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三十六回 正刑戮众恶骈诛 纵奸盗百官抗议

却说也先铁木儿欲拥着少女寻欢,面上忽被击一掌。这掌非少女所击,乃是这半老佳人,旁击过来的。当下恼了也先铁木儿,出外呼婢媪多人,将她母女褫去衣裳,禁止的系住床上,覆以重衾。一面煨着炉炭,借御寒气,一面煮着春酒,狂饮了几大觥。乘着酒兴,揭被探娇,先采老阴,后及少阴。朱家母女没法可施,口中虽是痛詈,奈身子不得动弹,只好任他淫污。事毕,就覆衾拥卧,呼呼的睡去了。令人发指。  次日起床,仍把她母女系住不放,只令侍媪强给饮食。到了晚间,依着昨夕的老法儿,复去奸淫两次。可怜这朱家母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满望朱医设法相救,谁知望眼将穿,毫无音耗。只见这穷凶极恶的奸贼,日夕淫嬲,直至三日将尽,方有侍媪进来,令母女穿好衣服,把她梳洗,拥出省门,勒上便舆,由舆夫抬还朱家去了。看官,试想朱家母女,得邀释放,不是朱太医从中运动,哪里有这般容易。原来朱太医闻妻女被留,早知情势不佳,先至中书省中,挽人设法,一些儿没有效果,转身去吁请留守。留守以新皇继统,方宠任也先铁木儿,不便在虎头搔痒。况他是随驾大臣,扈从人员,统归节制,亦非留守所得越俎劾奏,因此反劝朱太医得休便休,省得弄巧成拙。此何事也,乃便休乎!朱太医焦急万分,抓头挖耳的思想,竟没有头路可钻。哪里晓得天道祸淫,奸人数绝,竟来了一个大大的救星,不但拔出朱太医妻女,并且将元恶大憝,及一班狐群狗党,尽行伏法!这也是绝大的快事。好笔仗。那位救星恰是何人?乃是元朝宗室中一位王爷,名叫买奴。一作满努。这买奴前曾随着英宗,自上都扈跸还京。至南坡变起,买奴孤掌难鸣,竟奔投晋邸,愿效力讨逆。偏晋王急于嗣位,将讨逆事暂搁不提,且命他在晋邸中,收拾简牍等件,自己启跸先发。及新皇帝寓上都,他方趱程到京。朱太医曾与相识,忙去谒见,求他怜救妻女。买奴闻言,不由得怒发冲冠,指天示朱太医道:“我誓不与逆贼共戴此天!你回去候着消息,待我入见新帝,总有回报。”朱太医拜谢欲去,买奴复道:“奸淫事尚小,弑逆事实大,我为你计,亦不应说及奸淫,且与你面子上,亦过不下去,不如仍从讨逆入手,方好一网打尽哩。”买奴计画,很是妥当。朱太医道:“全凭大力!”于是朱医归家,买奴入觐。经新皇帝慰劳毕,买奴乞屏去左右,以便密陈。新帝照准,立命侍从退出,买奴遂密启道:“陛下嗣位,应天顺人,奈何命也先铁木儿作为首相呢?”新帝道:“他有奉玺的功劳,所以命为右相,”买奴道:“他若可自立为帝,早已黄袍加身了,还肯来奉玺么?他与奸贼铁失,合谋图逆,共弑英宗,陛下首宜把他正法,方觉名正言顺哩!”新帝默然不答,买奴道:“逆贼等忍弑先皇,岂真愿事陛下?他因陛下前镇漠北,恐声罪致讨,无术自全,所以奉上玺绶,请驾入都。若权归他手,陛下转成傀儡,此后一举一动,反被逆党所制,他得安享荣利,陛下反蒙恶名,天下后世,将疑陛下为篡国哩!”