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五十五回 失军心河上弃师 逐盗魁徐州告捷

却说顺帝迭闻警报,很是焦灼,忙与首相脱脱商议。脱脱道:“中州为全国腹心,今红巾贼起,适在中州,中州即河南。实是腹心大患。臣拟先发大兵,剿红巾贼,肃清腹地,然后依次进兵,讨平余寇。”顺帝道:“各处亦统来告急,奈何!”脱脱道:“各地非无守将,请陛下分道颁诏,令他就近赴援,剿抚兼施,一俟中州平定,余寇自然瓦解。这是目前最要的计策。”顺帝道:“何人可遣?”脱脱道:“臣受恩深重,督师平寇,报答皇恩。”顺帝道:“卿系朕股肱耳目,不可一日相离,朕闻卿弟亦有才名,何妨遣他讨贼。”脱脱道:“臣弟可去,但必须添一臂助。”顺帝道:“卫王宽彻哥何如?”脱脱道:“宸衷明鉴,谅必得人。”脱脱议先剿河南,计非不是,惟乃弟素不知兵,如何说是可去?  计议已定,便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知枢密院事,与卫王宽彻哥,率诸卫兵十余万,出讨河南妖寇,一面颁诏各路就近剿抚。也先帖木儿奉命,即日会同卫王,调兵出都。  他本是个矜才使气的人物,握着了这么大权,益发趾高气扬,目无全虏。反射下文。到了上蔡,城已为寇党韩咬儿所据,当即在城下扎营,安排攻具,夤夜围城。韩咬儿登陴守御,见元兵四面攒聚,好似蜂蚁一般,顿吃了一大惊,怎奈事已到此,无可如何,只得带领党羽,勉强守着。元兵围了好几日,尚是不能攻入,也先帖木儿大怒,严申军令,限日破城,逾限立斩。将士闻命,相率惊惶,幸上蔡城池卑狭,寇党不过数千人,城外又无余寇接应,但教合力进攻,不难得手;当下将士效命,互约进行,四面布着云梯,冒死登城。韩咬儿顾此失彼,顿被元兵杀入,劈开城门,招纳大兵,与韩咬儿巷战起来,两下厮杀多时,把寇党大半屠戮,剩了韩咬儿孤身,还有甚么伎俩,自然被元兵擒住。  也先帖木儿大喜,便遣使报捷,并将韩咬儿囚解至京。顺帝诛了韩咬儿,传旨奖赏,颁给钞币数千锭。也先帖木儿得此快事,越加骄倨,小小一个孤城,且围攻了多日,方得幸胜,如何便骄倨起来?不但虐待军士,就是同行的卫王,也看他与傀儡相似,不屑协议,所有一切军政,统是独断独行。卫王以下,无人敬服,不过因受了主命,一时不便解散,没奈何随他前进。  刘福通闻咬儿被擒,忙分派死党,严守所得要害,阻住元兵。也先帖木儿麾下,虽有十多万人,大都观望不前,任你也先帖木儿如何严厉,总是不肯出力,或且潜行逃避,因此也先帖木儿无威可逞,只好逗留中道,待贼自毙。  偏偏杀运方开,寇焰愈炽。刘福通猖獗如故,固不必说;他如芝麻李等,亦相率横行;最厉害的莫如徐寿辉。寿辉据蕲水后,居然自称皇帝,僭号天完国,改元治平;以邹普胜为太师,出兵江西,攻陷饶州、信州,另派部将丁普郎等,溯江而上,连陷汉阳、兴国、武昌等处,威顺王宽彻普化,及湖广平章政事和尚,弃城遁去。转陷淝阳,推官俞述祖被擒,怒骂寿辉,被他磔死。复陷安陆府,知府丑驴阵亡。寿辉又派别将欧祥等寇九江,沿江各兵,闻风宵遁。