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義》•第六十八回 宇文護挾權肆逆 陳霸先盜國稱尊

卻說宇文泰廢立嗣君,專權如故,嘗欲仿行古制,依周禮改定六官,至是決意施行。泰自爲太師大冢宰,李弼爲太傅大司徒,趙貴爲太保大宗伯,獨孤信爲大司馬,於謹爲大司寇,侯莫陳崇爲大司空,餘官皆仿周禮,不消細述。泰前尚魏孝武妹馮翊公主,生子名覺,泰封安定公,覺亦得封略陽公。妾姚氏,生子名毓,又受封寧都公。毓年較覺爲長,曾娶大司馬獨孤信女,泰欲立嗣,苦未能決,因語諸公卿道:“我欲立子以嫡,但恐大司馬見疑,如何是好?”尚書左僕射李遠道:“立子以嫡不以長,這是古來的常道,若慮信有異言,遠願爲公斬信!”說着,拔劍遽起。也是一個莽夫。泰忙起身攔住道:“何至如此!”信聞遠言,亦入內自陳,主張立嫡,於是大衆並從遠議。遠出外謝信道:“臨大事不得不爾,請公莫怪!”信亦謝遠道:“今日賴公決此大議。”乃一笑而散。泰遂立覺爲世子。  西魏主廓三年八月,泰北巡渡河,還至牽屯山,忽然遇病,病且沉重,急發使馳驛,往召中山公護。護至涇州,入省泰疾,泰語護道:“我諸子皆幼,外寇方強,天下事仗汝主持,汝宜努力,勉成我志!”護當然受命。史稱泰知人善任,奈何反不知猶子?奉泰輿至雲陽,泰氣促身亡,年五十二,途中不便傳訃,及舁還長安,方纔發喪,由魏主賜諡曰文。  世子覺嗣位太師大冢宰,襲封安定公。覺時年十五,尚乏謀斷,國家大事,應由護一人辦理,護名位素卑,雖經泰託命,未愜輿情,名公巨卿,多半不服。護未免加憂,商諸大司寇於謹,謹答道:“謹蒙令先公知遇,情同骨肉,今日事當效死力爭;若對衆定策,公亦不宜推辭。”謹亦不能知護。護易憂爲喜,欣然受教。次日與公卿會議,謹首先開口道:“從前帝室傾危,非安定公不得今日,今安定公一旦去世,嗣子雖幼,中山公親爲兄子,兼受顧託,軍國重事,理應歸中山公主決,何必多疑!”說至此,餘音震響,面帶威棱。公卿等不寒而慄,莫敢發言。護徐說道:“此乃家事,護雖庸昧,亦何敢遽辭!”謹即起立道:“中山公統理軍國,使謹等有所依歸,應當拜命!”遂向護再拜,公卿等亦不敢不拜。護一一答禮,衆議乃定。護欲籠絡衆心,撫循文武,整肅紀綱,俱屬有條不紊,朝右益無異言。  魏主廓復將岵陽土田,賜宇文覺,進封周公。護因覺幼弱,意欲導覺篡魏,自居首功,遂遣人入諷魏主,逼他禪位。魏主廓本無權力,好似傀儡一般,此時爲護所迫,眼見得不能反抗,只好推位讓國,拱手求生。乃使大宗伯趙貴,奉冊周公,自願遜位。宇文覺尚上表鳴謙,辭不敢受,再由濟北公拓跋迪,齎交璽綬,公卿等相率勸進,覺乃受命。遂於次年正月朔,即位稱天王,燔柴告天,朝見百官,國號周。史家稱爲北周。追尊皇考文公泰爲文王,廟號太祖,皇妣元氏爲文後,降魏主廓爲宋公,進大司徒李弼爲太師,大宗伯趙貴爲太傅,大司馬獨孤信爲太保,從兄中山公護爲大司馬,庶兄寧都公毓爲大將軍。餘皆封拜有差。