勾結,共抗元璋。士誠遣將呂珍,攻入安豐,殺劉福通,拘韓林兒。元璋率徐達、常遇春等,倍道赴援,擊走呂珍,迎林兒歸居滁州。友諒聞元璋救安豐,大興水師,來圍洪都。洪都系龍興改名,元璋留從子文正,及偏將鄧愈等協守,至友諒進攻,一面率兵備禦,一面飛書告急。元璋親率大兵往援,師至湖口,友諒亦撤圍東行,渡鄱陽湖,至康郎山,遇着元璋軍。元璋督兵死戰,縱火焚友諒舟,友諒大敗,中矢而死。是戰爲朱氏興亡關鍵,因與《元史》無甚關係,應另詳《明史演義》中,故敘述從略。  友諒驍將張定邊,挾友諒次子陳理,遁還武昌。元璋遣常遇春督軍進攻,自還應天,稱爲吳王,復率軍自搗武昌,降陳理及張定邊,湖廣、江西諸郡縣,次第蕩平。友諒了。再下令討張士誠,時士誠所據地,南至紹興,北有通、泰、高郵、淮安、濠泗,直達濟寧。徐達、常遇春等,奉元璋命,攻取淮安諸路,連敗士誠軍,濠、徐、宿諸州,相繼攻下。又分兵徇浙西,拔湖州、嘉興、杭州,東入紹興。會韓林兒死,乃除去龍鳳年號。韓林兒了。建國號吳,立宗廟社稷。覆命徐達等進逼平江,士誠固守數月,援盡力窮,城遂陷沒,執士誠歸應天,士誠自縊死。士誠了。  方國珍前降元璋,後又據境稱雄,經元璋將湯和、廖永忠等,水陸夾攻,國珍乃窮蹙乞降。湯和以國珍歸應天,未幾病歿。國珍了。  嗣是取福州,拔永平,殺福建平章陳友定,復進徇廣州,降廣東行省左丞何真,誅海寇邵宗愚,各郡縣相繼歸降,連九真、日南、朱崖、儋耳諸城,亦俱納印請吏,心悅誠服。於是南方大定,吳相國李善長等,連表勸進,奉吳王朱元璋爲帝。當於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正月初四日,載明年月日,爲元明絕續之界限。行即位禮,國號明,建元洪武。一個禿頭和尚,居然做到皇帝,可見天下無難事,總教有心人。一班開國功臣,於是日辰刻,簇擁吳王朱元璋,出應天城,先至南郊,祭告天地,由太史官劉基,代讀祝文。其文雲:  惟大明洪武元年,歲次戊申,正月壬辰朔,越四日乙亥,皇帝臣朱元璋,敢昭告於皇天后土曰:伏以上天生民,俾以司牧,是以聖賢相承,繼天立極,撫臨億兆,堯、舜禪讓,湯、武吊伐,行雖不同,受命則一。今胡元亂世,宇宙洪荒,四海有蠭蠆之憂,八方有蛇蠍之禍;羣雄並起,使山河瓜分,寇盜齊生,致乾坤棄滅。臣生於淮河,起自濠梁,提三尺以聚英雄,統一旅而救困苦。託天之德,驅陸軍以破肆毒之東吳,仗天之威,連戰艦以誅梟雄之北漢。因蒼生無主,爲羣臣所推,臣承天之基,即帝之位,恭爲天吏,以治萬民。今改元洪武,國號大明,仰仗明威,掃盡中原,肅清華夏,使乾坤一統,萬姓咸寧。沐浴虔誠,齋心仰告,專祈默佑,永荷洪庥。尚饗!  讀祝畢,吳王朱元璋,率羣臣行九叩禮。禮成,乃移就黃幄,南面稱尊。文武百官,及都城父老,揚塵舞蹈,三呼萬歲。但見天朗氣清,風和景霽,居然現出一番昇平氣象。自是吳王朱元璋,便成了明太祖高皇帝。標清眉目。即位後,返都升殿,又受羣臣朝賀,追尊列祖爲皇帝,冊馬氏爲皇后,世子標爲皇太子,以李善長、徐達爲左右丞相,諸功臣亦進爵有差。  越日即下詔伐元,命徐達爲徵虜大將軍,常遇春爲副將軍,率師二十五萬,即日北行。大軍由淮入河,直趨山東,勢如破竹,陷沂州,下嶧州、般陽、濟寧、萊州、濟南、東平諸路,迎刃即解。轉旆河南,入虎牢關,大破元將脫因帖木兒,即擴廓弟。乘勝攻入汴梁。元將李思齊、張良弼等,屢接順帝詔敕,令出潼關御南軍,他偏遷延不發,至明軍已入河南,不得已率兵駐潼關。漁人到了,蚌鷸危矣。不防明軍煞是厲害,數日即至,放起一把大火,將張良弼營兵,燒得焦頭爛額。良弼遁去,思齊亦奔還鳳翔。大好一座潼關,被明軍佔據去了。  擴廓帖木兒聞思齊等爲明軍所困,乘隙東出,來襲關保、貊高,兩人不及防備,都被他生擒了去。還要驅兵內犯,險些兒逼入京畿。順帝大恐,忙下詔歸罪太子。復擴廓帖木兒官爵,仍前河南王左丞相,統軍南下,截擊明軍。擴廓乃退屯平陽,逗留不發。  明將徐達,已連下衛輝、彰德、廣平,進次臨清,大會諸將,分道北攻。至德州,複合軍長驅。元兵水陸俱潰,遂進陷通州。元知樞密院事卜顏帖木兒,力戰被擒,不屈遇害,元廷大震。順帝無法可施,只得集三宮后妃,至皇太子妃,同議避兵北行。左丞相失列門,暨知樞密院事黑廝,宦官趙伯顏不花等,極力諫阻,順帝不從。趙伯顏不花慟哭道:“天下繫世祖的天下,陛下當以死守,奈何輕出?臣願率軍民出城拒戰,請陛下固守京都。”元末有此宦官,可謂庸中佼佼。