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義》•第四十九回 履尊擇配後族蒙恩 犯闕稱兵豪宗覆祀

卻說妥歡帖睦爾留宮三月,因燕帖木兒已死,乃由太后與大臣定議,奉他即位,且約以萬歲之後,傳位燕帖古思,如武宗、仁宗故事。諸王宗戚,相率贊成,遂奉上璽綬,於至順四年六月,赴上都即位,又有一道赦詔,其文雲:  洪維我太祖皇帝,受命於天,肇造區夏。世祖皇帝,奄有四海,治功大備。列聖相傳,不承前烈。我皇祖武宗皇帝,入纂大統,及致和之季,皇考明宗皇帝,遠居沙漠,扎牙篤皇帝,戡定內難,讓以天下。我皇考賓天,扎牙篤皇帝,復正宸極,治化方隆,奄棄臣庶。今皇太后召大臣燕帖木兒、伯顏等曰:“昔者闊徹、脫脫木兒、只兒哈郎等謀逆,以明宗太子爲名,又先爲八不沙,始以妒忌妄搆誣言,疏離骨月,逆臣等既正其罪,太子遂遷於外。扎牙篤皇帝,後知其妄,尋至大漸,顧命有曰:朕之大位,其以朕兄子繼之。”時以朕遠征南服,以朕弟懿璘質班,登大位以安百姓,乃遽至大故。皇太后體承扎牙篤皇帝遺意,以武宗皇帝之玄孫,明宗皇帝之世嫡,以賢以長,在予一人,遣使迎還,徵集宗室諸王來會,合辭推戴。今奉皇太后勉進之篤,宗親大臣懇請之至,以至順四年六月初八日,即皇帝位於上都。於戲!惟天惟祖宗,全付予有家,慄慄危懼,若涉淵冰,罔知攸濟。尚賴宗親臣鄰,交修不逮,以底隆平。  其赦天下,俾衆周知!  詔書一布,帝位既定,這便是元朝末代皇帝。後來明兵入燕都,元主北去,明太祖以他知順天命,退避朔漠,特加號曰順帝。小子沿例乘便,從此就稱爲順帝了。  順帝有親臣,名阿魯輝帖木兒,上言天下事須委任宰相,庶有專責,可望成功;若親目聽斷,必負惡名。恐由伯顏運動得來。順帝信爲真言,遂命伯顏爲太師中書右丞相,監修國史,兼奎章閣大學士,領學士院、太史院回回、漢人司天監事。復置左丞相,令撒敦充任,並加號太傅。唐其勢爲御史大夫。  燕帖木兒有一女,名答納失裏,太后以燕帖木兒遺功卓著,遂將答納失里納入後宮,命順帝冊立爲後。順帝此時不敢專擅,自然遵命而行,一切儀注,悉循舊制。冊文有云:  天之元統二氣,配莫厚於坤儀;月之道循右行,明同貞於乾耀。若昔帝王之宅後,居多輔相之世勳;蓋選德於亢宗,亦疇庸於先正;造周資任、姒之化,興漢表馬、鄧之功。諮爾皇后欽察氏,雍肅慈惠,謙裕靜淑,乃祖乃父,夙堅翼亮之心,於國於家,實獲修齊之助,朕纘丕圖之初載,親承太后之睿謨,眷我元臣,簡茲碩媛,相嚴禋而率典,奉慈極以愉顏,用彰禕翟之華,式著旂常之舊,爰授玉冊寶章,命爾爲皇后,備成嘉禮,宏賁大猷。於戲!嵩高生賢,予篤懷於良佐,關雎正始,爾勉嗣於徽音。永錫壽康,昭示悠久。錄冊後文,爲下文被鴆張本。  立後以後,錫類推恩,復封撒敦爲榮王,食邑廬州;唐其勢襲爵太平王,進階金紫光祿大夫。燕帖木兒的餘蔭,好算千古無兩了。是謂天奪之鑑。又封伯顏爲秦王,令與榮王左丞相撒敦,統理百官,總治庶政。