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演义》•第二十四回 海都汗连兵构衅 乃颜王败走遭擒

却说元军至东关遇敌,被安南兵连放毒箭,将士又复遭伤当下裹疮力战,还是杀不退敌兵。阿八赤、樊楫两人,保住脱欢先行,只望突过东关,便好脱险。那安南兵偏专望大纛杀来,势不可当,任你阿八赤、樊楫等努力冲突,总是无路可走。阿八赤遂语脱欢道:“王爷顾命要紧,须扮做兵士,莫令敌军注目,方可逃生。我等愿誓死报国了!”脱欢闻言,便卸下战袍,带着亲卒,混入各军队里,伺隙逃走。曹阿瞒割须弃袍,倒被他模仿得来。阿八赤、樊楫两人,竟尔战死。脱欢正偷出重围,安南兵又复追上。幸前锋苏都尔领了健卒,回身奋战,才将安南兵截住。可笑这位镇南王脱欢,穷极智生,不敢径行大道,只望僻处奔逃,亏此一着,保全性命,要算大幸。  到了思明州,败军始陆续奔来。仔细检查,十死五六,比前次损失,还要加倍。脱欢恼丧异常,只好据实奏闻。世祖以脱欢两次败还,勃然震怒,便下诏切责,令他留镇扬州,终身不准入觐。一面拟另简良将,指日再征。  寻得安南来使,贡入金人一座,且卑词谢罪,方把南征事暂行搁置。是时连岁用兵,多半无功。只诸王相答吾儿一作桑阿克达尔。及右丞台布等,分道攻缅国,还算得手,收降西南夷十二部,直指缅城。缅国即今缅甸,与云南接壤,役属附近各部落,声焰颇盛。至是为元兵所败,遁入白古。嗣复遣人乞降,愿纳岁币,元军方还。所有印度、暹罗及南洋群岛诸部落,亦闻风入贡,元威算遍及西南了。  世祖雄心未已,复拟敛财储饷,再征日本及安南。卢世荣以官利邀宠,尝自谓生财有法,不必扰民,可以增利。因即擢他为右丞。他遂滥发交钞,妄引匪人,专权揽势,毒害吏民。嗣经陈天祥奏弹,方召世荣入朝对质,由世祖亲自鞫讯,一一款服,才命正法。  天下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卢计臣方才伏辜,皇太子偏又病剧。这皇太子便是真金,起病的原因,自王著矫杀阿合马,真金心中,已不自安。到至元二十二年,忽有南台御史,奏请内禅。台臣以世祖精神矍铄,定不准奏,遂将原奏搁起。其时卢世荣未戮,引用阿合马余党,竟借公济私,奏称太子阴谋禅位,台臣擅匿奏章;那时世祖未免忿怒,只因太子素来尽孝,还算勉强容忍,不加诘责。嗣被太子闻知,忧惧成疾,医药罔效,竟与老父长别,仙逝去了。真金以仁孝闻,所以转笔加褒。  世祖方悲悼未休,忽西北一带,警耗迭传,竟有同族相残的祸案,酿成分裂。于是接连用兵,扰扰了好几十年。这乱源早已伏着,小子久思叙入,因恐文字夹杂,转眩人目,不如总叙一回,省得枝枝节节。看官阅着,由小子一一叙来。原来,元太祖即大汗位,至世祖统一神州,先后不过七十年,除亚细亚洲极北部,及亚细亚洲极南部外,全洲统为元有,就是欧洲东北土,亦为元威所及,真是一个大帝国,自中国黄帝以来,所绝无仅有的。当时蒙古诸王族,各有分土,最大者有四国,分述如下:  (一)伊儿汗国 自阿母、印度两河以西,凡西方亚细亚一带地,统归管领,亦称伊兰王国。