順帝尚是沈吟,偏偏警信又到,報稱明軍將抵京城。那時順帝手忙腳亂,急令后妃太子等,收拾行裝,一面命淮王帖木兒不花監國,以慶童爲左丞相,同守京師。捱過黃昏,便挈后妃太子等,開建德門北去,待明軍抵齊化門,都中已倉皇萬狀,淮王率着殘兵,守禦數日,哪裏當得住百戰百勝的明軍!至正二十八年八月二十日,明軍入城,淮王帖木兒不花,左丞相慶童,及右丞相張康伯,平章政事迭兒必失,樸賽因不花,御史中丞滿川,都路總管郭允中,皆死難。不沒死事之臣。元亡,統計元自太祖開國,至順帝北奔,共一百六十二年。自世祖混一中原,至順帝亡國,只八十九年。  徐達督諸軍入城後,禁士卒侵暴,封府庫及圖籍寶物,令指揮張勝,監守宮門,不得妄入。吏民安堵,市肆無驚,當下露布告捷,由太祖傳旨獎賞,並命出師西略,徐達復率常遇春等,入山西,逐擴廓帖木兒,順道趨關中,降李思齊等。尋聞元兵猶出沒塞外,乃趨還燕都,準備北伐。至洪武二年,出師拔開平,元帝奔和林,三年復北伐,元帝奔應昌。未幾元帝逝世,元人諡爲惠宗。明太祖以元帝順天退位,諡爲順帝。明軍又進克應昌,元嗣君愛猷識理達臘,倉猝北竄,其子買的裏八剌,及后妃諸王等,不及隨行,皆被獲。未知奇後亦受擒否?送至應天,明太祖下詔特赦,且封買的裏八剌爲崇禮侯。元參政劉益,亦以遼陽降。朔漠又定,頒詔天下。四年,復遣湯和、傅友德進軍四川,時明玉珍已死,子升襲位,發兵拒敵,屢戰屢敗,沒奈何面縛輿櫬,出降軍前。明玉珍父子又了。明太祖封爲歸義侯。於是蕩蕩中華,盡入大明,《元史演義》,可從此告終了。惟還有一段尾聲,不能不補敘出來,歸結全書正傳。  先是西域分封,共有四國,自察合臺汗也先不花,並有窩闊臺汗地,卻成了鼎足三分。應三十二回。也先不花死後,國勢漸衰,至元順帝至正十九年,察合臺後裔特庫爾克嗣位,復簡閱軍馬,征服叛亂。麾下有屬酋帖木兒,系蒙古疏族,強健善戰,所向有功。特庫爾剋死,子愛裏阿司嗣與帖木兒不協。帖木兒遂佔據中央亞細亞,自行建國,奠都撤馬兒罕。嗣復逐愛裏阿司,並有察合臺汗國全土。適伊兒國汗亞爾巴孔,系旭烈兀弟,阿里不哥遠孫。庸弱不振,部下多分據獨立,互爭不已,帖木兒又代爲討平,乘勢佔領,兩國併合爲一。只有一欽察汗國,與他抗衡。欽察汗統轄阿羅思各部,威振西方,拔都遠孫月即別汗,及子札尼別汗二代,驅役阿羅思諸侯,氣焰尤盛。莫斯科大公宜萬一世,最得欽察汗信任,借勢營殖,後來俄羅斯肇興,實基於此。札尼別死,篡弒相繼,國又大亂,阿羅思諸侯,亦各圖分立。帖木兒引軍入援,鎮定全境,扶立脫克達米昔爲欽察汗。及帖木兒還軍,脫克達米昔別圖拓地,侵入帖木兒境內。帖木兒怎肯幹休!即親率大軍問罪,逐去脫克達米昔,另立一汗,叫作可裏的克。表面上令他管轄,實際上仍歸自己節制,彷彿近今國際法上,所稱的被保護國。  帖木兒既併吞西域,復南略印度,侵母兒坦,陷疊爾黑。旋因突厥遺種阿斯曼國即今土耳其國。部長,名巴賈塞脫,連結阿非利加洲的埃及國,夾擊帖木兒屬地,帖木兒即還軍拒戰。一戰破埃及軍,再戰擒巴賈塞脫,略定小亞細亞全境,兵威大震,遂招集蒙古各王族,大舉而東,竟欲規復中原,混一區宇,仍追效那元太祖的雄圖,元世祖的宏業。無如天已厭元,不使再振,這位大名鼎鼎的帖木兒,竟中道病亡,未損明朝片土。此事已在永樂年間,他日演述《明史》,再當詳細交代,本書至元亡爲止,不過應二十四回,及三十二回中,曾敘及西域四汗國事,若非補入此段,反似上文虛懸,無所歸結。看官如嫌簡略,請看日後出版的《明史演義》,自知分曉。小子欲就此擱筆,惟尚有俚句四首,錄述於後,作爲全書的總束,看官不要誚我畫蛇添足哩!詩曰:  開疆容易守疆難,文治無聞運已殘;  八十九年元社稷,徒留戰史付人看!  累朝佞佛太無知,釋子居然作帝師;  果有如來應一笑,百年幻夢被僧欺。  到底華夷俗不同,上烝下亂竟成風;  濠梁幸有真人出,才把腥羶一掃空。  大好江山付劫灰,前車已覆後車來;  須知殷鑑原非遠,試看全書六十回。  本回爲結束文字,故於元末各將帥,及東南諸寇盜,一齊敘過,如風掃殘雲,倏然而盡。至後段述及四汗國事,亦隨敘隨略,傳所謂其興也勃,其亡也忽者,文境殆似之矣。或謂如許大事,一回了畢,究嫌太簡,不知朱明之平定南方,應屬諸《明史》中,細評中已屢次說明。至若帖木兒之奄有西域,亦在元亡後數十年間,必欲於此詳述,試問元、明兩代,將從何處分界耶?故宜詳者不厭其煩,宜簡者不嫌其略,著書人固自有深意也。

