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義》•第四十八回 喪君有君強臣謝罪 因敵攻敵叛王入都

卻說爾朱世隆,齎着魏廷詔敕,行至晉陽,適與爾朱榮相遇。兄弟敘談,當然有一番情話。榮覽敕後,語世隆道:“這事我不便依從,弟亦無須回朝。”世隆道:“朝廷疑兄,故遣世隆到此,今留世隆,反使朝廷得以預防,亦屬非計。”榮乃遣還世隆,自與元天穆商議,謂彭城王勰夙有忠勳,名傳身後,第三子子攸,近封長樂王,亦有令望,不如將他擁立,較孚衆望雲雲。天穆亦以爲然,榮因令從子天光等,往見長樂王子攸,具述榮意。子攸便即允議。皇帝是人人喜做的。天光等返至晉陽,向榮報命,榮又不免疑惑起來。從前魏國立後,必範銅爲像,像成方得冊立,否則目爲不祥,應即罷議。榮援例卜吉,也將顯祖獻文帝即魏主弘。子孫,一一鑄像,多半未就。惟長樂正獨成,乃即起兵發晉陽。  世隆還都後,模糊復旨,及聞榮南下,潛逃出都,徑投榮軍。胡太后得了軍報,很覺徬徨,悉召王公大臣等入議。大衆都不直太后,莫肯發言。獨徐紇出對道:“爾朱榮乃是小胡,擅敢稱兵向闕!據現在文武宿衛,出外控制,已是有餘。今但分守險要,以逸待勞,臣料彼千里遠來,士馬疲敝,不出數月,包管能剿滅呢。”不容你算奈何?胡太后乃授黃門侍郎李神軌爲大都督,率衆拒榮。另遣他將鄭先護、鄭季明等往守河橋,武衛將軍費穆屯小平津。  榮行至河內,遣使至洛,密迎子攸。子攸即與兄彭城王劭,弟霸城公子正,潛自高清渡河,至河陽會榮。將士見子攸到來,爭呼萬歲,子攸即引着榮軍,復濟河南行,在途稱帝,築壇受朝。也未免太急。進兄劭爲無上王,子正爲始平王,爾朱榮爲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兼尚書令領軍將軍,封太原王。當即傳詔遠近,諭令效順。  鄭先護素善子攸,與鄭季明開城相迎,費穆亦奉表通誠。李神軌狼狽夜遁。徐紇聞報,料知大勢已去,也不暇顧及胡太后,竟捏稱詔敕,夜開殿門,取御廄中良馬十匹,挈領眷屬,東奔兗州。鄭儼也照樣施行,逃回鄉里。統是薄倖郎。胡太后失去二嬖,好似沒有手足一般,急得不知所措。躊躇多時,想出一着無聊的方法,盡召肅宗后妃,迫令出家,自己亦執着銀剪,把頭上的玲瓏寶髻,一刀除去。煩惱青絲,已剪得太遲了。她以爲做了道姑,總可免罪,省得爾朱氏追究。哪知爾朱榮不肯放鬆,一面召百官出迎新主,一面派騎士入宮,擄了太后及幼主,同至河陰。百官奉召,急急的奉了璽綬,備着法駕,至河橋恭迎新主子攸。胡太后見了爾朱榮,尚帶泣帶語,自言爲嬖倖所誤,請榮鑑原。幼主釗一味啼哭,曉得甚麼好歹,惹得榮拂衣起座,顧令左右,立把太后幼主驅出,沉入河中。河伯如欲娶婦,倒還可以將就。  費穆入見爾朱榮,附耳密語道:“公士馬不出萬人,今長驅向洛,兵不血刃,成功太速,威力無聞。京中文武官吏,不下數百,兵民更不可勝計,若知公虛實,必致輕視。今日非大行誅罰,更植親黨,恐公他日北還,未逾太行山,內變便要發作了。”導人好殺,怎得令終!榮一再點首,轉告親將慕容紹宗,紹宗道:“胡太后荒淫失道,嬖倖弄權,淆亂四海,所以公得興兵問罪,入清宮廷,今無故殲戮多士,不分忠佞,恐天下失望,反與公有不利,請公三思!”  榮不肯從,佯請新主子攸,就陶渚引見百官,只說是即日祭天。俟百官趨集,卻下了一聲軍令,縱騎兜圍,把百官困住垓心,然後申辭指斥。說是國家喪亂,肅宗暴崩,統由朝臣貪虐,未能匡弼,應該聲罪行誅,不使稽戮云云。這語一傳,王公大臣等,才知爲榮所賺,各嚇得魂馳魄散,面色倉皇。那爾朱榮確是厲害,即遣騎士入圍捕戮,拿一個,殺一個,也不問有罪無罪,一古腦兒割下首級,自丞相高陽王雍,司空巨平公欽,儀同三司東平王略,以及廣平王悌,常山王邵,北平王超,任城王彝,趙郡王敏,中山王叔仁,齊郡王溫等,凡元氏宗室,在朝任職,悉數畢命。就是直聲卓著的元順,時已爲左僕射,亦爲所殺。不忘遺直。公卿以下,遇害至二千人,尚有朝士百餘,遲到數刻,亦被胡騎圍住。榮又下令道:“有人能作禪位文,便即免死!”言未畢,即有侍御史趙元則,應聲如響。是一個好差使,哪得不上前速應?當下釋出元則,令他草詔,餘多戮斃。