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四十回 入长城北军败溃 援大都爵帅驰归

却说孛伦赤、岳来吉等,回营报功,燕帖木儿时已起床,即将二人功绩,书录簿上;并命撒敦带着偏师,出营巡哨。是日大雾迷濛,眼不见影,撒敦巡至敌营,已是空空洞洞,留着虚垒。走将进去,只有敌卒数名,尚在寨中收拾行李,见了撒敦等,一哄而逃,被撒敦兵追上,擒住二卒。经撒敦审讯,才知北军已窜匿山谷中。撒敦即将二卒带还,报知燕帖木儿。  燕帖木儿道:“王禅未曾大挫,即行遁匿,我料他必有诈计,将乘我不备,前来掩击哩!”料事如神。便下令将士,教他裹粮坐甲,静待后命,不得私自出营,违令者斩!越夕,又命坚壁严装,如遇寇至,只准固守,不准出战,违令者斩!到了夜间,防备尤密,四面布着侦骑,探听消息。未几声报晓,远远的接吹角声,燕帖木儿听着道:“寇兵来了!”忙出升帐,见侦骑亦来禀报,说是北军成列出山,距此只数里了。燕帖木儿仍饬各军守着前令,不得有违。约一时许,北军鼓噪而至,冲突数次,坚不能入,没奈何退后下营。  燕帖木儿命撒敦、八都儿两人,各率一军,分授密计,命俟至天晚,分头趋出。两人依计而行。是夜天色愈暝,四面阴霾,北军也严行准备,不遑就寝。一更以后,但听后面有铜角声,吹得非常响亮,不由得慌忙起来,梁王王禅,惩着前辙,只令各营静守,不敢出头。忽前面又起角声,亦觉激越异常。时值深秋,寨外草衰,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加以角声震荡,前后相应,益令军心胆怯,不寒而栗。梁王王禅,尚兀自守着,偏营内各兵,自相骚扰,不肯镇定。至三鼓以后,角声越吹得厉害,仿佛有千军万马,四面杀来,那时军心益乱,情势仓皇,任你王禅如何禁遏,也是弹压不住,遂不禁叹息道:“罢了!罢了!看来幼主无福,偏遇这燕帖木儿,不如就此退兵罢!”你自己无将帅才,不足胜敌,反说看幼主无福,是谓肚痛埋怨灶司。当下撤营遁去。  看官道这铜角声如何而来?就是撒敦与八都儿,奉着燕帖木儿密计,虚吓敌兵。原来撒敦自营后出师,潜绕北军后部,吹角惧敌;八都儿自营前出师,直逼北军前面,鸣角相应。两军并不去厮杀,只仗这铜角为号,虚声恫喝,那北军竟堕计中,夤夜遁去。  撒敦等来报燕帖木儿,燕帖木儿即命倾寨穷追,直到昌平州,方见北军还在前面。一声鼓号,驱马杀去,北军心胆俱裂,哪个还敢拦阻?你奔我溃,彼跌此仆,被燕帖木儿军,乘势掩杀一阵,斩首约数千级,所有逃不及的北军,顾命要紧,管不得什么面子,只好匍匐乞降。燕帖木儿准他投诚,收降至万余人。  正拟饬兵再追,适值钦使到来,忙下马接旨。诏中所说,略称丞相亲冒矢石,恐有不测,万一受伤,朕恃谁人?自今以后,但教凭高督战,视察将士,用命行赏,不用命行罚,毋得再自冒险,以滋朕忧!燕帖木儿谢旨毕,即语来使道:“我非好死恶生,但猝遇大敌,不得不身先士卒,为诸将法。现在寇已败退,自当遵旨小心,请钦使转达御前,免劳圣虑为是。”钦使应着,即行别去。  燕帖木儿麾军再上,杀得王禅等弃甲抛戈,抱头窜逸。