已而復封弼爲趙國公,貴爲楚國公,獨孤信爲衛國公,於謹爲燕國公,侯莫陳崇爲梁國公,大司馬護爲晉國公,各食邑萬戶,使作屏藩。魏主廓早已出宮,寄居大司馬府,護擬斬草除根,索性把他鴆死,託言遇疾暴亡,加諡爲魏恭帝。魏自道武帝拓跋珪建元,傳至孝武帝修入關,共歷九世,得十一主,計一百四十九年,東魏一主,凡十七年,西魏三主,凡二十三年。總束北魏,萬不可少。  宇文護自恃功高,不免專恣。趙貴、獨孤信等,本皆與宇文泰毗肩,不願事護,只因爲於謹所脅,勉強推讓,至此見護攬權不法,遂密謀誅護。貴欲速發,信尚遲疑,開府儀同三司宇文盛,詗悉陰謀,即向護報聞。護乘貴入朝,潛伏甲士,將貴拿下,立即處斬;並免獨孤信官,脅令自盡。護得進任大冢宰,勢力益橫,儀同三司齊軌,語御正大夫薛善道:“軍國大權,應歸天子,奈何尚在權門!”善將軌語告護,護便命處死,授善爲中外府司馬。周主覺見護專橫,一切刑賞,統是獨斷獨行,未嘗豫白,心中也隱覺不平。  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恆,本系先朝佐命,久參國政,因恐護不相容,乃與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祕密往來,欲清君側。植與恆先入白道:“護擅戮朝貴,威權日甚,謀臣宿將,爭往依附,事無大小,絕不啓聞,臣料護包藏禍心,未肯終守臣節,還望陛下早日圖謀,無待噬臍!”周主覺唏噓不答。鳳與提從旁插嘴道:“如先王明聖,猶委植、恆等參議朝政;今若將國事委託二人,何患不成!臣聞護常自比周公,周公攝政七年,然後還政,試問護能如周公的賢聖麼?就使七年以內,護無異圖,恐陛下事事受制,亦怎能忍待七年?”周主覺頗以爲然,因屢引武士至後園,演習技藝,爲除奸計。宮伯張光洛,系護心腹,他卻佯言嫉護,交歡植等。植等未識真假,引與同謀,光洛即背地告護。護遂出植爲梁州刺史,恆爲潼州刺史。還算不用辣手。  周主覺懷念植等,每欲召還,護入內泣諫道:“天下至親,莫如兄弟,兄弟尚或相疑,此外何人可信?太祖以陛下春秋未盛,囑臣後事,臣情兼家國,願竭股肱,若陛下親覽萬幾,威加四海,臣雖死猶生;但恐臣一除去,奸邪得志,非但不利陛下,亦將傾覆社稷,臣至地下,何面目再見先王!且臣爲天子兄,位至宰相,尚復何求?願陛下勿信讒言,疏棄骨肉!”巧言如簧。試問後日弒主將作何說?覺乃罷議,但心終疑護。鳳等益懼,密謀益亟,擬召公卿入宴,即席執護。張光洛又向護報聞,護召柱國賀蘭祥,領軍尉遲綱等,共謀廢立。綱即入殿中,佯召鳳等議事,待鳳等趨入,麾兵拿下,送交護第。周主覺方冊後元氏,在宮敘情。後系魏文帝寶炬第五女,姿容秀雅,覺爲略陽公時,已納爲夫人,情好頗篤。此時大禮告成,格外歡暱,驀聞外廷有變,料知情事不佳,急令宮人執兵自守。偏賀蘭祥帶兵入宮,逼主遜位,區區宮人,哪裏敵得過赳赳武夫,不由的四散奔竄。周主覺束手無策,只得挈了元后,出居舊第。數月天王,不如不爲!  護更召公卿會議,仍廢覺爲略陽公,迎立岐州刺史寧都公毓。