一面定議改元,以至順四年,改爲元統元年。既而上札牙篤皇帝尊諡曰聖明元孝皇帝,廟號文宗,上鄜王尊諡曰衝聖嗣孝皇帝,廟號寧宗。鄜王廟號寧宗,特爲補入,文筆不漏。惟升祔武宗皇后,議久未決。武宗正後真哥,未有子嗣;明宗母亦乞烈氏,文宗母唐兀氏,雖皆追尊爲後,然原本返始,究系武宗妃嬪,太師右丞相伯顏,亦懷疑莫釋,左右兩難,因問太常博士逮魯曾道:“先朝以真哥皇后無子,不爲立主,目今定議配饗,應屬明宗母呢?抑系文宗母呢?”逮魯曾道:“真哥皇后在武宗朝,已膺寶冊,名分已定,非文、明二母所比。文、明二母,位居妃妾,若以真哥皇后無出的緣故,遂將她廢黜,竟以妾母爲正,是爲臣的人,敢廢先君的嫡母!爲子的人,私尊先君的親媵,何以正名?何以傳世?”  伯顏頻頻點首,適集賢學士陳顥,素與魯曾未協,竟出來獻議道:“唐太宗時,嘗冊曹王明母爲後,是古時亦有二後的成制;況文、明二母,各產英君,母以子貴,難道不可升祔麼?”牽強得很。魯曾正色道:“堯母慶都,系帝嚳庶妃,堯未嘗以配嚳,今不法堯舜,偏欲依唐太宗故例,殊不可解!”伯顏莞爾道:“博士言是,我當依言奏聞,升祔真哥皇后便了。”  議既決,奏入照準。乃以真哥皇后,配饗武宗,立主升祔。覆上皇太后尊號,再行大赦,並免民租之半。  會左丞相撒敦,因多病辭職,順宗眷念後族,命唐其勢代任,凡有中書省事,仍令撒敦會議。唐其勢就任數日,屢與伯顏齟齬,奏乞罷職。順帝慰留不允,只得仍召撒敦,再命爲左丞相,並追贈燕帖木兒公忠開濟弘謨同德翊運佐命功臣,儀同三司太師中書右丞相,加封德王,諡曰“忠武”。其餘廷右各臣,亦多邀封賞。惟奎章閣侍書虞集,謝病乞歸。  集學問賅博,有長者風。先是御史中丞馬祖常,嘗求集薦引鄉人襲伯燧,集不從所請,因此挾嫌。順帝赴上都時,曾召集隨往,祖常使人告集道:“御史已有後言,請公留意。”集知祖常有傾軋意,俟順帝即位後,即託病謝歸。看官!你道祖常如何尋隙,令集聞言即去?原來文宗嘗命集書詔,言妥歡帖睦爾非明宗子,所以祖常乘隙而入,得肆擠排。不設暗箭,乃用明槍,令虞集歸安故里,我謂馬祖常還是好人。虞集去後,侍臣猶上啓順帝,謂虞集曾書舊詔,順帝悵然道:“此朕家事,與他何涉?”順帝初政,尚有一隙之明。說得侍臣失色而退。尋遣使賜他酒幣,召使還朝,集終不起。閱十五年,卒於臨川原籍,賜諡文靖,學者稱爲邵庵先生。這且擱過不提。  且說順帝嗣位以後,天災人異,相逼而至。京畿大水,黃河氾濫,兩淮亢旱,徽州、秦州、鳳州的大山,相繼崩裂,至元統二年元旦,汴梁雨血,着衣皆赤。嗣到春季,彰德路雨白毛,繼續似線,土人相率驚詫,或呼作菩薩線,或稱爲老君髯。既而民間編成歌謠,分作四句;首二句是“天雨線,民起怨,”次二句是“中原地,事必變”。當時共議爲不祥。未幾水旱疾疫,及山崩地震諸怪異,所在迭見,太白星屢晝見經天,經太史接連報聞,順帝只知加恩肆赦,凡所有修省事宜,未聞舉行。