理正词醇,真好口才。新帝愕然道:“朕何尝有心篡逆?据汝说来,是朕且为彼受过,朕亦不得不急图讨逆了!”买奴道:“前后左右,多是逆贼心腹,陛下既决意讨逆,事不宜迟,便在今夕,休使他狗急跳墙!”新帝道:“甚善,劳汝替朕拿斩逆党。”买奴请即书诏。新帝即手写数行,给了买奴,并命遣晋邸卫兵,即夕前拿也先铁木儿等。买奴趋出,立即召集卫士,至中书省。此时也先铁木儿,已有人报知买奴密奏状,他只道是奸淫事泄,但发放朱医妻女,勒令归家,便好消灭证据,洗释罪恶;且可劾奏买奴诬妄,反坐罪名。因此将朱家母女逼归后,把酒浇愁,从容自在。偏偏不由你算,奈何?买奴率着卫士,急驰而入,见他兀坐自斟,便笑着道:“右相在此独酌么?何不令朱医妻女陪饮,格外欢畅哩!”也先铁木儿起座,佯作惊讶道:“王爷说甚么?何来朱医妇女,休要含血喷人!”买奴道:“朱家事不遑追究,有旨拿你逆贼!”也先铁木儿道:“我是保主功臣,何贼可言!敢是你思谋逆么?”买奴道:“我不暇与你辩论,叫你去见先皇罢!”随喝令卫士快行动手。也先铁木儿尚欲抵拒,怎禁得卫士齐上,把他反翦起来,上了镣械,牵出省门,一面将完者、锁南、秃满等尽行拿到。也先铁木儿请入见嗣皇,面陈委曲。买奴道:“你是先皇的旧臣,应在先皇前自伏,何必再觐新帝!”当下设着御案,上供先皇帝灵牌,令也先铁木儿等,就案跪着,然后由买奴朗声宣诏道:  也先铁木儿、完者、锁南、秀满等,合谋弑逆,神人共愤,饬王买奴带领卫卒,即夕密拿。该逆等凶恶昭彰,罪在不赦;拿住后,着即斩首以谢天下,毋庸再鞫!  宣诏毕,即将也先铁木儿等绑出,一声炮响,刽子手刀随声落,统是身首两分!何苦为恶。当下奏闻新帝,遂改命宣政院使旭迈杰为中书右丞相,陕西行中书左丞秃鲁,及通政院使纽泽,并为御史大夫,速速为御史中丞,并令旭迈杰、纽泽率兵至京师,搜除逆党。旭迈杰恐铁失在京,抗命作乱,遂夤夜前进,既到京城,先遣使人报铁失,暨失秃儿、赤斤铁木儿、脱火赤、章台等,令他出城迎驾。铁失等曾邀封赏,至此不防有诈,便坦然出迎。旭迈杰、纽泽早已密嘱兵士,令他列队站着。待铁失等下骑相见,便命跪听诏敕。当由旭迈杰宣诏道:  先皇帝御宇三年,未闻失德,而铁失、也先铁木儿等,敢行大逆,竟有南坡之变,骇人听闻!朕因诸王大臣推戴,嗣登宸极,若非首除奸恶,既无以妥先帝之灵,并无以泄天下之愤,为此甫抵上都,即将也先铁木儿等,声罪正法。  惟在京逆党,如铁失辈,尚逍遥法外,特命中书右丞相旭迈杰,御史大夫纽泽,率兵到京,立将铁失、失秃儿、赤斤铁木儿、脱火赤、章台等,拿下正法,余如逆党爪牙,亦饬令旭迈杰、纽泽,彻底查拿,毋得瞻徇,应加刑法,候复奏定议。  铁失等听着旭迈杰宣诏,开口便抬出先皇帝三字,已是魂魄飞扬;及读到“拿下正法”四字,越吓得心惊胆战,意欲起身逃窜,只见两边排着卫士,好似天罗地网一般,插翅难飞。旭迈杰读罢诏敕,即叫卫士过来,将铁失等除去冠带,命即正法。霎时间头都落地,数道灵魂,入阿鼻地狱中去了。  若有地狱,当为此辈特设。  铁失等既伏诛,旭迈杰即刻进城。