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太子勇安居东宫,喜近声色,免不得有三五媚臣,导为淫佚。就是云昭训父定兴,亦出入无节,尝献入奇服异器,求悦太子。左庶子裴政,屡谏不从。政因语定兴道:“公所为不合法度。且元妃暴薨,人言藉藉,公宜亟自引退,方可免祸。”定兴不以为然,并将政语转告太子。太子勇便即疏政,出襄州总管,改用唐令则为左庶子。令则素擅音乐,勇使他教导宫人,弦歌不辍。右庶子刘行本,尝责令则道:“庶子当以正道佐储君,奈何取媚房帷,自干罪戾?”令则闻言,也觉赧然,但欲讨好东宫,仍然不改。会太子召集宫僚,开筵夜饮,令则手弹琵琶,歌娬媚娘,太子大悦。当时恼动了一位直臣,便起座进规道:“令则身为宫僚,职当调护,今乃广座前,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殿下宁能免累么?”太子勇怫然道:“我欲行乐,君勿多事!”说至此,那直臣知话不投机,也即趋出。这人为谁?就是太子洗马李纲。叙法侧重李纲,为下文伏线。勇由他自去,并不追问,仍使令则弹唱终席,方才遣散。嗣复与左卫率夏侯福手搏为戏,笑声外达。刘行本待福出来,召福面数道:“殿下宽容,赐汝颜色,汝何物小人,敢如此恣肆无礼呢?”因将福执付法吏。勇反替福请免,乃得释出。还有典膳监元淹,太子家令邹文腾,前礼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等,俱专务谐媚,导勇非法。 勇内多姬媵,外多幸臣,整日里歌宴陶情,不顾后患。至废立消息,传到东宫,勇才觉着忙,闻新丰人王辅贤,素善占候,因召问吉凶。辅贤道:“近来太白袭月,白虹贯东宫门,均与太子有碍,不可不防。”勇越加惶急,遂与邹文腾、元淹熟商,引入巫觋,作种种厌胜术,又在后园内设庶人村,屋宇卑陋。勇常往寝处,布衣草褥,为厌禳计。全是愚夫、愚妇的作为。隋主坚颇有所闻,遂使杨素詗视虚实。素至东宫,已经递入名刺,却故意徘徊不进。勇束带正冠,佇待多时,方见素徐徐进来。勇不觉懊恼,语多唐突。素即还报太子怨望,恐有他变。隋主尚将信将疑,再经独孤后遣人伺勇,每得小过,无不上闻,甚且架词诬陷,构成勇罪,说得隋主不能不信,乃自玄武门达至德门,分置候人,窥察东宫动静,所有东宫宿卫,及侍官以上名籍,悉令移交诸卫府。宫廷内外,俱知废立在迩,乐得顺风敲锣,投窂下石,至如晋王广盼望佳音,更觉迫不及待,密嘱督王府军事段达,贿通东宫幸臣姬威,使伺太子过失,密告杨素。于是内外喧谤,说得这个太子勇无恶不作,自古罕闻。 会隋主幸仁寿宫,将要回銮,段达往胁姬威道:“东宫罪恶,皇上尽知,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和盘托出,大富贵就在目前了。”威满口应承。未几,隋主还朝,才阅一宵,已听得许多蜚语,越宿御大兴殿,即宣召东宫官属,怒目与语道:“仁寿宫去此不远,乃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好似身入敌国一般。我近患下痢,寝不解衣,昨夜至后房登厕,恐有警急,又还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么?”说至此,即叱令左右,拿下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法司讯鞫,一面命杨素陈述东宫事状,宣告群臣。素竟随口编造,说出太子许多骄倨,且有密谋不轨等情。隋主喟然道:“此儿过恶久闻,皇后每劝我废去,我因此儿居长,且是布素时所生,格外容忍,望他渐改,不料他怙恶不悛,反敢私怨阿娘,不与一好妇女;且指皇后侍儿,谓将来终是我物。