旭烈兀子孙,君临于此,都城在玛拉固阿。  (二)钦察汗国 在伊儿汗国北方,东自吉利吉思荒原,西至欧洲马加境,举秃纳河即多瑙河。下流,及高加索以北地,统归管领,或称金党汗国。拔都子孙,君临于此,都城在萨莱。  (三)察合台汗国 阿母河东面,及西尔河东南,凡天山附近的西辽故土,统归管领。察合台子孙,君临于此,都城在阿力麻里。  (四)窝阔台汗国 凡阿尔泰山附近的乃蛮故土,统归管领。窝阔台即太宗。子孙,君临于此,以也迷里附近,作为根据地。  这四汗国就封后,一切内政,由他自理,名义上仍由元主统驭。世祖乃建阿母河行省,监制伊儿、钦察两汗国;置岭北行省,监制窝阔台汗国;设阿力麻里及别失八里两元帅府,监制察合台汗国。还有一班皇族宗亲,分镇满洲,因立辽阳行省,作为监督。总道是内外相维,上下相制,好作子孙帝王万世的基业。秦始皇以郡县治天下,元世祖以分封治天下,俱欲长治久安,后来都生祸乱,可知徒法不能自行。无如法立弊生,福兮祸倚。窝阔台汗国,自宪宗嗣位后,早怀不平。应第十九回。至世祖入继,阿里不哥构衅,太宗孙海都,为窝阔台汗国首领,曾隐助阿里不哥,谋倾世祖。阿里不哥败亡,海都汗静蓄兵力,志图大逞。  是时察合台早死,其从孙亚儿古为察合台汗,与海都联盟。世祖探知底细,遣使至察合台汗国,黜逐亚儿古,别立察合台族曾孙八剌为汗。且命连结钦察汗国,与拔都孙蒙哥帖木儿彼此相倚,共制海都。谁知八剌不怀好意,反嗾使海都,合图钦察汗国。海都引兵入钦察境,蒙哥帖木儿已早闻知,潜出兵袭击海都后面。海都还军抵敌,八剌又背了海都,竟将海都所侵地,占据了去。杨畏三变,尚愧勿如。海都愤不可遏,卑辞向钦察汗乞和,且得钦察援兵,杀退八剌。八剌很是刁狡,贻书海都,只说要乞师燕都,与他拚命。海都正防这着,不得已与他讲和。由是三汗勾连,同会于怛罗斯河畔,模仿库里尔泰会,推海都为蒙古大汗。  海都传檄伊儿汗国,令他一同推戴,共抗燕都。伊儿汗国的始祖,是旭烈兀,系世祖亲弟,向来服从世祖。旭烈兀殁后,他子阿八哈,承父遗志,不肯附和海都。海都遂与八剌联兵,攻入伊儿汗国东境,一面约钦察汗、蒙哥帖木儿侵略伊儿汗国西北。阿八哈颇有父风,熟娴兵事,竟调集部众,逆击海都、八剌的联合军。两军相遇,阿八哈略战即退,诱敌兵深入险地,用四面埋伏计,冲破敌兵。海都八剌几乎被擒,幸亏逃走得快,方得保命。  阿八哈既战退联合军,复去迎截钦察兵。这钦察兵颇是厉害,闻着阿八哈到来,他竟退归,至阿八哈回去,他复出来,弄得阿八哈疲于奔命,积劳成疾,未几身死。子阿鲁浑嗣立。阿八哈弟阿美德不服,屡与相争。阿鲁浑虽尚能支持,究竟内乱未平,不暇对外,所以海都的势焰,愈加鸱张,竟欲入逼燕都。  元廷早议往讨,世祖以谊关宗族,不忍发兵,只遣使招谕。假惺惺。海都不肯应诏,乃遣皇子耶木罕为大帅,与宪宗子昔里吉,及木华黎孙安童,统兵防御。不意昔里吉反叛应海都,竟将耶木罕、安童两人,拘禁营中。那时世祖闻报,急令右丞相伯颜,率兵往救耶木罕等。