于是燕帖木儿勒马中途,但令也速答儿、也不伦,及弟撒敦,率兵三万,再追北军,自率余军徐徐后行。将到居庸关,接也速答儿军报,北军已逃出关外去了。燕帖木儿即遣使上追,驰马入关,会也速答儿等亦已回军,遂命也速答儿居守,辅以佥院彻里帖木儿,并就他统卒三万名,留供驱遣,自率得胜军南还。  至昌平南,来了古北口急报,上都军已入古北口,进掠石漕。燕帖木儿愤愤道:“居庸关才得收回,古北口又闻失守,如何是好!”撒敦即上前进言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怕他何为?弟愿前去,杀他片甲不回!”燕帖木儿道:“吾弟前去,须要小心!”撒敦应命,即领着万人,倍道去讫。燕帖木儿,率军后应,亦兼程而进。  撒敦驱军至石漕,不管甚么利害,竟上前掩击,敌军正在午炊,仓猝遇敌,不及拦阻,便向北窜去。撒敦追击数十里,杀毙敌军无数。  正拟下营,燕帖木儿大军亦到,两下相会,当由撒敦报明胜仗。燕帖木儿问敌军主将,系是何人?撒敦嘿然。燕帖木儿道:“吾弟杀了一日,难道连敌将姓名,尚未查明么?”撒敦道:“问他何为?我只知见敌就杀,得胜报功。”是一员莽将口吻。燕帖木儿微笑道:“幸你所遇的都是庸将,倘使遇着将材,恐怕有败无胜哩!”  当下令侦骑探明,返报敌将姓氏,一个是驸马孛罗帖木儿,一个是平章答失雅失帖木儿,一个是院使撤儿讨温。此处叙敌将姓氏,恰从侦骑探报,无非避文笔复沓耳。燕帖木儿道:“这等乳臭小儿,也来将兵,真是可羞!待我用一条小计,便好擒住三人。”撒敦道:“用什么计?小弟出去,包管擒来。”燕帖木儿道:“你只知力战,不知智取,难道他束着双手,任你擒获么?”言毕,便问侦骑道:“我见前面有一大山,此山叫作何名?”为将须明地理,观此益信。侦骑道:“名叫牛头山。”撒敦道:“哥哥专会使刁,查了敌将姓氏,还要问着山名,有何用处?”燕帖木儿之狡,借撒敦口中叙出,映带无痕。燕帖木儿怒道:“你不要瞎说!我非顾着兄弟情谊,管教你一顿杖责。”从燕帖木儿口中自陈私弊,用笔尤妙。撒敦伸舌而退。燕帖木儿换了微服,带着侦骑数名,出营自去,直到天晚,方才回营。  次日升帐,召诸将面嘱道:“我昨晚登牛头山,望见敌营扎住山后,料他是倚山自固的意思,但山中有小路可通,我若乘高压下,便可踏破敌营,可奈敌营虽破,敌将必逃,若要追擒,也是难事,不若引他入山,使入陷穽,我却前后夹攻,令他无路可走,自然一鼓成擒了。”众将都拍手称善,燕帖木儿命八都儿道:“你今夜引兵千名,潜上牛头山,就小路中掘着陷坑,斩木掩覆,上表暗记,令我军便于趋避,敌兵易致误入,方好成功。至陷坑造就,你可越山劫营,准败不准胜,俟敌兵赶来,你却诱他入小路,我自有兵接应,休得违慢!”八都儿依令去讫。又命裨将亦讷思道:“你率兵千名,备着挠钩,就山上小路旁,左右伏着,待敌兵入穽,便好一一擒住哩。”亦讷思亦去。又命撒敦道:“你领兵万人,沿山绕转,就敌营左右埋伏,但听山上有号炮声,你便杀出,断他后路,不得有违!”撒敦亦领命去了。复命诸将道:“你等随我上山,视我大纛所向,奋力杀敌,明日可灭此朝食了。”众将唯唯听命。到了傍晚,命将士饱餐毕,随饬各带干粮火具,向牛头山进发。  