新妇元氏,性质柔淑,忽然暴亡,我疑他别有隐情,召他入问,他便抗辞道:‘会当杀元孝矩。’试想孝矩为元氏父,现为庐州刺史,相隔甚远,何罪当杀?他无非意欲害我,借此迁怒呢。皇长孙俨,为云氏所出,朕与皇后老年得孙,抱养宫中,他偏不放心,遣人屡索,由今思昔,云氏系定兴女,与不肖儿在外私合,安知不是异种?昔晋太子取屠家女,生儿即好屠割,今若非类,便乱宗社。又闻不肖儿引入曹妙达,与定兴女同宴,妙达在外扬言,我今得劝妃酒,如此乖谬,想是因诸子庶出,恐人不服,特故意纵妾,欲收时望,我虽德惭尧、舜,怎可将社稷人民,付与这不肖子呢?”多是妇女琐亵之谈,奈何出诸帝口?语尚未毕,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听不入耳,竟出班面奏道:“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请陛下三思!”隋主全然不理。 旻尚欲再言,偏姬威入朝抗表,迭称太子失德,隋主览表已毕,复传威入见,谕令尽言。看官!你想威有甚么好话?无非说太子好奢好淫,好杀好忌,又把那厌盅诸术,尽情说出,最后一语,谓太子尝令师姥卜吉凶,转语臣道:“至尊忌在十八年,今已过期,好令人快意了。”隋主听到此言,气得老泪澘澘,且泣且叹道:“谁非父母所生?乃竟至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子为恶,不胜忿懑,我怎可效尤哩?”说着,即传敕禁勇诸子,及勇党羽,令杨素讯谳,自下御座退朝。素与弟约深文巧诋,锻炼成狱,有司更希承素意,奏称:“元旻尝曲意事勇,当御驾在仁寿宫时,勇尝遣心腹裴弘,致书与旻,外面写着,毋令人知。”既云密书,又云外面有此数字,明明是诬蔑之言,构陷元旻。隋主看了,便失声道:“朕在仁寿宫,事无巨细,东宫即已闻知,比驿马还要迅速,朕尝称为怪事,哪知有此辈引线呢。”遂遣武士拘旻下狱,并裴弘亦被拘入。右卫大将军元胄,尝入值帝前,时当退班,尚留连不去,至此始面奏道:“臣向不退值,正为陛下防着元旻呢。”可恶之极。隋主被胄所欺,面加褒奖,胄欢跃而出。开皇二十年十月,隋主决意废太子勇,使人召勇入见。勇见朝使失色道:“莫非欲杀我不成?”使臣支吾对付。勇只好硬着头皮,随使入武德殿。但见殿阶上下,兵甲森列,殿内东立百官,西立诸王,御座中坐着一位甲胄耀煌,威灵赫濯的大皇帝,不由的心胆俱碎,匍伏阶前。内史侍郎薛道衡,在阶上站着,朗声宣诏道: 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沦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方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乃性识庸闇,仁孝无闻,暱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戾,难以具纪。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膺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负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废为庶人,顾维兆庶,事不获己,兴言及此,良深愧叹! 诏书读毕,当有卫士引勇诸子,趋入殿庭,褫去冠带,并由道衡传谕及勇道:“如尔罪恶,人神共弃,欲求免废,尚可得么?”