江州总管李黼,传檄兵民,募集丁壮,与寇众血战数仗,水陆获胜,嗣因附近城堡,多被陷落,寇众四集城下,昼夜环攻,平章秃坚不花,又缒城潜走,中外援绝,势难再守,李黼犹力捍数日,至寇入东门,尚挥剑斫数十人,与从子秉昭,一同殉难。不没忠臣。  江州既陷,袁州、瑞州等,接连失守,元廷连日闻警,免不得又开廷议。当由脱脱等议定各路进兵,责成统帅,以觇后效。其时授诏讨贼的官员,约有数处:  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率兵徇荆襄。 江西行省左丞相亦怜真班,率兵守江东西关隘。 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与陕西行省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讨南阳、襄阳贼。  刑部尚书阿鲁,讨海宁贼。 江西右丞火尔赤,与参知政事朵,讨江西贼。 江西右丞兀忽失等,讨饶信等处贼。  分派既定,宫廷少安。嗣闻方国珍兄弟,忽降忽叛,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泰不华战殁,泰不华见第五十回。乃复饬江浙左丞左答纳失里往讨国珍。  原来国珍入海,攻掠沿海州郡,官军多不战自溃。元廷遣大司农达什帖木儿等,南下黄岩,招之使降,国珍居然受命,挈二弟登岸罗拜道旁。达什帖木儿喜甚,遽授以官,国珍兄弟,欢跃而去。独浙东宣慰使泰不华,料其狡诈,夜访达什帖木儿,拟命壮士袭杀国珍。达什帖木儿不从,且斥泰不华违诏喜功,计遂不行。及达什帖木儿还都,国珍果复率党羽,入海剽掠。泰不华遣义士王大用往谕,被国珍羁住,另遣戚党陈仲达报闻,如约愿降。泰不华乃率部下数十人,偕仲达乘舟,张受降旗,乘潮而前。舟触沙不能行,猛见国珍鼓掉前来,急呼仲达与伸前议,仲达目动气索,泰不华知有异谋,手刃仲达,即前搏国珍船,射死贼目五人。国珍船中尽藏伏兵,至是齐起,跃登泰不华舟,泰不华夺刀乱挥,复毙贼数人。贼攒槊竞刺,中泰不华颈,鲜血直喷,犹直立不仆,卒被贼投尸海中,余众皆战死。事闻于朝,追封魏国公,谥忠介,命左丞左答纳失里克日进讨,不得违慢。左答纳失里也奉命去讫。此段为说明文,亦为销纳文,因欲明泰不华之忠,方国珍立狡,所以。  元廷又颁下诏旨,令各路统帅,便宜行事。满望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意第一路注意人马,竟无端溃散,自沙河退驻朱仙镇,几不成军。看官欲问这统帅姓氏,就是脱脱丞相的母弟,叫作也先帖木儿。加入脱脱丞相母弟六字,句中有刺。他自上蔡得胜后,进至沙河,驻扎了两三月,未曾对仗。忽军中自起讹言,竞称刘福通纠合众寇,前来劫营,累得也先帖木儿日夕防备,连寝食都是不安。忙乱了好几日,并不见有一寇到来,顿时懊恼得很,把所有军官,斥辱一番,并令此后不得妄言,违令者斩。不把军官立斩,还算仁恕,但也亏有此着,才得逃命。一班军官,本已心怀怨望,又被他严加训斥,索性一哄而散,夤夜逃去。也先帖木儿并未预闻,到了日上三竿,升帐检阅,只有亲兵数百名,兀自守着,其余不知去向。慌忙去请卫王,卫王也骑马走了。