搜拿诸王月鲁不花、按梯不花、曲吕不花、孛罗兀鲁思不花,及铁失弟索诺木,一并发交法司,并查得御史台经历朵儿只班,御史撤儿塔罕、兀都蛮郭、也先忽都等,素依附铁失,朋比为奸,遂并行奏复。月鲁不花等拟赐死,朵儿只班等拟充戍,至复诏到来,俱减罪一等,拟赐死的减为充戍,拟充戍的减为免官。  时中书平章政事张珪,闻得此诏,独勃然道:“国法上强盗不分首从,发冢伤尸者亦死;索诺木尝从弑逆,亲斫丞相拜住右臂,乃反欲保他生命么?”遂缮就奏牍,遣陈行在,略称账党不宜逭诛,索诺木加刃故相,亲与逆谋,乞速付显戮以快人心等语。于是新帝准奏,即将索诺木枭首,流月鲁不花于云南,按梯不花于海南,曲吕不花于奴儿干,孛罗及兀鲁思不花于海岛,朵儿只班等皆褫职为民,一场逆案,总算处置明白,内外肃清。  新帝乃启驾入京,亲御大明殿,受诸王百官朝贺。礼成,追尊皇考晋王为皇帝,庙号显宗,皇妣弘吉剌氏为宣懿淑圣皇后。嗣复上先皇尊谥为睿圣文孝皇帝,庙号英宗。拟定次年改元,号为泰定元年。  台官复奏言曩时铁木迭儿专政,诬杀杨朵儿只、萧拜住、贺伯颜、观音保、锁咬儿哈的迷失,杖窜李谦亨成珪,罢免王毅、高昉、张志弼,天下咸知蒙冤,请旨昭雪。随即颁诏,命存者召还录用,死者赠官有差。旭迈杰又上言逆党作乱,诸王买奴赶赴晋邸,愿效死力,且言不除元凶,陛下美名不著,天下后世,无从察知。圣衷嘉纳,屡承奖谕,令臣等考查懿戚,能自拔逆党,为国效忠,莫如买奴一人,应加封赏以示激劝。因此买奴将赏泰宁县五千户,受爵泰宁王。又颁赏讨逆功臣,赐旭迈杰金十锭,银三十锭,钞七十锭;倒剌沙为中书左丞相;倒剌沙曾与铁失密议,理应加罪,胡反得迁擢,其私可知!知枢密院事马某沙,御史大夫纽泽,宣政院使锁秃,应加授光禄大夫,各赐金银钞有差;追赠故丞相拜住为太师,爵东平王,谥忠献,称为清忠一德功臣,授其子答儿麻失里为宗仁卫亲军都指挥使,赏功录旧,恤死褒生,泰定初政,人民称美。转瞬间已是元年,小子因新帝殁后,木得立谥,史家亦称为泰定帝,所以后此称帝,我亦云然。上文统称新帝,与前数帝继位时名号不同,即是此意。元夕御殿,朝贺礼仪,悉如旧制,不必赘述。惟敕诸王各还本部,并召还图帖睦尔于琼州,阿木哥于大同。会浙江行省左丞赵简,能开经筵,及择师傅,令太子及诸王大臣子孙受学,泰定帝乃命平章政事张珪,翰林学士承旨忽都儿都鲁迷失,学士吴澄,集贤直学士邓文原,以《帝范》、《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指日进讲。一面册定皇后弘吉剌氏,名叫巴巴罕。特书其名,一正《元史本纪》误名为氏之讹,一正后来下嫁燕帖木儿之罪。并立皇子阿速吉八一作阿苏奇布。为皇太子。册立之日,天大风雨,四面晦霾,官民颇为惊愕。已兆不祥。泰定帝不以为意,复选了两个丽姝,作为妃嫔,一名必罕,一名速哥答里,皆出弘吉剌氏,且系一对姊妹花。父名买住罕,曾封衮王,这且按下慢表。都为后文埋根。  且说泰定帝即位改元后,有事太庙,忽然庙内神主,失去两座,一是仁宗神主,一是仁宗后神主。