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兩朝志傳》•第八十四回 薛仁貴降服火龍

仁貴同嫗行了一程之地,嫗乃手指曰:“前面高山闢處,便是蛇所,吾只於此田野中致祭矣。”仁貴曰:“待吾自去,看有動靜否。”遂縱步前進。果是山深樹密,惟聞嬌怯怪禽;地僻人稀,何有猙獰猛獸。   仁貴正在顧盼嗟訝不已,忽聞一陣風聲,吹得山搖樹動,草木分開,一道紅光燦爛,現出一大蛇,身長數丈,露口撩牙,似龍吟虎嘯之狀,衝至面前。仁貴手持佩劍,大喝一聲曰:“妖精!汝來看吾斬汝。”蛇遂低頭奔還山內而去。仁貴暗想:“昔漢高祖爲亭長時,芒碭山斬白蛇,後來成了帝業。今吾過毒蛇,如此遁去,莫非吾與古人相合,應此佳兆,亦未可知。誓必殺之,以彰吾志。”即持劍後面循路直趕。   其蛇走入一穴,仁貴追及,視之乃一石崖,豁開二扉。仁貴急持劍趨入,忽有人呵之者,曰:“此中毒惡,不可入也!”仁貴不顧,極力排而進。其中日色明郎,有石室方丈,壁上見七大字雲:“此石爲仁貴所破。”仁貴見之大喜,遂引一大石推之,隨手拆裂,得石一函,中有古鈔兵書四卷,鐵甲一副,鐵盔一頂,方天戟一柄,宛然如新。仁貴藏兵書於袖,將盔甲而出,才方展足,而壁合如故。歸見林公,密藏兵書,只雲打造盔甲,復投軍去。林公曰:“有此器械,須得戰馬來騎,方能稱職。”仁貴曰:“吾正慮此事,無錢可買。”林公曰:“前歲有山西客人引十數個伴當,趕一羣馬在此經過,其中忽一癲馬,走入南山,客人跟尋不見,棄之而去。後來其馬猛惡,常出踐踏田禾,無人制伏,往往有人慾去騎之,輒被傷咬,似有神出鬼沒之狀,人稱南海火龍。壯士果能服此,足爲用矣。”仁貴曰:“此天佑我,吾能服之。”遂持戟直往。   轉過山坡,果見神駒嘶於南山之側,身如火炭,眼似鑾鈴,高有七尺,銀尾紅鬃。仁貴一見一馬,飄然而走。仁貴趕上,挺戟連打數下,遽然伏地,即飛身上馬,騎回城中。林公接見,仁貴以實告之。林公大喜,暗想此人非常,乃設酒待之。   正飲酒間,人報張總管教場內操練新軍,甚是喧嚷。仁貴聽言大怒,眉毛倒堅,嚼齒咬牙:“我今不得進場,不如再去,且看如何。”遂行至教場。只見總管張士貴正在排兵佈陣,教演三軍,金鼓齊鳴,鹹稱喝彩。仁貴立人羣中,左顧右盼,莞爾笑曰:“枉爲上將,操練無方,佈陣無法,安能徵遼國乎?”言未盡,只見場內一人突然而出曰:“大漢甚等之人,敢於此誇口?張總管豈比一等之人,汝何發笑?”便喚衆軍,將仁貴拽至面前,來見總管。仁貴大喝一聲,推衆軍跌於地下,自來請罪。士貴見了此人,身長一丈,腰大十圍,堪用爲將,乃問曰:“汝何人氏?