那时也先帖木儿仓皇失措,也只好上马急奔,行了三十六策中的第一策。奔至朱仙镇,方遇卫王宽彻哥,带着一半散卒,在镇扎营。他尚莫明其妙,及与卫王相见,欲问底细,卫王又模模糊糊的说了数语,没奈何上书奏闻。嗣得诏敕,遣中书平章政事蛮子一作曼济。代为统帅,召他还京。他即将兵符缴与卫王,即日北归。  既到京师,仍受命为御史大夫。西台御史范文,抱着一腔忠愤,联络刘希曾等十二人,上书奏劾,说他丧师辱国,罪无可原。中台御史周伯琦,反劾范文等越俎上言,沽名钓誉。两篇奏章,先后进呈。顺帝竟从伯琦言,斥责范文等十二人,统降为各郡判官。又加罪西台御史大夫朵尔直班,说他授意属僚,好为倾轧,外徙为湖广平章政事。真是愦愦。朵尔直班素感风疾,及出都门,老病复发,行至黄州,又奉诏令他司饷,各路统帅,日来絮聒,总是迎合当道。卒至忧愤填胸,呕血而死。  脱脱不能辞其咎。  盈廷人士,从此噤不敢言。惟脱脱虽多蒙蔽,心终忧国,默念各路已有重兵,只徐州被李二占据,尚未克复,决意自请出征,规复徐州。遂入朝面请,奉旨特许,命以答剌罕太傅右丞相,分省于外,总制各路军马,爵赏诛杀,悉听便宜行事。并命知枢密院事咬咬,中书平章政事搠思监,也可扎鲁忽赤此六字系元代官名。福寿,坊间小说有赤福寿,想系福寿以上误添一赤字,遂致以讹传讹。从脱脱出师。脱脱临行时,复奏请哈麻兄弟,可以召用。恩怨太明,反致自误。顺帝自然准奏,立召哈麻为中书右丞,雪雪为同知枢密院事。两人星夜进京,来送脱脱,脱脱以国事相托,教他尽职效忠。看错了人。两人唯唯听命。脱脱便麾兵出都,渡河而南,直抵徐州,于西门外安营。  李二本是剧盗,闻丞相脱脱亲自到来,便号召群盗,一齐杀出,冲突过去;亏得脱脱军律严明,一些儿不见慌忙,各自携械抵御。正交战间,但听李二阵内,梆声一响,飞箭便应声射来。元兵前队未曾预防,被射死了数十名。脱脱恐中军惊退,忙策马向前,领兵杀上,说时迟,那时快,脱脱所乘的马首,已中着一箭,箭镞甚长,饰以铁翎,这马负着痛楚,几乎支持不住,卫士忙来扶住脱脱。脱脱叱开卫士,下马易骑,仍旧麾旗前进。麾下见主帅拚命,哪个还敢退后,一阵冲杀,竟将李二部众,逼回城中;李二忙令闭城,方阖半扉,元兵已如潮涌入,势不可当。幸徐州尚有内城,外郛虽破,内城尚可自保。李二急呼众奔入,闭门固守。  脱脱乘胜攻城,城上矢石如雨,眼见得一时难下,方命各军休养一宵,越日复督军围攻,喊声如雷,震动天地。那李二恰也厉害,把平日积贮的守具,尽行取出,对付元兵。一连数日,相持未下,脱脱以李二负嵎,持久非计,遂令军士撤退西南,专攻东北,日间命他猛击,夜间更迭退休。城内的赵均用、彭早住二人,见元兵如此举动,遂向李二献计道:“元兵远来,攻战数日,必致疲乏,所以锐气渐衰,撤围自固。我等可乘夜出兵,掩杀过去,必可获胜。”李二道:“今夜已来不及了,明天夜半,我率众出南门,你两人率众出西门,左右夹攻,尤为妙计。”赵、彭二人鼓掌称善。计固妙矣,奈城内无人何。  到了次日,城上下攻守如旧,二更时候,李二与赵、彭二人,分头出城,竟来掩袭元营。营外有元兵站着,见李二等并力杀来,一声呐喊,纷纷四走,李二等便捣入营中,来擒脱脱,谁知营内只有灯烛,并无人马。