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主升殿，時當六月，日中大會羣臣，共議治平之事。 見正西方一顆星，其大如鬥，流光熒耀，過午不散。唐主大驚，問於太史令傅奕曰：“汝掌司天，深明天文之道，此星何名？ 主何徵兆？”傅突密奏曰：“臣按天官書，此爲太白陰星，上公大將軍之象。”唐主曰：“有何應驗？”奕曰：“此星出不經天，出東當伏東，出西當伏西。今過午爲經天，經天則天下革政；況又見於秦雍州之分，卑王秦王當有天下。”唐主曰：“然。”即以傅突之言事狀以授秦王，秦王乃密奏唐主曰：“建成、元吉淫亂後宮，臣於兄弟無私毫負，今專欲殺臣。臣細思之，以爲世充、建德二人報仇，臣今雖死，亦實恥見諸賊於地下矣。”唐主愕然大驚曰：“豎子果有此事？明當鞠問，以正典刑，汝宜早參。” 次日，秦王帥長孫無忌驍將九人，親自披掛先入，埋伏於玄武門側。原來張婕妤竊知秦王表意，飛馳報知建成，建成急召元吉商議，元吉曰：“宜勒兵不朝，以觀形勢。”建成曰：“彼之兵備已嚴，當俱入參，自問消息。”二人乃俱入至臨湖殿，覺有變動，遂勒馬欲還，秦王大呼曰：“反賊至此，欲逃何往？”秦王持槍欲刺建成，建成勒馬便走。秦王追趕，拽滿雕弓放箭，正中建成肩窩，翻身落馬，長孫無忌刺斜襄搶進斬之。後面尉遲敬德領七十騎繼至，正值元吉前走，左右一齊射之。忽見元吉馬失前蹄，將元吉掀於馬下。秦王持槍直刺，因馬逸入林下，爲木枝所掛，墜不能起。元吉驟至，遂奪秦王手弓，將欲扼之，二人俱慌。忽敬德躍馬持鞭大呼曰：“不得無禮！敬德在此。”元吉驚慌，遂步走，急奔武德殿去。後面軍人大喊，弓弦響處，秦王回馬一箭，射中元吉，帶箭而走。敬德追及斬之。可惜建成、元吉皆死於玄武門，建成死年三十八歲，元吉年三十一歲，時武德九年六月二十二日也。史官有詩爲證：太白經天事可驚，故交秦府動刀兵。 高皇自是無籌略，致子雙亡一羽輕。 隨後東宮齊府將帥薛萬徹等率兵三千擁至，來攻玄武門。 時門已緊閉，無由得入，人馬聚在一處，喊殺震天，無人接戰。 喧鬧良久，只見敬德將建成、元吉首級出示衆將，示之果是，俱各大驚。薛萬徹大呼曰：“吾等爲主報仇，不就此殺入，更待何時。”遂輪刀與敬德交戰。未及數合，後面秦府數百精騎洶湧而入，內外夾攻，衆兵大潰。秦王急止之曰：“勿得動手，吾殺兄弟，不幹汝衆之事。”於是東宮、齊府之兵漸自散去。 時唐主正與宮人遊舟，在海池戲樂，尚未之知。秦王乃使敬德入侍，敬德擐甲持矛，直至帝側。敬德奏曰：“太子、齊王作亂，秦王率兵已誅之矣。恐驚動陛下，特遣臣來將首級報知。”唐主大驚曰：“有此異事？汝何燥暴也！”敬德曰：“秦王嚴命，安敢有違。”唐主抱頭大哭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一時之變，廢股肱矣！”裴寂曰：“龍淚墜地，亢旱三年。 二子今日自取其禍，主上且宜保重萬金之軀。”唐主曰：“父子之道，天性也，雖自招禍，二兒於九泉之下亦懷痛恨。吾今不能治家，何以立國？”言罷，又哭昏絕於地三五番，幾死。 衆皆勸之，蕭瑀、陳叔達曰：“臣聞海內無限，父子不親，失而弗斷，反蒙其亂。東宮、齊王自興兵以來，未始與謀；既立之後，又無功德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爲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無復事矣。”