時光易過,又是元統三年。順帝欲出獵柳林,御史臺聯銜進奏道:“陛下春秋鼎盛,宜思文皇付託的重任,修德行仁,勉致太平。方今赤縣民生,供給繁勞,農務方興,日不暇給,陛下乃馳騁朔方,既需調發,又防銜橛,恐非上承宗廟,下奠黎庶的至意。”順帝乃收回原議,罷獵不行。  會左丞相撒敦病歿,伯顏獨秉政,唐其勢心甚不平,嘗語密友道:“天下本我家的天下,伯顏何人,位置偏居我上,煞是可恨!”這語傳入伯顏耳中,伯顏心甚不悅,遂繕疏入奏,請以右丞相職位,讓與唐其勢。又是奸雄手段。奉詔不允,只命唐其勢爲左丞相,唐其勢仍是怏怏。  撒敦弟答裏,曾封句容郡王,與諸王晃火帖木兒數相往來。唐其勢貽書答裏,極言伯顏專權,順帝昏庸,應入清朝右,且行廢立故事。才力不及乃父,竟思效乃父故智,無怪弄巧成拙。答裏遂與晃火帖水兒商議,晃火帖木兒也蓄異圖,竟勸答裏備兵舉行。答裏乃復告唐其勢,約以內外夾應,指日圖功等語,唐其勢遂決意發難。郯王徹徹禿,伺得逆謀,首先密報。有詔召答裏入朝,待久不至。順帝乃密告伯顏,預行防備。  至六月晦日,唐其勢伏兵東郊,自率勇士突進宮闕,甫入禁城,衛兵齊起,伯顏率着完者帖木兒等,大刀闊斧,前來掩殺。唐其勢惘惘進來,總道是出人不意,可以唾手成功,誰知四面八方,統是敵兵,那時叫苦不迭,慌忙抵禦,戰了數合,畢竟寡不敵衆,手下健卒,漸漸死亡。伯顏復下令道:“生擒唐其勢者賞萬金,立即升官!”衛士聞得此令,沒一個不奮力上前,把唐其勢圍住。唐其勢只有進路,沒有出路,也只好拚命死鬥,怎奈雙手不敵四拳,漸漸支持不住,竟被衛士扯落馬下,七打八抬的拖入宮中。也算闊綽。  伯顏掃清叛卒,復引兵馳往東郊,唐其勢弟塔剌海,尚未知乃兄被擒,竟挈着伏兵,前來對仗。無如伏兵也是不多,經伯顏麾兵猛擊,一陣驅殺,已將塔剌海手下,殺得東逃西潰。塔剌海也回馬急奔,被衛士射倒馬下,活擒過去。  伯顏既執住唐其勢兄弟,復馳入宮中,請順帝登殿審訊,順帝道:“逆謀已著,何庸再鞫,卿可照律懲辦便了!”伯顏遂命衛士動手,將唐其勢兄弟牽出。唐其勢攀住殿檻,且朗聲道:“陛下曾有明詔,宥臣父子孫九死,爲何今日食言?”補前闕文。順帝怒叱道:“誰叫你謀逆,興兵犯闕?尚欲保全首領麼?”衛士聞旨,都來牽扯唐其勢,甚至殿檻攀折,方將唐其勢曳出,一刀兩段。還有塔剌海少年膽怯,竟避匿皇后座下,皇后以情關手足,牽裙遮蔽。伯顏喝令衛士,從皇后座下,牽出塔剌海,自己拔劍出鞘,把手一揮,竟將塔剌海殺死,血濺後衣,嚇得皇后答納失裏戰兢兢的縮做一團。  伯顏復啓奏道:“皇后兄弟謀逆,皇后亦應有罪;況袒蔽兄弟,顯系黨惡,請陛下割情正法,爲將來戒!”順帝尚未回答,伯顏復叱衛士,牽皇后出宮。衛士未敢動手,伯顏大怒,竟走至後前,揪住皇后髮髻,拖落座下。皇后號泣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順帝至此,亦嗚咽道:“汝兄弟爲逆,朕亦不能相救。”