大衆齊聲道:“這是大冢宰家事,敢不唯命是聽!”乃驅出鳳等,一一梟斬。復召還潼州刺史孫恆,梁州刺史李植。植父柱國大將軍李遠,正出鎮弘農,亦被召還朝。遠防有變禍,沉吟多時,乃慨然道:“大丈夫寧爲忠義鬼,怎可作叛逆臣!”遂就徵詣長安。孫恆先至,當即被殺。植與遠依次入都。護因遠名望素隆,尚欲保全,特引與握手道:“公兒忽有異謀,不但屠戮護身,且欲傾危宗社,叛臣賊子,理應同嫉,請公自行處置!”說着,即令執植付遠,遠素愛植,植又巧言抵賴,遠不忍加誅。詰旦復率植謁護,護總道遠必殺植,及聞父子俱來,因盛氣傳入,呼遠同坐。且召略陽公覺與植對質,植無可諱言,乃抗聲語覺道:“本爲此謀,欲利至尊,今日至此,有死罷了,何勞多言!”遠聽了此語,不禁起身投地,且憤憤道:“果有此事,合該萬死!”護即命左右牽植出外,斬首返報,並逼遠自殺。植弟叔詣、叔謙、叔讓皆處死,餘子以幼衝得免。  過了月餘,寧都公毓自岐州至長安,護即害死略陽公覺,早知不免一死,亦不必諉罪李植。並黜元后爲尼,然後迎毓入宮,嗣天王位,大赦天下,就延壽殿朝見羣臣。太師趙國公李弼,朝罷歸第,便即嬰疾,未幾謝世。宇文護晉位太師,授皇弟邕爲柱國,進封魯國公。邕系宇文泰第四子,幼有器量,泰嘗語人道:“欲成吾志,必待此兒。”年十二,已得封公爵,至是官拜柱國,出鎮蒲州,容後再表。毓妻獨孤氏,得冊爲後。獨孤氏悼父非命,屢思爲父復仇,怎奈仇人在前,不得加刃,漸漸的抑鬱成病,竟致不起,距立後期才及三月,已是玉殞香消,往地下去省乃父了。周主毓雖然悼亡,但亦沒法圖護,只好蹉跎過去。毓不能爲婦翁復仇,又不能爲婦泄忿,如此懦弱,怎得不同歸於盡!  古人說得好,銅山西崩,洛鐘東應,北周屢遭篡弒,南朝亦猝生變禍,畫一個依樣葫蘆。自陳霸先進爲丞相,手握重權,已把梁主方智,視若贅瘤。本擬即日篡梁,可巧南方起了兵禍,不得不遣將往討,暫將受禪事擱過一邊。晉州刺史蕭勃,因王琳還援江陵,復徙居始興,應六十六回。始興郡已改稱東衡州,即令歐陽頠爲刺史。已而復調頠刺郢州,勃留頠不遣,且遣兵襲頠,攻入城中,盡取資財馬仗,把頠拘回。勃又命釋頠囚,甘言撫慰,頠也只好得過且過,俯首聽命。勃乃使歸原任,聯爲指臂。及梁主方智嗣位,進勃爲太尉,勃雖遣使入賀,仍然陽奉陰違。越年,梁又改紹泰二年爲太平元年,國家多事,也無暇顧及南方。又越年爲太平二年,陳霸先逆跡漸萌,勃卻假名討逆,發難廣州。前阻霸先北援,此時反欲爲梁討逆,誰其信之!遣歐陽頠爲前鋒,從子蕭孜部將傅泰爲副,復檄南江州刺史餘孝頃,引兵相會。頠出南康,屯苦竹灘,泰據蹠口城,孝頃出豫章,踞石頭津。渚名,非建康之石頭城。梁廷聞警,急遣平西將軍周文育,調集各軍,往討蕭勃。巴山太守熊曇朗,僞稱應頠,約與共襲高州,暗中卻已通知高州刺史黃法。頠不防有詐,出會曇朗,共赴高州城下。法出兵逆戰,曇朗與戰數合,便麾兵倒退,衝頠後軍。法乘勢殺來,頠始知中計,慌忙棄去軍械,引兵遁去。曇朗卻得收拾馬仗,飽載而歸。