至此才知中计,忙令退兵,忽听炮声四响,元兵尽行杀到,把李二等困在垓心。李二此时,也顾不及赵、彭二人,只好拚命杀出,奔回南门,举头一望,叫苦不迭。看官,你道何故?原来城楼上面,万炬齐明,火光中现出一位紫袍金带,八面威风的元丞相。突如其来,令人叫绝。惊得这个芝麻李,魂飞天外,回马急逃。元兵又复追至,杀得李二手下,七零八落,李二已无心恋战,只管夺路奔走。元军尚欲追赶,但闻城内已经鸣金,遂相率勒马,由他自去。此时彭、赵二盗,料无可归,早杀开血路,逃出外城,向濠州去讫。至李二出外城,二人已去得很远。李二垂头丧气,径投淝阳,后来不知下落,想是穷途致死了。芝麻变油,成了流质,所以无从稽考。天已大明,各元将入城献功,斩首约数千级,并获得黄伞旗鼓等,由脱脱一齐检阅,录功行赏有差。脱脱复下令屠城,福寿上前谏阻道:“剧盗如李二等,傅相尚不欲穷追,百姓何辜,偏令屠戮?”脱脱道:“汝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围城数日,但见盗贼人民,齐心守御,料是不易攻入,所以我撤围西南,故意示懈,令他前来掩袭。我先授诸将密计,四处埋伏,截住他的归路,以便我乘隙入城。我入城时,百姓还来抗拒,被我杀退,嗣见李二等出走,尚有百姓随着,我恐城中再扰,所以鸣金收军。看来此等顽民,不便再留,一律屠戮,才无后虞。”攻城之计,从脱脱口中自叙,又开一补述文法。福寿不便再言,当由众将奉令,把城中老少男女,尽行杀讫。然后上书告捷。脱脱之罪,莫如此举。  顺帝闻报,立遣平章政事普化等,颁赏至军,且加封脱脱为太师,召使还朝,并改徐州为武安州,立碑表功。脱脱班师北归,由顺帝遣使郊迎,入见后,赏给上尊珠衣白玉宝鞍,一面赐宴私第,命皇太子亲去陪宴,这正是异数宠荣,一时无两。盛极必衰。  脱脱因东南盗起,漕运为难,复请于京畿立分司农司,自领大司农事,令右丞悟良哈台,左丞乌克孙良桢兼大司农卿,作为襄办。西至西山,东至迁民镇,南至保定、河间,北至檀顺州,均导引水利,立法耕种,不到一年,居然禾麦芃芃。收入京仓,可充食俸。顺帝以宰辅得人,一切国政,委他处理,自己恰日居宫中,恣情酒色,于是贡谀献媚的哈麻,又在宫中日夕伺候,想出了一条极乐的法儿,导帝肆淫。小子有诗咏道:  得人兴国失人亡,况复宫廷已色荒;  莫谓误君由嬖幸,君昏何自望臣良?  欲知哈麻所献何术,容待下回表明。  ----------  本回叙写战事,独于脱脱兄弟之出征,演述较详,其他随笔叙过,概行从简;非详于此而略于彼也;文法有宾主,上文已备言之。若不问主宾,依事类叙,徒使阅者眩目,毫无兴味,何足观乎?且不特法分宾主已也,又有宾中主,主中宾之法,如本回前半,叙也先帖木儿事,主中宾也,而脱脱实为宾中主;后半叙脱脱事,似为主文,然亦一主中宾,所足称宾中主者,实为顺帝。由是类推,则虽为夹叙之文,亦有主宾之分,与主中宾、宾中主之分,在阅者默揣而得耳。若论脱脱兄弟之战略,则乃弟远不及乃兄,文已叙明,毋庸赘说。惟著书人颇重视脱脱,故虽不掩脱脱之短,而独喜述脱脱之长。意者其亦善善从长之意乎?然元代贤相,绝无仅有,如脱脱者,固不容尽没甚功也。