是时八都儿已掘好陷坑,乘夜越山,去劫敌营。敌营中设有探马,侦得八都儿到来,便去禀报主将。驸马孛罗帖木儿,年轻好胜,就上马领兵,出营搦战。八都儿上前对仗,略战数合,佯作慌张的形状,弃戈退走。孛罗帖木儿不知是计,即趋马奋追,平章答失雅失帖木儿,与院使撤儿讨温,亦出营接应,撤儿讨温道:“驸马追去,恐防有失,况夜色凄其,山岭狭隘,倘有不测,必致败挫,不如遣人禁他前进,方可无虞。”答失雅失帖木儿闻言,便遣使去讫,俄得去使回报,驸马言月色甚明,可以夜战,请平章院使速即接应,可以杀尽敌人。撤儿讨温复道:“营寨亦是要紧,请平章守住勿动,我带兵接应便了。撤儿讨温,亦颇仔细。答失雅失帖木儿应着,便分兵与撤儿讨温,长驱进发。  时孛罗帖木儿已被八都儿诱进山中,走入间道,猛听得一声鼓响,山冈上火炬齐明,竖着一面大纛,上书太平王右丞相等字样。孛罗帖木儿道:“燕帖木儿在此,我等快上冈去,刺杀了他。”言未毕,山上已驰下将士,来敌孛罗帖木儿。孛罗帖木儿尚不畏怯,奈因岭路逼窄,不便战斗,只好勒马退回,不期扑塌一声,连人带马,跌入陷坑去了。亦讷思早已留意,便命军士钩起孛罗帖木儿,捆绑而去。  孛罗帖木儿部下士卒,争思来救,无如走近一个,陷落一个,走近两个,陷落两个,那时也只好寻路逃走。偏偏燕帖木儿的将士,四面杀来,心中一慌,足下更走立不稳,一半跌入陷坑,一半死于刃下。  此时的撤儿讨温,尚未知前军败状,领兵入山,步步为营。一入间道,已望见大纛飞扬,料知孛罗帖木儿必遇伏兵,前去定必无幸。奈又不能不急急驰救,只好硬着头皮,驱马进去,一面令左右分射,以备不虞。谁知山上的喊杀声,渐渐逼紧,虽是严行备御,究竟不免心虚。转瞬间敌已四至,任你如何放箭,总是射他不住。撤儿讨温,命军士随射随退,未及数武,见军士都钻入地中,慌忙察视,自身亦随马而陷。几似《封神传》中的土行孙。两旁突出亦讷思军,又被他搭上挠钩,捆缚去了。余众走投无路,只得大呼乞降。  答失雅失帖木儿坐守营盘,专听军报。远远的闻有炮声,心中正忐忑不定,忽营外有兵到来,还道是撤儿讨温等回营。正欲出来探问,不意来兵很是凶猛,如搅海龙一般,捣入营中。答失雅失帖木儿急上马抵敌,凑巧遇着撒敦,一枪刺来,正中左腕,倒仆马下。撒敦麾下的军士,便来抓住,拖了过去。  北军顿时骇散,由撒敦追击一阵,杀死多名。是时天尚未明,撒敦即缚送答失雅失帖木儿,上山报命。燕帖木儿复命他追赶溃卒,他即回马下山,逐溃卒出古北口,然后回军。  这边的燕帖木儿,收集各军,整辔回营。时方天晓,由军士推上孛罗帖木儿及撤儿讨温、答失雅失帖木儿。燕帖木儿拍案道:“你等助逆叛顺,死有余辜,本爵帅不便饶你!”孛罗帖木儿等亦大声话詈,即由燕帖木儿申明军法,喝令斩首。  须臾,已将首级三颗,呈上帐前。  燕帖木儿方遣人奏捷,帐外又递到紧急文书,由燕帖木儿展阅一周,即语诸将道:“叛王也先帖木儿,与秃满迭儿,又陷通州,将到京师。京中已召我还援,我等勤王要紧,速即启程。”此处北军,借燕帖木儿叙明,又是一种笔法。诸将不敢有慢,当即随燕帖木儿拔营而南。趱途两日,即到通州,时已日色衔山,晚烟四起。诸将请择地立营,燕帖木儿道:“寇敌将近,不驰去杀他一阵,还待何时!”