周文育統軍前進,正苦乏船,探得餘孝頃有船在上牢,潛遣軍將焦僧度襲取,得船數百艘,乃溯江至豫章,立柵屯兵。適軍中食盡,糧運不至,諸將俱欲還師,獨文育不許,使人從間道至衡州,向刺史周迪乞糧,約爲兄弟。迪得書甚喜,遂輸糧濟軍。文育既得糧餉,並不進軍,反遣老弱各兵,乘船東下,自毀營柵,作遁去狀。孝頃聞梁軍東返,總道他糧盡回師,毫不設備,哪知文育卻繞出上流,潛據芊韶,築城饗士,營壘一新。  芊韶左近,爲歐陽頠、蕭孜營,右近爲傅泰、餘孝頃營,文育據住中間,惹得頠、孜等倉皇大駭,急欲移營。頠先退還泥溪,不料梁將周鐵虎,引兵追及,槊及頠馬。頠不得已回馬與戰,不到十合,但聽鐵虎猛喝一聲,頠已落馬,被梁軍活擒了去,送入文育大寨。頠見文育,自言爲勃所迫,並非真心事勃,文育乃親釋頠縛,與他乘舟同飲,張兵至蹠口城下。傅泰出戰敗走,由梁將丁法洪,驅馬追上,手到擒來。統是沒用的傢伙。蕭孜、餘孝頃見兩將被擒,嚇得魂飛天外,統一溜煙似的逃走了去。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世遠,正接蕭勃檄文,率兵往助,猝聞勃軍敗衄,樂得倒戈從事,一鬨而入,殺死蕭勃。勃將蘭敳不服,又襲殺世遠,偏別將夏侯明徹,又將敳殺斃,持勃首出降梁軍。  文育傳首建康,並檻送歐陽頠、傅泰等人。霸先本與頠有舊,見六十三回。當然宥罪,且因他聲著嶺南,仍令爲衡州刺史,使他招撫。一面遣平南將軍侯安都,往助文育,剿平餘孽。蕭孜、餘孝頃尚分據石頭津,夾水列營,多設舟艦。安都趨至,潛師夜襲,藉着祝融氏的威焰,順風縱火,把石頭津左右的軍船,燒得精光。再由文育督衆夾攻,蕭孜惶急乞降,孝頃竄去。文育等乃奏凱班師。歐陽頠到了嶺南,諸郡皆望風歸順,廣州亦平。  霸先聞孝頃往依王琳,特徵琳爲司空。琳不肯就徵,乃命周文育、侯安都等,率舟師至武昌,進擊王琳,一面安排篡梁,自爲相國,總百揆,脅梁主進封陳公,加九錫禮。未幾即進爵陳王,建天子旌旗;又未幾即迫梁主禪位,頒發策命。詞雲:  諮爾陳王:惟昔上古,厥初生民,驪連、栗陸之前,容成、大庭之世,杳冥荒忽,故靡得而議焉。自羲農、軒昊之君,陶唐、有虞之主,或垂衣而御四海,或無爲而子萬民,居之如馭朽索,去之如脫敝屣,裁遇許也,便能捨帝,暫逢善卷,即以讓王。故知玄扈璇璣,非關尊貴,金根玉輅,示表君臨,及南觀河渚,東沈刻璧,菁華既竭,耄勤已倦,則抗首而笑,惟賢是與,然作歌,簡能斯授,遺風餘烈,昭晰圖書。漢魏因循,是爲故實,宋齊授受,又弘斯義。我高祖應期撫運,握樞御宇,三後重光,祖宗齊聖。及時屬陽九,封豕薦食,西都失馭,夷狄交侵,惵惵黔首,若崩厥角,徽徽皇極,將甚綴旒。  惟王乃神乃聖,欽明文思,二儀並運,四時合序,天錫智勇,人挺雄健,珠庭日角,龍行虎步,愛初投袂,仗義勤王,電掃番禺,雲撤彭蠡,翦其元惡,定我京畿。及王賀帝弘,貿茲冠履,既行伊霍,用保沖人,震澤稽塗,並懷畔逆,獯羯醜虜,三亂皇都,才命偏師,二邦自殄,薄伐玁狁,六戎盡殪,嶺南叛渙,湘郢連結,賊帥既擒,兇渠傳首;用能百揆時敘,四門允穆。