先是太常博士李好文,曾建议在庙神主,应用木制,不宜金饰,所有金玉祭器,须贮诸别室,免致遗失等语。无如元代定制,神主概制以金,当时以李博士议论近迂,不足采用,况且宗庙社稷,各有守官,何人敢来盗窃,因此率由旧章,并未改革。至此竟有神主被盗一事,当令守京各官,派捕缉获,偏偏追索十日,毫无赃证。监察御史宋本、赵成庆、李嘉宾等,奏言盗窃太庙神主,由太常守卫不谨,应即议罪。奏入不报。是时参知政事马剌,兼领太常礼仪使,且有升迁左丞消息。恼动了平章政事张珪,抗言太常奉守宗祐,责有攸归,今神主被窃,应待罪而反迁官,赏罚不明,纪纲倒置,上何以谢祖灵,下何以惩盗风,应持以宸断,严核功过,方可报本追远,黜贪惩邪。这数语说得详明痛切,总道泰定帝准词究办,不料待了数日,也无批敕,只马剌升迁事,才算打消。  还有武备卿即烈,故太尉不花,受家吏撒梯贿托,强收寡妇古哈。古哈系郑国宝妻,曾为命妇。国宝死后,遗产颇多,撒梯阴加艳羡,且见古哈尚在中年,自己又值丧偶,遂浼人往讽古哈,劝她再醮。古哈以门阀相沿,颇欲守节,拒绝不从。偏这撒梯贪财恋色,定欲取她到手,就去请托即烈、不花两人,硬行出头,逼她改嫁撒梯。古哈仍不肯允,即烈等骑虎难下,诈称奉旨令古哈再嫁。逼令再嫁之旨,虽是诈传,然亦由元代之不尚节烈,致有此弊。看官!你想古哈是一介孀妇,哪里抗得过圣旨?只好除了丧服 改着艳装,乘舆至撒梯家,与他成婚。何不就死,但死节最难,到欢娱时,或亦感念帝德。撒梯得了古哈,欢爱非常,并将她家人畜产,一并取来。偏台官不肯玉成,竟尔据实陈奏,殊杀风景。并劾即烈、不花矫旨的罪状,有旨令刑部讯鞫。即烈、不花无从图赖,暗中恰向左丞相倒剌沙处,奉送金银钞若干,托他挽回。果然钱神有灵,可以买命,不消两日,竟下了一道赦诏,只说是世祖旧臣,加恩贷罪。  又有辽王脱脱,镇守辽东,乘泰定帝新立,颁诏大赦以前,竟报复私仇,妄杀亲王妃主百余人,占夺羊马畜产。经台官奏请废徙,亦不见报。会值山崩地震,雷迅风烈诸灾异,泰定帝只令番僧大作佛事,以期禳解。且令在寿安山寺,集僧讽经,约以三年,自己却巡幸上都,备驾前去。于是平章政事张珪,邀集枢密院御史台翰林集贤两院官,会议时弊,决计谏诤。适上都亦有诏到来,戒饬百官,并命大都守臣,详言利病,各官遂公推张珪主稿。珪正满怀痛愤,即草就数千言,成了一篇旷前绝后的大奏章,拟亲至上都面奏。大众见了,无不称为大手笔,小子有诗咏道:  事君无隐由来久,千古争传谏士言;  留得一编遗草在,大元久邈直声存。  欲知奏疏中如何措词,待下回覼缕陈明。  泰定帝至上都,从买奴之请,诛也先铁木儿等,看似锄凶罚恶,足快人心,实则仍为一己计,欲自免助逆之名,不得不讨除逆党。《春秋》之法在诛心,桃园之弑,史书赵盾,泰定帝虽稍差一间,其心固不可问也。况倒剌沙亦与逆谋,卒因前时私宠,不加其罪,反擢其官;盗神主者得逃法外;逼再嫁者且恕罪名;藩王有辜不之问;佛事屡修不之省,种种失政,安知不由倒剌沙辈,从中盅惑平?是回叙述,已将泰定帝之心迹,揭明纸上,史称其能守祖宪,号称治平,岂其然乎!