譯文:

話說奇後母子對擴廓帖木兒心懷怨恨,自然伺機尋找擴廓的破綻,以便伺機下手。擴廓本人毫無防備,便從首都南下,大軍聲勢浩大,儀仗和兵器綿延數十里。到達河南後,他傳信召集各地將領,聯合出兵。當時中原地區總體還算安定,先前被調去作戰的軍隊大多已回防駐守,像咬住、亦憐真班、月魯帖木兒等人,有的戰死,有的老死,或被朝廷任用,或被免職,這些將領已如第五十五回所述,被陸續處理掉。只有關中一帶,仍有李思齊、張良弼、孔興、脫列伯等人擁兵自重,暗中懷有異志。接到擴廓的檄文後,張良弼第一個拒絕服從。張良弼曾擔任陝西參政,駐守藍田,當時察罕帖木兒統軍時,他已經不受其節制。察罕曾與李思齊聯合進攻,後經元廷調解才停止。看看,察罕是擴廓的父親,張良弼尚且敢抗拒,何況輪到擴廓時,他怎麼可能低頭屈服?擴廓認爲自己部將尚未被調遣,不便直接討伐叛軍,於是派關保、虎林赤等人西進攻打張良弼,同時派人與李思齊結盟。李思齊與察罕是老朋友,對被擴廓控制自然心生不滿。張良弼又與李思齊結盟,願派子弟爲人質,聯合抵抗。因此,李思齊拒絕了擴廓的通令,與張良弼聯手對抗。雙方各懷私意,如何能保衛國家?關保等人進攻不利,擴廓便親自出兵攻打。他留下弟弟脫因帖木兒駐守濟南,以防南方軍隊進攻。張良弼聽說擴廓親來,急忙召集孔興、脫列伯等人開會,推舉李思齊爲盟主,共同防守。兩軍交戰,勝負交替,皇太子趁機進言,說擴廓奉命南征,卻反而向西進發,明顯有跋扈之嫌。順帝於是派使者快馬傳令,要求擴廓立刻停止作戰,轉而專力攻取江淮地區。擴廓回奏說,必須先平定關中陝西一帶,然後才能東征,朝中大臣譁然。皇太子也主動請戰,順帝於是下詔道:

