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宇文歆歸寨，傳下號令，連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離寨，取左邊小路而進。 卻說羅士信歸到寨中，暗使人探聽宇文歆甚時起兵。探事人回報：“來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出寨。”士信暗地吩咐，叫軍士二更造飯，三更便起，比及平明，要到高雅賢寨前。原來兩個分定，宇文歆打範願寨，羅士信打高雅賢寨。唐寨都在洛水界口屯住，相隔五七里遠，因此不聽得。當夜士信叫軍士悄地都餐了一頓，馬摘鈴，人銜枚，卷旗掩鼓，如偷營劫寨相似，前後離寨。 前進到半路，士信自思：“先去打高雅賢寨，不顯我強，不如先打了範願寨，將得勝之兵打高雅賢寨，兩場功勞，都是我的。”就馬上傳令，叫軍士都投左邊山路里去。天色半明，離範願寨不遠，叫軍士少歇，拼搠金鼓旗幡，槍刀器械。伏路小軍飛報入範願寨，範願已自整備了，等候多日，一聲鼓響，三軍上馬，殺出寨來。羅士信縱馬提刀去迎範願。二將交馬，戰到二三十合，劉兵分兩下來襲唐軍。後面唐兵走得力乏，擋抵不住，退後便走。士信聽得背後陣腳自亂，撇了範願，撥回馬走，唐軍大敗，劉兵隨後趕上。走不得五六里，山背後鼓聲震地，高雅賢一彪軍從肋羅裏截住，兩員劉將背後叫：“快下馬降！”士信正走，馬忽前失兩蹄跪地，翻筋斗掀將下來。高雅賢馬先到，挺槍來刺士信。槍未到處，弓弦忽響，高雅賢倒撞下馬，後面範願來救，忽一員將從山坡上跑下馬來，厲聲大叫：“宇文歆在此！”舞刀直取範願。願抵敵不住，望後便走，歆乘勝趕去，劉兵大亂。宇文歆這支軍馬救了士信，殺敗了範願，直趕到寨前。願回馬與宇文歆再戰。戰不數合，後面軍馬擁將上來。願不入寨，去了左寨，卻引敗軍來投右寨。見寨中旗幡各別，範願大驚，兜住馬看時，當中一員大將，金甲錦袍，乃太子建成也。左邊劉德威，右邊杜伏威。卻好走數里，兩邊路狹，伏兵起，撓鉤搭槍鉤住，活捉範願。原來卻是羅士信自知罪犯，無可解釋，收拾敗軍投大路伏兵在此，正等得着，將索縛了，解投太子寨來。 卻說宇文歆來見建成，說士信僥倖，亂了軍法可斬。建成叫喚士信，士信解範願至。建成曰：“雖然有罪，此功可贖。令士信拜謝宇文歆活命之恩，今後無得爭功。”士信頓首伏罪。 建成言曰：“囑咐宇文歆等在意立功，收了黑闥，表奏朝廷，請功受賞。”押過範願到寨前，建成問曰：“汝肯降否？”願曰：“既蒙免死，如何不降。某與黑闥皆是夏將一體之人，特因朝廷不容，欲徵我等，故相與謀反耳。如蒙放免前去，招安黑闥來降，就獻洛川。” 建成大喜，便賜鞍馬衣服以送之。羅士信曰：“此人不可放免，若脫身一去，不復來矣。”建成曰：“吾以誠心待人，如其不來，是彼之意也，不必計較。”範願回肥鄉見黑闥、徐友諒，不說建成放回，只說被我殺了數千，奪得馬匹回來。黑闥聽知折了高雅賢，心中驚慌，忙聚衆商議。忽僞將郝元輔、項繡二人領一千人馬來到肥鄉。劉黑闥接着，說失了前寨。郝元輔曰：“若後兵臨城，難以拒敵，汝等有何高見？”黑闥曰：“城東南邊有一條山僻小路，最爲緊要，某自引一軍守之，汝等與唐兵戰，誘入彼處，勿得有失。” 卻說建成欲引軍前進，元吉交問前至肥鄉有多少路，左右盲只隔六十里，山北有條大路，正取肥鄉。東門山南有條小路，卻取肥鄉西門，兩路皆可進。元吉領羅士信作先鋒，取山南小路而進，建成領宇文歆作先鋒，從山北大路而進，併到肥鄉取齊。 原來細作飛報入劉寨，言唐軍分兩路而來攻城。劉黑闥引三千精兵先來小路埋伏，見士信軍過，山坡上一聲炮響，兩下箭發，射死羅士信，衆軍湧塞，進退不得，死者太多。後面元吉催兵欲鬥，爲是山路逼窄，廝殺不得，又被黑闥截住歸路，只得高阜處用強弓硬弩射之。