译文:

也先铁木儿原本想拥有一名少女行淫,结果脸上突然被一掌击中。这掌并非来自少女,而是旁边一位半老的妇人所打。也先铁木儿因此大怒,外出召来多名婢女、老妇,将这位母亲和女儿脱去衣裳,绑在床榻上,盖上厚被,一边烧着炭火取暖,一边煮着春酒,疯狂地饮了几大杯。趁着酒兴,掀开被子,先侵犯老妇,后侵犯少女。朱家母女毫无反抗能力,虽然嘴上痛骂,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肆意淫辱。事毕,又盖上被子,呼呼入睡。这种行径令人发指。

第二天起床后,仍把母女绑在原地,只让婢女强行喂食。到了晚间,又按照前一天的方法,再次强暴母女二人。可怜的朱家母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心指望朱太医设法营救,可盼来盼去却毫无音讯。只见这凶残的奸徒日日淫乱,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将尽时,才有一位婢女进来,令母女穿上衣服,梳洗后,被赶出皇宫,装上小车,由车夫抬回朱家。

读者想想,朱家母女能被释放,不正是靠了朱太医的暗中疏通才有可能?原来朱太医得知妻子女儿被扣押后,立刻前往中书省求助,却无济于事;转而恳请留守大臣帮忙,但留守认为新皇帝刚刚继位,正宠信也先铁木儿,不宜轻易挑起波澜。况且他作为随驾大臣,对随行人员的管理是统属的,留守无权过问,反劝朱太医干脆放手算了,免得弄巧成拙。这究竟算什么事?居然能就这样算了?朱太医焦急万分,抓头挠耳,却找不到出路。哪里想到天道报应,淫贼必遭天谴,竟出现了一位大救星——不但救出了朱太医的妻女,还把元朝的奸恶之徒和一批狐群狗党全部绳之以法!这真是天大的快事!那救星是谁呢?是元朝宗室中的一位王爷,名叫买奴(又作满努)。

买奴曾跟随英宗从上都回京。南坡之变发生时,他孤身一人无法抗衡,便投奔晋王,愿意效死讨伐叛乱者。但晋王急于登基,暂时搁置讨逆之事,只让他在晋王府整理文书,自己先出发。等到新皇帝迁往上都,他才急忙赶往京城。朱太医与他相识,急忙去拜见,请求他救救妻女。买奴闻言,怒发冲冠,指着天对朱太医说:“我发誓绝不与逆贼共存于天地!你回去等消息,待我觐见新帝,定有回音。”朱太医感谢后起身离开,买奴又说:“淫乱之事虽重,但弑君之罪更为严重。我为你着想,也别提淫事,这样在面子上过不去,不如从讨逆入手,一网打尽才稳妥。”他的计策极为周全。朱太医说:“全靠您的大力相助!”于是朱太医回家,买奴入宫朝见。

皇帝慰劳完毕后,买奴请求撤去左右侍从,以便秘密进言。皇帝同意,立即命侍从退下。买奴便秘密进言道:“陛下继位,顺应天道人心,为何却命也先铁木儿担任首相呢?”皇帝答:“他有奉玺的功劳,所以任命为右相。”买奴说:“如果他真有自立为帝的野心,早该穿上黄袍了,又怎会愿意来奉玺?他与奸贼铁失合谋篡位,共同杀害英宗,陛下应当立刻诛杀他们,才能让正义名正言顺!”皇帝沉默不语,买奴接着说:“逆贼竟敢杀害先皇,岂是真心效忠陛下?因为他们怕陛下在北方镇守多年,会声讨他们,无法自保,所以才送上印玺,请陛下入都。若权力落入他们手中,陛下就成为傀儡,日后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控制,他们便可安享富贵,而陛下则名誉扫地,后世也将怀疑陛下是篡位者!”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口才极好。皇帝愕然道:“我何尝有篡位之心?听你这么说,我似乎确实被他们利用了,我也不得不尽快讨伐逆党!”买奴说:“朝中左右,大多是逆贼的心腹,陛下既然决心讨逆,就不可拖延,应趁今夜行动,以免他们铤而走险!”皇帝说:“很好,麻烦你替我下令逮捕这些逆党。”买奴立刻请求书写诏令。皇帝随即亲笔写下几行文字,交给买奴,并下令派晋王府的卫兵当晚去捉拿也先铁木儿等人。