有甚才能,敢於此誇口,以見曬乎?”仁貴曰:“某本郡人氏,姓薛名仁貴。自幼習學武藝,善曉兵法。聞總管招軍,特來應募。傳言鈞旨有令,某因來遲,不敢進場。適見軍人行走無法,陣圖不圓,某不覺失口,安敢笑總管乎?”士貴曰:“看汝一表非俗,敢張大言,必有全才,高出人者。試佈陣法,與吾觀看,得盡其妙,雖軍數已滿,吾用汝矣。”   仁貴即將人馬往來略爲招動,布成陣勢,果然整整有條,俱按孫子兵書之法。仁貴出陣前拜請曰:“總管識此陣否?”   士貴曰:“誠不識也,汝可言之。”仁貴曰:“此八卦陣也。   有八門:按休、生、傷、杜、景、死、警、開爲八門也。生、景、開三門皆吉;休、杜、死、警、傷兇。惟三門可破,諸門不可入矣。”士貴喜曰:“真奇才也!雖孫、吳再生,諸葛復出,亦不過此。”遂交仁貴在麾下爲一小卒聽用,待出建功,保奏爲將。仁貴拜謝。後人有詩讚雲:仁貴行兵世莫同,張劉總管挫英雄。   若非排陣施才略,安有徵遼求駕功。   卻說朝廷遣人各路催趕軍馬起程,詔令張士貴與副總管劉君昂二人監造海船三百餘隻。仍令出征將士俱作《平遼論》一篇獻上,使知高麗遠近之道,辨別進攻對敵之策,方許行兵調將,若無此論,去官罷職。士貴大驚,慌與君昂商議,士貴曰:“船隻已備,只此一論難成,吾汝皆不能之;若朝廷知吾等如此,枉稱上將,何能復職?”君昂曰:“某有一計,可瞞過衆人。”士貴曰:“何計可教?”君昂曰:“現聞近來新軍薛仁貴,此人懷才抱藝,足可爲文,使彼作來呈獻,必得重用矣。”士貴曰:“使一軍人作論,被人恥笑吾等,如何見人?”君昂曰:“只吾汝共知,聖上安知是他作乎?”   士貴從其言,召仁貴入。士貴曰:“人皆言汝舉步成章,吾未深信,今聖上親征高麗,以才試人,隨徵一班將校各要《平遼論》一篇呈獻,以定高下。吾令汝一作。如果能之,必得重賞;若是不能,功罪俱罰。”仁貴曰:“此事不難。”遂具紙筆以對,須臾之間,其論已成。士貴覽之大喜,果然文不加點,有經天緯地之才,驚世駭俗之作。於是賞賜,仁貴拜謝,退歸騎下。士貴隨將其論庭獻,只雲已有高才,所作如此,特來進呈。帝覽之大喜,稱羨不已。   當日,帝封李靖爲總督大元帥,調遣各道軍馬。封張亮爲平壤大總管,帥兵四萬,戰艦五百,自萊州泛海,直趨平壤。   又封李世績爲遼東大總管,帥步騎六萬,白蘭河降胡直趨遼東。   封張士貴、劉君昂爲大將,封尉遲恭、程知節爲參軍,封段志賢爲副將,封尉遲寶林爲先鋒。外有唐將數十員,不及一一載名,共起各道之兵八十餘萬,號稱一百萬。帝命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殺奔高麗。未知勝負如何?