無思不服,無遠弗屆,上達穹昊,下漏淵泉,蛟魚並見,謳歌攸屬。況乎長彗橫天,已徵布新之兆,璧日斯既,實標更姓之符。  七百無常期,皇王非一族,昔木德既窮,而傳祚於我有梁,天之歷數,允集明哲。式遵前典,廣詢羣議,敬從  人祗之願,授帝位於爾躬。四海困窮,天祿永終,王其允執厥中,軌儀前式,以副普天之望,禋郊祀帝,時膺大禮,永固洪業,豈不盛歟!  策命既頒,再由尚書左僕射兼太保王通,司徒左長史兼太尉王瑒,齎奉璽綬,交給霸先。霸先不得不三揖三讓,裝出許多僞態,經百官一體勸進,乃允議受禪,遂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往引將軍沈恪,勒兵入殿,逼梁主方智出宮,恪不願偕行,獨排闥入見霸先,叩頭泣謝道:“恪曾服事蕭氏,今日不忍見此,情願受死,不敢奉命!”還算是庸中佼佼。霸先倒也默然,改派蕩主王僧志,脅梁主遷居別宮。梁自武帝蕭衍篡齊,共傳四主,計五十六年而亡。  霸先即位南郊,國號陳,改元永定。廢梁主方智爲江陰王。追尊皇考文贊爲景皇帝,皇妣董氏爲安皇后,前夫人錢氏爲昭皇后,世子克爲孝懷太子。立夫人章氏爲皇后。霸先少娶同郡錢仲方女,早年去世,因納章氏爲繼室。章氏吳興人,原姓鈕氏,過養章家,乃改姓爲章,善書計,能誦詩及楚辭。相傳章母蘇氏,嘗遇道士,贈一小龜,光采五色,且語以三年有徵。後來及期生女,紫光照室,獨龜卻不知去向。這恐是史家附會,未足爲憑。小子亦不過有聞必錄罷了。  霸先長子名克,也已夭折。次子名昌,與從子頊前居江陵,併爲西魏所虜,霸先遙封昌爲衡陽王,頊爲始興王。他如在都從子蒨封臨川王,曇朗封南康王,蒨與頊爲霸先兄道譚子,道譚曾仕梁爲散騎常侍,曇朗爲霸先弟休先子,休先亦仕梁爲驃騎將軍。兄弟俱已逝世,由霸先追贈爲王,即令從子襲爵。一人爲帝,舉族榮封,這也是應有的常例。惟梁主方智,廢徙逾年,終爲陳主霸先所害。可憐他在位三年,年才十六,終落得非命而亡,總算得了一個嘉諡,號爲梁敬帝,小子有詩嘆道:  傷心世變等滄桑,半壁江山又速亡;  宗社沉淪君被弒,祖宗造孽子孫當。  陳主即位未幾,忽聞武昌舟師,敗績郢州,各將均被擄去,不禁驚駭異常。究竟如何覆師,且看下回再敘。  -------------  宇文氏之篡魏,非覺爲之,護實使之然也,故覺可恕,護不可恕。護既導覺爲惡,復弒魏主,彼猶得曰吾爲宗族計,吾爲昆弟計,不得不爾。即如殺趙貴,逼死獨孤信等,俱尚有詞可辯,覺負何罪,乃遽廢之,且並弒之?然則護之凶逆,一試再試,固不問爲何氏子也。宇文泰爲亂世英雄,奈何誤信逆侄,得毋由天奪其魄,特假手於乃侄,以戕害其子嗣乎?陳霸先襲殺王僧辯,攫得重權,廢蕭淵明而仍立蕭方智,彼固玩孤兒於股掌之上,可以隨我舍取也。蕭勃討逆,不得謂其有名,但霸先猶有所忌,至勃死而餘不足憚矣。一介幼主,捽而去之,易如反手,未幾即爲所害,閱史者爲方智惜,實則不足惜也。蕭衍嘗手刃同宗,能保子孫之不爲人戮乎!

