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行軍從事交留人來見瑞，與說曰：“今含嘉城密令趙仁基保守，保汝救此城，將功贖罪，若何？”丘瑞言願往。有一湘陰人姓趙名泰來，見王世充言曰：“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丘瑞雖然有罪，主上之所深愛者也，不可誅之。再與五千軍，令求含嘉城，則牽動諸處之兵，東都自安矣。如不成功，並罰前罪。”世充從趙泰之言，再與兵五千，交瑞救含嘉城。瑞努力而去。 卻說守城趙仁基、邵旦知丘瑞兵來，邵旦只要堅守，趙仁基定要迎敵，引軍與丘瑞交戰，大敗而回。邵旦急申文書到洛口城，李密請諸將商議。此時徐世績據守黎陽，房彥藻曰：“含嘉城緊急，必須秦瓊方可退丘瑞。”賈閏甫曰：“今秦叔寶屯兵鞏北關，亦是緊要去處，不可取叔寶回，帳下諸將內選一人去破丘瑞。”房彥藻曰：“丘瑞，隋之名將，非等閒可及，不着叔寶，無人可當。”忽堂下一人厲聲而言曰：“汝等何視人如草木也！某雖不才，願斬丘瑞首級以獻。”衆視之，乃羅士信也。彥藻曰：“爾性暴悍，不識進退之法，非丘瑞之對手也。”士信堅執要去，彥藻曰：“將軍要去，可令一人副之。”裴儼曰：“我兩個同去。”李密大喜，即時交裴儼、羅士信同行。賈閏甫諫曰：“今丘瑞親打含嘉城，越王又遣段達、韋津、龐玉等互相接應，汝等休以爲兒戲。若此城一失，東都安如泰山矣。若破丘瑞，可以取洛陽諸郡。何故以此二少年當此大任乎？”李密曰：“汝以二後生無謀，不能成事乎？吾料遠近諸郡必在此二人手內可得。”閏甫等各曬笑而退。 卻說羅士信、裴儼到含嘉城，趙仁基、邵旦見二將到，心中亦笑李密如此調度人馬，這般緊要去處，如何只叫二後生來。 時士信年十六，儼年十五，隨即交割牌印，看二人如何調遣。 裴儼使軍人將認旗去城上豎起，丘瑞聽知士信、裴儼到，心中暗笑。次日，引軍搦戰，士信對裴儼曰：“你見諸人動靜，笑我二人。必建奇功，以服衆心。”裴儼曰：“願從尊命。”當日引軍出城，與丘瑞對陣。羅士信出，與丘瑞打話，瑞曰：“汝等羣賊，侵奪城池，大兵到此，尚自不降，引兵來相拒乎？”士信怒曰：“汝賊亦有心爲亂，何敢責人乎？”遂拍馬向前，與丘瑞決戰。二馬相交，戰到四五十合，忽聞背後喊起，裴儼從小路抄在丘瑞軍後，一陣夾攻，丘瑞大敗。連夜趕去，丘瑞兵退八九十里，士信、裴儼收軍下寨，俱各按兵不動。 王世充聽知丘瑞又輸了一陣，又欲見罪，趙泰又諫曰：“今丘瑞事急，若再擊之，必降李密矣。可遣副將相助，使其不生異心。”世充從之，即遣馮慈明並東都將龐玉二人引兵五千，前去助戰。二將即時起行，到丘瑞寨中，問及軍情，瑞曰：“羅士信雖年幼，甚是英勇。更有裴仁基之子裴儼爲助，不可輕敵。”龐玉曰：“初生之犢，不足懼之。”遂與馮慈明引新軍離寨前進。原來羅士信連日哨探，已知路徑，裴儼曰：“此去不遠，乃是五里山，山中乃是王世充糧草出入之地，若取那個去處，其勢可破敵，洛陽軍士自相離散矣。”士信曰：“汝見正合吾意，可與吾如此如此。”裴儼領了士信計，自引一支軍去了。卻說羅士信聽得馮慈明、龐玉兵來，遂令叫龐兵先退寨中，搬運糧草去了。士信引馬軍出迎，龐玉在陣前大罵士信逆賊小輩，遂拍馬挺槍來敵士信，馮慈明使出來夾攻。士信力戰二將，略斗數合，士信敗走，二將趕二十餘里，奪了士信寨。士信又創一營，次日馮慈明、龐玉又來。士信又出戰，略斗數合敗走，二將又趕二十里，奪了營寨，卻喚丘瑞守後寨。瑞來前寨諫二將曰：“羅士信連退二日，於中必有詭計。”