勇即免冠再拜道:“臣合尸都市,为将来鉴,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说着,泪如雨下,良久始舞蹈而去。盈廷诸臣,莫不感悯,但也不便多言。勇有十子,亦一并牵出。长子俨曾封长宁王,尚表乞宿卫,情词恳切。隋主览表心动,意欲留俨,杨素进言道:“伏愿圣心同诸螫手,不宜再事矜怜。”素实可杀。隋主乃怏怏入内。越日,又下诏书,斩元旻、唐令则、邹文腾、夏侯福、元淹、萧子宝、何竦七人,妻妾子孙并没入官庭。还有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术士章仇太翼,各杖百下,身及妻子为奴,资财田宅充公。副将作大匠高龙,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郎元衡,并赐自尽。 太平公史万岁,与将士等共列朝堂,见太子被废,暗暗称冤,不辞而退。隋主记忆起来,召问杨素道:“万岁为何遽退?”素答道:“想是去谒东宫了。”隋主即召万岁入问,万岁为素所诬,当然不服,且言:“前征突厥,被杨素抑功不赏,将士多半怨素,素实老奸巨猾,不可轻信。”隋主此时,正深信杨素,便极口驳斥,万岁仍然反抗,词色益厉,顿时恼动上意,遽命左右推出朝门,把他击毙。已而不禁自悔,复令追还,那万岁的魂灵,已入枉死城,哪里还追得转呢?当下赐杨素帛三千段,元胄、杨约各千段。文林郎杨孝政进谏道:“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隋主又怒,喝令挞孝政胸,至数十下。孝政只得自认晦气,忍痛而出。隋主复召东宫官属,责他辅导无方,众皆惶惧,莫敢答言。独太子洗马李纲道:“废立大事,满朝文武大臣,皆知事不可行,但莫敢发言,臣何惜一死,不为陛下直陈。太子性本中人,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向使陛下选择正人,辅导太子,非不可嗣守鸿业,乃用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令,二人唯知谄媚取容,怎得不败?这乃陛下自误,不得尽归罪太子。”说至此,伏地呜咽。隋主亦不觉惨然,欷歔良久道:“李纲责我,不为无理,但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本择汝为宫僚,勇不肯亲信,虽有正人,究属何益?”纲又答道:“臣所以不见亲信,实由奸人在侧,蒙蔽东宫,若陛下早斩令则、文腾,更选贤才辅佐太子,臣何致终被疏弃哩?从古来国家废立冢嫡,每至倾危,愿陛下深留圣恩,无贻后悔。”胆愈壮则词愈达。隋主听了,勃然变色,抽身入内。左右皆为纲寒心,纲却从容退归。已而有诏传出,移置废太子勇至内史省,恩给五品料食,又擢李纲为尚书右丞。朝臣始服纲胆识,交口称颂了。 过了数日,即立晋王广为太子,全国地震。广还要讨好父前,表请减杀章服,所用官僚,不向东宫称臣。隋主坚嘉他礼让,优诏允从。广即调用宇文述为左卫率,又因洪州总管郭衍,亦曾与谋夺嫡,召为左监门率。隋主又移废太子勇至东宫,锢置幽室,令广管束。勇自思罪不当废,屡请见父申冤。广不肯允,勇升树号呼,期达上闻。广商诸杨素,素即上言:“勇志日昏,想为癫鬼所祟,不可复收。”隋主乃令广从严锢勇。勇遂如罪犯一般,不许自由。从此九重远隔,永不得见天日了。 先是隋主克陈,天下多想望太平,监察御史房彦谦,私语亲友道:“主上忌刻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得暂安,不久必生祸乱。”彦谦子玄龄,亦密白乃父道:“主上本无功德,徒用诈术取天下,诸子又皆骄奢不仁,将来必自相诛夷,危亡即不远了。”