元吉正慌，左右告言不如投奔肥鄉城下，取大路回寨。元吉曰：“也是。”當先開路，殺投肥鄉下來。塵埃起處，前面一軍殺來，元吉大驚，拍馬舞刀，呼軍死戰，乃僞將郝元輔、項繡兩騎馬當先引數千軍馬來到，後面黑闥殺來，兩下夾攻，元吉被圍在垓心。 正無路出，中間郝元輔、項繡後面軍自亂，二將慌回去救，元吉乘勢趕去。當先一將，舞刀大叫：“殿下！吾特來救你！”乃宇文歆也。兩個夾攻，卻殺敗郝、項二將，衝去肥鄉城下。 徐友諒引軍殺出去，被建成當住接應，宇文歆、元吉翻身便回。 建成比及奔到，黑闥軍又從小路出，趕殺的是徐友諒、郝元輔、項繡。建成守不住二寨，且戰且走，奔回相州界口。 劉兵得勝，迤邐趕來，人困馬乏，哪裏有心廝殺。看看走過界口，黑闥一軍追趕至急，忽左邊衝出劉德威，右邊衝出杜伏威，二將引三千生力軍截出殺進。黑闥便走，趕二十里，奪回戰馬極多。建成一行軍馬再入洛水，知羅士信被箭射死，宇文歆曰：“今番折了士信，黑闥必然來欺敵打洛水，如之奈何？不如往長安取秦王再添人馬，來議收賊之計。” 正說間，人報黑闊直引軍臨城下搦戰。元吉、宇文歆皆要出迎，建成曰：“晦氣新旺，只宜堅守，以待秦王來。”二人堅守此處，建成修表，遣人直往長安，報知唐王，取秦王去。 其人領了書，辭建成投長安來。
《隋唐兩朝志傳》•第七十二回 黑闥箭射羅士信
譯文：
先說宇文歆回到軍營，發佈命令：連續幾天，四更天做飯，五更天整裝出發，天剛亮就離開營地，沿着左邊的小路前進。
與此同時，羅士信回到自己的營地，暗中派人探聽宇文歆何時起兵。探子回來報告：“明天四更做飯，五更整裝，天亮時出營。”羅士信隨即悄悄命令士兵，提前到二更做飯，三更就出發，這樣到天亮時就能搶先到達高雅賢的寨前。原本雙方早有約定：宇文歆負責攻打範願的營寨，羅士信負責攻打高雅賢的營寨。唐軍的營地都位於洛水邊的關口附近，彼此相隔五到七里遠，因此互相聽不到動靜。
當晚，羅士信命令士兵悄悄喫完早飯，馬匹摘掉鈴鐺，士兵口中銜着樹枝，旗幟收起、鼓聲掩埋，像偷襲敵營一樣，悄悄地離開營地。
行軍途中，羅士信想了想：“我先去打高雅賢的寨子，顯得沒那麼厲害。不如先攻下範願的寨子，用勝利的兵馬再去攻打高雅賢，這樣兩場功勞都歸我。”於是立刻下令，讓士兵都轉向左邊的山路上行進。
天邊剛亮，離範願的營寨不遠時，他讓士兵稍作休息，然後重新豎起旗幟、擂鼓、擺出武器裝備。前線的小兵飛報到範願的營中，範願早就準備好了，等了許久，聽到鼓聲，立即率軍出寨迎戰。羅士信騎馬提刀迎上去。兩員將領交手，打到二三十回合，劉軍從兩翼分兵進攻，後方唐軍因疲憊不堪，抵擋不住，紛紛後退逃跑。羅士信聽到身後混亂，立刻丟下範願，調轉馬頭逃跑，唐軍大敗，劉軍緊追不放。
逃出五六里後，背後山後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鼓聲，高雅賢的一支軍隊從側面截斷了他們的去路。兩個劉軍將領從後方高喊：“快下馬投降！”羅士信正慌亂逃跑，忽然馬蹄一滑，兩蹄跌倒，翻了身重重摔在地上。高雅賢的馬先趕到，舉起長槍直刺羅士信。槍還沒碰到他，突然弓弦一響，高雅賢被射倒在地。後頭的範願急忙來救，這時忽然有位將領從山坡上縱馬衝下，厲聲大吼：“宇文歆在此！”揮刀直撲範願。範願抵擋不住，急忙後撤，宇文歆乘勝追擊，劉軍頓時大亂。
宇文歆的部隊救了羅士信，打敗了範願，一直追到範願的營寨前。範願回馬再戰宇文歆，打了幾回合，後方的軍隊突然湧來，範願不敢再進寨，便退去左營，又帶着敗兵投奔右營。他剛到右營，看到營中旗幟不同，十分驚慌，急忙勒馬查看，只見中間站着一位身披金甲、身穿錦袍的大將，原來是太子李建成。左邊是劉德威，右邊是杜伏威。