“過去黃河堤壩決口,本是爲了拯救百姓於水患之中,卻沒想到妖人制造謠言,蠱惑愚民,使地方陷入水火之中。從前察罕帖木兒仗義出征,爲國捐軀,迅速收復汴梁、洛陽,平定青州、齊州,實屬可敬可嘆。他的兒子擴廓帖木兒繼承父志,建立功業,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爲安定國家,多次請求出兵,我因爲國家根本重要,不敢輕易出兵。因此任命擴廓帖木兒總領軍隊,封爲王爵,讓他代爲出征。李思齊、張良弼等人,各懷異心,相互爭鬥,使盜賊越來越猖獗,深爲我所憂慮。經衆臣商議,都認爲皇太子聰明仁厚,文武兼備,應遵照古代傳統,讓他擔任中書令兼樞密使,統一管理全國軍隊和政務,如同我親自治理。擴廓帖木兒則統率本部兵馬,自潼關以東,肅清江淮地區;李思齊統率本部兵馬,自鳳翔以西,進軍川蜀地區;任命少保禿魯爲陝西行省左丞相,總管陝西及張良弼、孔興、脫列伯等各支軍隊,進攻襄樊地區。詔書下達後,諸將應立即反省自身,共渡當前危難,不可辜負朕的旨意!”

詔書下達後,擴廓帖木兒以及李思齊、張良弼等人,都不接受命令,仍相互攻伐。皇太子也未前往出征,只派人暗中聯絡擴廓的部下,試圖令他們脫離擴廓,迴歸朝廷。於是關保、貊高等將領紛紛叛離擴廓,願歸附朝廷。皇太子向順帝稟報,罷免擴廓的兵權,削去其太傅、左丞相的職務,仍保留河南王的稱號,食邑汝州,原來統轄的軍隊一律另行派將統領。擴廓帖木兒仍然不聽命令,只退兵回到澤州。順帝又命令李思齊、張良弼等人向東出關,關保、貊高等則向西進攻,兩路夾擊擴廓。擴廓大怒,於是率兵佔據太原,殺死元廷派來的所有官吏,公然作亂,實屬反叛。順帝再次削去他的爵位與封地,下令各路軍隊四面進逼,擴廓也感到孤立無援,只好從太原撤退,退守平陽。

正當局勢膠着難解時,忽然一聲霹靂,各路軍隊紛紛崩潰,原本混亂的江山被徹底掃清,一個嶄新的大明帝國就此崛起!這算是一個驚人的轉折。原來河北的將領們彼此爭鬥,無暇顧及南方。那時候,吳國公朱元璋開始招攬人才,招募士兵,武將有徐達、常遇春、胡大海、俞通海、李文忠等,文臣有李善長、劉基、宋濂、葉琛、章溢、王禕等。他們先平定了浙東,再平定江南,所到之處秋毫無犯,百姓自動歸附,望風投降。這樣的軍隊,堪稱帝王之師。