译文:

顺帝接连接到各地警报,十分焦急,赶紧召首相脱脱商议对策。脱脱说道:“中原地区是全国的中心地带,现在红巾军起义就爆发在中原,也就是今天的河南,这实在是国家的心腹大患。我建议先发大军剿灭红巾军,肃清中原,然后再依次出兵,平定其他叛军。”顺帝叹道:“各地都传来求援的消息,我们该如何应对呢?”脱脱回答:“各地都有守将,陛下只需分派敕令,命他们就近支援,采取剿抚并行的策略,等中原平定之后,其余叛军自然会土崩瓦解。这是目前最要紧的对策。”顺帝问:“派谁去呢?”脱脱说:“臣深受皇恩,亲自率军平乱,以报君恩。”顺帝说:“你是我最信任的重臣,不可一时离开,听说你弟弟也才能出众,何不派他去征讨叛军?”脱脱说:“我弟弟可以去,但必须再配备一位得力助手。”顺帝说:“卫王宽彻哥怎么样?”脱脱说:“陛下明察,必可得人。”脱脱决定先解决河南一带的叛军,这个计策虽不错,但他的弟弟素来不懂军事,真的能胜任吗?

计议已定,朝廷便任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为枢密院使,与卫王宽彻哥,率领十余万军队出征,讨伐河南地区的红巾军叛贼,同时下诏令各地将领就近镇压或安抚叛乱。也先帖木儿接到命令后,立即与卫王会合,开始调集兵力出京。

他本来就是一个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人,掌握如此大权后,更加趾高气扬,甚至看不起朝廷其他将领。到了上蔡,发现城已被叛军首领韩咬儿占据,便立刻在城下扎营,布置攻城器械,连夜包围该城。韩咬儿登上城墙防守,看到元军四面集结,犹如蜂群蚁阵,顿时大为震惊,无奈事已至此,只能带领手下勉强坚守。元军围攻数日,始终未能攻破城池,也先帖木儿大怒,严令军中,规定限期攻下城池,若超期不破,立即斩首。将士们听闻此令,吓得惶恐不安。幸好上蔡城池狭窄,守军不过几千人,城外又无其他叛军支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攻击,一定可以取胜。于是将士们奋勇应战,互相约定进攻,四面布设云梯,冒死登城。韩咬儿顾此失彼,终于被元军冲入城内,打开城门,接纳元军,双方在城中展开激烈巷战,叛军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韩咬儿孤身一人,毫无办法,最终被元军俘虏。

也先帖木儿大喜,派使臣向朝廷报捷,并将韩咬儿押送至京城。顺帝下令处死韩咬儿,又下旨嘉奖也先帖木儿,赏赐大量钞币。也先帖木儿得了胜利,愈发骄傲自傲,明明只攻下一座小城,还要围攻多日才能取胜,却还如此得意,怎能不骄傲?不仅虐待士兵,就连同行的卫王也对他感到轻视,觉得他像傀儡一般,不屑与之共事,所有军政事务全由他一人独断独行。卫王及下属将领没有人敬服他,只是因为接到朝廷命令,暂时不敢解散队伍,只能勉强随他前进。

刘福通得知韩咬儿被俘,立刻分派死党,严守各重要据点,阻止元军推进。也先帖木儿麾下虽有十余万军队,但大多观望不前,即使他如何严厉命令,也无人肯出力,甚至有人偷偷逃跑,因此也先帖木儿毫无威信可言,只能在中途逗留,等待叛军自乱阵脚。