说着,已挥兵疾进,约数里,即遇敌兵。敌兵未曾防备,狼狈奔趋,燕帖木儿追杀里许,因天色昏暮,才命下营。  次日黎明,复整兵追敌,西至潞河,见北军已在河北,列阵以待,人如排墙,燕帖木儿倒也不敢进逼。至夜间,欲渡河击敌,奈隔岸火光透澈,映入河流,好似掣电空中,群芒四射,因此按兵不动。待到黎明,遥望敌营中已无声响,只有人影模糊,尚是沿河立着。此时也无暇细辨,便麾兵结筏渡河,各军安然西渡。及达彼岸,各持刀砍人,不意统是黍稭做成,上披毡衣,地土积草,尚有余焰未熄,才晓得敌已夜遁,但放火植秸,作为疑兵罢了。燕帖木儿也有被欺之时。  燕帖木儿愤甚,复率兵穷追,将抵檀子山,四面都是枣林。这枣林中恰有敌兵伏着,陡从斜刺里杀出,亏得燕帖木儿军律素严,不为所迫,猛见也速帖木儿、秃满迭儿,纠合阳翟王太平,国王朵罗台,平章塔海军,踊跃前来,差不多有五六万人。燕帖木儿不敢轻敌,只先令军士列好阵势,前面持弓矢,后面执刀盾,又后面挺戈矛。直待敌兵逼近,一声令发,万矢齐射,势似飞蝗,偏敌兵持盾而前,冒死上来。燕帖木儿复令止射,驱刀盾、戈矛两队,直前抵格。两军混战一场,互有死伤,看看红日将落,敌兵毫不退却,只管舍命相持。  燕帖木儿子唐其势,见各军战敌不下,恼动性子,拨马临阵。阳翟王太平,挺枪来战,唐其势大吼一声,吓得太平倒退。未及数步,已被唐其势用戈刺着,翻身落马。军士乘势蹴踏,把太平,变作烂屎相似了。敌兵见太平被杀,顿时惊溃。燕帖木儿就此赶上,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方欲收军,巧值撒敦到来,得了一支生力军,便命引兵再追,自率大军南归。撒敦追了数十里,见敌兵四散逃去,杀毙了数百名,也即回来。  会上都诸王忽剌台,指挥阿剌铁木儿,及安童等,复攻入紫荆关,进犯良乡,游骑径逼京南。此处用直叙法,视前又变。燕帖木儿闻警,即循北山西行,令将士脱衔系囊,盛莝豆饲马,且行且食。晨夜兼程,至芦沟河,并不见敌。嗣得探报,忽剌台等已闻风西窜了。  燕帖木儿因已抵京师,遂入觐怀王,甫至肃清门,都人士焚香迎接,罗拜马前。燕帖木儿辞不敢受,都人齐声道:“非王爷忠诚报国,民等何能更生?此恩此德,敢不拜谢!”燕帖木儿下马慰劳道:“此皆天子威灵,我有何力可言?”此时的燕帖木儿,几似古之名将,无以加之。及至内城,怀王亲出迎师。燕帖木儿下马行礼,由御手扶起,相偕入城。随即赐宴兴圣殿,赏给无算,亲授太平王黄金印,尽欢乃散。燕帖木儿拟休息数日,再行出兵,忽接撒敦军报,古北口又被陷了。正是:  两都军报无虚日,万里烽烟未靖时。  未知何人陷入古北口,且看下回分解。  ----------  本回纯叙燕帖木儿战事,见得上都各军,均不足与燕帖木儿相敌,燕帖木儿,信一元代之枭雄哉?读《元史·燕帖木儿列传》,未尝不胪叙战迹,而写生妙手,却不若此书之为良。盖彼第直录事实,而此且曲为描摹;不特渲染战争,并举燕帖木儿之权诈,亦揭露纸上,吴道子之手笔,亦无以过之。且旋师入京时,卑以自牧,让美君王,处处似忠,实处处是诈;周公恐惧流言日,王恭谦恭下士时,读此益无限生感矣。

