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寶回寨中，見建成、秦王引諸將已立寨中，叔寶下馬來參秦王，秦王大喜。敬德解押徐友諒見秦王，秦王令降，友諒降了，秦王問城中再有幾人爲將，友諒曰；“城中將士雖多，乃烏合之衆，不打緊事。獨有劉黑闥勇力，不可輕敵。”秦王曰：“賊輩糧盡，必來決戰，先捉黑闥，然後取肥鄉。”友諒曰：“此間一帶正靠洛水，其水太急，前面寨佔山腳，其形最低，可先乞五千軍各帶鍬鋤，寅夜往沿河遷決洛水之水，可盡淹死黑闥之兵也。”秦王曰：“此計亦善，須看空而便行，勿令知覺。”遣李藝領兵接應，去辦決河器械。世績問城東門這條橋名甚，徐友諒曰：“此登雲橋也。”秦王同世績乘馬來橋邊，沿河看了，回寨中，世績喚宇文歆、殷開山：“引一千槍手左右埋伏，黑闥若從山東小路而來，秦叔寶引一千軍伏在那裏，黑闥到，就彼處擒之。喚敬德伏於登雲橋北，等我與秦王引黑闥過來，便拆了橋，卻勒兵於橋北，搖旗爲勢，使黑闥不便望北走。若奔南去，必沿河以渡，雖有李藝在彼，卻好中計。”調遣已定，二人自去誘敵。 卻說黑闥交衆將守城，自與程世良爲前後隊，黑闥爲前隊，世良爲後隊，出城迎敵。秦王列一隊，不整不齊。軍士過登雲橋來，與黑闥對陣。秦王乘馬而出，兩邊百餘騎簇捧，遙指黑闥曰：“建德、世充引數十萬之衆，尚被吾所擒，今到此處，何不降之？”黑闥看見秦王軍旅不整，馬上冷笑，說秦王、李［世］績用兵原來有名無實。把槍一招，大小軍校一齊衝殺過來。秦王勒馬退走，黑闥背後趕來。過了登雲橋，建成軍在左，元吉等諸將皆在右。黑闥知是中計，急回軍時，橋已斷了，欲投北去，敬德一軍隔岸擺開，因此投南邊沿河而走。秦王背後回兵掩殺，黑闥勢不能支，遂先逃命。餘衆尤在戀戰，忽李藝決堰水大至，人馬難行，後面追之不及，暫停而止。及河水退時，黑闥已走一日矣。 時太子遣將星夜追趕黑闥，黑闥奔走，不得休息，行至饒陽，手下從者才百餘人，飢餒尤甚。一簇人馬攔路，黑闥曰：“吾合休矣！”又見一羣哨馬衝到，方認得是所署饒州刺史諸葛德威軍馬，黑闊方心安。德威接着，言道：“雖知大王兵敗，不敢遠離，恐失所守。”黑闥曰：“吾腹內飢甚，可速進飲食，方與汝談論兵事。”接入饒陽城內，黑闥坐於正堂，德威禮畢，暗地令埋下羣刀斧手在兩傍幕下左右，捧獻盤淆。黑闥食尚未畢，德威大呼曰：“何不下手？”兩傍擁出武士數十，蹌上堂來，將黑闥捆縛，隨即送諸唐營。 建成大怒，喝令武士斬於洛州。黑闥臨刑嘆曰：我幸在家鋤菜，乃爲高雅賢所誤至此。”黑闥年三十四歲而亡，時武德六年十一月也。後人有詩云。 黑闥交兵血刃紅，殺身報主盡孤忠。 將軍一死雖常事，顯得芳名萬載功。 建成兄弟既斬黑闥，悉平河東之地，班師還入長安，進見唐主。大喜。各人論功升賞，自此軍民安息，遠近地面分兵按察，悉皆平寧。 卻說秦王既與建成、元吉有隙，以洛陽是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奏唐主，請以行臺尚書溫大雅先出鎮洛陽。唐主從之，當日齊王元吉亦因御園試槊，被秦王面叱，每懷舊怨，雖欲謀害秦王，奈唐主在上，不敢造次。至是來至東宮，與太子建成商議，欲謀秦王之事。魏徵進曰：“今日雖然平定河東，又顯是秦王之功，可早定計，以濟大事。”建成曰：“似此奈何？”微曰：“乘今收復劉黑闥，設一筵會爲賀，夜請秦王赴飲，以酒鴆之；事若漏泄，就於席上殺之，大事遂定。”建成曰：“世民牙爪極多，有變何以得安？此事似不可行。”徵曰：“大事一決，牙爪皆臣，何懼之有？”元吉曰：“事變已迫，早圖則坐安天下，遲則吾兄弟皆爲泉下之鬼矣。”時王圭在側，亦力贊，建成方有相從之意。 