正巧天时已转,叛军反而更加猖獗。刘福通依旧十分猖狂,不可一世;芝麻李等人也纷纷横行无忌;最厉害的当属徐寿辉。徐寿辉占据蕲水后,竟然自称为皇帝,建立“天完国”,改年号为“治平”,任命邹普胜为太师,率军进攻江西,攻陷饶州、信州,又派部将丁普郎等沿长江而上,接连攻占汉阳、兴国、武昌等地,威顺王宽彻普化和湖广平章政事和尚吓得弃城逃跑。徐寿辉攻陷淝阳,捕获推官俞述祖,将其公开暴晒致死,又攻下安陆府,知府丑驴阵亡。徐寿辉又派遣其他将领欧祥等进攻九江,沿江各地军队闻风而逃,江州总管李黼召集百姓兵丁,与叛军血战多场,水陆作战最终获胜。但由于附近城池接连沦陷,叛军四面合围,攻城不休,平章秃坚不花也偷偷缒城逃跑,内外援军断绝,守城形势危殆。李黼仍奋力抵抗数日,直到叛军攻入东门,他仍挥剑斩杀数十人,与亲族秉昭一同殉国,真是忠臣典范。

江州失守后,袁州、瑞州等接连失守,元朝朝廷接连收到警报,不得不召开朝会商议。脱脱等人商议后,决定各路出兵,责成各统帅执行,观察成效。当时被任命讨贼的官员有好几处:

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率军前往荆襄地区;
江西行省左丞相亦怜真班,率军防守江西东西两处关隘;
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与陕西行省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率军讨伐南阳、襄阳一带的叛军;
刑部尚书阿鲁,讨伐海宁叛贼;
江西右丞火尔赤与参知政事朵尔,讨伐江西叛贼;
江西右丞兀忽失等人,讨伐饶州、信州一带的叛贼。

各地部署完毕,朝廷短暂安定。但不久后,方国珍兄弟时而投降、时而叛变,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泰不华战死。元廷于是命令江浙左丞左答纳失里前去讨伐方国珍。

原来方国珍入海抢劫沿海州郡,官军多次不战而溃。元廷派大司农达什帖木儿等人南下黄岩,劝他投降,方国珍居然应允,亲自率二弟登岸,在道旁下拜。达什帖木儿非常高兴,立即授予官职,方国珍兄弟欣喜而去。唯有浙东宣慰使泰不华判断其狡诈,夜里秘密拜访达什帖木儿,想派壮士突袭杀死方国珍。达什帖木儿不听,反而斥责泰不华违抗命令、贪图功名,计谋最终未实施。后来达什帖木儿回京,方国珍果然又率众返回海上抢劫。泰不华派遣义士王大用前去劝降,却被方国珍扣押,另派亲信陈仲达报告,声称愿意归降。泰不华于是率领数十名部下,与陈仲达乘船,高举“归降”旗帜,随潮水而行。船只触到浅滩无法前进,忽然发现方国珍率船而来,急呼陈仲达,让他按原议行事。陈仲达见状脸色发白,泰不华察觉其中有变,立即手刃陈仲达,冲上前去攻击方国珍的战船,射死叛贼首领五人。方国珍船内埋伏着大量士兵,此时齐起跃上泰不华的船只,用长矛猛刺,刺中泰不华的脖子,鲜血喷涌,他仍直立不倒,最终被叛军投尸入海,其余叛军全部战死。此事上报朝廷,追封泰不华为魏国公,谥号“忠介”,命令左丞左答纳失里立即出征讨伐方国珍,不得延误。左答纳失里接受命令,立即出发。这段内容是为了说明泰不华的忠义,以及方国珍的狡诈。

元朝又颁下诏令,授予各路统帅以灵活处置权力。朝廷希望他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料第一路统帅竟无端溃散,从沙河撤退至朱仙镇,几乎不成队伍。读者也许会问:这位统帅是谁?正是脱脱丞相的亲弟弟——也先帖木儿。在文中有讽刺之意。