译文:

以下是对《元史演义·第四十回》中相关段落的现代汉语翻译:


当时,孛伦赤和岳来吉回军报功,燕帖木儿已经起床,立刻将他们的战绩记入军册,并命令撒敦带领一支偏师出营巡防。当天大雾弥漫,视线完全看不清,撒敦来到敌军营地,发现营地空无一人,只剩下虚设的营垒。他走进去,只看见几名敌兵正在收拾行李,见了撒敦等人,立刻惊慌逃跑,被撒敦的士兵追上抓获。经审问,才得知敌军已逃入山中藏匿。

撒敦将两名俘虏带回,禀报燕帖木儿。燕帖木儿说:“梁王王禅没有被我们打得大败,反而逃跑,我料想他一定有诈,想趁我们不备突然袭击!”他判断得非常准确。于是下令全军准备粮草,穿上盔甲,静待命令,不准擅自出营,违令者斩首!当天晚上,又命令军队加固营垒,严密防守,如果敌人来袭,只能坚守不出,不准迎战,违令者斩首!夜间防备更为严密,四面派出侦察骑兵,随时侦查敌情。不久,传来哨探的报告:远处传来吹角声,燕帖木儿听后立刻说:“敌军来了!”他急忙出帐查看,侦察骑兵也前来报告,说北军已列阵出山,离此地仅几里路。

燕帖木儿仍坚持原令,不准有任何违抗。大约一小时后,敌军大呼呐喊,多次冲击我方阵地,却始终无法攻破,最终无力地退了下去。

燕帖木儿命令撒敦和八都儿各自率一支军队,分头行动,执行秘密计划,约定等到天黑后分路出击。当晚天色越来越暗,阴云密布,敌军也加强了戒备,无法入睡。到第一更天时,只听后方传来铜角声,响亮异常,敌军顿时慌乱起来。梁王王禅因前次失败,下令各营保持静默,不能出营。忽然前方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角声,更加震撼人心。正值深秋,营地外草木枯黄,风声鹤唳,军心本就惊恐不安,再加上角声前后呼应,更是胆寒心惊。王禅仍坚持防守,而偏营的士兵却互相惊扰,无法镇定。到第三更天时,角声越来越响,仿佛千军万马四面杀来,军心彻底混乱,局势岌岌可危。无论王禅如何劝阻,都无法控制局面,只能叹息道:“罢了!罢了!这幼主实在命苦,偏偏遇到燕帖木儿这样的敌人,不如就此撤兵罢!”他自认无统兵之才,无法打败敌人,反而怪罪幼主命运不好——这叫“肚痛埋怨灶司”(自己有病却怪别人做饭不好)。

这时,他终于决定撤退。

请问这铜角声是怎么来的?原来是撒敦和八都儿按照燕帖木儿的密令,悄悄行动:撒敦从后方绕道,潜入敌军后方,吹响角声吓唬敌人;八都儿则从前方出击,直逼敌军前线,同时吹角呼应。双方并没有真正交战,只是靠铜角声制造假象,敌军果然中计,连夜逃跑。

撒敦等人报告燕帖木儿后,他立即命令全军追击,一直追到昌平州,才发现敌军仍在前面。紧接着一声鼓号响起,燕帖木儿率军出发,敌军顿时心胆俱裂,哪里还敢抵抗?你逃我跑,彼此跌倒,被燕帖木儿的军队乘势追杀,斩杀敌军约几千人,逃不掉的敌兵只好匍匐投降。燕帖木儿接受投降,收编了万余人。

