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两朝志传》•第一○八回 张许协守雎阳城
译文:
那时候是至德元年。话说张巡在雍丘与令狐潮等叛军将领对峙,大获胜利,擒获敌将十四人,斩首五百多人。从此,叛军惊慌失措,连夜逃跑,收兵退入陈留,再也不敢出来进攻。此时,有探子把消息报告到睢阳。睢阳的守将,是杭州监官许远,字令威,是右相许敬宗的曾孙。当时睢阳听说叛军已攻占长安,势力日益壮大,校尉陶钊向他推荐一位能人,可以制服群贼。许远问陶钊:“要守住这样的战略要地,非非凡人才不可,如今胡虏猖獗,谁能来平定局面?”陶钊回答说:“要打败群贼,必须依靠张巡才行。”许远问:“他现在在哪里?”陶钊说:“他原先担任真源县令,招兵抗敌,与令狐潮在雍丘交战,大小百余场战斗,都取得胜利,叛贼已溃逃。他现在驻守在雍丘,为什么不派使者去邀请他共守睢阳,以彻底消灭叛寇,早日平定天下?”许远听了非常高兴,立即派人带着书信和礼物直接前往雍丘。张巡收到信后,欣然应允。不久,便到达睢阳,许远亲自迎接,带领他到公厅坐定。茶罢,张巡召来众将参见,南霁云和雷万春站在张巡身旁。许远问:“久闻您大名,今日得见,希望能向您请教。”张巡回答:“我粗陋无知,不敢受您厚问。”许远说:“您最近在雍丘,与令狐潮等叛将作战怎么样?”张巡说:“这不过是疥癣之疾,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我已经彻底打败他们了。”许远说:“我守着睢阳,地处咽喉,孤立无援,四周没有邻近援军,自知才学浅薄,难以抵挡。校尉陶钊多次称赞您才智出众,有志平叛,所以我不顾生死,特地来请您相助。上为国家尽忠,下为百姓解困,实在是感激您大恩大德。”张巡说:“我也不过是普通之人,但保障江淮地区安全,一直是我的志愿。既然蒙召,怎敢推辞?请问现在睢阳守军有多少?”许远答:“虽然有兵,但将领很少。我本不懂兵法,全靠您智勇双全、谋略过人,战事筹划都出自您的远见。我只负责调度粮草、修造武器,其余事由您来安排。”张巡说:“这样最好。”张巡比许远小一岁,许远便以弟弟相称。当天,众将在后堂痛饮至醉。第二天,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张巡问:“听说敌将杨潮宗带兵而来,不止一支,后面还有大批军队,很快就会到达,诸位有何对策?”雷万春说:“主帅不必担心,我与南将军领兵前去厮杀,有什么好怕的!”张巡说:“终究是寡不敌众,只能坚守。雷将军去前去出击,前往临淮,让许叔冀、北海的贺阑进明两处派兵驻守,南将军赶紧去借兵支援,只要有一支援军到来,便可万全无忧。”南霁云说:“我愿亲自前往。”张巡即秘密写信给他,藏好,吃完一顿饭,立刻骑马从小路前往临淮。张、许的众将留在城中共同守城。
当时,贺阑进明自天宝十五年起,率领五千步兵骑兵渡河进攻信都,久攻不下。参军第五琦建议他多用金钱物资招募勇士,最终攻下了信都,所以唐玄宗加封他为太守,让他留守北海。听说张巡守卫睢阳,便对诗人李侃说:“张巡和许远联合守卫睢阳,兵力稀少,现在派南霁云去临淮,请求许叔冀借兵支援,许叔冀不肯答应,只赠千匹布帛。南霁云怒而不收,想必会来睢阳借兵。听说他勇敢强壮,想留他助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估计他在军队中已久了,处境艰难,我便准备酒席,召来乐师,等他来时假装答应借兵,设宴款待,尽情欢饮,中间用甜言蜜语引诱他,必定会归顺于我。”李侃说:“这个计策非常聪明。”正说话间,忽然有人来报,南霁云到了,于是邀请他入内问话。南霁云说:“张主帅派我来请求借精兵,共同守卫睢阳,保障百姓安全,恳请您不要阻挡,实在是万幸。”贺阑进明说:“张巡在真源为朝廷出力,我一定答应借出兵马。将军一路奔波劳苦,今晚暂且歇息,明天一早动身。”南霁云说:“如果能得此兵,不但可以保全君主,也可以安顿百姓,这确实是国家的大幸。”贺阑进明设下酒宴招待他。饮酒数巡后,又叫乐师歌舞助兴。南霁云说:“军情紧急,为何要搞这种娱乐?”贺阑进明说:“现在睢阳存亡未卜,即便派兵去了,也徒劳无功。”南霁云震惊地说:“你这话前后矛盾,难道说睢阳如果失守,你便不负责?睢阳一旦被攻破,我宁愿以死谢罪。睢阳如果能被解救,我立刻奔赴临淮,何来‘唇亡齿寒’之说?