言未已,伯顏已將皇后牽去,交與衛士。伯顏可惡。衛士擁後出宮,到了開平民舍,暫令居住。伯顏不肯干休,竟遣人攜了鴆酒,脅皇后飲訖。可憐皇后身入椒房,未滿二載,爲了兄弟謀逆,竟被伯顏鴆死!流水無情,落花有恨,這也由命數使然,徒令人嘆息罷了!這是燕帖木兒害她,不專由她兄弟二人。逆黨敗奔答裏,答裏即舉兵抗命。順帝遣使臣哈兒哈倫阿魯灰奉命招諭,答裏不從,反將他捆縛起來,用以祭旗。順帝再遣阿弼往諭,又被他殺死,於是命搠思監火兒灰、哈剌那海等,領兵前討。答裏亦率黨和尚、剌剌等迎戰,兩軍相遇,酣鬥一場,和尚、剌剌等敗走。答裏亦遁,擬往投晃火帖木兒。不意行至中途,閃出了一支人馬,主帥名叫阿里渾察,奉上都差遣,前來夾攻答裏。答里正勢窮力蹙,倉猝不及備戰,被阿里渾察衝至馬前,一戟刺下,把他擒住,押送上都,眼見得不能活了。  晃火帖木兒聞內外黨羽,俱已敗死,驚得甚麼相似。忽又報元將孛羅晃火兒不花,引了萬人,奔殺前來。不得已徵兵數千,出去對陣,可奈兵心未固,遇了敵將,當即棄甲曳兵,紛紛潰散。晃火帖木兒自知難免,遂服毒自殺。  還有怯薛官阿察赤,也與唐其勢勾連,欲殺伯顏。經伯顏調查確實,發兵掩捕,執付有司,統共伏辜。一場逆案,化作日出煙消。順帝復將燕帖木兒及唐其勢引用的人員,一併黜逐,並頒下一道諭旨,其文雲:  曩者文宗皇帝,以燕帖木兒嘗有勞伐,父子兄弟,顯列朝廷,而輒造事釁,出朕遠方。文皇尋悟其妄,有旨傳次於予。燕帖木兒貪利幼弱,復立朕弟懿璘質班,不幸崩殂;今丞相伯顏,追奉遺詔,迎朕於南。既至大都,燕帖木兒猶懷兩端,遷延數月。天隕厥躬,伯顏等同時翊戴,乃正宸極。後撒敦、答裏、唐其勢相襲用事,交通宗王晃火帖木兒,圖危社稷。阿察赤亦嘗與謀。伯顏等以次掩捕,明正其罪。元兇搆難,貽我皇太后震驚,朕用兢惕。永惟皇太后後其所生之子,一以至公爲心,親挈大寶,畀予兄弟,跡其定策兩朝,功德隆盛,近古罕比,雖嘗奉上尊號,揆之朕心,猶未爲盡,已命大臣特議加禮。伯顏爲武宗捍禦北邊,翼戴文皇,茲又克清大憝,明飭國憲,爰賜答剌罕之號,至於子孫,世世永賴,可赦天下,俾衆鹹悉!  嗣是秦王伯顏,愈得寵任,遂命他獨任中書右丞相,彷彿與前日燕帖木兒同一寵榮。一面將唐其勢家產,盡行籍沒。  小子有詩詠道:  追原禍始是驕盈,人事由來滿必傾;  若使權奸生令子,怎教善惡得分明!  欲知元廷後事,且從下回交代。  ----------  燕帖木兒家族之亡,不由順帝之追究前嫌,而由唐其勢之自行謀逆,是正燕帖木兒生時之所不料,實即天道之巧於報應也。燕帖木兒貪淫驕恣,得保全首領以歿,可謂幸矣。厥後子封王,女冊後,烜赫尊榮,一時無匹,乃曾幾何時,子弟族誅,女後被鴆,遺資宿產,悉數籍沒。乃知天之所以福彼者,不啻所以加禍,愚者特不自覺耳!雖然,燕帖木兒之後,尚有伯顏,未鑑前車,復循覆轍,脅主捽後,任所欲爲,是殆愚之又愚者。傳曰:其興也暴,其亡也忽。觀於此文益信!