正准备继续追击时,突然接到朝廷使者到来,燕帖木儿立即下马迎接圣旨。旨意中说:丞相你多次亲临战场,冒着箭雨危险,万一受伤,朕将无一人可托靠。从今以后,只要你在高处督导作战,视察将士,对奋勇作战的给予奖赏,不必对违令或失误者惩罚,你不要再冒险,以免朕担忧。燕帖木儿谢恩后,对来使说:“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遇到强敌,不得不亲身出战,为诸将立榜样。如今敌军已败退,我一定遵从圣旨,小心行事,请使者转告皇上,不必忧心。”使者离去。

燕帖木儿命令军队继续前进,打垮敌军,王禅等人丢盔弃甲,抱头逃窜。他于是勒马于中途,命令也速答儿、也不伦以及弟弟撒敦,率领三万军队继续追击敌军,他自己则率领剩余部队缓缓后撤。行至居庸关时,接到也速答儿的报告:敌军已逃出关外。燕帖木儿便派人追击,骑马入关,与也速答儿等人会合,随后命令也速答儿驻守居庸关,辅佐他的是佥院彻里帖木儿,并委以三万兵力,作为后备,自己则率军南返。

到了昌平以南,传来古北口急报:上都的敌军已经攻入古北口,开始劫掠石漕。燕帖木儿愤怒地说:“居庸关刚收复,古北口又失守,怎么办!”撒敦随即上前进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有什么可怕的?我愿亲自前去,杀敌一个不留!”燕帖木儿说:“你去要小心!”撒敦应诺,随即率一万兵马日夜兼程奔赴战场。

燕帖木儿率军随后跟进。撒敦大军抵达石漕,不管利害得失,立刻发起突袭。敌军正在午休做饭,猝不及防,仓促应战,慌忙向北逃窜。撒敦一路追击数十里,斩杀敌军无数。

正准备扎营时,燕帖木儿的大军也赶到了,两军会合。撒敦报告了战果。燕帖木儿问敌军主将是谁?撒敦沉默不语。燕帖木儿说:“你打了整整一天,难道连敌将名字都不知道?”撒敦答道:“问他干什么?我只知道见到敌人就杀,胜利了就报功。”这显然是个莽夫的口吻。燕帖木儿微笑着说:“幸好你遇到的都是平庸之将,要是碰上真正有本事的将领,恐怕会大败而返啊!”

于是命令侦察骑兵查明敌将姓名。后来得知,敌军主将是驸马孛罗帖木儿,平章答失雅失帖木儿,以及院使撤儿讨温。这里列敌将姓名,其实是通过侦察兵报告,避免重复叙述,也使文笔更流畅。

燕帖木儿说:“这些乳臭未干的少年,竟敢带兵出战,真是可耻!我准备用一个妙计,把他们三人一网打尽。”撒敦说:“用什么计?我出去,一定能抓到他们!”燕帖木儿说:“你只知道拼命硬打,不知道用智谋取胜,他们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说完,他问侦察骑兵:“我刚才看到前面有一座大山,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侦察兵答:“叫牛头山。”撒敦听了不高兴地说:“哥哥专爱耍滑头,查了敌将姓名,还要问山名,有什么用?”燕帖木儿的狡猾,就通过撒敦之口巧妙透露出来。燕帖木儿愤怒道:“你不要胡说!我并非顾念兄弟情分,要打你一顿鞭子。”他亲自说出自己的私心,笔法极为巧妙。

撒敦立刻缩了回去。燕帖木儿换上平民服装,带着几名侦察兵出营,直到天黑才回营。

第二天早上,他召集众将,面授机密:“昨晚我登上牛头山,看见敌军营地扎在山后,显然是想依山防守。但山中有一条小路可通,如果我趁夜压下去,就能攻破敌营。可惜即便攻破了,敌将必然逃走,追击也难。不如引他们进入山中,设下陷阱,我从前后夹击,让他们无路可走,自然可以一举擒获。”众将都拍手叫好。

