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勒乃外夷國名，九姓者，九部落也。曰藥蘿葛、曰胡崛葛、曰啒蘿勿、曰貊歌息紇、曰阿勿嘀、曰葛薩、曰斛唱素、曰藥勿葛、曰溪邪勿，分爲九姓部落，共居突厥。地廣人稠，掠取於民，致倉盈滿，遂議推稱可汗，大會九姓。藥蘿葛酋長曰：“吾聞昔日晉石勒一牧奴耳，能創數十年趙之基業。今大唐武后爲政，高宗老弱，國中鼎沸。吾等九羣人馬雄健，打入唐境，應天順人，散居中國，各登九五，爾諸酋長，各宜效忠貞之力。”衆莫敢對，溪邪勿酋長出曰：“不可，昔日西秦符堅侵晉，雄兵百萬，被謝玄五萬之衆八公山下一戰破之。今雖雄壯，未若西秦之盛，唐主雖弱，兵強將廣，又得正朔，此事決不可行。” 時有一人，姓雷名植，乃藥羅葛部下一謀士也。雷植進曰：“近來鳳皇鳴於銅山，麒麟現於北野，又聞圖讖雲：‘代唐當塗高也’，正應大王入中國滅高宗爲可汗，天與弗取，反受其殃，宜速舉兵可也。”九姓酋長聞言，鹹曰：“植言是也，正可從之。”於是九姓之人歃血，共立藥羅葛盟主，皆聽約束，商議起兵，欲來奪唐天下。 帝聞消息，乃封鄭仁泰爲鐵勒道行軍總管，薛仁貴爲副總管，二人出師，兵起三十萬，糧草輜重一千餘輛。行軍之次，宴於內殿，酒行數巡，帝謂薛仁貴曰：“古人善射，有能穿七紮者。若養由基，尤得百步穿楊之法。餘人不足惜，現聞汝昔徵遼，一射五人，今日試以五甲射之，看汝能否？”仁貴曰：“此爲將分內事，何足爲奇。”遂取硬弓一張，令軍士於三百步外立一旗竿，以鐵甲五副相疊，懸於竿上。仁貴連放三箭，射透五甲。帝大驚曰：“卿之雄健，真神人也！古今罕有。” 隨令左右取金甲一副賜之。仁貴拜謝。是日出師，帝率百官送於北門之外。仁泰、仁貴再拜辭帝而行，但見旌旗蔽野，劍戟如銀，沿道之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迤邐望鐵勒進登。 卻說邊關探知消息，飛報入九姓，近臣奏曰：“探馬飛報唐遣鄭仁泰、薛仁貴率領大軍三十餘萬出玉門關，使秦懷玉爲前部，兵至天山至急。”九姓問誰可爲將以敵唐兵，忽一人應聲而出曰：“今唐兵入境，臣請引本部將校，乞衆大王親撥九姓之兵，爲國家出力，乘此打入唐國，臣萬死無恨也。視之，乃藥羅葛部下首將葉護也。極是驍勇。酋長即命葉護爲總督元帥，調九姓諸部軍馬前去迎敵。時有葛薩部下駙馬鄧剛二諫曰：“葉護雖勇，不曾經大陣，今付以大任，恐非所宜也。更兼唐國鄭仁泰、薛仁貴二人智勇雙全，非久熟韜略者不可與敵之。”葉護叱之曰：“駙馬莫非結連唐兵，欲造反也？吾自幼習學兵書，深知用兵之道，汝何欺我乎？吾不生擒鄭仁泰等回見酋長，誓不回軍。”鄧剛二等皆不敢言。於是葉護九姓，星夜到祁連山調遣九部軍馬二十餘萬來敵唐兵。 當日仁泰商議進兵，探馬回報九姓差葉護爲總督元帥，盡起大軍，前來拒敵。前軍尉遲寶林進曰：“探聞葉護原一獵戶，勇而無謀，可與寶林精兵五千，直取路出磧北過，循鐵嶺而東，當駱駝谷而投北，不過十日，直抵銀城。葉護若聞寶林至，必棄城而去，橫門邸閣與散民之居，足可以爲食也。彼九姓聚衆而來救之，尚二十餘日，而總管卻從天樂谷大驅士馬而來，則突厥一舉而可定也。”仁泰曰：“此非萬全之計也。汝以爲九姓無英雄人物而欺之，倘有人進言從山僻以軍截之，非但令五千人受苦，亦大傷銳氣也。決不可用。”寶林曰：“總管若從大路而去，彼大合九姓之兵，於路拒敵，則徒廢生靈，何日而服九姓也？”