唐主曰：“然，此吾之夙心也。”時秦府之兵與二宮左右交戰，尚未休息。敬德請唐主降手敕，令內外諸軍一受秦王節度，衆然後定，而不生變矣。唐主從之，遂令厚葬二人，然後召秦王入朝，半晌無語，惟嗚咽泣下不止。唐主曰：“建成、元吉何罪？不請於朕，汝遽殺之，何心狠而使之兩亡耶？”秦王曰：“某知有失天倫，其罪難掩。然二人篡逆，其情已見，此事實出無奈；若不先舉，世民亦死於二人之手矣。”唐主曰：“汝亦無罪，但以至難得者兄弟，今二人死於非命，汝遭誹謗，難逃不義之名。”秦王曰：“陛下明二人無罪，臣舉其一二言之：昔御園中使黃太歲試槊，東宮內臣飲鴆酒，此皆有意欲害世民，幸天理昭然，得以不死。固知好人難做，清名難題，寧使吾負兄弟，莫兄弟負吾。” 原來唐主有三乳，極其長大，秦王因跪進吮之，秦王曰：“世民兄弟皆共此脈，何忍捐棄耶！”唐主抱定秦王，父子二人相向大哭，衆臣無不下淚。唐主遂從衆請，乃立秦王爲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與太子處決，然後聞奏。於是建成、元吉諸子皆坐誅，諸將又欲盡誅左右二百餘人，忽一人大叫：“不可！”且看此人是誰？
《隋唐兩朝志傳》•第七十六回 秦王推刃同氣
譯文：
當時唐高祖在宮中升殿，正值六月，中午召集羣臣，商議國家治理的大事。突然看見正西方出現一顆巨大的星星，大小如同酒鬥，光芒閃爍，一直持續到中午之後仍未消失。唐高祖大爲震驚，便問太史令傅奕：“你主管天文，精通天文之理，這顆星叫什麼名字？是有什麼預示嗎？”傅奕私下奏報說：“根據《天官書》記載，這顆星叫‘太白陰星’，是象徵上公大將軍的徵兆。”唐高祖問：“有什麼應驗？”傅奕回答：“這顆星本應出東就隱於東，出西就隱於西，而今卻過了中午，橫穿天空，這叫‘經天’，經天之象意味着天下將要發生政治變革；而且它出現在秦地和雍州的分野之地，正是預示秦王將來會掌握天下大權。”唐高祖聽完後點頭稱是，立即把傅奕的話告訴秦王。秦王便祕密上奏說：“大哥李建成和四弟李元吉與後宮淫亂，我與兄弟之間毫無私怨，如今卻想殺我。我仔細思考後認爲，這是世民和竇建德等人爲了復仇而來的，我即便死去，也實在羞愧於死後見那些賊人。”唐高祖聞言大喫一驚，說：“你們果然有此事！立刻查問清楚，依法懲辦，你趕快去參詳處理。”第二天，秦王率領長孫無忌和九名驍勇將領，親自披甲，事先埋伏在玄武門旁邊。原來張婕妤早就得知秦王的密信，急忙飛奔報給李建成，李建成趕緊召見李元吉商議，李元吉說：“我們應當扣留兵權，不參加朝會，觀察形勢。”李建成說：“他們的防備已經嚴密，不如一起入宮，探聽消息。”兩人於是一同前往臨湖殿，卻發現情況有變，便勒馬準備撤退。秦王大喊：“反賊來了，想逃到哪裏去！”隨即舉起長矛要刺殺李建成，李建成急忙勒馬逃跑。秦王緊追不捨，拉開強弓一箭射出，正中李建成的肩窩，李建成翻身落馬，長孫無忌立刻衝上前，用長劍將其刺死。接着尉遲敬德率領七十名騎兵趕到，正好撞上李元吉在前逃走，左右將士齊射，突然李元吉的馬失蹄，被掀翻在地。秦王手持長矛直刺，因馬匹突然衝進樹林，被樹枝掛住，無法起身。李元吉立刻趕到，搶過秦王的弓，想要扼住他，兩人頓時慌亂。這時尉遲敬德躍馬而起，手執馬鞭大喊：“不得無禮！我尉遲敬德在此！”李元吉嚇得魂飛魄散，當即步行逃走，奔向武德殿。身後軍士怒吼，箭雨齊發，秦王回馬一箭射中李元吉，他帶箭逃跑。尉遲敬德追上將其斬殺。最終，李建成、李元吉皆死於玄武門，李建成死時三十八歲，李元吉死時三十一歲，時間是武德九年六月二十二日。史官爲此寫了一首詩：