燕帖木儿命令八都儿:“你今晚带一千人,悄悄登上牛头山,在小路中挖好陷坑,用木头掩埋,做好标记,便于我军躲避,也让敌军误入陷阱,才能成功。坑挖好后,你立即越山袭击敌营,不准求胜,只求制造混乱,等敌军追来时,你再引他们进入小路,我军自然接应,不准延误!”八都儿接受命令出发。

又命令裨将亦讷思:“你带一千人,准备挠钩,埋伏在山上小路两旁,等敌军掉进陷坑,便逐个擒拿。”亦讷思也出发了。

又命令撒敦:“你率一万大军,绕山巡逻,埋伏在敌军营地左右,听到山上响起号炮声,立刻杀出,切断敌军后路,不准违令!”撒敦也领命出发。

又对众将说:“你们跟我上山,看我的大旗所指方向,奋勇杀敌,明天就能彻底歼灭敌军!”众将纷纷应命。傍晚时,命令士兵饱餐后,带着干粮和火具,向牛头山进发。

这时,八都儿已挖好陷坑,趁夜越山,袭击敌营。敌营有探马发现八都儿到来,立即报告主将。驸马孛罗帖木儿年轻好胜,立刻上马带兵出营挑战。八都儿上前迎敌,交战数回合,佯装慌张,弃甲退走。孛罗帖木儿不明真相,立刻追击。平章答失雅失帖木儿和院使撤儿讨温也出营支援。撤儿讨温说:“驸马追出去,恐有危险,况且夜色浓重,山路狭窄,万一遭遇不测,必定失败,不如派人阻止他前进,才安心。”答失雅失帖木儿听后,派使前往,不久回报说:月夜明亮,可以夜战,请平章和院使速速接应,可以全歼敌军。撤儿讨温又说:“营地也极为重要,请平章坚守营地,我带兵前去接应即可。”答失雅失帖木儿同意,于是分兵让撤儿讨温带领主力进山。

此时,孛罗帖木儿已被八都儿诱入山中,误入小路,忽然听到一声鼓响,山岗上火把齐明,一面大旗高扬,上面写着“太平王右丞相”几个字。孛罗帖木儿大喊:“燕帖木儿在此!我们快上去,杀了他!”话未说完,山上已冲下大批士兵,向他发动攻击。孛罗帖木儿虽不畏惧,但因山路狭窄,无法展开战斗,只得勒马退回,不料突然塌方,连人带马跌入坑中。亦讷思早已观察得清清楚楚,立刻令士兵用挠钩将孛罗帖木儿拖出,绑走。

孛罗帖木儿的部下兵士纷纷想去救援,可走近一人,就掉进坑里;走近两人,就陷落两人,最终只能放弃,另寻路逃走。偏偏燕帖木儿的军队从四面杀来,士兵惊慌失措,脚下一滑,一半人掉进坑里,一半人被刀剑砍死。

此时,撤儿讨温还不知道前面战败,也率军进山,步步为营。一进小路,就看到大旗飘扬,料定孛罗帖木儿肯定中伏,前去必定无幸。但又无法不急着救援,只得硬着头皮前进,同时命令左右士兵分批放箭以作防备。谁知山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尽管严阵以待,仍心生恐惧。转眼间敌军四面围来,任他如何放箭,都射不中敌人。撤儿讨温命令士兵边打边撤,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士兵纷纷钻入地下,自己也随马陷落,简直像《封神传》里的土行孙。两边突然冒出亦讷思的部队,又被挠钩钩住,捆住俘虏。其余士兵无路可逃,只能大声乞降。

答失雅失帖木儿守在营中,只听远处传来炮声,心神不宁,正要出营查看,却见前来巡逻的士兵气势凶猛,像海龙一样冲进营地。他立刻上马迎战,恰好与撒敦相遇,被撒敦一枪刺中左臂,倒下马去。撒敦的士兵立刻冲上来,将他抓住拖走。