会新乐告成,协律郎祖孝孙及乐工万宝常,按律谱音,皆不见用,但创出一种繁闹的乐音,奉敕施行。宝常泫然道:“淫厉而哀,天下不久便乱了。”自是辞去役使,情愿稿饿,并取乐谱毁去,且自叹道:“用此何为?”未几竟绝粒而死。回应八十六回中订乐事,笔法不漏,且以见隋代之将亡。 隋主还道是立储得人,可无后忧。太史令袁充,当废立东宫时,曾进言天象告变,应该废立,至此又表称:“隋兴以后,昼日渐长,兆庆升平。”隋主大喜,即改开皇二十一年为仁寿元年,大赦天下。地球绕日,自有常度,乌有无故增长之理?进杨素为左仆射,苏威为右仆射,文武百官,加秩有差。惟因日影增长,令百工作役,概加程课。丁匠等不免叫苦,隋主怎得与闻。散骑侍郎王劭,乘势献谀,谓自大隋受命,符瑞甚多,特辑成《皇隋灵感志》三十卷,进呈御览。隋主取阅全书,内容多系采集歌谣,旁及谶纬,并且掇拾佛书,意为注释,虽未免牵强附会,但自思得国未正,士民或有异议,正好借此宣示四方,表明应天顺人的征验。当下将劭书颁行天下,并赏劭金帛千匹,且亲祀南郊,答谢天庥。 才阅一年,岐、雍二州地震,毁坏民庐,不可胜计。到了孟秋,独孤后受凉感疾,饮食无味,寝卧不安。御医逐日诊治,毫不见效,反且沉重起来。天文似亦预兆灾冓,八月初旬,月晕四重,又越五日,太白犯轩辕,是夜独孤后病殁永安宫,年正五十。隋主感伤数次,乃命礼官治办丧仪,殡灵白虎殿下。太子广至灵柩前,哀号擗踊,若不胜情,至退处私室,饮食言笑,仍如平时。又每朝令进二溢米,暗中却嘱取肥肉脯鲊,置竹筩中,用蜡封口,裹着衣襆,悄悄纳入,外人无从得知,反盛称太子孝思,誉不绝口。转眼间已过了三月,奉柩出葬泰陵,追谥文献。这泰陵地域,是由上仪同三司萧吉所择,奏云:“卜年三千,卜世二百。”隋主说道:“吉凶由人,不关墓兆。”话虽如此,意中实喜得嘉地,竟从吉言。言不由衷,无怪生儿更诈。吉密语知友道:“前太子尝遣宇文左率,嘱我善择山陵,令太子早日得立,必当厚报。我答言地已择就,不出四年,太子必御天下。实告诸君,太子嗣位,隋必致亡。我所云三千年,乃系三十,二百世乃系二传。诸君记着!看我言果有验否?”吉为梁长沙王萧懿孙,既有此技,何前此无救国亡?吉友闻言,也似信非信,搁过一边。 且说隋主第四子蜀王秀,容貌壮伟,很有胆力,年未及壮,即多须髯,常为朝臣所侧目。隋主尝语独孤后道:“秀将来恐不令终,我在尚可无虑,至兄弟时必反无疑。”独孤后以秀无他过,置诸不理。隋主乃命秀镇蜀,秀莅治益州,奢侈逾制,车马衣服,僭拟天子。隋主稍有所闻,即语群臣道:“坏我家法,必在子孙。”因遣使赍敕谴责,秀终未肯改。及太子勇遭谗被废,晋王广得为太子,秀意甚不平。广亦防秀有变,阴令杨素进谗,构成罪状。隋主乃召秀还朝,秀入都进谒,但见隋主满面怒容,不与一言。秀再拜而出,隋主乃使朝臣责秀,秀答谢道:“臣忝荷国恩,出临藩岳,不能奉法,罪当万死。”太子广闻秀被责,很是欣慰,外面装出爱弟形状,邀同诸王入宫,替秀解免。隋主反加怒道:“从前秦王縻费,我以父道相责,今秀蠹害生民,我当以君道相绳。汝等不必多言,我自有法处治呢。”说着,即令将秀付诸法司。开府仪同三司庆整进谏道:“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秦王俊病殁,见八十六回。陛下儿子无多,奈何屡加严谴?且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责,或且不愿生全,也是可虑。”隋主大怒道:“你敢来多嘴么,我且断你舌根!”随即顾群臣道:“当斩秀市中,以谢百姓。”群臣俱跪伏殿庭,代为乞免,乃令杨素、苏威、牛弘、柳述等,再加按治。太子广阴作木偶,缚手钉心,上书隋主及汉王姓名,下署数语云:“请西岳慈父圣母,速遣神兵,收系杨坚、杨谅神魂。”