伯颜兼程而进,闻昔里吉已导海都部众,将入和林。于是火速进兵,遇昔里吉于鄂尔坤河畔,麾众直前,攻破昔里吉营帐,救出耶木罕、安童。昔里吉遁走。正拟乘胜穷追,忽来了燕都钦使,促伯颜还朝。  伯颜班师南归,入见世祖,世祖语伯颜道:“海都未平,乃颜一作纳延。又复谋逆,所以促卿归来,商决军事。”伯颜道:“乃颜也敢谋逆么?究竟有无实据?”世祖道:“乃颜屡次征兵,朕命行省阇里帖木儿不得辄发,闻他时出怨言,将来必要为逆了。”伯颜道:“西北诸王,多得很哩。若乃颜一反,胁从王族,恐怕乱祸蔓延。现不如乘他未发,遣使宣抚为是。”世祖问何人可遣?伯颜自请一行,遂奉旨去讫。  看官,你道乃颜究属何人?原来就是太祖弟别勒古台的曾孙。别勒古台曾受封广宁路、恩州二城,以斡难克鲁伦两河间为驻牙地,子孙世袭为王。传至乃颜,适当海都倡乱,受他运动,遂思征兵助逆。叙述明晰。  伯颜既奉命北行,车中满载衣裘,每至一驿,辄把衣裘颁给,驿吏很是感激。为大事者,不惜小费。及与乃颜相见,反复慰谕,乃颜含糊答应。伯颜窥出私意,料非口舌所能挽回,竟不待告辞,夤夜出走。驿吏争献健马,遂得速遁。至乃颜发兵来追,已是驰出境外。  迨返报世祖,很是忧虑。宿卫使阿沙不花道:“欲讨乃颜,须先安抚诸王,诸王归命,乃颜势孤,不怕不受擒了!”世祖称善,便命他往说诸王。阿沙不花有口辩才,一入西北境内,就扬言乃颜投诚。诸王闻言,为之气沮,自是所如无阻,把诸王说得屏足敛容,不敢抗衡。可见应对之长,断不可少。至阿沙不花归还,世祖遂决议亲征,用桑哥一作僧格。为尚书,敛财助饷。桑哥本卢世荣余党,一握政权,免不得暴敛横征。世祖急于讨逆,哪里管得许多。将要启跸,先遣谕北京等处宣慰司,令与乃颜部民,禁绝往来。所有京内兵吏,不得持弓挟矢,于是乘舆北发,肃静无哗。  既入乃颜境内,见麾下将校,多与乃颜部兵,立马相向,释仗对语。世祖很以为忧。左丞叶李密启道:“兵贵奇不贵众,临敌当用计取。现看蒙古将士,与乃颜部多是亲暱,哪个还肯为陛下出力?徒然劳师糜饷,不见成功。臣请令汉军列前,用汉法督战,再用大军断他后路,示以死斗。乃颜玩视我军,必不设备,待我大军冲入,无虑不胜!”元代尝重用蒙古军,所以叶李有此计议。  世祖依言,谕左丞李庭等,部勒汉军,充作前锋。至撒儿都鲁地方,见前面尘飞沙起,料知叛兵到来,便下令布阵,列马以待。乃颜兵如排墙,号称十万,前哨头目,名叫塔布台,随后的头目,名叫金嘉努。乃颜自领中军,疾驰而至。世祖麾军与战,厮杀了一日,未分胜败,薄暮收军。  次日世祖再督军逆战,乃颜坚壁不出,当即还军。两下相持数日,彼此没甚动静,司农卿铁哥献议道:“乃颜不来出战,明是有意顿兵,他欲待我师老,方来邀击,若与他相持,正中诡计。现请布一疑阵,淆乱敌心,令他自行退去,才可用奇兵制胜哩。”世祖问计将安出?由铁哥附耳道:“如此如此!”世祖大喜,依计行事。  乃颜虽然坚守,每日侦探元军。一夕,得侦骑来报,说是元主据着胡床,张盖饮酒,态度很是从容,旁有大臣陪着,很是闲适,莫非长此驻扎不成。密计从侦骑叙出。