仁泰曰：“吾從關右，取平坦大道，依法而進，無有不勝。”遂不用寶林之計，差人令秦懷玉進兵。 卻說葉護有二弟，皆精通武藝，弓馬過人。次曰葉誠，末曰葉譚，有此二弟，更兼九姓戰將皆雄偉之士，引本部人馬取路夾迎。前至天山相遇，兩勢下各自佈陣。番兵擺開，門旗下葉護出馬，二弟列於兩傍，厲聲大罵：“反國之賊，敢侵吾境！”秦懷玉縱馬挺槍，大怒而出，單搦葉護交鋒。次弟葉誠挺槍與懷玉交戰，戰上五十餘合，不分勝負。葉護大怒，一騎馬、一口刀來助葉誠，兩個夾攻懷玉，懷玉全然不懼。末弟葉譚見二兄戰懷玉不下，也驟坐下馬，輪手中兩口日月刀，三個圍住懷玉。懷玉倒拖槍便走，三人奮力趕來，比及趕到，正值黃昏左側，忽然四邊喊起，火炬齊明，當先一員大將持戟勒馬而出，大呼曰：“你認得唐白袍大將薛仁貴否？”葉護兄弟遂棄了懷玉，來與仁貴交鋒。仁貴戰三人，精神倍長。葉護驚曰：“吾聞此人流於象州，已死久矣，不想尚在。” 正鬥之間，寶林、來濟分兩路殺到，葉護軍馬首尾不能相顧，大敗，兄弟衝開路，引敗兵走。仁貴趕去，卻得裨將羅陀麼軍出，救了葉護兄弟，因此仁貴方回。葉護等回見酋長，說中仁貴之計。薩葛部酋長大怒，乃自統大軍，來與仁貴對陣。 探馬報來，薩葛部酋長軍到了。仁貴便上馬，引餘軍就天山前擺開。薩葛全副金盔金甲，坐下騎雪白馬，手中使大桿刀出陣。 看了仁貴持戟躍馬，在陣前往來搦戰，薩葛便欲自戰。馬後一將許如皋曰：“折枝焉用大斧，不必大王有勞虎威，吾斬仁貴之首，如拾芥耳。”縱坐下馬，輪手中開山大斧，直取仁貴，仁貴挺戟來迎。戰不三合，刺死如皋於馬下，便拍馬挺戟來刺薩葛。薩葛慌欲走入陣去，馬未到陣，被仁貴一箭射中咽喉，應弦墜馬而死。對陣中裨將羅陀麼持戟與弟羅天佑二人躍馬並出，仁貴不戰，詐敗而走。二人疑仁貴力乏，飛馬趕來。比及趕到，被仁貴連射二箭，二人皆中面門，墜馬而死。後面驅兵掩殺，九姓之兵又折一陣，退十餘里下寨。 諸部衆商議，斛唱素部酋長曰：“吾等本無戰心，皆因葉護所爲。今薛仁貴連發三箭，即殺三人，真神人也。唐兵勢大，吾等雖勇，烏合之衆，難與爲敵，不如舉衆投降，可保軍民之難。”九姓從之，使一大臣姓於名執罕，直至唐營見鄭仁泰。 仁泰準降，分賓主而坐。仁泰問執罕軍事，執罕對答如流，仁泰喜之，欲留軍中聽用。仁貴曰：“不可，此人九姓之魁，今幸已降，速宜斬首，何故用之，以長其惡也？”仁泰曰：“彼尚十萬之衆，何斬一人？直須降服其心，自然平矣。”仁貴曰：“此等恃其路險峻，不服王化，今日雖降，明日復反，吾欲盡誅以絕後患。”尉遲寶林曰：“九姓種類不一，人面獸心，反覆無定，若不盡誅之，終爲國家大患，請總官詳察之。”仁貴曰：“汝足知吾肺腑也。吾正欲如此，皆合我心。”遂將斬之。 且看後事如何？
《隋唐兩朝志傳》•第九十三回 薛仁貴三箭定天山
譯文：
鐵勒是邊遠民族的國名，九姓指的是九個部落，分別是藥蘿葛、胡崛葛、啒蘿勿、貊歌息紇、阿勿嘀、葛薩、斛唱素、藥勿葛、溪邪勿，這些部落共同生活在突厥地區。那裏土地廣闊、人口衆多，經常掠奪百姓財物，導致糧食堆積如山，於是商議推舉一位可汗，召開九姓部落大會。藥蘿葛部落的首領說：“我聽說從前的晉朝石勒，原本只是個放牧奴僕，卻能建立起趙國幾十年的基業。如今大唐武則天執掌朝政，唐高宗年邁體弱，國內動盪不安。我們九個部落人馬強壯，可以進軍唐朝境內，順應天意、順應民意，分散進入中原，各自稱王稱帝。諸位酋長，都應當效忠並支持這一行動。”衆人無話可說，只有溪邪勿的酋長站出反對：“不行！當年西秦的苻堅擁有百萬雄兵，卻被謝玄率領五萬軍隊在八公山一戰擊破。如今我們雖然勇猛，卻遠不如苻堅強大，唐朝雖然國力稍弱，但軍隊強大、將領衆多，而且擁有正統國號，這行動絕對不可實行。”