譯文:

以下爲《南北史演義》第六十八回中相關段落的現代漢語翻譯:


宇文泰一直掌握着廢立君主的大權,想要仿照古代周禮,改革官制,設立六種中央官職。後來他決定徹底推行這個制度。他自己擔任太師、大冢宰,李弼任太傅、大司徒,趙貴任太保、大宗伯,獨孤信任大司馬,於謹任大司寇,侯莫陳崇任大司空,其餘官職也依照周禮設立,不再贅述。

宇文泰早年娶了魏孝武帝的妹妹馮翊公主,生下兒子宇文覺,封他爲安定公;又娶姚氏爲妾,生下兒子宇文毓,封爲寧都公。宇文毓比宇文覺年長,曾娶大司馬獨孤信的女兒爲妻。宇文泰想要選定繼承人,但遲遲無法決定。於是他對大臣們說:“我想立嫡長子爲繼承人,但擔心大司馬獨孤信會起疑心,該怎麼辦?”尚書左僕射李遠立刻回應:“立嫡不立長,這是自古以來的原則。如果擔心獨孤信有異議,我願替您斬下他的頭!”說着便拔出劍站起來,真是個莽夫。宇文泰急忙起身攔住他:“怎麼可以這樣!”獨孤信聽後,也進屋爲自己辯護,主張應立嫡長子。最終大家一致同意了李遠的建議。李遠出門向獨孤信道歉說:“在重大事務上不得不如此,望您不要怪罪!”獨孤信也感謝李遠說:“今日多虧了您果斷決斷。”兩人相視一笑,散了。於是宇文泰正式立宇文覺爲世子。

西魏主宇文廓三年八月,宇文泰北巡路過黃河,返回途中到牽屯山時突然病倒,病情嚴重,急忙派使者飛馬去召回中山公宇文護。宇文護到達涇州後,進入宮中探望宇文泰。宇文泰對他說:“我的兒子們都很年幼,外敵勢力強大,國家大事全靠你來主持,你務必努力,完成我的遺志!”宇文護當然接受了命令。史書稱宇文泰善於識人用人,可他爲何竟不識自己的侄子呢?

宇文泰被抬到雲陽,氣息奄奄,不久在途中去世,年僅五十二歲。由於途中不便傳喪,等送回長安後才舉行喪禮,魏主賜諡號爲“文”。宇文覺繼承王位,擔任太師、大冢宰,襲封安定公。當時宇文覺年僅十五,缺乏政治判斷力,國家大事全由宇文護一人處理。然而,宇文護官職地位低微,雖是宇文泰所託付,但朝中名士和高官普遍不服。宇文護因此感到憂慮,便向大司寇於謹諮詢。於謹說:“我蒙先公知遇,情同骨肉,今日這事必須拼死力爭。如果公開決策,您也不應推辭。”於謹也未能理解宇文護的處境。宇文護聽了此話,憂愁轉爲喜悅,欣然接受建議。

第二天,宇文護召集公卿大臣開會,於謹第一個開口說:“過去皇室陷入危難,如果不是安定公,我們怎能有今日?如今安定公去世,世子雖年幼,中山公是他的親哥哥,又受過遺命,軍國大事理應由他來掌控,何必多疑!”話音剛落,餘音震震,神情威嚴有力。衆大臣嚇得不敢開口。宇文護緩緩說道:“這是家族內部的事,我雖愚鈍,也怎敢推辭!”於謹立刻起身,說:“中山公掌握軍政大權,使我們這些臣子都有依靠,應當接受任命!”隨即向宇文護下拜,公卿大臣們也只得跟着磕頭。宇文護一一還禮,衆人終於達成一致。