譯文:

妥歡帖睦爾在宮中停留了三個月,因爲燕帖木兒已經去世,於是由太后和大臣商議決定,立他爲皇帝,並約定將來他死後,由燕帖古思繼承皇位,如同武宗、仁宗時期那樣。各王公貴族紛紛支持,於是衆人前往上都,於至順四年六月正式登基即位。同時頒佈了一道赦免詔書,內容如下:

“我的先祖太祖皇帝,受天命而統治天下,建立了一統的基業;世祖皇帝則統御四海,治理成就已經完備。歷代君主相繼傳承,卻沒有繼承前朝的功業。我皇祖武宗皇帝即位後,到致和年間的末期,皇考明宗皇帝遠居沙漠,扎牙篤皇帝平定內亂,主動讓出天下。後來明宗皇帝去世,扎牙篤皇帝重新掌握政權,治理政事正當興盛,卻也去世了。如今皇太后召見大臣燕帖木兒、伯顏等人說:‘過去闊徹、脫脫木兒、只兒哈郎等人策劃叛亂,以明宗太子作爲藉口,又先安排八不沙,借嫉妒的罪名捏造謊言,疏遠了骨月,叛亂者被定罪後,太子被遷往外地。扎牙篤皇帝后來發現他們說的都是假話,臨終前曾留下遺命:我這一皇位,應當由我哥哥的兒子繼承。當時我因遠征南方,便下令讓我的弟弟懿璘質班繼位,以安定百姓,結果不久又去世了。皇太后秉承扎牙篤皇帝的遺意,立武宗皇帝的玄孫、明宗皇帝的嫡系子孫中賢能且年長者,作爲皇位繼承人,因我遠征南方,便命令使者迎接他回來,召集宗室諸王前來會面,共同推舉他登基。如今奉皇太后的敦促,宗室和大臣們一再請求,終於在我至順四年六月初八日,在上都正式即位。啊!只有上天和祖宗先輩,真正把天下交給我一人,我內心十分敬畏,如同走在冰面上一般,不知道如何前進。但願宗親大臣們互相支持,共同努力,以實現天下太平。
現在頒佈赦免天下,使百姓都知道!”

詔書頒佈後,皇位終於確立,這位帝王就是元朝的末代皇帝。後來明朝軍隊攻入燕京,元帝逃往北方,明太祖因其順從天命、退避朔漠,特別封他爲“順帝”。我在此沿用這一稱呼,從此便稱他爲順帝。

順帝有一位親近的大臣名叫阿魯輝帖木兒,他進言說:“天下大事應委託給宰相來處理,這樣纔會有明確的責任和明確的成果;如果皇帝親自裁決政事,必將獲得惡名。”他擔心這是伯顏等人操縱的結果。順帝相信了這番話,於是任命伯顏爲太師、中書右丞相,兼管國史編修、奎章閣大學士,統領學士院和太史院的回回、漢人司天監事。同時設置左丞相,由撒敦擔任,並加封太傅。唐其勢則被任命爲御史大夫。

燕帖木兒有一個女兒,名叫答納失裏。太后因爲燕帖木兒功績卓著,便將她選入後宮,並讓順帝冊立她爲皇后。順帝當時不敢專斷,於是遵從命令,一切禮儀制度都沿襲舊制。冊文寫道:

“天地之根本,坤德最爲尊貴;月亮運行,順從太陽的光芒,光明正大;古代帝王設立皇后,常是輔佐國家的重要人物;選擇賢德之人,也常以祖先功勳爲依據;借鑑周朝對夏朝的輔佐,像夏朝的姒氏,也借鑑漢代對馬、鄧等功臣的賞賜。如今,皇后欽察氏,性格雍和、溫柔,仁慈寬厚,謙遜有德,她父親、祖父都曾忠誠輔政,對國家和家庭都有顯著貢獻。我剛剛繼承皇位之初,親得皇太后的明智指點,對元朝的臣子們深爲信任,因此選中了這樣一位傑出的女子,擔任皇后之位,以主持禮儀、輔佐朝政,以示對傳統禮制的恭敬。現在特賜予玉冊、玉璽,封她爲皇后,以完成盛大婚儀,弘揚國家大政。啊!嵩山出生的賢才,我深感其爲輔佐之良臣;《關雎》的起始,希望你繼承美好的德行,長久安康,顯赫不朽。記錄冊文,爲後文她被毒殺埋下伏筆。”