乃颜忙与塔布台等商议,塔布台道:“元主如此闲暇,定是兵粮饶足,我若与他久持,反受牵制,不如乘夜退去,据险扼守罢了。”乃颜被他一语,倒也心动,便令部众潜退。部众得了归命,巴不得即日回去,顿时收拾行装,全营忙乱。  事被李庭探悉,即请世祖发令,引敢死士十余人,执着火炮,夜入敌阵。乃颜部众,正要奔走,不防炮火射入,声如震雷,斯时大众无心恋战,便一哄儿的逃散。李庭遂率汉军奋击,继以玉昔帖木儿所领的蒙古军,先后追杀,如虎逐羊。汉军向被蒙古轻视,至此格外猛厉,显些威风。蒙古军见汉军奋勇,也有争功思想,顾不得甚么情谊,况已得了胜仗,乐得乘势驱逐,杀个爽快。遣将不如激将,便是此意。只乃颜部众,确是晦气,走到东遇着汉军,跑到西碰着蒙古军,更且黑夜迷濛,辨不出道路高低,就是幸免锋刃,也因心慌脚乱,随地乱仆。塔布台受创身死,金嘉努不知去向。乃颜抱头乱窜,已达数里,正虑元军追着,喘吁吁的纵辔急逃。不意道路崎岖,马行未稳,猛觉得一声崩蹋,那马足陷入泥淖中,竟将乃颜掀翻地下。残众只管自逃,一任元军追到,将他擒去。看官,你想叛逆不道的罪犯,还能保全性命么?枭首以后,还要分尸,这也毋庸琐述。  世祖班师而回,既到燕京,忽由辽东宣慰使塔出,飞驿驰奏,略说乃颜余党失都儿等,入犯咸平,请速济师。世祖遂令皇子爱牙赤,领兵万人,驰驿往援。时咸平东北一带,多与乃颜连结,塔出恐他蔓延,急与麾下十二骑,星夜前行,沿途征集数百人,直抵建州。适遇失都儿前军,约有数千名,头目叫作大撤拔都儿,来攻塔出。塔出毫不畏怯,当先陷阵,麾下数百人,也各自为战,以一当十,竟将大撤拔都儿杀退。  塔出两中流矢,仍指挥自如,与未受痛楚一般。忽得侦报,叛党从间道西出,将袭皇子爱牙赤军,遂又调兵千名,绕道遮截。至懿州附近,与叛党帖古歹相遇,两阵对圆,只见帖古歹执旗麾众,意气扬扬,塔出拈弓搭箭,飕的一声,穿入敌阵,不偏不倚的中了帖古歹口中,镞出项间,顿时坠马身死,余众不战自溃。塔出追至阿尔泰山,方才收兵。  回至懿州,懿州人民焚香罗拜道旁,都涕泣道:“非宣慰公到此,吾辈无噍类了!”塔出下马慰谕道:“今日逐出叛党,上赖皇帝洪福,下赖将士勇力,我有甚么功绩,劳汝等敬礼?”劳谦君子有终吉。遂慰谕人民,令他们归去;一面露布告捷,世祖下诏嘉奖,赏他明珠虎符,充蒙古兵万户。皇子爱牙赤亦引还,无如乃颜余党,尚是未靖,海都又屡寇和林,于是令皇孙铁木耳,一作特穆尔。巡守辽河,右丞相伯颜,出镇和林。小子有诗叹道:  胡人好杀本无亲,构怨连年杀伐频;  为语前车宜后鉴,莫教骨肉未停匀!  毕竟叛党能否平靖?容俟下回续陈。  ----------  海都构乱,两汗响应,即西北诸王如乃颜者,亦起而响应,是为元代分裂之原因,即为蒙俗残忍之报应。宪宗蒙哥不经库里尔泰会通过,即窃据大位,妄肆杀戮。彼非应承大统之人,乃恃强称帝,自残同类,亦何怪宗族之解体乎?世祖得国,与乃兄无异,加以穷兵黩武,暴敛横征,外患未靖,而内乱迭作,谁为为之,以至于此!幸其时犹称全盛,不致遽亡;然履霜坚冰,其象已见,读此回应为之黯然!