令人埋诸华山下。一面使杨素发掘,作为罪证。又云:“秀妄造图谶,迭言京师妖异,捏称蜀地祯祥。”并有檄文草稿,略云:“逆臣贼子,专弄威福,当盛甲陈兵,指期问罪”等语。罪证已具,一并上奏。隋主见了,拍案盛怒道:“天下有这等不肖子么?”便令废秀为庶人,幽锢内侍省,不得与妻孥相见,但给獠婢二人,充当役使。且缘秀连坐,计百余人。又中了逆子奸相的诡计。秀上表称谢,表文中有云:“伏愿慈恩,垂赐矜悯。今兹残息未尽,愿与瓜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归。”“瓜子”二字,是指自己的爱子言。 隋主反下诏数秀十罪,略云: 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国。庸蜀重要,委以镇之。汝乃干纪乱常,怀恶乐祸,睥睨二宫,佇望灾衅,我有不和,汝便觇候,望我不起,便有异心。皇太子汝兄也,次当建立,汝假托妖言,乃云不终其位。自言骨相非人臣,德业堪承重器,诈称益州龙现,托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治成都之宫。妄说禾乃之名,以当八千之运,横生京师妖异,以证父兄之灾,妄造蜀地祯祥,以符己身之箓。鸠集左道,符书厌镇。汉王于汝,亲则弟也,乃画其形像,书其姓名。缚手钉心,妄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收杨谅魂神。我之于汝,亲则父也,又画我形像,缚首撮头,仍云请西岳神兵,收杨坚魂神,如此悖谬,我不知杨坚、杨谅,果是汝何亲也。包藏凶慝,图谋不轨,逆臣之迹也。希父之灾,以为身幸,贼子之心也。怀非分之望,肆毒心于兄,悖弟之行也。嫉妒于弟,无恶不为,无孔怀之情也。违犯制度,坏乱之极也。多杀不辜,豺狼之暴也。剥削民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财货,市井之业也。专事妖邪,顽嚚之性也。弗克负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灭天理,逆人伦,汝皆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祸患,长守富贵,其可得乎? 庶人秀得见此诏,吓得莫名其妙,自思诏书所言,纯是冤诬,不知被何人构造出来,锻成这般大罪。禁门深远,无从申诉,只好饮恨泣血,静坐囹圄。贝州长史裴肃独遣使上书,谓:“二庶人得罪已久,宁不革心,愿陛下弘君父之慈,顾天性之义,各封小国,再观后效,若能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未迟。”这书奏入,隋主顾杨素道:“裴肃忧我家事,也是一片诚心。”素默然不答。不劾裴肃,还算厚道。于是征肃入朝,面谕二庶人不能曲恕,且罢肃原官,放归田里。惟庶人秀诸子,听令同处,小子有诗叹道: 谗言蔽主益神昏,父子相夷最贼恩; 一摘已稀偏再摘,可怜皇嗣两含冤! 二庶人不得出头,太子广得步进步,更要做出逆天害理的大事来了。欲知他如何行事,请看下回便知。 ------------- 太子勇非无过失,误在无正人以辅导之。如洗马李纲言,最为剀切。然有独孤后之偏爱,与晋王广之诡谋,就使勇无失德,亦必致废黜,况更有杨素之助桀为虐耶?隋主坚惩高欢覆辙,自谓不致纵子,而抑知妻儿谮愬,墮彼术中,其惑且比高欢为尤甚也。蜀王秀虽未免僭踰,而较诸废太子勇,更属无甚大罪,乃广、素相毗,百端构陷,复被废为庶人。自来阴贼险狠,莫如杨广,而隋主坚屡为所欺,溺爱不明,一至于此,有子者尚其鉴诸!