你怎么能忍心不救?”贺阑进明说:“我也知道这样,但世事已不可挽回,我无力自持。大厦将倾,不是一根木头可以支撑的。趋炎附势,自古皆是如此。现在朝廷已危,我与你一样,随朝廷而行;朝廷若失,我也随众人而去,又有什么不可?”南霁云听了,愤怒不已,当即拔刀砍下自己的手指,嚼着吃掉,叹道:“胡虏不值得与他们共谋,大势已去,真是痛心啊!待我剿灭群贼之后,一定要亲手杀掉他们,以报今日之恨。”说完,他拉开弓箭,向城塔上射出一箭,表示一定前来,然后愤然上马离去。南霁云得知贺阑进明不肯借兵,连夜赶回睢阳,向张巡和许远报告了事情经过。张巡听了,痛哭不已:“如今该怎么办呢?”雷万春说:“主帅不必忧虑,我有一计,必定能打败敌军。”张巡问:“你一向骁勇善战,此前在雍丘打败令狐潮,也有妙策,如今又有什么计策?”雷万春说:“敌军如果从远道而来,必然疲惫不堪,我们不等他们扎营,就趁夜袭击他们如何?”张巡说:“你的计策也合乎兵法,很好。如果敌军到来,就依此而行。”两人商议妥当。
这时,安禄山的次子安庆恩,带着尹子奇等叛将,先率军进攻睢阳。行军途中,狂风骤起,安庆恩的马前突然“啪”地一声,一面军旗被吹断。安庆恩以为是怪异,立刻叫部队停下,召来谋士卜问吉凶。安庆恩说:“风吹断旗,是不祥之兆。”谋士高尚问:“风从哪边吹来?吹断的是什么颜色的旗?”安庆恩说:“风从东南方来,吹断的是角上的青红旗。”高尚说:“这并非别的灾祸,只预示张巡今晚必定趁夜偷袭敌营。”安庆恩点头称是。忽然蔡希德进来报告:“刚才东南方向的牙旗被风吹断,必定是今夜有人偷袭敌营。”静轩感慨作诗道:张巡与许远势单力薄,辛苦守卫江淮,却枉费心力。劫营分兵早有征兆,老天为何纵容奸贼?
安庆恩说:“天意已示,我也要提前防范。”于是他把部队分成九队,只留下一队向前进攻扎营,其余部队则埋伏在四周八面。那夜月色朦胧,南霁云在左侧,雷万春在右侧,分兵两路进发,张巡和许远则留在睢阳城内。雷万春自以为妙计已成,派轻骑兵在前突袭敌人营地。只见敌营稀疏,军马不多,四面火光闪烁,喊声大作,雷万春立刻意识到中计,便从营外冲出,正东边尹子奇杀来,正西边杨潮宗杀来,正南边安守忠杀来,正北边李归仁杀来,东南蔡希德、西南牛延玠、东北能元浩、西北田干真,八路兵马,合围而至。雷万春在中央左右奔走,只叫苦连天。原来安庆恩的军队全都集结起来攻击,雷万春的军队损失惨重,他心慌意乱,正遇上蔡希德,两人马战数十回合,后面牛延玠又杀来,雷万春杀开一条血路,突围逃走,只带着十几骑跟在后面。他想返回睢阳,却被敌军截住去路,无计可施,只好逃往飞来山。南霁云正准备劫营,接近敌营时,后方突然杀出一阵人马,截断了一半军队。前面能元浩杀到,南霁云率百余骑兵突围而出。后面田干真两路紧追不舍,南霁云回头一看,只剩下二三十骑跟随,远远望见敌人如潮水般漫山遍野而来,他只得逃向谷口,恰巧遇上牛延玠拦截,南霁云匹马落荒而逃,牛延玠俘虏了南霁云的亲信骑兵。次日早晨,雷万春和南霁云二人汇合,卸下盔甲马匹,混入百姓队伍中,进入睢阳城内,关上城门,众将坚守城池,等待朝廷大军来救援。
此时是至德二年春天正月。再说安禄山自起兵以来,双眼渐失视力,到这时已经看不清东西。背上长了毒疮,性情更加暴躁,身边左右稍有不顺心之处,便用鞭打惩罚。宦官李猪儿被鞭打尤其频繁,其他官员也都心怀怨恨。正赶上安禄山宠爱的妾室之子安庆恩,想取代长子庆绪继位,庆绪得知后非常害怕,向严庄谋划对策。严庄说:“事情有不得已的时刻,时局不能等待,应当尽快行动。”话还没说完,李猪儿突然闯进来,说:“你们想谋杀燕帝,我已经知道,马上就要告发。”庆绪说:“你若不参与大事,必死无疑。”李猪儿说:“殿下若要这么做,我一定支持,愿助一臂之力,共杀你父。”严庄说:“燕帝不仁,奸淫儿子,扰乱纲常,天怒人怨。你有此心,实为国家之大幸。”于是,严庄与庆绪当晚带兵站于帐外,李猪儿手持利刃冲入安禄山帐中,恰好安禄山正仰卧于龙床之上,见李猪儿进来,正要询问,刀已砍下,正中安禄山腹部,肠子翻出,流血几升,当场死亡。第二天,严庄对外宣称安禄山病危,紧急立庆绪为太子,继承伪燕国号,并尊安禄山为太上皇,然后公开举行丧礼。庆绪性格昏庸懦弱,言语无序,严庄不允许他见人。庆绪整日饮酒作乐,封严庄为御史大夫,凡军政大事,全部由严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