立後之後,順帝還實施恩惠,封撒敦爲榮王,食邑廬州;唐其勢繼承太平王爵位,晉升爲金紫光祿大夫。燕帖木兒的餘蔭,堪稱千古無兩。這就是天道報應的警示。

順帝還封伯顏爲秦王,命他與榮王、左丞相撒敦共同管理百官,總攬全國政務。同時商定更改年號,將至順四年改爲元統元年。接着,順帝上尊稱扎牙篤皇帝爲“聖明元孝皇帝”,廟號“文宗”;尊封鄜王爲“衝聖嗣孝皇帝”,廟號“寧宗”。鄜王的廟號“寧宗”是特意補上,文筆上不留漏洞。至於是否將武宗的皇后升格爲配享,一直未能決定。武宗的正統皇后真哥沒有後代;明宗的母親是乞烈氏,文宗的母親是唐兀氏,雖然後來都追尊爲皇后,但從根源來看,這些女子原本只是妃嬪。太師、右丞相伯顏對此也很猶豫,左右爲難,於是問太常博士逮魯曾:“先朝因真哥皇后無子,未予立主,如今決定配享,到底應該選擇明宗的母親呢?還是文宗的母親呢?”
逮魯曾回答:“真哥皇后在武宗朝已正式冊封,身份確定,遠比文宗和明宗的母親來得尊貴;若因她沒有子嗣,就廢除她的皇后名分,轉而以妾母爲正,這便是臣子敢廢先君的嫡母,便是兒子私尊先君的妾室,這在道理上無法成立,也違背了傳承的正統。”
伯顏頻頻點頭,恰好集賢學士陳顥,與逮魯曾意見不和,便出面提出建議:“唐太宗曾冊封曹王之母爲後,歷史上也曾經有過兩位皇后並存的制度;況且文宗、明宗的母親各自養育了英明的國君,母親因兒子顯貴,難道不能被封爲配享嗎?”這個說法牽強。逮魯曾正色說道:“堯的母親慶都,是帝嚳的庶妃,堯本人並未娶她爲後,今天不效法堯、舜,反而依循唐太宗舊例,實在難以理解!”伯顏笑了笑說:“博士說得對,我將遵從你的意見,奏請皇上,尊封真哥皇后爲配享。”
經過商議確定,奏報皇帝批准,於是正式爲真哥皇后配享武宗,設立主位並升格。順帝還上尊號給皇太后,再次實行大赦,並免除百姓一半的租稅。

正當這時,左丞相撒敦因多病請求辭官。順帝念及後族的貢獻,命唐其勢代替他擔任職務,凡中書省事務,仍由撒敦參與討論。唐其勢上任幾天後,多次與伯顏發生衝突,請求辭去職務。順帝慰留不允,只得重新召回撒敦,再任命他爲左丞相,並追贈燕帖木兒“公忠開濟弘謨同德翊運佐命功臣”,封爲儀同三司太師、中書右丞相,加封德王,諡號“忠武”。其他官員也紛紛受到封賞。唯有奎章閣侍書虞集,因生病請求辭官歸鄉。

虞集學識淵博,氣質高雅,有長者的風範。當初御史中丞馬祖常曾請求虞集推薦家鄉的鄉人襲伯燧,虞集沒有答應,因此被馬祖常懷恨在心。順帝前往上都時,曾召集隨行人員,祖常派人告訴虞集:“御史已有了負面言論,請您多加提防。”虞集知道祖常有排擠之意,便在順帝即位之後,立即託病辭職歸鄉。看官,你道馬祖常如何找藉口讓虞集一聽到就離開?原來,文宗曾命令虞集起草詔書,說妥歡帖睦爾不是明宗的後代,因此祖常抓住這一把柄,公開散佈謠言,進行排擠。不設暗箭,而是用明槍,逼迫虞集迴歸故里。我認爲,馬祖常還是個好人。虞集離開後,侍臣仍向順帝進諫,說虞集曾寫過舊詔。順帝悵然道:“這是我家的事,與他有什麼關係?”順帝在剛即位時,尚有幾分清醒。侍臣聞言退下,臉色失色。後來順帝派人送去酒和財物,召他回朝,但虞集最終沒有再出仕。十五年後,虞集在臨川老家去世,被追諡“文靖”,世人稱他爲邵庵先生。此事暫且不提。