以下是《南北史演义》第八十八回《太子勇遭谗被废 庶人秀幽锢蒙冤》的现代汉语翻译:
话说太子杨勇居住在东宫,沉迷声色娱乐,身边聚集了不少阿谀奉承的臣子。就连云昭训的父亲定兴,也常常出入宫中,不顾礼法,送给太子各种奇装异服和奇怪的器物,只为取悦他。左庶子裴政多次劝谏太子,但太子不听。裴政便对定兴说:“你所做之事都违反了规矩。况且元妃突然去世,谣言四起,你应当立刻退离宫中,才能避免灾祸。”定兴不以为意,反而把这话告诉了太子。太子杨勇听后,立刻上奏皇帝,将裴政贬出京城,调任襄州总管,又改任唐令则为左庶子。
唐令则一向擅长音乐,杨勇便让他教宫中侍女弹琴唱歌,整天歌舞不息。右庶子刘行本曾当面责备唐令则:“作为辅佐储君的官员,应当以正道行事,怎么能为了讨好后宫而自寻过失呢?”唐令则听了也感到羞愧,但为了讨好东宫,仍然没有改正。
有一次,太子召集宫中大臣举行夜宴,唐令则弹奏琵琶,唱起《媚娘》这首歌,太子大为高兴。这时,一位正直的大臣站起身来劝谏:“唐令则身为宫中臣子,本应起到匡正作用。如今却在众臣面前自比艺人,演奏低俗歌曲,败坏视听,如果这事传到朝廷,那唐令则罪责难逃,殿下又怎么能免除祸患呢?”太子杨勇顿时生气,怒道:“我想要享乐,你们为何多事!”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让这位大臣退下。这位大臣就是太子洗马李纲。杨勇对他的劝谏不屑一顾,依旧让唐令则继续表演,直到宴会结束才散去。
后来,太子又和左卫率夏侯福进行拳脚比试,笑声不断,外人也能听见。刘行本等看见夏侯福出来后,就当面责备他:“殿下对你宽容,给予颜面,你这等小人,竟敢如此放肆无礼!”便将夏侯福关押起来。但太子反而为夏侯福求情,才得以释放。
还有典膳监元淹、太子家令邹文腾、前礼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等人,也都专门迎合太子,引导他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
太子宫中有很多妃嫔,外面又有许多宠臣,整日饮酒作乐,不思后患。等到废立太子的消息传到东宫,杨勇才开始焦急不安。听说新丰人王辅贤精通占卜,便召他来问吉凶。王辅贤说:“最近金星掩月,白虹横贯东宫大门,都是对太子不利的凶兆,不可不防。”杨勇更加惶恐,便与邹文腾、元淹等人密谋,召来巫师,施行各种邪术,还特意在后园设立了一个“庶人村”,房屋简陋寒酸。杨勇常亲自前往,穿着布衣,躺在草席上,只是为了驱邪祈福,这完全是愚昧无知的作为。
隋文帝杨坚逐渐听说了这些事,便派杨素去探查东宫的实际情况。杨素到东宫时,早已递上名帖,却故意徘徊不进。杨勇穿戴整齐、端庄坐等,等了半天才见杨素缓缓走进。杨勇心里十分恼怒,言语粗鲁无礼。杨素立刻回报给杨坚,说太子心怀怨恨,恐怕有变故。杨坚起初半信半疑,后来又派独孤皇后派人暗中监视杨勇,每当发现小过错,便加以夸大,甚至捏造罪名,制造杨勇的种种过失,说得杨坚无法不信。于是从玄武门到德门,沿途布设哨兵,严密监视东宫动态,所有东宫的宿卫及侍从以上的官员名单,全部移交各卫府掌握。宫廷内外都知道废立太子已经迫在眉睫,人人都愿意趁机落井下石,投石落井。尤其晋王杨广,更是迫不及待,秘密委托督府军事段达,通过贿赂东宫宠臣姬威,暗中探查杨勇的过失,并向杨素密报。
于是,朝野上下纷纷传播谣言,说杨勇罪行累累,作恶多端,历史上也少有其例。