译文:

元军抵达东关时遇到安南军队,安南士兵连续发射毒箭,导致我军将士受伤,尽管士兵们忍着伤口奋力作战,依然无法赶走敌军。阿八赤和樊楫两人护送脱欢先行,试图突破东关以脱险。然而安南军队专门冲向元军大旗,攻势猛烈,无论阿八赤、樊楫等人如何奋力突围,始终找不到出路。阿八赤对脱欢说:“王爷性命要紧,你必须扮作普通士兵,以免敌军注意到你,才能逃命。我等愿以身殉国!”脱欢听后,便脱下战袍,带着亲随混入敌军队伍中,趁乱逃出。这情景类似于曹操割须弃袍的桥段,脱欢模仿得惟妙惟肖。阿八赤和樊楫最终被杀战死。脱欢刚逃出包围圈,安南军队又追上。幸好前锋苏都尔率领精锐部队回身迎战,才把敌军拦住。这位镇南王脱欢为了求生,不惜用尽智谋,不敢走主道,只选择小路逃亡,这才保住了性命,算是极为侥幸。

到了思明州,败军才陆续赶来。检查发现,伤亡人数高达六成以上,比上次战损更严重。脱欢极为愤怒,只好如实向朝廷禀报。世祖得知脱欢两次战败逃回,勃然大怒,下诏严厉责备,并命令他戍守扬州,终生不得进京朝见。同时,朝廷决定另选贤能将领,准备再次出征安南。

后来,安南派使臣前来朝贡,献上一座金人雕像,并以卑微言辞请罪,这才暂时搁置了南征计划。这段时间以来,元朝频繁用兵,大多毫无成效。只有诸王如答吾儿、右丞台布等人分路进攻缅甸,取得一定战果,俘虏了西南夷十二部,兵锋直抵缅都。缅甸即今缅甸,与云南接壤,曾受其附近部落的依附,势力不小。后来被元军击败,逃入白古,后又派人求降,愿缴纳岁贡,元军才撤军。印度、暹罗及南洋诸岛的部落听说元军威势,纷纷前来朝贡,元朝的声威已遍及整个西南地区。

世祖雄心未减,计划进一步敛财备粮,准备征讨日本和安南。卢世荣因善于谋利而得宠,自称能不扰民而生财,便被提拔为右丞。他任内大量发行纸币,拉拢奸匪,专横跋扈,残害官吏和百姓。后来陈天祥上奏弹劾,世祖下令将卢世荣召入朝廷质问,亲自审讯,他最终认罪伏法,被处决。

世间的事往往祸福相依,卢世荣刚被处死,皇太子却突然病重。这位皇太子就是真金,他最初因王著伪造杀害阿合马的罪名,心中已不安。至至元二十二年,有南台御史上奏请求让位给太子,朝廷因世祖精神尚可,未予同意,将奏章搁置。此时卢世荣尚未伏法,他仍倚仗阿合马余党,诬称太子阴谋夺位,台臣擅自隐瞒奏章。世祖因此愤怒,尽管太子一向孝顺,也只勉强容忍,未加责罚。然而太子得知此事,忧心成疾,药物无效,最终与父亲永别,去世。真金以仁慈孝顺著称,因此后文对此事多加褒扬。

世祖悲痛未平,忽闻西北地区传来不断警报,竟发现同族之间互相残杀,酿成分裂。于是接连用兵,动荡持续了好几十年。这场混乱的根源早已埋下,作者长久思考,为避免文字杂乱,不如统一叙述,供读者清晰了解。观者请稍加留意,以下将详述来龙去脉。原来,元太祖建立大汗政权,到世祖统一全国,共不过七十年。除了亚洲极北部和极南部外,整个亚洲大部分都被元朝掌控,甚至欧洲东北地区也处于其影响力之下,堪称自黄帝以来前所未有之大帝国。当时蒙古各王族各自拥有封地,其中四大汗国最为突出,分别如下:

(一)伊儿汗国:从阿姆河、印度河以西的西方亚洲地区统归其管辖,称为伊兰王国,由旭烈兀的子孙统治,都城在玛拉固阿。

(二)钦察汗国:位于伊儿汗国以北,东起吉利吉思荒原,西至欧洲马加境,包括多瑙河下游及高加索以北地区,称为金党汗国,由拔都的子孙统治,都城在萨莱。

(三)察合台汗国:位于阿姆河以东及西尔河以南,即天山附近原西辽故地,由察合台子孙统治,都城在阿力麻里。

(四)窝阔台汗国:掌握阿尔泰山附近的乃蛮故地,由窝阔台(太宗)子孙统治,以也迷里为根据地。

这四个汗国各自拥有内政权力,名义上仍归元朝统治。世祖设立阿母河行省,监督伊儿、钦察两汗国;设立岭北行省,监督窝阔台汗国;在阿力麻里和别失八里设元帅府,以监督察合台汗国;还派皇族宗亲镇守辽东,设立辽阳行省进行监督。总体上是内外互相制约,上下相互制衡,意图为后世子孙建立永恒的帝业。秦始皇推行郡县制,元世祖推行分封制,皆想长久安定,结果都导致祸乱,说明制度再好也离不开实际执行。然而制度一旦设立,弊端也随之产生,祸福相依。窝阔台汗国自宪宗之后就心生不满。到世祖即位时,太宗的孙子海都,作为窝阔台汗国首领,曾暗中支持阿里不哥,意图推翻世祖。阿里不哥失败后,海都积蓄军力,蓄意图谋大权。

当时察合台已去世,其曾孙亚儿古继位,与海都结盟。世祖发现后,派使者前往察合台汗国,罢黜亚儿古,另立察合台家族的曾孙八剌为新汗。并下令联合钦察汗国,让拔都的后人蒙哥帖木儿与海都相互依托,共同制衡海都。没想到八剌心怀不轨,反而唆使海都联合钦察汗国。海都率兵进入钦察汗国境内,蒙哥帖木儿早已得知,便提前出兵袭击海都后方。海都回师抵御,八剌又反叛海都,侵占了海都所攻占的土地。八剌狡猾,写信给海都,只说要向燕京求援,与他决一死战。海都正防备这一招,只好与八剌讲和。于是三大汗国联合,在怛罗斯河畔会面,仿效库里尔泰大会,推举海都为“蒙古大汗”。

海都发布檄文,要求伊儿汗国也加入,共同对抗大都。伊儿汗国的始祖是世祖的亲弟弟旭烈兀,一向服从世祖。旭烈兀死后,其子阿八哈继承父志,拒绝支持海都。于是海都联合八剌,进攻伊儿汗国东部边境,同时约请钦察汗国进攻伊儿汗国西北。阿八哈虽有父辈才干,精通军事,仍组织兵力反击海都与八剌的联军。两军交战,阿八哈初战失利,随后诱敌深入险地,用四面埋伏战术击破敌军。海都与八剌危在旦夕,幸好逃跑及时,才得以幸免。

阿八哈击退联军后,又去迎击钦察军队。钦察军队战斗力很强,听到阿八哈到来,便撤退;等到阿八哈退去,又重新出击,让阿八哈疲惫不堪,最终积劳成疾而亡。其子阿鲁浑继位。阿八哈的弟弟阿美德不服,多次争战。阿鲁浑虽尚能支撑,但国内内乱未平,无法顾及外敌,海都势力愈发强大,甚至意图进攻大都。