馮慈明叱丘瑞曰：“據你如此膽怯，可知折了山寨。再休多言！看吾二人建功。”丘瑞羞慚而退。次日，又戰，士信又退二十餘里，二將迤邐趲上。次日，二將兵出，士信兵望風而走，連敗數陣。士信直趕入城下，將次城門下寨，士信堅守不出。趙仁基暗暗發書申報李密：“羅士信連敗五陣，現今退入城內。”李密慌問房彥藻，彥藻曰：“此驕兵之計也。”賈閏甫等未信，李密又差王當仁到城接應。士信相見了，問當仁曰：“此來助戰何意？” 當仁曰：“魏公知將軍數敗，故差某來。”土信笑曰：“此驕兵之計也，看今一戰，可盡復諸營，奪其糧食馬匹。此是借寨與彼，令安輜重也。今夜令邵仲明守城，趙將軍搬奪糧食馬匹，將軍看吾破敵。” 是夜二更，士信引五千人馬出城。原來二將連勝，盡皆懈怠，被士信斬寨直入，人不及甲，馬不及鞍，二將逃命而走，軍器鞍馬無數，盡皆交趙仁基搬運入城。士信便催軍馬相繼而進，王當仁曰：“軍衆力困矣，可以暫歇。”士信曰：“不入虎穴，安得虎子？願隨者進，不願者退。”衆軍努力前進，丘瑞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背後追兵太急，都把不住，望後而退，棄了許多寨柵。到洛水旁，丘瑞尋見馮慈明、龐玉曰：“此去五里山，乃柴草之所，更連接葉公山屯糧之地，乃是羅士信軍士養命之源，倘有疏虞，願死此地也。”馮慈明曰：“葉公山乃越王遣劉長恭領兵守護那裏，正接五雲山，又是段達之弟段煥保守，宜往投之，就往此山。”丘瑞與二將連夜投五里山來見段煥，說羅士信用驕兵之計，誘到城外，軍馬突出，勢不可當。又被此賊連夜追趕，自相沖擊，棄了許多寨柵。又金鼓大震，人報士信兵到。煥大笑曰：“此賊不讀兵法，只持勇耳。”瑞曰：“此賊雖是年幼，智勇皆有也。”煥曰：“不識機變，此死牒也。”瑞曰：“亦不可輕料。”龐玉曰：“願得三千精兵擊之，無不克也。”煥遂與玉兵下山，士信整兵去迎。當仁諫曰：“紅日沈西矣，軍皆勞困，且宜暫退。”士信大呼曰：“不然，昔日古人順時而動，見機而發，今蒙天賜奇功，何可逆之？”言訖，金鼓大震，龐玉引軍來迎。士信揮刀直取龐玉，只一合，斬玉於馬下。士信之兵大喊，殺上山去。丘瑞、馮慈明急引軍來迎，忽聞山後大喊，火光競天而起，上下通紅。段煥提兵來救火時，正遇裴儼，手起刀落，死於非命。原來羅士信使裴儼預先引軍伏于山後小路，只等士信軍到，故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着，烈焰飛騰，照耀山谷。裴儼既斬段煥，隨後殺來，丘瑞、馮慈明前後不能相顧，只得棄五里山，望五雲山逃奔。早有人飛報王世充，世充後面繼至，皆被李密之兵殺敗，密遂乘勢引兵，進據金墉城，擁兵三十萬，陳於北邙，南逼上春門。越王侗使段達、韋津二人拒之，達望見密之兵排列森嚴，威勢烜赫，段達大懼而走。密後面縱兵追之，軍士大潰，半被殺死。城中乏食，於是偃師、柏谷、河陽、河內四郡之地皆降於密。此時王世充得東都兵合擊李密，不能取勝，遂收拾人馬，屯於宜陽城。自後累與密戰，數陣皆敗，至是密之聲勢遠近皆懼，聳動一人，且看是誰。
《隋唐兩朝志傳》•第十七回 含嘉城秦瓊戰丘瑞
譯文：
當時，有位軍中幕僚叫交留人前來見丘瑞，勸他說：“現在含嘉城由趙仁基防守，你可以去援救這座城，用功來抵消你的罪過，怎麼樣？”丘瑞聽後表示願意前去。這時，有一位湘陰人名叫趙泰，見了王世充，說：“軍隊容易聚集，但一個將軍卻很難找到。丘瑞雖然有過錯，可是他是君主非常喜愛的人，不能殺他。現在再給他五千兵，讓他去救援含嘉城，那麼就會牽動各地軍隊，東都自然就會安定下來。如果他失敗了，就追究以前的罪責。”王世充聽從了趙泰的意見，又給了他五千士兵，派丘瑞去救含嘉城。丘瑞便奮勇出發了。