譯文:

薛仁貴和一位老婦人走了一段路,老婦人指着前面說:“前面高山之間有空地,是蛇的巢穴,我只在田地裏設個祭拜就行了。”薛仁貴說:“讓我自己過去看看有沒有動靜。”於是便向前走去。果然山勢幽深,樹叢茂密,只聽見一些怪異禽鳥的叫聲;地方偏遠,人煙稀少,哪裏會有兇猛的野獸呢?

薛仁貴正四處張望,突然聽見一陣風聲,颳得山林搖晃,草木分開,頓時一道紅光閃現,露出一條巨長的蛇,身長數丈,張着大口,露出獠牙,像龍吟虎嘯一般,猛衝到薛仁貴面前。薛仁貴手持佩劍,大叫一聲:“妖蛇!你再敢靠近,我便斬你!”那條蛇立刻低下頭,退回山中去了。薛仁貴心裏暗想:“當年漢高祖做亭長時,在芒碭山斬過一條白蛇,後來建立了帝王大業。如今我遇到毒蛇,它卻逃走了,或許這是我與古人相合,有好兆頭,說不定我也能像漢高祖一樣成就一番事業。我一定要把這條蛇殺死,以證明我的志向。”說完,就拿着劍緊隨其後追去。

那條蛇鑽進一個洞穴裏,薛仁貴追上後,發現那是一個石崖,崖壁上開有兩個洞口。薛仁貴毫不猶豫地手持劍衝進去,忽然有人呵斥他:“這地方有毒,不可進入!”薛仁貴不聽勸告,用力推開洞口,衝了進去。裏面光線明亮,是一個寬敞的石室,牆上赫然刻着七個大字:“此石爲仁貴所破。”薛仁貴看到這七個字非常高興,隨即搬來一塊大石頭推過去,隨手一砸,石頭轟然崩裂,打開一個木匣,裏面裝着四卷古代兵書、一副鐵甲、一頂鐵盔和一柄方天戟,看上去嶄新如初。薛仁貴將兵書藏在袖中,把盔甲取出來,剛要走出,石壁卻自動合上了。他回到家見林公,把兵書祕密藏好,只說是打造盔甲,然後又回到軍隊中繼續服役。

林公說:“有了這些武器,還需要戰馬才能發揮作用。”薛仁貴說:“我正愁沒有馬,錢不夠買。”林公說:“前年有一批山西來的商人帶十幾個夥計經過此地,其中有一匹瘋馬,突然跑進南山,他們追了一圈找不到,只好放棄。後來這匹馬非常兇猛,常常衝出踐踏莊稼,沒人能制服它,很多人都想騎它,結果都被咬傷,它好像有鬼神之態,人們稱它爲‘南海火龍’。如果勇士能馴服它,那就非常有用。”薛仁貴說:“這是上天對我的幫助,我一定能馴服它!”說完,立刻拿着方天戟前往南山。

果然,在山坡另一邊,看到那匹神駒正嘶鳴着,身子像炭火一樣紅,眼睛像銅鈴,身高七尺,銀尾紅鬃。薛仁貴一見這馬,立刻驚得後退幾步,急忙追上去,舉起戟猛打幾下,那馬突然趴下,薛仁貴立刻飛身上馬,騎回城中。

林公接見他,薛仁貴如實稟告了整個經過。林公非常高興,暗自認爲這人不凡,於是設宴款待。

正喝酒時,有人來報說張總管正在教場操練新軍,場面非常喧鬧。薛仁貴一聽,頓時怒氣衝衝,眉毛倒豎,牙齒咬緊,說:“我今天不能進場,不如再去看看情況!”於是便到教場去了。只見張總管正在排兵佈陣,教士兵操練,鼓聲號角齊鳴,士兵們紛紛喝彩。

薛仁貴站在人羣裏左顧右看,輕笑着說道:“你們這些將領,擺陣毫無章法,士兵訓練也不成樣子,怎麼可能去征討遼國呢?”話還沒說完,忽然有個人突然跳出來,大聲說:“你這個大漢,竟敢在這裏吹牛?張總管可不是普通人,你憑什麼譏笑他?”隨即命令士兵把薛仁貴拉到面前,讓他見張總管。薛仁貴大吼一聲,一腳踢翻了周圍士兵,自己走上前請罪。

張總管見此人身高一丈,腰圍十圍,確實是個可用之才,便問:“你叫什麼名字?有什麼本領,敢在這裏放言譏笑我?”薛仁貴回答說:“我本是本郡人,姓薛名仁貴。自小習武,熟悉兵法。聽說總管招募士兵,特地來投軍。聽說朝廷有命令,我因來得晚,不敢進營。剛纔看到士兵行動混亂,陣型不完整,我忍不住說了幾句,哪裏敢譏笑總管呢?”

張總管說:“你相貌不凡,敢如此狂談,必定是全才,遠超常人。來,現在請你佈一個陣勢,讓我看看真正的本事,就算軍隊已經滿員,我也要重用你!”