元朝朝廷早有征讨之意,世祖因与海都有宗亲关系,不忍发兵,仅派人劝谕。海都拒绝应召,于是派遣皇子耶木罕为统帅,联合宪宗之子昔里吉和木华黎后代安童,负责防御。不料昔里吉背叛朝廷,响应海都,竟将耶木罕和安童俘虏。世祖得知后,紧急派右丞相伯颜率军救援。伯颜日夜兼程,得知昔里吉已引导海都部众将进入和林,便迅速进兵,在鄂尔坤河畔与之相遇,下令部队冲入敌阵,攻破其营地,救出耶木罕和安童。昔里吉逃走,伯颜本想乘胜追击,但突然接到燕京使者,催促其返回朝廷。

伯颜班师回朝,面见世祖,世祖对他说:“海都尚未平定,乃颜又图谋叛乱,所以催你返回,共同商议军事。”伯颜问:“乃颜真敢谋反吗?是否有确凿证据?”世祖答:“乃颜多次征兵,我已下令行省阇里帖木儿不得擅自发兵。听说他时常抱怨,将来必会反叛。”伯颜回应:“西北诸王众多,若乃颜一反,其他王族可能效仿,祸乱将蔓延。不如趁他尚未起事,派使者宣抚劝导。”世祖问谁可出使?伯颜自请前往,遂奉命出发。

你或许会问,乃颜究竟是何人?原来乃颜是元太祖弟弟别勒古台的曾孙。别勒古台曾被封为广宁路、恩州二地的王,以斡难河、克鲁伦河之间为居所,子孙世袭为王。传至乃颜,正逢海都煽动,他便受其影响,欲出兵助其反叛。

伯颜出使途中,车中满是衣裘,每到驿站便分发给驿吏,令其感激。真正有大志的人,从不大意小节。与乃颜见面后,伯颜反复劝告,乃颜只敷衍答应。伯颜察觉其心思不诚,便不等告辞,连夜逃走。驿吏争相献上好马,使他得以迅速脱身。等到乃颜发兵追击时,已彻底逃出境外。

返回朝廷后,世祖十分担忧。宿卫使阿沙不花建议:“如果要讨伐乃颜,必须先安抚诸王。只要诸王归顺,乃颜孤立无援,就必能擒获。”世祖认为很有道理,便派他去说服诸王。阿沙不花口才出众,一进入西北地区,便宣称乃颜已投诚。诸王听闻后,气势大减,纷纷收敛态度,不敢再抵抗。可见,良好的应对能力至关重要。阿沙不花返回后,世祖决定亲自出征,任命桑哥(卢世荣余党)为尚书,负责筹措军需。桑哥本是卢世荣党羽,一旦掌权,便横征暴敛,世祖急于讨逆,不暇顾及其他。出征前,先派谕令至北京等地,严禁与乃颜部民往来,京内兵吏不得携带武器,随后元廷正式启程北上,一路肃静,无人喧哗。

进入乃颜境内后,看到其下属将领大多与乃颜部士兵相处融洽,彼此对视,还互相卸下武器对话,世祖深感忧虑。左丞叶李进言:“战争贵在出奇,不贵在兵力众多。现见蒙古士兵与乃颜部兵多为亲信,谁还会为陛下奋勇作战?徒然耗费军饷,难见成效。臣建议派汉军为前锋,用汉法督促作战,再用主力断其后路,向敌军示以决死之志。乃颜必会轻视我军,不会设防。待我军主力突入,便可取胜!”元朝曾重用蒙古军,所以叶李有此建议。

世祖采纳此计,命令左丞李庭等人统率汉军为前锋。行至撒儿都鲁地区,见前方尘土飞扬,判断叛军将至,便下令布阵待战。乃颜军队号称十万,先锋头目为塔布台,后方头目为金嘉努,乃颜亲率中军直逼而来。世祖指挥军队迎战,激战一日,胜负未分,傍晚收兵退去。

次日世祖再次督军迎战,乃颜坚守不出,于是元军撤退。两军相持数日,毫无动静。司农卿铁哥献策:“乃颜不战,显然是在等待我们军力耗尽,再行突袭。若与其僵持,正中其计。不如布下疑阵,扰乱敌军心理,令其自行后撤,再出奇兵突击!”世祖问计于谁?铁哥低声道:“如此如此!”世祖大喜,立即依计而行。