與此同時，守城的趙仁基和邵旦得知丘瑞來進攻，邵旦主張堅守城池，而趙仁基卻執意出戰，率軍迎敵，結果大敗而逃。邵旦立刻上報洛口城，李密召集諸將商議對策。當時徐世績駐守黎陽，房彥藻說：“含嘉城情況緊急，必須派秦瓊才能擊退丘瑞。”賈閏甫則說：“現在秦瓊正在鞏北關駐紮，也是戰略要地，不能讓他回去，不如從帳下將領中挑一人去打敗丘瑞。”房彥藻說：“丘瑞是隋朝名將，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沒有秦瓊，沒人能勝他。”這時，一名手下突然大聲說：“你們怎麼把人當草木看！我雖不才，也要斬下丘瑞的首級獻給將軍！”衆人一看，原來是羅士信。房彥藻說：“你性格暴烈，不懂進退，根本不是丘瑞的對手。”羅士信堅持要走，房彥藻說：“你若去的話，可以讓人輔佐。”裴儼說：“我和你一起去。”李密大喜，立刻派裴儼和羅士信一同前往。賈閏甫勸阻說：“現在丘瑞親自攻打含嘉城，越王又派段達、韋津、龐玉等人互相支援，你們怎能輕率行事？如果這城一失，東都就危若累卵了。若能打敗丘瑞，就能奪取洛陽周邊郡縣。爲什麼用這兩個年輕人去承擔如此重任呢？”李密說：“你們以爲這兩個年輕人沒有謀略，不能成事嗎？我料定，遠近各郡最終都會落入他們手中。”賈閏甫等人只能搖頭苦笑，退下。
後來，羅士信和裴儼到達含嘉城，趙仁基和邵旦看到他們到來，也笑李密如此調度軍隊，這麼重要的地方，竟然只派兩個年輕人去，真是荒唐。
當時羅士信才十六歲，裴儼才十五歲，兩人立刻接過軍令，看他們如何指揮。裴儼派士兵把旗幟豎在城頭，丘瑞得知後，暗自嘲笑。第二天，丘瑞出兵挑戰，羅士信對裴儼說：“你們都嘲笑我們兩個，一定會有奇功，讓大家信服。”裴儼應聲而起，一同出城與丘瑞對戰。羅士信出馬，與丘瑞交鋒，丘瑞說：“你們這些賊人，侵佔城池，大軍來此，還不投降，竟敢帶兵來抵抗？”羅士信怒喝道：“你這賊人也想造反，竟敢責備別人？”說罷衝上前去與丘瑞交戰。兩匹馬交鋒，打了四五十回合，忽然背後傳來喊聲，原來裴儼從小路包抄到丘瑞軍後，形成夾擊，丘瑞大敗，連夜逃走，退了八九十里。羅士信和裴儼收兵紮營，都沒有貿然出戰。
王世充得知丘瑞再次戰敗，又想治他罪過，趙泰再次勸諫說：“現在丘瑞處境危急，如果再攻打他，他必定會投降李密。不如派副將去幫忙，讓他心中不生異心。”王世充聽從建議，立刻派馮慈明和東都將領龐玉，帶五千人馬前去支援。二人馬上就出發，到了丘瑞的軍營，詢問軍情，丘瑞說：“羅士信雖然年少，但非常勇猛，還有裴儼相助，不可輕敵。”龐玉說：“年紀小的牛犢，不足爲懼。”於是帶着新兵前進。實際上，羅士信早已派人偵察，瞭解了地形，裴儼說：“這條路不遠，就是五里山，山中是王世充軍隊糧草進出的要道，如果拿它作爲突破口，敵軍必將動搖，洛陽的士兵也會自相驚亂。”羅士信說：“你正好說到點子上了，就按這個計劃行事。”裴儼接受了計策，自領一支軍隊出發。