不久,隋文帝前往仁寿宫,即将回朝。段达便去拉拢姬威,说:“东宫的罪恶,皇上全都清楚,已接到密令,决定废立太子,你只要把情况全部讲出来,将来必定富贵无边!”姬威一口答应。待文帝回朝后,只过了一夜,便听到各种谣言,第二天在大兴殿召集东宫官属,怒目而视,质问道:“仁寿宫离这里不远,每次我返回京城,你们都要严密戒备,像我进入敌国一样。我近来肠胃有病,整夜不能睡觉,昨夜去后宫上厕所,担心出事,又急忙返回前殿,难道你们是想毁掉我这个家国吗?”说完,立刻命人将左庶子唐令则等人逮捕,交由法司审问,并命杨素陈述东宫的种种罪状,公之于众。
杨素竟然随口编造,列举杨勇众多骄横不法、甚至有阴谋叛乱的情节。文帝叹道:“这孩子罪恶久已,皇后经常劝我废掉他。我因他是长子,又是我年轻时所生,故而格外容忍,希望他能改过自新。没想到他反而顽固不化,还敢对母亲怀恨在心,不愿给一个好侍妾;并且指认皇后宫中的侍女,说将来终归是我的女人。新娶的元氏夫人性格温婉贤淑,突然暴毙,我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便召见他询问,他竟抗词道:‘将来要杀元孝矩。’元孝矩是元氏父亲,当时担任庐州刺史,离得远,何罪之有?他分明是想害我,借此发泄怒气。皇长孙杨俨是云氏所生,我与皇后晚年得孙,一直抱在宫中抚养,他却心生不放心,屡次派人索要。回想当年,云氏是定兴之女,与我不肖之子在外私通,难道不是异种?从前晋太子娶屠家女,生的孩子就喜好屠割,如今若不是同类,恐怕会扰乱宗室。又听说他拉拢曹妙达,与定兴女儿一同宴饮,曹妙达在外面公然宣称:‘我今天劝妃子喝酒,这样不妥。’看来是因他有多个儿子,怕别人不服,故意纵容私妾,想借此获得人心。我虽德行谦逊,怎可把国家和百姓交给他这种不肖之子呢?”
这些话全是妇人之言、琐碎小事,怎会出自帝王之口?文帝话未说完,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听不进去,立刻站出来奏道:“废立大计,天子一言定夺,诏书一旦发出,后悔就来不及了。那些谗言无边无际,请陛下再三思量!”文帝完全不予理睬。
元旻还想再说话,偏偏姬威进宫上表,接连指责太子失德。文帝看完表文后,又召见姬威,让他痛陈其罪。大家想一想,姬威能说什么?无非是说太子好奢侈、好淫乱、好杀人、好记仇,又把那些邪术、占卜之说说得淋漓尽致,最后说道:“太子曾让家里的老保姆占卜吉凶,转告我说:‘皇上忌讳在十八年,现在已经过了,真是让人痛快了。’”文帝听到这一句话,气得老泪纵横,哭着叹气说:“谁不是父母所生?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我最近读《齐书》,看到高欢纵容儿子作恶,心中极度愤懑,我怎敢效仿他呢?”说完,立刻下诏,下令禁止杨勇及其党羽活动,命杨素调查审问,并下令自己退朝。
杨素与弟弟杨约合谋,用严苛手段罗织罪名,把案情不断扩大,主管官员也迎合杨素的意图,上奏称:“元旻曾私下侍奉杨勇,当御驾在仁寿宫时,杨勇曾派人给元旻送信,外头写的是‘不许人知道’。”既然说是密信,又说外面还有字迹,这明显是诬陷之词。文帝一看,惊叫道:“我在仁寿宫时,宫中大事小情,东宫都已知道,比快马还快,我曾以为是怪事,没想到竟有这种人传递消息!”于是下令逮捕元旻,连同送信人裴弘一并囚禁。
右卫大将军元胄,曾入殿值班,当时准备退班,还迟迟不下台,到这时候才站出来奏道:“我一向不退班,正为陛下防着元旻!”文帝大怒:“你敢多嘴?我当场砍断你的舌头!”随即对群臣说:“将蜀王杨秀在市集上斩首,以谢百姓!”大臣们跪地求情,才得以免于死刑。杨素、苏威、牛弘、柳述等人再次审讯,查出更多罪证。