元朝曾派戶部尚書張昶前往江東,任命朱元璋爲江西平章政事。朱元璋極力痛陳元廷政治腐敗,難以共事,說得張昶也深受感動,便留在朱元璋軍中,願意爲他出謀劃策。就連海上割據的方國珍,也因朱元璋威望與德政,派使節前來獻書,願獻出溫州、台州、慶元三地。只是陳友諒與張士誠勾結,共同對抗朱元璋。士誠派將呂珍攻入安豐,殺掉劉福通,俘虜了韓林兒。朱元璋立即率領徐達、常遇春等大軍前往援救,擊退呂珍,迎回韓林兒,安置於滁州。友諒聽說朱元璋救安豐,立刻調集水軍,圍攻洪都。洪都本是龍興改名而來。朱元璋留下從子朱文正、偏將鄧愈等人協守,當友諒進攻時,一方面率軍迎戰,一方面緊急發報求助。朱元璋親率大軍奔赴援救,大軍抵達湖口時,友諒也收兵東逃,渡過鄱陽湖,到康郎山時遇上朱元璋軍隊。朱元璋指揮軍隊奮力抵抗,縱火焚燒友諒的戰船,友諒大敗,中箭而死。這場戰役是朱家興亡的關鍵,但由於與《元史》關係不大,後續內容將在《明史演義》中詳細敘述,此處只略作提及。

友諒的驍將張定邊,帶着友諒次子陳理逃回武昌。朱元璋派遣常遇春率軍進攻,自己返回應天稱吳王,隨後再次率軍攻打武昌,降服陳理和張定邊,湖廣、江西各地相繼平定,友諒徹底滅亡。朱元璋隨即下令討伐張士誠,當時張士誠佔據的地區南到紹興,北達通州、泰州、高郵、淮安、濠州、泗州,一直延伸到濟寧。徐達、常遇春等奉朱元璋之命,攻下淮安等地,接連擊敗張士誠軍隊,濠州、徐州、宿州等相繼被攻佔。又分兵攻佔浙西地區,攻下湖州、嘉興、杭州,向東進入紹興。後來韓林兒去世,朱元璋便廢除“龍鳳”年號。韓林兒去世。朱元璋建立國號爲“吳”,設立宗廟社稷。隨後命令徐達等繼續進逼平江,張士誠固守數月,最終援軍耗盡,城池陷落,朱元璋將張士誠捉拿回應天,張士誠自縊而死。張士誠被剿滅。

方國珍最初歸附朱元璋,後來又佔據地方稱雄,經朱元璋派遣湯和、廖永忠等水陸夾攻,方國珍終於陷入絕境,被迫投降。湯和將方國珍帶回應天,不久便病逝。方國珍終被消滅。

此後,朱元璋攻下福州,攻佔永平,殺掉福建平章陳友定,又進軍廣州,降服廣東行省左丞何真,誅殺海寇邵宗愚,各地陸續歸降,連同九真、日南、朱崖、儋耳等城,也都主動獻上印信,表示臣服。南方徹底平定。吳相國李善長等人接連上表勸進,請求朱元璋登基稱帝。正值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正月初四,這一天被定爲元明交替的界碑。朱元璋舉行即位儀式,國號爲“明”,年號爲“洪武”。一個原本的禿頭和尚,竟然登頂爲帝,可見天下並無難事,只要有心人即可成就。開國功臣們當天簇擁吳王朱元璋,從應天城出發,先至南郊,祭告天地。由太史官劉基代讀祭文,內容如下:

“大明洪武元年,歲次戊申,正月壬辰朔,越四日乙亥,皇帝臣朱元璋,敢昭告於皇天后土曰:上天創造人類,賦予他們治理天下的職責,因此聖賢代代相承,繼承天命,統治萬民,堯、舜實行禪讓,商湯、周武王發動討伐,雖然方式不同,但獲得天命的根本是一致的。如今胡元政權混亂,天下陷入荒蕪,四海不安,八方災禍頻發,羣雄並起,山河分裂,盜賊橫行,導致天地失序。我生於淮河,起於濠梁,手執三尺長劍,聚集英雄,統率軍隊,拯救百姓於水火之中。蒙上天庇佑,以陸軍擊破東吳之亂,憑天威以水師消滅北漢之強敵。由於天下無主,衆臣推舉,我承天之命,即皇帝位,謹爲天吏,治理萬民。如今改年號爲洪武,國號爲大明,仰仗天威,掃除中原,肅清華夏,使天下統一,百姓安寧。我懷着虔誠之心,敬告天地,專求護佑,永享福澤。尚饗!”