正走不遠，山路狹窄，兩旁伏兵突然出動，用撓鉤、長槍將範願的軍隊全部鉤住，當場活捉了範願。原來這其實是羅士信自己意識到自己犯了過錯，無法辯解，於是收拾敗軍，逃往大路伏兵處，正巧遇到埋伏的部隊，當場被抓住，綁了送到了太子李建成的軍營。
宇文歆前來見李建成，說羅士信僥倖逃過一死，卻亂了軍紀，應該斬首。李建成叫來羅士信，羅士信把範願送了上去。李建成說：“雖然他犯了罪，但此戰立下大功，可以抵罪。命令羅士信向宇文歆跪謝救命之恩，今後不能再爭功。”
李建成又說：“囑咐宇文歆等人繼續努力立功，先收服黑闥，然後上表朝廷，請求封賞。”之後，他把範願押到寨前問：“你願意投降嗎？”範願回答：“既然朝廷放過我，我又怎會不降？我和黑闥原本都是夏朝的將領，是同一條心的。只是因爲朝廷不承認我們，才一同謀反。如果能放我回去，我立刻去招降黑闥，獻上洛川之地。”
李建成非常高興，當即賜給範願馬匹和衣物送他離開。羅士信卻說：“這個人不能放走，他一離開就絕不會再回來。”李建成說：“我以誠心待人，如果他不來，那就是他自己的選擇，不必強求。”範願回到肥鄉後，見到黑闥和徐友諒，沒有說李建成放他回去，反而說被唐軍殺死數千人，還奪回了大量戰馬。
黑闥得知高雅賢被殺，心中大驚，急忙召集衆人商議。忽然，僞將郝元輔和項繡帶着一千人馬來到肥鄉。黑闥接見他們，說前寨丟失了。郝元輔建議：“如果後方唐軍逼近，我們難以抵抗，您有什麼計策？”黑闥說：“城東南有一條偏僻山路，極爲重要，我親自帶兵把守這條道，你們和唐軍交戰，引他們進入此地，切勿出錯。”
李建成想率軍前進，元吉問他：到肥鄉究竟有多少條路？手下人說，山路距離六十里，北邊有一條大路，可以直取肥鄉；南邊山下有一條小路，可取肥鄉西門，兩條路都可行。元吉命羅士信爲先鋒，走山南小路前進，李建成命宇文歆爲先鋒，從山北大道進軍，兩路合兵，一起抵達肥鄉。
事先有探子飛報劉軍，說唐軍分兩路進攻肥鄉。黑闥立即派三千精兵在小路埋伏。當羅士信軍隊經過時，山坡上突然響起炮聲，無數箭矢齊發，羅士信當場被射死，士兵陷入混亂，進退兩難，大量死傷。後方元吉催促軍隊交戰，但山路狹窄，無法展開廝殺，又被黑闥截斷歸路，只能在高處用強弓硬弩反擊。元吉正感到慌亂，手下人勸說不如退守肥鄉城下，走大路回營。元吉說：“也好。”帶頭開路，一路殺向肥鄉。塵土飛揚，前方突然殺出一隊軍馬，元吉大驚，立刻拍馬舞刀，帶領士兵奮力抵抗，原來是僞將郝元輔和項繡騎馬當先，率數千軍隊殺到，後面黑闥也殺出，兩路夾擊，元吉被包圍在中間。
正當無路可逃時，郝元輔和項繡的部隊突然自亂，二人急忙回援，元吉抓住機會衝上去追擊。前方一名將領揮刀高喊：“殿下！我特來救你！”原來是宇文歆。兩人前後夾擊，成功擊潰郝元輔和項繡二軍，衝到肥鄉城下。
徐友諒帶兵突圍，被李建成擋住並接應，宇文歆和元吉隨即轉身回營。
李建成抵達時，黑闥又從小路派出軍隊，追殺徐友諒、郝元輔和項繡。李建成守不住兩座營地，只能邊打邊逃，退回到相州界口。
劉軍獲勝後，一路窮追，士兵疲憊不堪，根本沒心思作戰。快走到界口時，黑闥的軍隊追得非常急，突然左邊衝出劉德威，右邊衝出杜伏威，兩人各率三千精兵截擊，將黑闥軍隊逼退。黑闥只好逃跑，一路奔逃二十里，奪回了大量戰馬。李建成的軍隊重返洛水，得知羅士信被弓箭射死，宇文歆嘆道：“這次損失了羅士信，黑闥必然來攻打洛水，該如何應對？不如前往長安，找秦王增派兵馬，商議收服黑闥的計策。”
正說話間，探子來報，黑闥親自率軍逼近城下，挑戰唐軍。元吉和宇文歆都想出戰，李建成卻說：“當前運勢不佳，只宜堅守，等待秦王前來。”於是兩人堅守陣地，李建成寫下請求朝廷的奏章，派人直奔長安，通知秦王，讓他儘快出發支援。
那人接到書信後，辭別李建成，前往長安。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