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晉王，正在宮中熟睡，宮人來報：“五車掙死存孝！”唬得晉王汗流沾背，魂不附體，急跑出殿前來視之，存孝已死，掙爲五塊。晉王大哭數聲，望後便倒，昏絕於地，左右急救，半響方蘇。晉王問：“誰殺存孝？”左右細說前因。晉王曰：“存孝已死，只吾休矣！”此時，君利、存信逃去數日，晉王遣人追之，半路捉回，正欲碎剮，忽報劉妃還宮，晉王急令接入。原來劉妃與嗣源，徑到黃河界口，絕無動靜。知是二人用計，急回賓州，知存孝被掙死，直來見晉王。劉妃曰：“君利、存信如此無禮，罪不容誅，請大王剮此二賊，爲存孝報仇！”晉王曰：“存孝如此，吾豈能獨生哉？” 正在慟哭，忽見一彪人馬，飛奔而來。衆視之，乃存孝之妻鄧瑞雲也。瑞雲知此消息，帶領六將到來，放聲大哭，昏絕於地，三五番幾死，衆軍無不哀慟。瑞雲再三上言曰：“今存孝死於不幸，大王念父子之情，早爲報仇！”當日，具棺槨盛裝存孝屍首，停於正庭，六將掛孝，軍土舉哀震地。晉王喚武士，將君利、存信二賊，倒澆一對照天蠟燭，在於柩前，請高僧做水陸大醮超度，復圖存孝儀像掛起。晉王親自設祭一罈。 祭文曰： 嗚呼勇南！天下戰士，古今無雙。何天不弔，令死於奸人之手？使我慟傷。嗚呼！吾今年八十，兒今既死，吾料隨亡！ 吾今取二人於市，熬油點燭，照爾幽光。爾冤既白，爾仇亦報，爾名孔揚。嗚呼勇南！魂其有知，曷維尚享。 後人讀史至此，有詩嘆雲： 存孝英雄獨佔奇，開疆展土定華夷， 當時恨殺丹青手，不畫山前打虎威。 晉王傷悼不已，望棺前欲拜下，德威急向前止之曰：“不可！大王父也，存孝子也，豈有爲父而拜子之理乎？”晉王乃止。晉王曰：“吾豈不知之，但以先死爲神，吾之哀毀逾禮，不覺形於此耳！”後人有詩云：李存孝能文能武，滅黃巢蓋世功名，是晉王不合拜子，也須知先死爲神。 當時報入長安，昭宗知存孝已死，念存孝英雄冠世，有恢復之功，大加慟切，遂遣官具禮前來致祭。晉王請使者入見了，始知昭宗遣周德威代祭，德威就將祭品，擺列存孝靈前，親自奠酒拜下，令趙文宗讀祭文曰：維大唐天覆三年秋九月上旬，祭主大唐昭宗皇帝，遣兵部大司馬周德威，謹以清酌庶饈之儀，致祭於敕封鎮守沁州地方協理軍務飛虎將軍勇南公李存孝之靈曰：嗚呼！存孝不幸橫亡，天高日短，無人不傷。伏念生居朔漠塞北之方，長自飛虎靈求之峪。滅黃巢，扶僖宗，復入長安，誅奸黨，立昭宗，建都天下。官居一品，加爲勇南公之職，勢壓諸邦，是飛虎將軍之譽。 唯君正宜享富貴於高堂，豈期命早喪於奸讒。人之死沒，自古難免。不料君父以酒誤害忠良，將二奸盡行誅戮，與汝雪恨。 將軍陽世不將金印掛，陰司多握鬼兵權。嗚呼哀哉！尚享。 德威祭畢，淚流滿面，哀動三軍。晉王自嘆曰：此事非於別人，只是我以酒誤害忠良，致有此失。”遂自感嘆一詩云： 終朝飲酒醉醺醺，耳聽讒言害好人， 破巢之時用存孝，太平不見勇南君。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卓吾子評： 奸讒陰害忠良，何代無之？不特克用之於存孝而已。然則克用酒誤太甚！
《殘唐五代史演義》•第三十三回 晉王痛哭勇南公
譯文：
話說晉王正在宮中睡覺，忽然有人來報：“李存孝被殺了，屍體被分成了五塊！”晉王嚇得冷汗直流，靈魂都嚇跑了，連忙衝出宮殿去看，結果發現李存孝已經死了，身體被撕成五塊。晉王大哭幾聲，當場昏倒在地，幸好身邊的人趕緊搶救，過了半天才慢慢甦醒。晉王問：“是誰殺了李存孝？”手下人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晉王聽了，痛心地說：“李存孝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當時，君利和存信已經逃走幾天，晉王派人追出去，在半路上把他們捉了回來，正準備活活割死他們，忽然又傳來消息：劉妃回來了。晉王立刻下令讓她進來。原來劉妃和嗣源一路走到黃河邊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晉王知道他們一定設了圈套，立刻掉頭回賓州，得知李存孝被慘死，馬上趕來看晉王。劉妃說：“君利、存信如此無禮，罪該萬死！請大王把他們活剮了，爲李存孝報仇！”