敌军顿时大乱,被撒敦追杀一阵,斩杀数百人。天还未亮,撒敦就把答失雅失帖木儿绑起来,送上山报捷。燕帖木儿又命令他追击溃兵,他立刻下山,追出古北口,然后返回。

这边燕帖木儿整编各部军队,回到营地。天刚亮,由士兵推上孛罗帖木儿、撤儿讨温、答失雅失帖木儿三人。燕帖木儿拍案大怒:“你们助逆叛国,罪该万死,我作为主帅不便宽恕!”三人也怒吼辱骂。燕帖木儿当即宣布军法,下令将三人斩首。

不一会儿,就将三人首级送至帐前。

燕帖木儿随即派人向朝廷报捷。正当他阅看文书时,又接到紧急文书,燕帖木儿仔细阅读后说:“叛王也先帖木儿和秃满迭儿,又攻陷通州,正要逼近京城。朝廷已召我回师勤王,我们必须立即出发。”这一段写敌军情况,是通过燕帖木儿的叙述,巧妙暗示敌军的不断进攻。

众将不敢怠慢,立刻随燕帖木儿拔营南下。两天后抵达通州,天色已近傍晚,晚烟四起。众将建议择地扎营,燕帖木儿说:“敌军逼近,不立刻追杀一阵,等何时?”说着,已挥兵前进,约几里地,突然遇到敌军。敌军毫无准备,慌乱奔逃,燕帖木儿追击数里,见天色已暗,才下令扎营。

第二天黎明,又整顿军队继续追击,西行至潞河,发现敌军已进驻河北,列阵待战,人如墙一般排列。燕帖木儿不敢贸然进攻。当晚想渡河攻击,但对岸火光通明,像电光闪闪,照进河中,四面都是明亮的火光,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待到天亮,远远望见敌营已无动静,仅剩模糊的人影仍在河边站岗。此时也不好细辨,便下令结筏渡河,各军安全渡过。到达对岸后,士兵每人拿着刀砍人,结果发现全都是用稻草扎成,披着毡衣,地上的草堆还有余火未熄,才明白敌军是夜里逃跑,故意烧草制造疑兵,欺骗我军。燕帖木儿也有被欺骗的时候。

燕帖木儿极为愤怒,再次率兵追击,快到檀子山时,四周全是枣林。枣林中恰好有敌军埋伏。燕帖木儿接到敌军逃散的消息,立刻调转方向,命令军队脱下战甲,用草料豆料喂马,边走边吃,昼夜兼程,抵达芦沟河,却未见敌军踪影。后来探报称,忽剌台、阿剌铁木儿和安童等人已听说风声,向西逃窜。

燕帖木儿已抵达京城,于是前往觐见怀王。刚到肃清门,京城百姓焚香迎接,跪拜在马前。燕帖木儿推辞不肯接受,百姓齐声高呼:“若非王爷忠诚报国,百姓如何能重获生机?这份恩德,我们怎么敢不拜谢!”燕帖木儿下马慰劳,说:“这些都是天子的神威,我又能有什么功劳!”此时的燕帖木儿,简直像古代名将一般,令人敬佩。进入内城后,怀王亲自出来迎接。燕帖木儿下马行礼,由御手扶起,一同入城。随即在兴圣殿设宴,赏赐无数,亲授“太平王”黄金印章,欢宴之后才散去。

燕帖木儿本想休息几天再出兵,突然接到撒敦的战报:古北口又陷落了。

正所谓:
两都军报无虚日,万里烽烟未靖时。
不知是谁攻陷了古北口,下回再看。


(本回纯粹讲述燕帖木儿的军事行动,可见上都各路敌军均无法与之抗衡,燕帖木儿确实是元代的枭雄!读《元史·燕帖木儿列传》,虽记载战事,却远不如此书描写生动逼真。此书不仅渲染战争,更巧妙揭示了燕帖木儿的权谋与诈术,笔法如吴道子般传神。他入京时谦逊有礼、让功于君王,处处看似忠臣,实则处处充满权谋;正如《诗经》所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恭谦恭下士时”,读来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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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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