也先帖木儿在上蔡获胜后,进军沙河驻扎数月,毫无战事。忽然军中传出谣言,称刘福通正联合各路叛军,前来劫营,令也先帖木儿日夜戒备,连睡觉都心神不宁。折腾了好几天,却仍不见叛军到来,他顿时恼怒,严厉斥责所有将领,并下令今后不得妄言,违令者立即斩首。这种严厉还算宽厚,可也已令将领心生怨恨,被训斥之后,干脆一哄而散,连夜逃走。也先帖木儿本人并未参与,等到天亮查营,却发现只余下几百亲兵,其余将士踪影全无。慌忙请求卫王,卫王也骑马离去。此时也先帖木儿惊慌失措,只得上马狂奔,执行“三十六策”中的第一策——逃跑。逃至朱仙镇,才遇到卫王宽彻哥,带着一半溃兵在镇上扎营。他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与卫王见面后,卫王只模糊地说了几句,无奈只得上奏朝廷。接着朝廷下诏,派中书平章政事蛮子(曼济)接替统帅,召他回京。也先帖木儿便将兵符交还卫王,立刻返回京城。

回到都城后,仍然被任命为御史大夫。西台御史范文满怀忠愤,联合刘希曾等十二人上书弹劾也先帖木儿,说他丧师辱国,罪责深重。中台御史周伯琦却反控范文等人越权上奏,沽名钓誉。两篇奏章先后进呈,顺帝听信周伯琦之言,斥责范文等十二人,将他们贬为各郡判官。又加罪西台御史大夫朵尔直班,说他暗中唆使属官相互倾轧,外调任湖广平章政事。真是昏聩。朵尔直班本就体弱多病,出都门后病情复发,行至黄州,又奉命负责军饷调配,各路将领不断请求,都迎合当权者,最终忧愤交加,呕血而亡。

脱脱对此难辞其咎。

朝廷上下从此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声。尽管脱脱虽被蒙蔽,内心仍忧国忧民,想起各地已有重兵,唯独徐州被李二占据,尚未收复,便决心亲自出征,收复徐州。于是入朝请命,皇帝特许,任命他为答剌罕太傅、右丞相,负责在外统领各路军队,赏罚诛杀皆可自行决断。并命知枢密院事咬住、中书平章政事搠思监、也可扎鲁忽赤(元代官名,坊间小说误写为“赤福寿”)随同脱脱出征。脱脱临行前,又请求朝廷启用哈麻兄弟。恩怨分明,反致自误。顺帝批准,立即任命哈麻为中书右丞,雪雪为同知枢密院事。两人连夜进京送行,脱脱将国家大事托付给二人,嘱咐他们忠心履职。可二人唯唯诺诺,听命而去。脱脱随即率兵出都,渡河南下,直抵徐州,在城西安营扎寨。

李二原本是地方强盗,得知丞相脱脱亲自到来,立刻召集众盗,冲出城外抵抗。幸好脱脱军纪严明,士兵毫无慌乱,各自持械对峙。正交战时,只听李二军中一声梆子响,飞箭如雨般射来,元军前部毫无准备,几十人当场阵亡。脱脱担心中军被冲击退却,立刻骑马亲率部队冲上前。就在这时,脱脱所乘战马被一支长箭射中,箭头带有铁翎,马儿痛苦难行,卫士急忙扶住。脱脱怒斥卫士,下马换马,继续挥旗前进。部下见主帅奋不顾身,谁还敢后退?一时间攻势迅猛,将李二的部众逼回城中。李二急忙下令关闭城门,只打开半扇,元军已如潮水涌入,势不可挡。幸好徐州仍有内城,外城虽破,内城仍可防守。李二急忙下令百姓逃入城内,紧闭城门。

脱脱乘胜围攻,城墙上箭石如雨,一时难以攻下,于是下令各军休整一夜,第二天再继续围攻,喊声如雷,震动天地。李二也十分厉害,拿出平时积蓄的防御器械,全力抵抗。连续数日激战,未能攻下,脱脱认为李二负隅顽抗,长期对峙非计,于是命令军士撤退西南方向,专攻东北方向,白天猛攻,夜间则轮休防守。城中赵均用、彭早住二人见此情况,便向李二献计:“元军远道而来,攻战数日,必已疲惫,士气衰落,若我们趁夜出兵,突袭其营地,必定取胜。”李二说:“今晚来不及了,明天夜半,我率兵从南门出,你们两人从西门出,左右夹击,效果会更好。”赵、彭二人十分赞同。计谋虽妙,却缺乏执行力量,城中无人可依。