是日，遣人到西府請秦王，秦王欣然應允而來。三人相見大喜，建成曰：“適來收賊，深借吾弟之力，一向未曾報德。今夜稍暇，特備蔬筵，邀弟共飲，少敘片時間闊之情。”秦王曰：“收賊俱爲國之計，何預吾事。一者父皇洪福，二者吾兄虎威，小弟固當相賀，如此見擾，何以克當？”元吉曰：“但得四海清平，吾等兄弟終日一醉，有何妨礙。”秦王曰：“然。”於是三人細訴衷情，分坐而飲，左右各執一壺，斟酒侍立於側，獨以一壺藥酒斟與秦王飲之。 酒行數巡，魏徵與王圭商議曰：“事在掌握之中，可速下手。”便叫張達舞劍，達拔刀曰：“筵間無樂，願舞劍爲戲。”秦王手下見張達目擊秦王，馬三保掣劍出曰：“舞劍必須有對，某請伴之。”二人對舞，三保目示建成、元吉以目顧後，祁子蓋便拔刀出曰：“舞劍必須有錢間挑心者。”遂縱步舞入。 早有人報與世績，世績慌使殷開山、秦叔寶、尉遲恭各執利器搶入曰：“我等當羣舞，以助一笑。”秦王大驚，掣左右所佩之劍立於席上曰：“吾兄弟相賀痛飲，並無疑忌，又非鴻門會上，何用舞劍而爲亂乎？不棄劍者亦斬之！”建成佯言叱曰：“弟兄相聚，何必帶刀？”盡命去之，衆皆紛然下堂，遙間盡除兵器。元吉喚諸將士上堂，以酒酬傳曰：“深感吾兄不忘骨肉，共議大事，豈有二心？汝等勿驚疑，開懷爲樂，有異心者，絕滅子孫。”衆將皆頓首再拜。
《隋唐兩朝志傳》•第七十四回 建成平定河東府
譯文：
叔寶回到營寨，看見建成和秦王帶領各位將領已經安營紮寨。叔寶下馬向秦王參見，秦王非常高興。敬德押着徐友諒上前見秦王，秦王下令讓他投降，徐友諒投降了。秦王問城中還有沒有其他將領，徐友諒回答說：“城裏的將士雖然不少，但都是草寇般的烏合之衆，不值得擔心。只有劉黑闥有勇有謀，不能小看。”秦王說：“敵人糧草已經耗盡，必定會來決戰，我們先抓住劉黑闥，然後再攻打肥鄉。”徐友諒建議：“這裏緊靠洛水，水流湍急，前面的營地位於山腳，地勢最低，可以派五千士兵，每人攜帶鍬鎬，在寅時（凌晨3到5點）趁夜偷偷挖開洛水堤壩，讓河水氾濫，把劉黑闥的部隊全部淹沒。”秦王說：“這個計策不錯，只要時機合適就立即行動，不要讓人察覺。”於是派李藝帶領士兵去準備決堤所需的工具。世績問起城東那座橋的名字，徐友諒回答：“叫登雲橋。”秦王和世績騎馬來到橋邊，沿河查看地形後返回營地。世績隨即叫來宇文歆和殷開山，吩咐他們：“在左右各埋伏一千名弓箭手，如果劉黑闥從山東小路進攻，就由秦叔寶帶領一千士兵在那伏擊，一旦劉黑闥到達，立刻擒拿他。另外派敬德埋伏在登雲橋北面，等我與秦王帶劉黑闥過來時，立即拆毀橋樑，並在橋北列陣，搖旗吶喊製造聲勢，讓劉黑闥無法向北逃走。如果他往南逃，一定得沿着河岸渡河，即使李藝在那邊防守，也會被我們算計。”部署完畢後，兩人便獨自去引誘敵人。
當時，劉黑闥讓衆將領守城，自己和程世良分別率領前軍和後軍出城迎戰。劉黑闥爲前隊，程世良爲後隊。秦王列陣迎敵，但隊伍不整，軍容散亂。士兵們經過登雲橋時，與劉黑闥對陣。秦王騎馬出陣，身邊百餘騎兵簇擁着，遠遠指着劉黑闥說：“王世充、竇建德曾帶數十萬大軍，都被我俘虜，如今到了這裏，還不投降嗎？”劉黑闥看到秦王軍隊不整，冷笑着諷刺說：“秦王、李世績用兵，不過是名不副實。”他一揚槍，所有士兵同時猛攻過來。秦王只得勒馬後撤，劉黑闥緊追不捨。過了登雲橋後，建成的部隊在左翼，元吉等將領在右翼。劉黑闥察覺中計，急忙回軍，卻發現橋已被拆斷，想往北逃，卻被敬德的部隊隔在河對岸，只能向南逃去，沿着河岸行進。秦王下令後軍追擊，劉黑闥抵擋不住，先逃命去了。剩下的士兵仍不肯撤退，繼續頑抗，突然間李藝決堤，河水猛漲，人馬無法通行，後面追兵也來不及，只得暫時停下。等河水退去時，劉黑闥已經走了整整一天。