祭文讀完後,朱元璋率領羣臣行九拜大禮。儀式結束,進入黃幄,面朝南方稱帝。文武百官及京城父老紛紛揚塵起舞,三呼萬歲。只見天空晴朗,風和日麗,彷彿展現出一片昇平景象。從此,吳王朱元璋正式成爲明太祖高皇帝。事件至此清晰明確。即位後,朱元璋返回都城,再次接受羣臣朝賀,追尊先祖爲皇帝,冊立馬氏爲皇后,立世子朱標爲皇太子,任命李善長、徐達爲左右丞相,其他功臣也按照功績升官晉爵。

第二天,朱元璋下令出兵討伐元軍,任命徐達爲徵虜大將軍,常遇春爲副將,率軍二十五萬,立即北上。大軍從淮河進入黃河,直逼山東,勢如破竹,攻陷沂州、嶧州、般陽、濟寧、萊州、濟南、東平等地,毫無阻力。轉戰河南,攻入虎牢關,大敗元將脫因帖木兒(即擴廓的弟弟),乘勝攻下汴梁。元將李思齊、張良弼等人,雖接到了順帝詔令,命他們出潼關抵禦南軍,卻拖延不發,直到明軍已深入河南,纔不得已率兵駐守潼關。漁人來了,蚌和鷸就都危險了。他們並未想到明軍如此強悍,幾天之內便抵達,點燃大火,將張良弼的營地燒得焦頭爛額。張良弼逃走,李思齊也逃回鳳翔。原本雄偉的潼關,被明軍順利攻佔。

擴廓帖木兒聽說李思齊等人被明軍圍困,便乘機東進,襲擊關保和貊高等,兩人毫無防備,全被生擒。擴廓還威脅要進軍內地,差點逼近京城。順帝極爲恐懼,急忙下詔,將罪責歸於皇太子。重新恢復擴廓的官職和爵位,恢復河南王、左丞相之職,命其率軍南下,攔截明軍。擴廓於是退守平陽,按兵不動。

明將徐達已相繼攻下衛輝、彰德、廣平,抵達臨清,召集諸將分路進攻。到德州時,又合軍長驅直入。元軍水陸防線徹底崩潰,迅速攻陷通州。元朝知樞密院事卜顏帖木兒力戰被俘,寧死不屈,被害身亡。元廷震驚,毫無辦法,只能召集三宮后妃,包括皇太子妃,共同商議避兵北逃。左丞相失列門、知樞密院事黑廝,宦官趙伯顏不花等人極力勸阻,順帝仍不聽從。趙伯顏不花痛哭道:“天下是世祖傳下來的,陛下應以身殉國,怎能輕易逃走?我願率領百姓出城抵禦,懇請陛下堅守京城。”元末有這種宦官,可謂庸才中的佼佼者。順帝仍在猶豫,偏偏又接到急報,說明軍即將抵達京城。此時順帝慌亂不堪,急忙命令后妃、太子等人收拾行裝,同時命淮王帖木兒不花代爲監國,任命慶童爲左丞相,共同守衛京城。待到黃昏,順帝便攜后妃、太子等開建德門向北逃亡。等到明軍抵達齊化門時,京城已陷入慌亂,淮王率領殘兵守城數日,哪裏抵得住明軍百戰百勝的攻勢?至正二十八年八月二十日,明軍攻入京城,淮王帖木兒不花、左丞相慶童、右丞相張康伯、平章政事迭兒必失、樸賽因不花、御史中丞滿川、都路總管郭允中等均戰死。這些忠臣的死,永爲世人銘記。元朝自太祖建國,至順帝北逃,共一百六十二年。自世祖統一中原,至元朝滅亡,歷時八十九年,元朝的社稷就此覆滅,只留下戰事記錄供人唏噓。

朝廷長期佞佛,導致統治者昏庸無知,佛門弟子竟也成了帝王師。如果真有如來佛祖,能笑笑便罷,百年虛幻人生,何嘗不是被僧人所欺騙?華夷風俗各異,上下混亂,風氣敗壞,幸得濠梁有真命天子朱元璋出現,纔將人間腥臭一掃而空。大好江山最終淪爲廢墟,前車之鑑已爲後人所警醒,須知前代的教訓並不遙遠,只需翻開本書的六十回,便可清楚看到。本回作爲全書的結束,故將元末各路將領和東南諸寇一一敘說,如風掃殘雲,迅速而盡。後段提到的西域四國之事,也隨文略寫,正所謂“興也勃焉,亡也忽焉”,文境恰如其分。有人認爲這樣大事一回寫完,太過簡略,實則朱明平定南方,應屬於《明史》記載,本書中已多次說明。至於帖木兒控制西域之事,發生在元朝滅亡數十年後,若在此詳述,又該如何劃分元、明兩代的界限呢?故著書者自有深意:凡應詳之處不厭其煩,應簡之處亦不嫌其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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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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