杨广暗中制造了一个木头人,把双手绑住,心脏钉上,上面写着隋文帝和汉王的名字,下方附言:“请西岳慈父圣母,速派神兵,收走杨坚和杨谅的灵魂。”然后让人埋在华山脚下,作为证据。还说杨秀“胡乱制造图谶,说京城有怪异现象,称蜀地有祥瑞”。并有草稿檄文,内容为:“逆臣贼子,专横霸道,应集结大军,限期讨伐”之类的话。罪证齐全,一并上奏。
文帝看到后,拍案大怒:“天下竟有这种不肖之子!”当即下令:废除杨秀的王爵,幽禁于内侍省,不准与妻儿相见,只配两名婢女做家务。又牵连到上百人被治罪。杨秀中了政敌的诡计,无法辩驳。
杨秀上表谢罪,文中写道:“恳请陛下施以宽仁,赐予怜悯。如今我残喘未绝,愿与儿子相见,恳请赐予一处墓穴,让我的尸骨有个安放之所。”“瓜子”二字,是他对儿子的称呼。
隋文帝下诏列出杨秀十大罪状:
你身为臣子,也关心家国。益州是重要地方,委以镇守之责。你违抗法纪,图谋不轨,目中无国,盼望灾祸。每当朝廷不和,你便窥视;每当朕安好,你就生异心。皇太子是你的兄长,按理应是下一任继承人,你却胡说他不会善终。自称骨相非凡,才能堪当重任,谎称益州出现龙,说是好兆头,重提“木易”之姓,还准备修建成都宫殿。宣称“禾乃”之名,说将来会出现八千年的盛世。杜造京城妖异,证明父兄之灾,编造蜀地祥瑞,证明自己有天命。聚集邪道,使用符咒镇压。你与汉王是兄弟,却画下他的像,写下姓名。绑手钉心,妄称请西岳神明,收走杨谅魂魄。我与你为父子,你竟画下我的像,绑住我的头,又说请神兵收走杨坚魂魄。这种荒唐离谱的行径,我根本不认识杨坚、杨谅,他们到底与你有何关系?你隐藏祸心,图谋不轨,是叛逆之臣。希望父亲之灾降临,成就自己,是贼子之心。觊觎兄长之位,对兄长怀恨在心,是悖逆之行。嫉妒弟弟,无所不用其极,是无亲情之人。违背制度,扰乱纲常。滥杀无辜,如豺狼一般。剥削百姓,残暴无比。唯图财货,如同市井小贩。专搞妖术,愚昧顽固。毫无担当,是无德无才之人。以上十项,违背天理,败坏人伦,你全都做了,是极大之灾。你怎能保全富贵,免于灾祸?”
被囚禁的杨秀看到这份诏书,惊骇万分,心想这些罪名全是冤枉,不知是谁编造、夸大成这样。狱门深锁,无法申诉,只能含恨饮泣,静坐牢房。
贝州长史裴肃偷偷派人上奏,说:“两位庶人罪责已深,本应悔改。望陛下秉持父兄之仁,顾念兄弟之情,分别封为小国,再观察其行为。若能改过,逐渐升格;若仍不悛,再行贬黜也不晚。”奏章上呈后,文帝对杨素说:“裴肃为家事忧心,是一片真心。”杨素沉默不语,没有斥责裴肃,还算宽容。于是召裴肃入京,当面告知二人无法宽恕,罢免他的官职,放他回乡。
至于杨秀的儿子们,仍被允许同住一屋。
有诗叹道:
谗言蒙蔽君主更糊涂,父子相残最是伤天伦;
一次被贬本已稀少,又再遭殃,可怜皇位两兄弟含冤!
两位庶人无法翻身,太子杨广得势后,更要做出违背天理、伤害人心的大事了。待下回再看!
太子杨勇并非没有过错,问题在于缺乏正直之臣辅助。正如太子洗马李纲所说,最为中肯。然而,有独孤皇后的偏爱,更有杨广的阴谋策划,即便杨勇没有过失,也必会被废。更何况,还有杨素助纣为虐,使局势更加恶化。文帝自以为吸取了高欢的教训,不会纵容儿子,却没想到妻儿的谗言和阴谋,竟让他深陷其中,其迷惑程度甚至比高欢更甚。蜀王杨秀虽有僭越行为,但比起被废的太子杨勇,罪责更轻。然而,杨广与杨素联手,以各种手段构陷,最终也把杨秀废为庶人,幽禁于内廷,不得见家人。纵观历史,阴险狡诈之人,莫过于杨广,而文帝屡次被欺骗,宠爱不明,最终导致如此结局,所有有子女的君主都应引以为戒!
(注:原文虽出自《南北史演义》,系小说演义,非正史,故翻译以白话通俗表达为主,不作史实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