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兩朝志傳》•第二十三回 凌敬義說楊義臣
譯文:
話說凌敬動身出發,沒過幾天就到了濮州,先在附近投宿安頓下來,第二天天亮後整理了衣冠,去見楊義臣。他先打聽當地情況,得知:“從這裏往前行五里,就是雷夏澤,前面有個老人,不知姓名,自稱姓張,人們都叫他‘張公’,如今在湖邊釣魚爲樂。”凌敬說:“這人一定是楊義臣了,可我無法見上他一面,該怎麼辦呢?”於是便邀請當地人帶路,自稱是遠方來的客人,徑直來到湖邊。
遠遠望去,雷夏澤風光秀美,樹木繁茂,山不高卻幽靜,水不深卻清澈。松樹柏樹交相掩映,猿猴鶴鳥相伴而行,景色令人流連忘返。忽然看見一位老人,頭髮花白,面容清癯,氣度不凡,頭上戴斗笠,身穿蓑衣,坐在船上垂釣,一邊自唱自飲,神情似有醉意。
他隨即吟詩道:
來往煙波無定居,人生不過是蓑笠;
閒時垂釣似仙鶴,只把一根釣竿釣魚。
月夜泛舟輕吟曲,雨中歸岸掛蓑衣。
愚人誤以爲金魚珍貴,不知心中糾結何其多。
吟完又飲酒,接着又吟一首絕句:
山雨溪風捲起釣絲,瓦盆篷下獨自飲酒。
醉後睡着無人叫,流到前面灘頭也不知。
凌敬聽了他的吟誦,對家僕說:“這真是隱士的自在生活,我遠不及他了。”
走近一看,原來是一位白鬚老翁正在飲酒作樂。凌敬便對岸大聲喊道:“賣魚,賣魚!”
老翁睜開醉眼,看見岸上是一位儒生,頭戴葛巾,身穿布袍,滿臉笑容,便撐船過來,把船停在綠楊深處。
凌敬問:“老朋友,別來無恙嗎?”
楊義臣說:“你是誰,怎麼跑上岸來?”
凌敬說:“自從我們分道以來很久了,沒想到你頭髮已全白。回憶當年相伴的日子,你總是教導我,我至今感念不忘。今天能與你重逢,真是撥開雲霧見太陽般高興。”
楊義臣說:“我一直想念你,一天不見,就像隔了三秋。今天天賜良緣,我真是幸運,不知你現在身處何方?”
凌敬答道:“自從別後,我無處安身,聽說竇建德有容人之量,便投奔他,被封爲祭酒之職。想起你,所以特意前來拜訪。”
楊義臣便邀請他進草堂,擺上酒席款待。
酒過數巡,凌敬讓隨從取來金銀財寶擺在楊義臣面前,楊義臣驚訝地說:“這是什麼?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凌敬說:“這是竇建德長久以來仰慕您的賢德,特意讓我送來的禮物,怕你見了生疑,所以假扮成遠方客人的身份,免得引起誤會。”
楊義臣說:“竇建德是我的仇人,他這樣看重我,有什麼功勞值得接受這樣的賞賜?”
凌敬說:“如今隋煬帝被殺害,羣雄並起,各自殺郡守以響應諸侯,本是爲了除害安民,天下百姓盼望有才之人出山。您胸懷治國之才,精通兵法韜略,卻一直隱居山林,與草木同憂共樂,白白老去鄉野,實在可惜。如今竇建德仗義行仁,自立爲帝,天下響應,聽說您的大名,特地來迎接您。您若能及時出山,救百姓於水火,使國家走向太平盛世,竇建德的朝廷早已盼您多時。”
楊義臣搖頭說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改二夫。我本是隋朝臣子,卻未能勸諫君主、匡正其惡,反而被叛賊所殺,無法爲國報仇,如今又去侍奉別人,如何面對世人?”
凌敬說:“您說得不對。如今天下英雄各自建國,隋朝國運早已滅亡,您爲何不仔細想想?想要爲隋朝二帝報仇,不如投靠竇建德,藉助他的兵馬,去剿滅叛賊,豈不正是您的心願嗎?”
楊義臣猛然醒悟,說:“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我看到竇建德能屈身尊重賢才,又無篡位之名,只要他答應我三點,我就去投靠他,否則我決不去。”
凌敬問:“哪三點?”
楊義臣說:“第一,不稱臣於竇建德;第二,不要讓我暴露姓名;第三,擒獲宇文化及,爲二帝報仇之後,就讓我回到田園故里。”
凌敬大笑道:“這三點,竇建德怎會不答應呢?”