爲了安撫朝臣,宇文護開始整頓朝政,安撫文武百官,整頓法紀,一切井然有序,朝中官員再無異議。

魏主宇文廓將一些土地和田產賜給宇文覺,晉封他爲周公。宇文護認爲宇文覺年幼,想引導他篡奪魏國政權,自己作爲首功,於是派人勸說魏主,逼迫他禪讓皇位。魏主宇文廓本就毫無實權,如同傀儡,此時被宇文護逼迫,無法反抗,只能推讓皇位。於是由大宗伯趙貴,奉上冊命,主動讓出皇位。宇文覺雖然上表推辭,表示不願接受,但濟北公拓跋迪帶來玉璽和符節,衆大臣紛紛勸進,最終宇文覺接受,於當年正月初一正式即位稱天王,舉行祭祀天神的儀式,會見百官,國號定爲“周”。史稱“北周”。追尊父親宇文泰爲文王,廟號太祖,母親元氏爲文後,降魏主宇文廓爲宋公,晉封大司徒李弼爲太師,大宗伯趙貴爲太傅,大司馬獨孤信爲太保,宇文護的堂兄(或同族)中山公宇文護爲大司馬,宇文毓的庶兄寧都公宇文毓爲大將軍。其他臣子也按功行封賞。不久,又封李弼爲趙國公,趙貴爲楚國公,獨孤信爲衛國公,於謹爲燕國公,侯莫陳崇爲梁國公,大司馬宇文護爲晉國公,每人封一萬戶,作爲國家的屏障。

魏主宇文廓早已離開皇宮,流落於大司馬府中。宇文護打算徹底消除隱患,乾脆將他毒死,謊稱其因病突然暴亡,追諡爲“魏恭帝”。魏國自道武帝拓跋珪建立元年,傳到孝武帝入關,共歷九代,有十一任君主,合計一百四十九年。東魏一朝共一主,歷時十七年,西魏三主,共二十三年。整個北魏政權,根本不可忽視。

宇文護自認爲功勞巨大,便逐漸專權跋扈。趙貴、獨孤信等人原本都曾與宇文泰並肩而立,不願聽命於宇文護,只是因受到於謹的威脅,勉強推讓,如今見宇文護專權違法,便密謀刺殺他。趙貴想盡快行動,獨孤信則猶疑不決。開府儀同三司宇文盛得知陰謀,立即向宇文護告發。宇文護趁趙貴入朝時,暗中埋伏士兵,將他逮捕並處決;同時罷免獨孤信官職,逼其自盡。於是宇文護升任大冢宰,權勢更加跋扈。儀同三司齊軌對御正大夫薛善說:“軍國大權,應當歸於天子,爲何還掌握在權貴之手?”薛善將此話報告給宇文護,宇文護便下令處死齊軌,任命薛善爲中外府司馬。

北周世宗宇文覺看到宇文護專權跋扈,一切刑賞均由他一人決定,從未向自己請示,心裏十分不滿。

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恆,原是前朝的重臣,長期參與朝政,因害怕遭到宇文護的排斥,便與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人祕密往來,企圖清除宇文護。李植和孫恆首先入宮報告說:“宇文護擅殺朝中重臣,權勢日益膨脹,謀臣將領都紛紛投靠他,大小事務一律不稟報,我料他必定懷有篡逆之心,不願再守臣節,望天子儘早謀劃,勿待事後後悔!”宇文覺聽後嘆息不語。乙弗鳳和賀拔提趁機插話說:“如果先王英明睿智,早就讓我們參與國政;如今若將國事交由李植、孫恆二人處理,何愁不成!我聽說宇文護常自比周公,周公攝政七年才還政,試問宇文護能像周公那樣賢明聖哲嗎?就算他七年之內沒有篡逆之心,陛下每天受制於人,又怎能忍受?”宇文覺對此深以爲然,於是多次召集武士到後園,演練武藝,爲除掉奸臣做準備。

宮伯張光洛是宇文護的心腹,卻假裝討厭宇文護,與李植等人交好。李植等人誤以爲他是真心反叛,便引他加入密謀。誰知張光洛背後向宇文護告密。宇文護於是將李植外放爲梁州刺史,孫恆外放爲潼州刺史,算是手下留情。