次日,攻守如旧。二更时分,李二与赵、彭二人分头出城,果然突袭元军营地。营外的元军见情况有变,一声喊叫,纷纷四散逃窜,李二等人便冲入营地,企图活捉脱脱。谁知营地只点灯烛,竟无一人。这才意识到中计,急忙下令撤退,忽听四面炮声大作,元军如潮水般杀到,将李二等人包围在中央。此时李二顾不上赵、彭二人,拼死突围,奔回南门,抬头一看,惊慌万分。读者你道为何?原来城楼上万炬齐明,火光中突然出现一位身着紫袍、腰挂金带、威风凛凛的元丞相——脱脱!突如其来的景象令人惊骇,李二魂飞魄散,立刻转身逃命。元军紧追不放,杀得李二手下七零八落,他已无心恋战,只顾夺路狂奔。元军本想继续追击,却见城中已鸣金收兵,便纷纷勒马停下,任其逃走。此时赵、彭二人也已无路可归,早已杀开血路,逃出外城,前往濠州。当李二逃出外城时,他们已跑得很远。李二垂头丧气,直奔淝阳,后来下落不明,很可能是在穷途末路中死去。从“芝麻”变为“油”,终究失去了形状,再也无人知晓。

天已大亮,各将领入城献功,斩首约数千人,并缴获黄伞、旗帜等物,由脱脱一一检阅,按功行赏。脱脱随即下令屠城,福寿上前劝阻说:“像李二这样的强盗,丞相尚且不杀,怎可连平民一起屠杀?百姓无辜!”脱脱不听。也先帖木儿得胜后,更骄狂自大,不仅残暴,还无视百姓死活。

脱脱治理地方时,从西山到迁民镇,从保定、河间到北边的檀顺州,都开导水利,推行耕种制度,不到一年,庄稼就长得茂盛,粮食充盈,入京储藏,足以解决军民食用。顺帝见大臣得力,便将国政全权交托给他,自己则深居宫中,沉溺酒色。于是,阿谀谄媚的哈麻每日在宫中陪伴,想出了一种“极乐”之术,引导皇帝放纵淫乐。作者有诗叹道:

得人兴国失人亡,何况宫廷已荒唐;
莫说误国由宠幸,君王昏庸怎指望臣子贤良?

想知道哈麻献出了什么“极乐之术”,还需等待下回详述。

本回主要叙述战事,对脱脱兄弟出征的经过描写较为详细,其他部分简略带过,不是因详此而略彼,而是为了突出主次。文章有主宾之分,前面叙述也先帖木儿之事,是“主中宾”,而脱脱为“宾中主”;后半部分叙述脱脱的事,表面是主文,实为“主中宾”;真正作为“宾中主”的,是顺帝。由此推论,即使为夹叙之文,也有主宾之分。若不区分主宾,依事例平铺直叙,只会让读者眼花缭乱,毫无兴趣。此外,文中还有“宾中主”、“主中宾”的结构。至于脱脱兄弟的战略,其弟远不如兄长,文中已清楚说明。不过作者始终重视脱脱,即使不掩饰其短处,也独爱记述其长处。或许是出于“善善从长”的用心吧。元代真正贤能的宰相,绝无仅有,像脱脱这样的贤相,确实功不可没,不容抹杀。

关于作者
清代蔡东藩

暂无作者简介

淘宝精选
该作者的文章
加载中...
同时代作者
加载中...
纳兰青云
微信小程序

扫一扫,打开小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