再說順帝即位之後,天災人禍接連不斷。京城大水,黃河氾濫,兩淮地區嚴重乾旱,徽州、秦州、鳳州的高山相繼崩塌。至元統二年元旦,汴梁出現下雨帶血的現象,衣服都染成紅色。到了春季,彰德路下起白毛雨,如線狀接連不斷,當地人驚恐,有的稱之爲“菩薩線”,有的叫“老君鬍子”。不久民間編成歌謠,分爲四句:“天雨線,民起怨;中原地,事必變。”當時大家都認爲這是不祥之兆。不久之後,水旱、瘟疫、山崩、地震等怪事不斷髮生,太白星多次在白天出現,經太史局連續報告,順帝只知不斷加恩減免刑罰,對任何反省、改革事務,均未提出。時光流逝,到了元統三年。順帝打算出宮打獵,御史臺聯名上奏道:“陛下正值青春年華,應該思考文帝交付重任的職責,修身養德,施行仁政,努力實現太平。此時百姓生活艱難,農務剛剛興起,日理萬機,陛下卻出遊朔方,不僅需調集勞役,還須擔心途中發生意外,這種行爲,恐怕不是上承祖宗、下安百姓的真正用心。”順帝聽後,收回原意,最終取消了出獵計劃。

恰逢左丞相撒敦病逝,權力全由伯顏掌握。唐其勢心裏十分不滿,曾對親密朋友說:“天下本來是我們的天下,伯顏是什麼人,爲何地位高於我?真是讓人難以忍受!”這句話被伯顏得知,他心中十分不悅,於是上書請求,將右丞相的職位讓給唐其勢。這是另一種陰險的手段。順帝下詔不予批准,只命唐其勢爲左丞相,唐其勢仍然悶悶不樂。

撒敦的弟弟答裏,原本被封爲句容郡王,與諸王晃火帖木兒有往來。唐其勢寫信給答裏,極力指責伯顏專權,順帝昏庸,應該推舉他爲最高執政,甚至應效仿廢立國君的做法。唐其勢才力不如父親,竟也想效法父親的狡猾手段,結果弄巧成拙。答裏於是與晃火帖木兒商議,晃火帖木兒也心懷不軌,便勸答裏準備軍隊起兵反抗。答裏於是再次通知唐其勢,約定內外夾擊,共同圖謀大事。唐其勢於是決意發動叛亂。郯王徹徹禿得知叛亂密謀,首先密報朝廷。朝廷下令召答裏入朝,但答裏遲遲不到。順帝便祕密告訴伯顏,命他提前做好防範。

到了六月最後一天,唐其勢在東郊埋伏士兵,親自率勇士突襲皇宮,剛進宮門,衛兵立刻發動反抗,伯顏率領完者帖木兒等人,手持大刀,迅速衝出迎戰。唐其勢本以爲能出其不意、輕鬆取勝,誰知四面八方都是敵兵,頓時大爲驚慌,四處躲避,戰了幾個回合,終究寡不敵衆,手下士兵逐漸被擊潰。伯顏下令:“活捉唐其勢者,賞萬金,立即升官!”衛士們聽到命令後,都奮勇向前,將唐其勢團團圍住。唐其勢無路可退,只能拼命抵抗,但終究難敵多方攻擊,最終被衛士拖下馬,用七人抬着押入宮中。

伯顏掃清叛軍後,又率兵前往東郊,唐其勢的弟弟塔剌海還不知道兄長被擒,竟帶領伏兵前來迎戰。然而伏兵實力有限,被伯顏軍隊猛烈攻擊,打得東逃西竄。塔剌海倉皇逃命,被衛兵射中馬下,當場被活捉。