买奴立即召集卫士,前往中书省。这时也先铁木儿已得知买奴密奏的事情,以为是淫事泄露,因此下令释放朱家母女,勒令她们回家,既可消除证据,又能反咬买奴诬陷。于是将母女逼回后,他便喝酒消愁,悠闲自得。偏偏命运不从人愿,买奴率卫士急驰而入,见他独自饮酒,便笑着问:“右相在这里独酌吗?为何不叫朱太医的妻女也来陪饮,使气氛更热烈些?”也先铁木儿起身,装作惊讶道:“王爷说些什么?哪来的朱太医妻女?你不要无端造谣!”买奴说:“朱家的事暂且不提,有圣旨要捉拿你这些逆贼!”也先铁木儿说:“我是先皇的功臣,怎会是逆贼?敢说你谋反?”买奴说:“我无暇与你争辩,先叫你去见先皇吧!”随即下令卫士迅速行动。也先铁木儿还想抵抗,怎奈卫士齐上,当场将其捕获,戴上刑具,拖出省门,同时将完者、锁南、秃满等人一并拿下。

也先铁木儿被要求面见新皇帝,陈述自己的委屈。买奴说:“你是先皇的旧臣,应在先皇面前自首认罪,何必再见新帝?”当下,设好御案,摆上先皇帝的灵位,令也先铁木儿等人跪在案前。买奴朗声宣读诏书:

“也先铁木儿、完者、锁南、秃满等人,合谋弑君,天地神人共愤。命王买奴带领卫士,连夜秘密逮捕。该等恶贯满盈,罪无可恕,捉拿后即行斩首以谢天下,无需再审!”

宣读完毕,立即绑缚也先铁木儿等人,一声炮响,刽子手挥刀,全部身首分离!真是可恨啊,这些人竟如此为恶。事件上报新帝后,朝廷改命宣政院使旭迈杰为中书右丞相,陕西行中书左丞秃鲁,以及通政院使纽泽,共同担任御史大夫,迅速任命他们为御史中丞,并命令旭迈杰、纽泽率兵前往京师,搜捕所有逆党。旭迈杰担心铁失仍在京城,可能抗命作乱,于是连夜进发。抵达京城后,先派人通知铁失、失秃儿、赤斤铁木儿、脱火赤、章台等人,命他们出城迎接。铁失等人曾期待封赏,未想到有诈,便坦然出迎。旭迈杰和纽泽早已密令士兵,让他们列队站好。等到铁失等人下马相见,便命其跪听诏令。由旭迈杰宣读诏书:

“先皇在位三年,从未有过过失,却被铁失、也先铁木儿等人行大逆之事,导致南坡之变,震惊天下!我因众王大臣推戴,登极称帝,若不首先铲除奸恶,便无法安葬先皇之灵,也难以平息天下愤恨。因此刚到上都,就将也先铁木儿等人依法处死。
至于仍在京城的逆党,如铁失等人,仍逍遥法外,特命中书右丞相旭迈杰、御史大夫纽泽率兵入京,立即将铁失、失秃儿、赤斤铁木儿、脱火赤、章台等人捉拿正法,其余逆党的党羽,也命旭迈杰、纽泽彻底彻查,不得姑息,应依法惩处,待复命后定议。”

铁失等人听到诏书,一开口就高喊“先皇”,顿时魂飞魄散;读到“捉拿正法”四字,更是吓出冷汗,想站起来逃跑,但左右卫士如天罗地网,插翅难飞。旭迈杰读完诏书,立即下令士兵上前,将铁失等人脱去官帽,当场处死。顷刻之间,头颅落地,几条灵魂坠入地狱!
若有地狱,就该为他们特设!