這時，羅士信得知馮慈明和龐玉來了，立即命令他們先撤退，把糧草搬運走。羅士信親自率領騎兵迎戰，龐玉在陣前大罵羅士信是不識時務的少年，隨即拍馬挺槍衝過來，馮慈明也從側面夾擊。羅士信奮力作戰，打了幾回合後敗退，兩人大概追了二十里，奪了羅士信的營地。羅士信又新建了一處營寨，第二天馮慈明和龐玉又來進攻，羅士信再次出戰，打了一會兒又敗退，兩將又追了二十里，奪了新營寨，並讓丘瑞防守後方營地。丘瑞到前線勸阻二人說：“羅士信連續敗退，肯定有詭計。”馮慈明大聲斥責丘瑞：“你膽子這麼小，說明已經丟了營寨，還說什麼！看我們如何立功！”丘瑞羞愧退下。第二天，又戰，羅士信再次敗退二十多里，兩將繼續追擊上山。第二天，兩將出兵，羅士信一見就逃跑，接連打了好幾仗皆敗。羅士信一直追到了城下，眼看就要靠近城門，但他選擇堅守不出。趙仁基暗中寫信報告李密：“羅士信連續敗了五陣，現在已退入城內。”李密急忙詢問房彥藻，房彥藻說：“這是驕兵之計。”賈閏甫等人不信，李密又派王當仁前往接應。
羅士信見到王當仁，問：“你們來是爲何？”
王當仁說：“魏公知道將軍連戰連敗，所以派我來支援。”
羅士信笑着說：“這正是驕兵之計！這次我一定奪回所有失地，收復軍糧和馬匹。這叫借敵之寨，安頓自己的糧草。今晚，你讓我守住城，趙將軍負責偷運敵軍糧草和馬匹，我來大破敵軍。”
當晚，二更時分，羅士信率領五千人馬出城。由於馮慈明和龐玉連勝，軍心鬆懈，羅士信趁機斬斷敵軍營寨，士兵來不及披甲，馬匹也未上鞍，兩將倉皇逃命，軍械、馬匹無數被趙仁基繳獲運進城裏。羅士信隨即率軍繼續前進，王當仁勸道：“士兵已經疲憊，可以暫且休整。”羅士信說：“不進虎穴，怎能取虎子？願意前進的留下，不願意的可以撤退。”士兵們奮勇前進，丘瑞的軍隊反而被自己潰兵衝擊，背後追兵太急，無法抵擋，只能往後退，丟棄了大片營寨。到了洛水邊，丘瑞見馮慈明、龐玉，說：“前面五里山，是柴草堆，還連接葉公山的糧倉，是羅士信士兵的後勤命脈，一旦出問題，我寧願死在這裏。”馮慈明說：“葉公山由越王派劉長恭防守，連接五雲山，又由段達的弟弟段煥駐守，應該去那裏投奔。”丘瑞和二人連夜前往五里山，投奔段煥，報告說：羅士信用了驕兵之計，引敵出城，軍馬突然出擊，勢不可擋，又被連夜追趕，互相沖擊，丟棄了許多營寨。這時又傳來軍鼓大震，有人報告說士信軍隊已到。段煥大笑說：“這賊人不懂兵法，只會逞勇。”丘瑞說：“他雖年少，但智勇兼備。”段煥說：“不懂變通，是死路一條。”龐玉說：“我願帶三千精兵去打他，必能取勝。”段煥便與龐玉帶兵下山，迎接羅士信。王當仁勸道：“天已西斜，士兵都已疲憊，應當暫退。”羅士信大喊：“不對！古人說過，順應天時，抓住時機而動。如今天賜奇功，怎能退縮？”說完，軍鼓震天，龐玉率軍迎戰。羅士信揮刀直撲龐玉，只過了一個回合，便將龐玉斬於馬下。羅士信士兵大喊，衝上山去。丘瑞、馮慈明緊急出軍迎戰，忽然聽到山後喊聲，火光沖天，山上到處都是火焰。段煥帶兵救火時，正好遇到裴儼，裴儼一刀砍下段煥的頭。原來羅士信早就派裴儼埋伏在山後小路，只等羅士信大軍到來，便放火，柴草堆瞬間燃起，烈焰沖天，照得山谷通紅。裴儼砍死段煥後，乘勢殺來，丘瑞、馮慈明前後受敵，無法相救，只得放棄五里山，向五雲山逃奔。有人立刻飛報王世充，王世充隨後率軍趕到，都被李密的部隊擊潰。李密趁勢進軍，佔領金墉城，兵力達三十萬，佈陣於北邙山，南面直逼上春門。越王侗派段達、韋津迎戰，段達遠遠看見李密軍隊陣容嚴整，氣勢逼人，嚇得倉皇逃跑。李密軍隊隨後追擊，士兵大潰，一半被殺。城中糧食匱乏，於是偃師、柏谷、河陽、河內四郡紛紛歸附李密。此後，王世充被李密軍隊多路夾擊，多次作戰皆敗，勢力日漸削弱，遠近諸侯皆畏懼，驚動一人，誰人能出乎其外？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