這時，有一位名叫雷植的謀士，是藥蘿葛部落的人，他進言道：“最近銅山出現了鳳凰，北野出現了麒麟，又聽說圖讖上說：‘取代唐朝的，將是高姓之人’，這正應驗了大王可以進入中原，推翻高宗稱可汗，天賜良機，若不趁機而起，反而會招來禍患，不如迅速起兵吧！”九姓首領們聽了，都紛紛表示：“雷植說得對，應當立刻行動。”於是九個部落舉行盟誓，歃血爲盟，推舉藥蘿葛爲首領，各部歸其統屬，商議起兵，意圖奪取唐朝天下。
皇帝得知消息後，任命鄭仁泰爲鐵勒道行軍總管，薛仁貴爲副總管，兩人率軍出征，兵員達三十萬，糧草輜重有一千多輛。軍隊行軍途中，在宮中設宴，酒過數巡，皇帝對薛仁貴說：“古人中有擅長射箭的，有能穿透七重鎧甲的，像養由基，更是百步穿楊的高手。其他人也不過如此。如今聽說你以前征討遼東時，一箭射中五人，今天就來試試看，讓你射穿五層鐵甲，可以嗎？”薛仁貴答道：“這是將領的本分之事，何足掛齒！”於是他取來一張硬弓，命士兵在三百步外豎起一根旗杆，將五副鐵甲層層疊放於其上。薛仁貴連續射出三箭，順利穿透了五層鐵甲。皇帝大爲震驚，說：“你的英勇和神力，真是罕見，古今少有！”隨即命人賜予他一副金甲以示嘉獎。薛仁貴拜謝受賞。當天出發，皇帝率領百官在宮城北門送行。鄭仁泰、薛仁貴再拜告辭，只見旌旗如雲，刀劍如銀，沿途百姓紛紛端出飯食、提壺酒水，熱烈歡迎大軍，一路高歌前行，向鐵勒方向進發。
邊關探子得知消息，火速飛報九姓部落，近臣奏報：“探馬傳報，唐朝派遣鄭仁泰、薛仁貴率領三十多萬大軍出玉門關，命秦懷玉爲前鋒，兵已抵達天山，形勢緊急。”九姓部落商議誰可率軍迎敵，忽然一人挺身而出：“如今唐朝 troops 進入我地，我願帶領本部將士，懇請諸位大王允許，調用九姓的兵力，爲國家出力，趁此機會突襲唐朝，我雖萬死不悔！此人正是藥蘿葛部的頭將葉護，他極爲勇猛。酋長當即任命葉護爲總指揮，調動九部兵馬兩十餘萬，迎戰唐朝軍隊。
當時葛薩部的駙馬鄧剛進諫說：“葉護雖然勇猛，但從未經歷過大規模戰鬥，如今委以重任，恐有不妥。更何況唐朝的鄭仁泰、薛仁貴智勇兼備，非經久訓練的將領無法抗衡。”葉護怒斥道：“駙馬你難道是想與唐朝勾結，想要造反嗎？我從小熟讀兵書，深知用兵之道，你怎麼能小看我？只要我未能生擒鄭仁泰、薛仁貴帶回，誓不撤兵！”鄧剛等人不敢再說話。於是葉護率九部兵馬連夜趕到祁連山，調集軍隊，準備迎敵。
當日，鄭仁泰商議進軍路線，探馬回報說九姓已派葉護爲總指揮，率大軍前來抵抗。前鋒尉遲寶林建議道：“據探得的情報，葉護原本只是個獵戶，勇猛卻缺乏謀略，可派五千精兵，從磧北出兵，繞過鐵嶺向東，直取駱駝谷，向北進發，十天之內即可抵達銀城。葉護若得知我軍到來，必然棄城逃跑，沿途的橫門、邸閣和普通民宅，都可以作爲糧草和給養。等九姓主力趕來救援，還要二十多天，而總管可從天樂谷發動大軍進攻，這樣突厥便可一舉平定！”鄭仁泰說：“這並非萬全之策。你認爲九姓沒有英雄，就輕視他們，萬一有人提醒從山間小道切斷我軍，不僅五千將士會受苦，軍心也會嚴重受挫，絕不能用。”寶林又說：“若總管走大路，敵方會集合全部兵力在途中阻擊，只會白白浪費百姓生命，根本無法平定九姓！”鄭仁泰反駁道：“我從關右出發，走平坦大道，按部就班推進，必能取勝。”於是未採納寶林的計策，只命秦懷玉出兵。