太白星橫天象驚，曾經盟誓動刀兵。
高祖本無治國策，致使二子一朝亡。
隨後，東宮和齊府的將領薛萬徹等人率領三千軍隊趕來，攻打玄武門。當時大門已緊閉，無法進入，軍隊聚集一處，喊聲震天，卻無人應戰。喧鬧了很久，只見尉遲敬德將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級呈現在衆將面前，衆將一看果真沒錯，全都震驚不已。薛萬徹大喊：“我們是替主君報仇，不趁現在衝進去，更等何時！”便揮刀與尉遲敬德交戰。剛交手幾回合，突然秦王府數百精銳騎兵從背後殺入，內外夾擊，敵衆大潰。秦王急忙制止他們說：“不要動手，我殺兄弟，與你們無關。”於是東宮、齊府的軍隊漸漸散去。
當時唐高祖正和宮人乘船在海池遊玩，尚不知此事。秦王便派尉遲敬德入宮侍奉，尉遲敬德披甲持矛，直奔皇帝身旁。他報告說：“太子和齊王發動叛亂，秦王已率兵將其誅殺。爲避免驚擾陛下，特派我來上報首級。”唐高祖大驚道：“竟有此事？你爲何如此猛烈？”尉遲敬德說：“這是秦王嚴令，怎敢違抗？”唐高祖抱着頭痛哭道：“沒想到今日竟發生這種變故，一時之失，竟丟了股肱之臣！”裴寂說：“龍淚墜地，將導致三年大旱。”“二子今日自取滅亡，主上應好好保重身體。”唐高祖說：“父子之情是天性，即使自招災禍，他們死後在地下也會深感痛恨。如今我不能治理家庭，又怎能治理國家？”說完又哭得昏厥了三五次，幾乎死去。
衆人勸說他，蕭瑀、陳叔達等人說：“我聽說天下廣大，若父子不親，一旦失勢，反而引發禍亂。東宮和齊王自起兵以來，從未參與謀劃，立爲太子之後，也無任何功績，一直嫉妒秦王功高，圖謀不軌。如今秦王已平叛除害，陛下若立他爲太子，委以國政，天下便不會再亂。”唐高祖點頭說：“是啊，這正是我早有的想法。”當時，秦王府軍隊與東宮、齊府的親兵仍在交戰，尚未停歇。尉遲敬德請求唐高祖下詔，令所有內外軍隊都聽從秦王指揮，這樣一來，局勢才能穩定，避免更大的變亂。唐高祖同意了，於是下令厚葬李建成、李元吉，之後召秦王入宮。秦王進來後，沉默良久，只不斷哭泣。唐高祖問：“建成、元吉有什麼罪？你們不向我請示，突然殺死他們，心何其狠，怎麼能讓他們雙雙喪命呢？”秦王說：“我知道這是失了兄弟之情，罪責難逃。但二人謀逆，證據確鑿，此情實屬無奈；如果不出手，我秦王也會死在他們手中。”唐高祖說：“你也是無罪的，只是兄弟之情難得，如今二人死於非命，你遭受誹謗，難以逃脫‘不義’之名。”秦王說：“陛下若認爲二人無罪，臣願舉出一二事例說明：從前在御花園，使臣黃太歲試矛，東宮內臣飲鴆酒，這都是有意要害我，幸得天理昭彰，才得以倖免。由此可見，做人難，保持清名更難，我寧願自己揹負兄弟之責，也不能讓兄弟揹負我。”
原來唐高祖有三處乳頭，非常大，秦王便跪下用嘴吮吸。秦王說：“我兄弟和我共用一條血脈，怎能忍心拋棄呢！”唐高祖緊緊抱住秦王，父子二人相擁痛哭，衆大臣無不落淚。唐高祖最終採納衆臣建議，立秦王爲皇太子，並下詔：從今以後，無論軍國大事還是日常事務，都由太子決斷，再上報皇帝。於是李建成、李元吉的諸子全部被處死，將士們又想將左右二百多名親信也全部誅殺，突然一人高喊：“不可！”這人是誰呢？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