晉王悲痛地說：“李存孝就這麼死了，我還能活嗎？”
正痛哭時，忽然一陣人馬飛奔而來。大家一看，原來是李存孝的妻子鄧瑞雲帶着六位將領趕來了。瑞雲得知消息後，放聲大哭，當場昏倒，幾度差點喪命，將士們無不悲痛萬分。她再三請求說：“現在李存孝是不幸死去，大王請念着父子之情，早日爲他報仇！”當天，晉王給李存孝舉行了隆重的葬禮，把他的屍身放入棺材，停放在大殿正堂，六位將領都穿着孝服，士兵們齊聲哀哭，震動天地。晉王叫來武士，把君利和存信這兩個兇手倒掛起來，澆上蠟燭，放在棺前，然後請高僧做法事超度亡靈，還重新掛起李存孝的畫像。晉王親自設了一罈祭奠。
祭文是這樣的：
唉呀，勇南啊！天下勇士中，沒人比得上你，怎麼天意不公，竟讓你死在奸人的手裏？讓我多麼悲傷啊！唉呀！我今年八十八歲了，兒子都死了，我估計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現在要把這兩個兇手拉到市集上，用油澆上蠟燭，照亮你幽冥之中的光。你冤屈已經昭雪，仇敵也得到了報應，你的名字將名揚天下！唉呀，勇南！你的靈魂如果有知，請一定要保佑我，讓我能享你的安寧！
後人讀到這段歷史，寫了一首詩感嘆道：
李存孝是英雄中的奇才，開拓疆土，平定華夷。可惜當時畫師都恨他，連他山前打虎的威風都沒畫出來。
晉王悲痛不已，想跪在棺前拜一拜，但德威急忙上前攔住他說：“不行！你可是李存孝的爹，他是你兒子，怎麼可以爲兒子拜父親呢？”晉王這才停下。晉王說：“我知道不能這樣，但因爲李存孝已故，我把他當成了神明，悲痛得超過了常理，這情緒無法控制罷了。”後人也寫了首詩說：李存孝既會打仗又會寫文章，平定黃巢，建立赫赫功名，晉王不該爲兒子下跪，也得明白，先死的人是神，人不能對神行拜禮。
這件事很快傳到長安，唐昭宗得知李存孝已經去世，感嘆他是個了不起的英雄，有恢復大唐江山的功績，非常悲痛，於是派官員帶着禮節前來祭拜。晉王請使者入見，才知道原來昭宗派的是周德威代爲祭拜。周德威直接把祭品擺到李存孝的靈前，親自奠酒跪拜，然後讓趙文宗念祭文：
維大唐天覆三年秋九月上旬，祭主大唐昭宗皇帝，派兵部大司馬周德威，謹以清水、酒和素食之禮，祭拜敕封鎮守沁州、協理軍務、飛虎將軍勇南公李存孝之靈：
唉呀！李存孝不幸突然死去，天高日短，誰見誰傷。回想他一生，早年在北方邊塞長大，自幼在飛虎嶺求學。他曾經消滅黃巢起義軍，輔佐僖宗，收復長安，誅除奸黨，幫助昭宗復位，建立天下。他官拜一品，封爲“勇南公”，威震四方，被譽爲“飛虎將軍”。
本來他應該享受榮華富貴，安享晚年，怎料命短，死於奸臣的陷害。人死後本是常事，可誰能想到，他父親因爲喝酒誤傷了忠臣良將，最終讓這兩個奸賊被誅殺，替他報仇！
將軍在陽世從未掛上金印，卻在陰間掌控了無數鬼兵的權力。唉呀！願你安息，永享安寧！
周德威祭完，淚流滿面，三軍將士無不傷感。晉王自責地說：“這事情根本不是別人造成的，只是我當初因爲喝酒，聽信讒言，害了忠良，才導致今天這種結果。”隨即他寫了一首詩自責：
整天喝酒醉醺醺，耳朵裏只聽讒言，害了好人。
當初平定黃巢時用上了存孝，可到太平盛世，卻再沒見過勇南的英武。
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如何發展，就請看下回分解。
卓吾子評點說：
奸臣陷害忠良，哪個時代沒有？不只是李克用害了李存孝而已。但李克用那一次喝酒太過分了！
納蘭青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