這時，太子派人連夜追趕劉黑闥，他一路奔逃，幾乎沒時間休息，行至饒陽時，手下只剩下一百多人，飢寒交迫。忽然有一隊人馬攔路，劉黑闥說：“我實在撐不住了！”又見幾支偵察騎兵衝來，才認出是饒州刺史諸葛德威的部隊，頓時安心。德威迎接他，說：“雖然聽說您兵敗，但我不敢離開，怕丟了防務。”劉黑闥說：“我肚子餓得厲害，先給點飯喫，再談軍國大事。”於是被帶進饒陽城，坐在正堂上，德威行禮後，暗中在堂兩邊的帷幕後埋伏了數十名刀斧手，端來菜餚。劉黑闥還沒喫完，德威突然大喊：“現在動手！”兩邊猛衝出數十名武士，撲上堂來，將劉黑闥捆綁起來，立即押送至唐朝軍營。
建成大怒，下令士兵立即砍下劉黑闥的頭，處死於洛州。劉黑闥臨刑前嘆息道：“我原本在家種菜爲生，卻因高雅賢的誤導，最終落到如此下場。”劉黑闥年僅三十四歲，死於武德六年十一月。後人作詩讚曰：
黑闥交戰血染紅，誓死報國盡忠勇。
將軍一死雖尋常，威名萬代傳千秋。
建成兄弟斬殺劉黑闥後，平定了河東全境，班師回長安，向唐高祖彙報。唐高祖大爲高興，按功勞給予賞賜，從此百姓安居樂業，各地分派官吏巡視管理，天下重新安寧。
再說秦王自從與建成、元吉產生嫌隙，認爲洛陽是戰略要地，擔心有一天發生變故，於是向唐高祖上奏，請求派行臺尚書溫大雅先去鎮守洛陽。唐高祖同意了，當天齊王元吉也在御花園比試射箭時，被秦王當面責罵，心裏一直懷恨在心，雖有殺秦王的念頭，但因爲唐高祖在位，不敢貿然行動。現在來到東宮，與太子建成商議，打算謀害秦王。魏徵進言說：“如今我們剛剛平定劉黑闥，又立下重功，正是定下計策的關鍵時刻，應立刻行動，才能成大事。”建成問：“怎麼辦呢？”魏徵說：“趁現在收復劉黑闥，設一場慶功宴，夜裏邀請秦王赴宴，用酒下毒，如果事泄，就在席上當場殺死，大事便可成功。”建成說：“秦王手下的人太多，一旦有變，如何安身？”魏徵回答：“一旦事成，他的親信都將成爲我的下屬，又有什麼可懼的？”元吉說：“事態緊迫，必須速行，不然我們兄弟遲早都會死在地下。”當時王圭也在一旁極力支持，建成這才願意答應。
當天，派人去西府請秦王，秦王欣然答應前來。三人見面非常高興。建成說：“剛纔收復敵軍，深感多虧你兄弟協助，一向未能報答，今晚稍有空閒，特備簡陋酒席，邀請你共飲，聊敘兄弟別離之情。”秦王說：“收復敵人是國家大事，與我個人無關。一是因父皇福澤深厚，二是因兄長威武不凡，我自然要祝賀。這樣打擾兄弟，實在愧不敢當。”元吉說：“只要天下太平，我們兄弟天天飲酒，有何不可？”秦王點頭同意。三人便談心敘情，分坐飲酒，侍從各執一壺酒站在旁邊，唯獨有一壺毒酒是專門爲秦王準備的。
酒過數巡，魏徵與王圭密議：“事情已掌握在我們手中，可立刻動手。”便讓張達上臺舞劍，張達拔刀說：“席間無樂，願舞劍助興。”秦王手下見張達盯着秦王，馬三保立刻拔劍而出，說：“舞劍必須有對手，我來陪他。”兩人對舞。馬三保向建成、元吉頻頻眨眼示意，祁子蓋隨即拔刀走出，說：“舞劍必須有人對峙。”於是上前舞劍。
消息早被世績察覺，世績立刻慌忙命令殷開山、秦叔寶、尉遲恭各拿利器衝入宴會廳，說：“我們來一起舞劍，增添氣氛。”秦王大驚，拔出左右佩劍立於席上，嚴厲喝道：“我們兄弟相慶飲酒，本無任何猜忌，又不是鴻門宴，爲什麼要舞劍製造混亂？不交出武器的，一併斬首！”建成假裝怒喝，說：“兄弟相會，何必帶刀？”隨即下令收走所有兵器，衆人紛紛下堂，遠遠地把刀劍都收走。元吉則召集將士上堂，舉杯表示感謝：“我深知兄長不忘兄弟之情，共議大事，怎會懷有二心？你們不要驚慌，開懷暢飲，若有異心者，子孫斷絕。”衆將士紛紛下跪叩首，表示忠心。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