與此同時，葉護有兩個弟弟，都精通武藝，騎術和弓馬功夫都出類拔萃。長子爲葉誠，次子爲葉譚。加上九姓軍隊都是勇猛之士，於是他們率軍從多條道路夾擊唐朝軍隊。雙方在天山相遇，各自佈陣對峙。番軍列陣，葉護親自出陣，兩個弟弟分列兩旁，大聲辱罵：“亂臣賊子，竟敢侵犯我邊境！”秦懷玉立即揚馬挺槍出戰，單挑葉護。葉誠也挺槍上前與秦懷玉交手，兩人戰了五十多回合，不分上下。葉護大怒，策馬持刀前來助戰，兩人聯合進攻秦懷玉，但秦懷玉毫不畏懼。葉譚見兩個兄長無法取勝，也立刻策馬衝出，手中揮舞兩口日月刀，三人將秦懷玉圍住。秦懷玉倒拖長槍迅速撤退，三人奮力追趕，眼看快要追上，正值黃昏時分，忽然四面喊殺聲大起，火把齊明，前面一名大將手執長戟勒馬而出，高聲喝道：“你們認得唐朝白袍大將薛仁貴嗎？”葉護兄弟見狀，立刻放棄追擊秦懷玉，轉而迎戰薛仁貴。薛仁貴與三人作戰，神勇倍增。葉護驚呼：“我聽說此人早年流落象州，早已去世，沒想到竟然還活着！”
正在激戰之際，尉遲寶林和來濟兩路殺到，葉護軍隊首尾難顧，大敗。葉護兄弟奮力突圍，帶領敗兵逃走。薛仁貴追擊，恰逢副將羅陀麼及時出兵救援，才救下葉護兄弟，因此薛仁貴才得以返回。葉護等人回到酋長處，報告說中了薛仁貴的計謀。薩葛部酋長大怒，親自統軍來與薛仁貴交戰。
探馬回報，薩葛部首領已到。薛仁貴立即上馬，率領餘部在天山前列陣。薩葛身穿全套金甲，騎着一匹雪白的馬，手持大桿刀出陣。薛仁貴持戟躍馬，往來挑戰，薩葛便想親自出戰。他馬後一名將領許如皋說：“何必用大斧，何必勞煩大王親自出馬？我一人便可斬下薛仁貴的頭顱，如同拾起一片草葉一樣。”他立刻躍上戰馬，手握開山大斧，直撲薛仁貴。薛仁貴挺戟迎戰，交手不到三回合，便一戟將許如皋刺於馬下，隨即挺戟直刺薩葛。薩葛慌忙欲逃入陣中，馬還未到陣前，已被薛仁貴一箭射中咽喉，應聲墜馬而亡。陣中副將羅陀麼手持長戟，與弟弟羅天佑一同出陣，薛仁貴不戰，故意假裝敗退。羅陀麼和羅天佑懷疑薛仁貴已力竭，便飛馬追擊。追到時，薛仁貴連射兩箭，兩人全部中面，墜馬而死。隨後唐軍追擊，九姓軍隊再次敗退，退守十餘里紮營。
各部落商議後，斛唱素部的酋長說：“我們原本並無進攻之意，都是因爲葉護的莽撞才導致戰爭。如今薛仁貴接連三箭，殺死三人，真是神人也！唐朝軍隊勢大，我們雖勇，但不過是烏合之衆，難以抗衡，不如全部投降，以保全部落和百姓的安全。”九姓部落紛紛同意，派一名大臣於執罕親自前往唐營見鄭仁泰。
鄭仁泰允諾投降，設宴招待，並向於執罕詢問軍情，於執罕對答如流，鄭仁泰非常高興，想將他留下任用。薛仁貴卻說：“不行！此人是九姓的首領，如今幸而降服，應當立刻斬首，否則會助長其惡行！”鄭仁泰說：“他還有十萬大軍，怎能讓一人斬首？必須先降服其心，自然就平定了。”薛仁貴說：“這些人依仗山地險峻，不服王化，今天雖投降，明天必定反叛。我打算全部誅殺，徹底杜絕後患。”尉遲寶林也勸道：“九姓各部種類複雜，人心反覆無常，若不徹底剷除，終究會成爲國家大患，請總管深思！”薛仁貴說：“你完全瞭解我內心！我正想如此，這正是我心中所願。”於是下令將於執罕處決。
接下來的結局如何？（未盡）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