铁失等人伏诛后,旭迈杰立刻进城,搜捕诸王月鲁不花、按梯不花、曲吕不花、孛罗兀鲁思不花,以及铁失的弟弟索诺木,一并交由官府审办,并查出御史台经历朵儿只班、御史撤儿塔罕、兀都蛮郭、也先忽都等人,长期依附铁失,结党营私,于是连同奏报朝廷。月鲁不花等人拟赐死,朵儿只班等人拟充军戍边,但后来朝廷下诏,全部降罪一等:原本拟赐死的改判为充军,原本拟充军的改为免官。

当时中书平章政事张珪听说此事,愤怒地反驳道:“国法规定,强盗不分首从,盗墓伤尸者也应处死。索诺木曾参与弑君,亲自砍伤丞相拜住的手臂,如今却想保全他的性命?”于是他整理奏章,派遣陈行在上奏,大略说:“党羽不应免罪,索诺木亲手杀害故相,实为共谋,恳请立刻公开处死,以安人心。”皇帝采纳奏议,立即下令将索诺木公开处决,流放月鲁不花到云南,按梯不花到海南,曲吕不花到奴儿干,孛罗和兀鲁思不花流放到海岛,朵儿只班等人均被罢官为民。这场叛乱案件终于处理完毕,朝廷内外肃清。

新皇帝于是启程入京,亲到大明殿,接受诸王百官的朝贺。礼成后,追尊晋王为皇帝,庙号“显宗”,皇后弘吉剌氏为“宣懿淑圣皇后”。并追谥先皇为“睿圣文孝皇帝”,庙号“英宗”。决定次年改年号,称为“泰定元年”。

台臣又上奏,指出早年铁木迭儿专权,诬陷杀害杨朵儿只、萧拜住、贺伯颜、观音保、锁咬儿哈的迷失,杖责并驱逐李谦亨、成珪,罢免王毅、高昉、张志弼等人,天下皆知蒙冤,请求昭雪。皇帝随即下诏,命被贬者召回任用,死者追赠官职。旭迈杰又上奏指出,逆党作乱,诸王如买奴曾赶赴晋王府,愿效死力。他说,若不除尽元凶,陛下美名将不彰,后世也无法了解实情。皇帝嘉许其言,多次嘉奖,下令考察功臣中能自拔逆党、忠心为国者,唯有买奴一人最符合,应加封赏以激励后人。因此,买奴被封为泰宁王,领五千户;又赏赐讨逆功臣:旭迈杰得金十锭、银三十锭、钞七十锭;倒剌沙任中书左丞相;倒剌沙曾与铁失密谋,本应加罪,却反而升官,其私心可见一斑!知枢密院事马某沙、御史大夫纽泽、宣政院使锁秃,均加授光禄大夫,各赐金银钞有差;追赠故丞相拜住为太师,封爵东平王,谥号“忠献”,称其为“清忠一德功臣”,并授其子答儿麻失里为宗仁卫亲军都指挥使。朝廷以赏功录旧,恤死褒生,泰定初年政绩,百姓称颂。

转眼间已到元年。后因新帝去世后被追谥,史家也称他为泰定帝,因此后续称其为帝,我也如此称。上文统称“新帝”,与前几位皇帝继位时的年号不同,即为此意。

元夕当日,皇帝在宫殿接受朝贺,仪式如旧,不赘述。只是下令诸王返回各自地方,并召回图帖睦尔至琼州,阿木哥至大同。当时浙江行省左丞赵简,能主持经筵,并选择老师,令太子及诸王大臣的子孙受教育。泰定帝于是命平章政事张珪、翰林学士承旨忽都儿都鲁迷失、学士吴澄、集贤直学士邓文原等人,每天讲授《帝范》《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