薛仁貴於是調動士兵,佈置成一個整齊嚴密的陣法,果然井然有序,完全符合《孫子兵法》的策略。佈陣完畢,他上前向張總管拜賀說:“總管,您認得這個陣法嗎?”

張總管說:“我從未見過,你可講講看。”

薛仁貴說:“這是八卦陣。八門分別是:休、生、傷、杜、景、死、警、開。其中生、景、開是吉門,休、杜、死、警、傷是凶門。只有生、景、開三門可以通行,其餘門都不能進入。”

張總管聽後大爲驚喜:“這真是奇才!就算孫武、吳起再世,諸葛亮復活,也未必能有如此高明的兵法!”於是決定任命薛仁貴爲自己的部下,先當作小兵使用,等戰功顯赫,再保舉他爲將領。薛仁貴恭敬地拜謝了。

後人有詩讚曰:
薛仁貴行軍世所無,張劉二總管皆被挫。
若非排兵施才略,怎會有徵遼建功勳。

再說朝廷派使者下令,要求各路軍隊迅速出發,命令張士貴和副總管劉君昂共同監督建造三百多隻海船。同時,要求所有出征將士都必須寫一篇《平遼論》,說明高麗的地理情況和進攻策略,才能准許出兵。如果無法寫出,便要革職。張士貴大驚,趕緊與劉君昂商量:“船已經造好了,只是這篇《平遼論》寫不出,我們兩個人都做不到,如果朝廷知道我們搞不了,豈不丟臉?如何能再擔任將領?”

劉君昂說:“我有個主意,可以瞞過別人。”張士貴問:“什麼辦法?”

劉君昂說:“聽說最近新招募的士兵薛仁貴,才華橫溢,寫文章肯定沒問題。讓他來寫,一定可以打動朝廷,他一寫出,大家自然會認爲是他寫的,我們就可以矇混過關。”

張士貴說:“讓他一個士兵來寫文章,被人笑話,怎麼見人?”

劉君昂說:“只要你們兩個人知道就行了,皇帝怎麼會知道是薛仁貴寫的呢?”

張士貴聽從了建議,召來薛仁貴。張士貴說:“大家都說你走路能成文,我還不信。現在陛下親征高麗,要考驗將領才能,所有隨軍將領都必須寫一篇《平遼論》,用來評定優劣。我現在命令你來寫,如果寫得好,重賞;如果寫得差,就罰功罷職。”

薛仁貴說:“這並不難。”於是拿筆就寫,片刻之間,文章就寫好了。張士貴看了非常喜悅,文章文采斐然,言辭深遠,有經天緯地之才,堪稱驚世之作。於是大加賞賜,薛仁貴恭敬地謝恩後退下。張士貴隨即把這篇文章呈上朝廷,只說:“有一名有才之人,文章如此,特地呈獻。”

皇帝看到後非常高興,極爲讚賞。

當天,皇帝封李靖爲總督大元帥,調動各路兵馬;封張亮爲平壤大總管,統率四萬軍隊和五百艘戰艦,從萊州出發,直奔平壤。

又封李世績爲遼東大總管,率領六萬步兵騎兵,從白蘭河招降的胡人處出發,直取遼東。

封張士貴、劉君昂爲大將,封尉遲恭、程知節爲參軍,封段志賢爲副將,封尉遲寶林爲先鋒。其他唐軍將領數十人,不一一提及,總共集結兵力八十餘萬,號稱一百萬。皇帝下令水陸並進,船和騎兵同時出發,直撲高麗。不知這場戰爭最終結果如何?

關於作者
元代羅貫中

羅貫中(約1330年-約1400年),名本,字貫中,號湖海散人,元末明初小說家,《三國演義》的作者。山西幷州太原府人,主要作品有小說《三國志通俗演義》、《隋唐志傳》、《殘唐五代史演傳》、《三遂平妖傳》。其中《三國志通俗演義》(又稱《三國演義》)是羅貫中的力作,這部長篇小說對後世文學創作影響深遠。除小說創作外,尚存雜劇《趙太祖龍虎風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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