伯顏抓住唐其勢兄弟後,又率兵進入宮中,請求順帝登上殿上審訊。順帝說:“叛亂已經暴露,無需再審,你按律處罰即可。”於是伯顏下令,由衛士將唐其勢兄弟帶出。唐其勢抓着殿上的欄杆,大聲喊道:“陛下曾下過明詔,赦免我父子孫輩的死罪,爲何今日反而食言?”補上此前的缺失內容。順帝怒斥道:“誰讓你謀反、進犯皇宮?還想保全性命嗎?”衛士們聽後,紛紛上前拉扯唐其勢,甚至扯斷了欄杆,才把他拖出殿外,當場斬首。塔剌海年少膽怯,躲在皇后座下,皇后因情誼牽連,用手拉裙遮掩。伯顏厲聲命令衛士,從皇后座位下把塔剌海拖出,自己拔出劍來,一揮而下,將塔剌海當場斬殺,血濺皇后衣裙,皇后答納失裏嚇得縮成一團。

伯顏接着奏報:“皇后兄弟謀反,皇后本人也應受罰;她庇護兄弟,明顯是支持叛亂,請陛下割捨私情,依法懲處,以作將來之戒!”順帝尚未回答,伯顏又下令衛士將皇后拖出宮。衛士不敢動手,伯顏大怒,竟直接走到後宮,揪住皇后髮髻,拖下座位。皇后哭喊道:“陛下救我!陛下救我!”順帝也哽咽道:“你們兄弟犯了叛亂,我也不能救你們。”話音未落,伯顏已將皇后帶出,交由衛士。伯顏真可惡。衛士將皇后帶出宮,暫居平民民舍。伯顏仍不肯罷休,竟派人帶着毒酒,威脅皇后飲用。可憐皇后身居後宮,不到兩年,因兄弟謀反,竟被伯顏毒死!流水無情,落花有恨,這也只是命運的必然,令人惋惜罷了!這其實是燕帖木兒家族的禍根所致,不單是唐其勢兄弟的罪行。叛亂集團敗逃後,答裏起兵反抗。順帝派使者哈兒哈倫阿魯灰前往勸降,答裏不但不聽,反而把他綁起來當祭品。順帝再派阿弼前去勸說,也被殺害,於是命令搠思監火兒灰、哈剌那海等人率兵討伐。答裏也帶領黨羽和和尚、剌剌等人迎戰,兩軍交戰後,和尚、剌剌等人戰敗逃跑。答裏也逃走,準備投奔晃火帖木兒。沒想到在途中,突然出現一支軍隊,主帥名叫阿里渾察,奉上都命令前來夾擊。答裏當時兵力已盡,倉促之間無法備戰,被阿里渾察衝到馬前,一戟刺下,當場被擒,押送至上都,最終難逃一死。

晃火帖木兒得知內外反叛勢力全部覆滅,驚恐萬分。忽然又傳來消息:元將孛羅晃火兒不花帶領一萬人馬殺到。無奈之下,只得徵調數千兵馬迎戰,但最終戰敗。

此後,秦王伯顏日益受到寵信,被任命爲中書右丞相,權勢與昔日的燕帖木兒幾乎相同。同時,朝廷下令沒收唐其勢的全部家產。

我寫詩道:
追根溯源禍起於驕奢,人事興衰皆由盛轉衰;
若使權臣生下兒子,怎能讓善惡分得清楚!

欲知元廷後續,敬請期待下回。

——燕帖木兒家族的覆滅,不是因爲順帝追究舊恨,而是由於唐其勢自行發動叛亂,這是燕帖木兒生前根本無法預料的,正是天道巧妙地報應了他。燕帖木兒生性貪玩、驕橫放縱,能保住性命已經算是幸運了。後來他的兒子封王,女兒被立爲皇后,一時風光無兩,可短短時間,子孫被誅殺,女兒被毒殺,家產全部被沒收。由此可見,上天賜予他的福分,實際上也是在加災禍,愚昧的人只是沒有意識到罷了!不過,燕帖木兒之後,還有伯顏,他沒有吸取前車之鑑,反而重蹈覆轍,逼迫君主、毆打皇后,任意妄爲,這簡直是愚昧到極致。古語說:“興起時暴烈,衰亡時突然。”看到這則故事,更加相信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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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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