宇文覺懷念李植等人,多次想召他們回來,宇文護入內哭着勸諫:“天下最親的,莫過於兄弟。兄弟尚且可能互相猜忌,其他外人又憑什麼信任呢?先王因爲您年少,囑託我輔佐您,我既是您的兄長,也是國家重臣,願竭盡心力,如果陛下親自處理政事,威勢覆蓋天下,我雖死也無憾;但若我被除去,奸邪得勢,不但對陛下不利,也會動搖國家根基,我死後怎能見先王!”言辭虛僞,說得動聽。宇文覺最終放棄召回大臣的打算,但心裏仍存疑慮。乙弗鳳等人更加恐懼,密謀更緊迫,打算召集公卿宴席,當場刺殺宇文護。但張光洛又將此事報告給宇文護。宇文護於是召見柱國賀蘭祥、領軍尉遲綱等人,共謀廢立。尉遲綱進入宮殿,假裝召集乙弗鳳等人議事,待他們走近時,突然發兵將他們抓獲,送往宇文護府中。此時,宇文覺正準備冊立皇后元氏,兩人感情親密,忽然得知外頭有變,料到局勢不妙,急忙命宮人持兵器自衛。不料賀蘭祥帶兵入宮,逼迫宇文覺讓位。這些宮人哪裏是武將的對手,紛紛逃散。宇文覺束手無策,只得帶着元皇后逃到舊宅居住。幾個月的天子之位,還不如不做過!

宇文護隨即召集公卿大臣開會,廢掉宇文覺的帝位,立岐州刺史宇文毓爲新君。衆人齊聲響應:“這是大冢宰家裏的事,我們不敢不聽從!”於是將乙弗鳳等人驅逐,全部處決。隨後又召回孫恆、李植。李植的父親是柱國大將軍李遠,當時正在鎮守弘農。李遠察覺有變,猶豫良久,最終嘆息道:“大丈夫寧願做個忠義之鬼,又怎會成爲叛逆之臣!”於是毅然前往長安。孫恆先到,當場被殺。李植和李遠也陸續抵達。宇文護因李遠聲望極高,仍想保全,便派人安撫。然而李植和李遠終被排擠。

宇文護不僅引導宇文覺走向惡政,還殺害魏主。他當初以“爲宗族計”“爲兄弟計”爲藉口,殺趙貴、逼死獨孤信,尚有辯解之詞,但宇文覺究竟犯了什麼罪,竟被迅速廢黜並被殺害?這說明宇文護的兇惡行徑是反覆無常、一試再試,無論對方是誰,他都毫無悔意。宇文泰是亂世中的英雄人物,爲何誤信了自己的逆侄,難道是天意奪走了他的理智,只能藉助侄子的雙手來禍害自己的血脈嗎?

陳霸先則奪取了王僧辯的權力,廢黜了蕭淵明,卻仍擁立年幼的蕭方智,實則將一個孤兒置於掌中,可隨意處置。蕭勃討伐叛亂,也不能說他有正當理由,但陳霸先仍有所忌憚,等到蕭勃死後,餘黨便不足爲懼。一個年幼的君主,只需輕輕一推,便能被輕易帶走,不久後也遭殺害。讀史者爲蕭方智惋惜,但其實也不足惜。蕭衍曾親手殺戮同宗親屬,又怎能保證子孫不被殺戮呢?


【後記】
宇文氏篡奪魏國江山,實際是宇文護一手造成的,所以宇文覺可以寬恕,宇文護卻不可寬恕。宇文護既引導宇文覺行惡,又弒殺魏主,哪怕他能說“爲了宗族、爲了兄弟,不得不如此”,但宇文覺爲何要被廢黜並被殺害?這說明宇文護的凶逆之心是反覆而堅定的,不論他是誰的兒子,他都毫無悔意。宇文泰是亂世中的英雄,卻因誤信逆侄,或許正是天意剝奪了他的神志,只能藉助自己的侄子,來毀滅自己的子嗣。
陳霸先奪取王僧辯權力,廢除蕭淵明,卻仍立蕭方智,實爲玩弄孤兒於股掌之間,隨意取捨。蕭勃討伐叛逆,也不能說他名正言順。但陳霸先雖仍有所顧忌,等到蕭勃死後,威脅便徹底消失。一個年幼的君主,只需輕輕一推,便能被輕易帶走,隨後被殺害。讀者爲蕭方智感到惋惜,但其實也無足輕重。蕭衍曾親手處死同族親屬,怎能確保子孫不會被殺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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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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