凌敬上馬準備返回,楊義臣囑咐他說:“從這裏往曹濮山方向,有強盜範願,極其驍勇,統領數千劫匪,都是敢死之徒,靠泰山爲據點,常來兩州搶掠商旅。如今山寨斷糧,四處劫掠,您若能收服這些人,帶回竇建德處,助其增強軍力,足以消滅許昌的叛軍。”
楊義臣小聲耳語幾句,凌敬點頭答應,隨即辭別離去。
詩曰:
隋朝羣雄尚未分,唯君謀略最深遠。
不爲臣服取名利,只因報仇一心真。
這時,竇建德每天都在操練軍隊,準備出征宇文化及。衆臣議論說,凌敬去邀請楊義臣,至今卻沒有消息,暫且按兵不動。突然有人來報,說唐國劉文靜帶着書信到了,竇建德打開書信看了,信上寫道:
唐國秦王李世民敬致夏國大王:
敬仰您受天命登基,龍飛於東郡;
您樂於結交羣雄,鳳舞於交河。
如今您安定河北,實據邊地要衝。
若知我軍策,便無需開戰;若失防備,邊境將頻頻告急。
近來宇文化及擁兵於魏縣,行奸邪之事,若不與天下共誅,實爲天地所憤。
這不僅是我與他的私仇,更是您河北地區的禍患。
懇請您出兵一旅,合力剿滅這叛賊。
如獲其美姬,願全部獻給夏國;如奪其土地,願與唐共分。
望您明察此事。
竇建德看罷甚爲高興,對劉文靜說:“這賊我早就想討伐了,只是天熱不適宜練兵,只好先停一停。如今軍力已備,糧草充足,正想出兵,就回信給秦王,不必勞煩他親來,只需派一員將領帶兵前來,與我一同討伐逆賊,以謝天下。”
劉文靜說:“我出使時,秦王的軍隊已經離開長安了。”
竇建德說:“你趕快回去,勸他停止出兵。白白耗費錢糧,人馬浩大,遠道而來毫無益處。”
劉文靜辭別返回,竇建德退回後殿。
曹後前來問:“陛下今天爲何如此遲歸?”
竇建德說:“剛剛收到秦王的書信,說要聯合討伐宇文化及,與各位大臣商議,現已下令整頓軍馬糧草,擇日出兵,派宋正本等人留守樂壽。”
曹後說:“陛下的判斷雖好,但不宜馬上行動。如今北方總管羅藝已投靠唐朝,切斷了我們後路。王須拔號稱‘漫天王’,被羅藝射死,其部下魏刀兒勇猛無比,因王須拔戰死,便接管其兵,號稱魏帝,佔據深澤一帶,劫掠冀州、定州等地,成爲後患。宇文化及弒君篡位,理應誅殺,但若不先清除河北之患,不可輕易南下。況且凌敬尚未歸來,如今與魏刀兒相持多年,仍難以依賴。不如趁他毫無防備,突然襲擊,將其殲滅,這樣才萬無一失。”
竇建德高興地說:“這屬於軍機大事,婦人不便過問,我的主意已定。”
第二天,竇建德調集精兵十萬,命劉黑闥爲徵南大將軍,高雅賢爲先鋒,曹旦爲後衛,大軍緩緩前進。
話說竇建德事先選了十二名歌舞女樂,派人送去送給魏刀兒,讓他北防羅藝,東顧外族,等我討平宇文化及之後,再將隋朝宮妃寶物送給魏刀兒。魏刀兒大喜,真的相信竇建德有託付之意,從此沉溺於酒色,以爲安定了。
可沒想到竇建德大軍出動,稱要征討叛賊,離城三十里紮下營寨,留下輜重守原營,親自派出十萬精兵,悄悄夜行,直奔深澤。
原來魏刀兒看到竇建德送女樂,以爲自己得志,日夜沉迷酒色,不關心軍務。
沒想到竇建德大軍已逼近城下,內外毫無察覺。
魏刀兒正在昏醉之中,忽然聽守城人報告:“哪裏來了軍隊?一夜之間把城圍得水泄不通,擊鼓鳴金,喊殺震天!”
他一聽,嚇得魂飛魄散,手足無措,連忙帶兵登上城牆查看。只見四面八方全是敵軍,鐵騎如潮,中間走出一位大將,黑臉黃鬚,頭戴金盔,身披金甲,儼然如天神下凡,正是竇建德。
竇建德在馬上大聲下令:“誰能把魏刀兒綁下城來,封官至極品,鎮守此城!若不聽從勸告,城破之時,一律格殺勿論!”話音未落,忽然一名將領提刀直衝城頭,高喊:“魏刀兒殘暴不仁,輕視賢才,貪戀女色,留下這逆賊有何好處?願意加入的人,立刻來!”
百姓看到此人,面容如活獬豸,目若朗星,是河間人,姓關名壽,原是王琮的部將,王琮投降竇建德時病危,後來到深澤投奔魏刀兒。魏刀兒嫌他傲慢無禮,不重用,一直把他埋沒。當天關壽號召百姓一起殺死魏刀兒,百姓紛紛響應,袒臂高呼。
關壽殺上城頭,一刀將魏刀兒劈爲兩段,提着人頭上馬,率百姓出城投降。
竇建德大喜,立即入城安撫百姓。
史官作詩曰:
魏刀兒兇惡禍亂江山,一見雄兵心膽俱寒。
女樂荒淫真是敗事,果然順應夏王之言。
竇建德將魏刀兒的首級懸在城門之上,衆將帶關壽來見竇建德,有人怒斥:“魏刀兒與你無仇,殺他不義,若人人都這樣,必定懷有二心!”
竇建德下令將關壽斬首。
關壽的性命如何?——(未明言,只說被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