乃颜虽坚守,却每日派出探子侦察。一夜,探子回报说元主正端坐胡床,张盖饮酒,态度从容,旁有大臣相陪,甚为闲适,似乎长期驻扎此地。乃颜立即与塔布台等人商议,塔布台说:“元主如此安逸,显然是军粮充足,若长期对峙,反而受制,不如趁夜撤军,据险防守。”乃颜被其说服,下令部众秘密撤退。部众得知后,欣喜若狂,急忙收拾行装,全军陷入混乱。

此情被李庭察觉,立即向世祖报告,世祖下令:派十余名敢死之士,手持火炮,趁夜潜入敌阵。乃颜部众正要逃跑,突遭炮火轰击,轰然巨响,士兵们惊慌失措,顿时四散奔逃。李庭率汉军奋勇追击,随后由玉昔帖木儿统领的蒙古军也追杀过去,如猛虎扑食,气势汹汹。此前汉军常被蒙古军轻视,此次奋勇作战,格外显威。蒙古军见汉军作战勇猛,也生出争功之心,顾不上旧日情谊,加上已得胜仗,自然乐于追杀,痛快淋漓地展开屠戮。果然,乃颜之军毫无防备,乱成一团,逃至东边遇上汉军,逃至西边撞上蒙古军,又在黑夜中迷失方向,就算侥幸躲过刀锋,也因惊慌失措而瘫倒跌倒。塔布台重伤身亡,金嘉努不知所踪。乃颜抱头乱窜,逃了数里,正担心元军追击,喘息着急驰而逃。不料道路崎岖,马蹄不稳,突然一声崩塌,战马的脚陷入泥沼,将乃颜掀翻在地。残余士兵只顾逃跑,任由元军追来,最终将他擒获。想一想,这罪大恶极的叛贼,还能保命吗?被砍下头颅,还要被分尸,这无需多言。

世祖班师回朝,抵达大都后,忽闻辽东宣慰使塔出紧急飞马奏报:乃颜余党失都儿等人入侵咸平,请求速派援兵。世祖遂命皇子爱牙赤率兵万人,火速前往救援。当时咸平东北地区与乃颜有联系,塔出担心其势力扩散,便亲率部队,召集部众,连夜出征。塔出在战场上搭弓射箭,一声劲风,箭矢直穿敌阵,正中帖古歹口中,箭镞从咽喉穿出,敌将当场坠马而亡,余众不战自溃。塔出追至阿尔泰山才收兵。

回防至懿州,当地百姓焚香跪拜,悲泣道:“若非宣慰公到来,我们早已灭绝!”塔出下马安慰道:“今日驱逐叛军,上赖皇帝天佑,下赖将士英勇,我有何功劳,竟受你们如此敬礼?”谦逊有德的人终得吉祥。他随即安抚百姓,让他们返回家园,并发布捷报,世祖下诏嘉奖,赏赐明珠与虎符,封为蒙古军万户。皇子爱牙赤也返回驻地。但乃颜余党尚未彻底平定,海都又屡次侵犯和林,世祖便命皇孙铁木耳巡视辽河,右丞相伯颜镇守和林。

诗曰:
胡人本无亲,连年杀伐频;
前车之鉴请铭记,莫使骨肉再相残!

到底叛乱是否彻底平定?留待下回再详述。

—— 海都发动叛乱,两汗响应,西北诸王如乃颜也纷纷响应,这是元朝分裂的根源,也是蒙古族残忍性的报应。宪宗蒙哥未经库里尔泰会议,便擅自篡位,滥杀同族,他本非应承大统之人,而是凭借武力称帝,自残宗族,又怎能怪后来宗族解体?世祖得国,与兄长并无不同,加之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外患尚未平息,内乱却接连爆发,究竟是谁所致?幸好当时尚称鼎盛,未迅速灭亡;然而“履霜知冻”,祸乱已然显现,读后不禁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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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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