同时册立皇后弘吉剌氏,名氏为“巴巴罕”。特意写出其名,一是纠正《元史·本纪》中误称“氏”的错误,二是澄清她后来下嫁燕帖木儿的罪责。并立皇子阿速吉八(又作阿苏奇布)为皇太子。

册立当天,天气大风雨,云雾四起,官民皆惊。这预示不祥之兆。泰定帝并不在意,又选了两名美貌女子为妃嫔,一名叫必罕,一名叫速哥答里,均出自弘吉剌氏,且是姊妹。其父叫买住罕,曾被封为衮王,暂且留待后续再讲。

再说泰定帝即位改元后,前往太庙祭祀,突然发现庙中神主失踪两座,一是仁宗神主,一是仁宗后神主。早先太常博士李好文曾建议:神主应使用木制,不宜用金饰,所有金玉祭器应存于别室,以防止丢失。但元朝沿袭旧制,神主皆用金制,当时人认为李博士言论迂腐,不切实际。且宗庙事务由专人管理,谁敢盗窃?因此沿用旧章,从未更改。结果竟真发生神主被盗之事。朝廷下令各官派员缉捕,可追查十日,毫无证据。监察御史宋本、赵成庆、李嘉宾等人上奏,称神主被盗是由于太常守卫失职,应追究其罪。奏章呈上后,却无批示。此时参知政事马剌,又兼任太常礼仪使,且有升任左丞之迹象。此消息激怒了平章政事张珪,公开指责太常应负守卫宗庙之责,如今神主被盗,却反而升官,赏罚不明,纲纪败坏,上如何对祖宗灵位负责,下如何震慑盗贼?应由皇帝亲自裁决,严查功过,方可报本追远,肃清奸邪。这几句话说得切中要害,皇帝最终采纳,但数日后仍无批示,只有马剌升官一事被批准,其余未动。

另有一人武备卿,名叫倒剌沙,镇守辽东。趁泰定帝新即位,下令大赦,却趁机报复私仇,杀害亲王妃主一百余人,强占羊马畜产。台臣上奏请求废黜或流放,也未获回复。恰逢山崩地裂、雷暴风急等天灾,泰定帝只下令让喇嘛举行佛事以求消灾,又命在寿安山寺集合僧人诵经,约需三年,自己却亲自巡幸上都,去游玩不问政事。于是平章政事张珪,联合枢密院、御史台、翰林、集贤等官员会议时政弊端,决定上书谏言。恰逢上都也传来诏书,告诫百官,并命大都守臣陈述政事得失。于是众官推举张珪主笔起草奏章。张珪满腹愤懑,立即写出数千字,堪称旷世奇文,拟亲自前往上都当面奏报。众人见后,无不称其为绝世大手笔。小子为此作诗一首:
“事君无隐由来久,千古争传谏士言;
留得一编遗草在,大元久邈直声存。”

欲知奏疏内容,待下回详述。

泰定帝赴上都,依买奴之建议处死也先铁木儿等人,表面上看似铲除恶人,百姓得以称快,实则仍是为保全自己,避免被牵涉“助逆”之名,不得不铲除叛逆。《春秋》之法在于“诛心”,《史记》中赵盾之事,泰定帝虽略有差距,其心术已不可问。何况倒剌沙曾与逆党共谋,却因早年私宠,未加惩罚,反而升官;盗神主者得以逃脱法网;逼迫再嫁者也免于罪责;藩王有罪也不过问;屡修佛事却不反思,种种失政,难道不是被倒剌沙等人从中蛊惑所致?此回叙述,已将泰定帝的内心真相揭露于纸上。史书称其能守祖制,号称“治平”,岂不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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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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