榮復謂元氏當滅,爾朱氏當興,囑軍士同聲附和,共稱萬歲。乃遣將弁數十人,持刀入行宮,剁斃彭城王劭,始平王子正,迫子攸徙居河橋,錮置幕下。比董卓、朱溫還要兇狠。  子攸憂憤交併,使人向榮達意道:“帝王迭興,盛衰無常。今四方瓦解,將軍投袂起師,所向無前,這是天意,原非人力所能致此!我生不辰,遭際衰亂,本不敢妄覬天位,只因將軍見逼,勉強承統。若天命已歸將軍,不妨早正位號。就使推讓不居,存魏社稷,亦當更擇親賢,善爲輔弼。我但求保全生命,不必多疑!”榮聽了此言,再與將佐熟商。都督高歡,勸榮即日稱帝。獨將軍賀拔嶽進言道:“將軍首建義兵,志除奸逆,大勳未立,遽有此謀,恐未必邀福,反足速禍呢!”榮忐忑不定,自鑄銅爲像,四次不成。又令功曹參軍劉靈助,卜筮吉凶,靈助亦言未吉。榮沉吟良久,方語靈助道:“我若不吉,天穆何如?”靈助道:“天穆亦不應推立,只有長樂王方應吉徵。”榮素信靈助言,不由的慚懼起來,自傍晚至夜半,不食不寢。但在室中繞行,且自言自語道:“爾朱爾朱,爲何這般弄錯?只好一死塞責,報謝朝廷!”賀拔嶽乘間入言,請殺高歡謝天下。榮亦被他激動,意欲殺歡,經左右代歡解免,方纔罷議。  時已四更,榮匹馬出營,直詣河陽幕下,拜謁子攸,叩頭請死。何前倨而後恭。子攸不得已慰勉數語,扶令起身,榮即自爲前導,引子攸入宿營中。詰旦即擬奉主入都,部衆以濫殺朝士,積成怨憤,將來必有報復情事,不如遷都北方,可避後患。榮至此又不免起疑。好聽人言,怎能有成?武衛將軍訊禮,從旁力諫,乃將遷都計議,仍復打消。於是安排儀仗,簇擁嗣主子攸,輿駕入洛陽城,下詔大赦,改元建義。  京中官吏,已十死八九,剩了幾個散員末秩,也是逃避一空,不敢出頭。宿衛空虛,官守廢曠,只有散騎常侍山偉,詣闕謝赦,叩首山呼。爾朱榮瞧這形狀,也覺悽寂得很,便上書陳請道:  臣世荷藩寄,征討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亂,孝明暴崩,遂率義兵,扶立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際,難可齊一。諸王朝貴,橫死者衆,臣今粉軀,不足塞往責以謝亡者。然追榮褒德,謂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責:無上王請追尊帝號,諸王刺史,乞贈三司,其位班三品,請贈令僕,五品之官,各贈方伯,六品以下,贈以鎮郡。諸死者無後聽繼,即授封爵,均其高下,節級別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或尚足少贖臣愆,謹拜表以聞!  魏主子攸當然允議,先尊皇考彭城王勰爲文穆皇帝,皇妣李氏爲文穆皇后,遷神主至太廟,號爲肅祖。然後尊皇兄劭爲孝宣皇帝,皇嫂李氏爲文恭皇后;從子韶竄匿民家,遣人訪獲,令還朝襲封彭城王。他如皇伯父高陽王雍,皇弟始平王子正等,悉予尊諡。其餘死難諸臣,亦如榮言賜卹。榮又請遣使勞問舊臣,文官加二階,武官加三階,百姓復租役三年,都下吏民,始得少安。舊臣亦相繼赴闕,多仍原職。榮部下諸將士,因從龍有功,普加五階。  諸將士尚防有後患,勸榮請魏主徙都,榮復爲所動,入白魏主子攸,主張北遷,都官尚書元諶,獨出來反對,與榮力爭。榮怒叱道:“遷都事與君無關,何必爭執?且河陰一役,君曾聞知否?”諶亦抗聲道:“天下事當與天下公論,奈何舉河陰毒虐,來嚇元謀!謀系國家宗室,位居常伯,生既無益,死亦何損,就使今日碎首流腸,也不足畏呢!”元氏猶有此人,好算難得。這一席話,惹得榮氣沖牛斗,即欲加諶死罪。爾朱世隆在旁力勸,諶得不死。盈廷無不震慴,諶仍神色不變,徐徐引退。  過了數日,魏主子攸偕榮登高,俯視宮闕壯麗,列樹成行。榮嘆息道:“前日愚昧,有北遷意,今見皇居壯盛,方信元尚書言,確有至理,無怪他抵死不從呢。”魏主亦好言撫諭,榮乃絕口不談遷都。惟鄭儼、徐紇、李神軌三人,在逃未獲,檄令地方有司,搜捕治罪。儼遁歸鄉里,與從兄滎陽太守仲明,謀據郡起兵,爲部下所殺。紇奔至泰山郡,投依太守羊侃,嗣聞朝廷嚴捕,乃與侃南奔降梁。神軌不知下落,想已是竄死了。汝南王悅,臨淮王彧,北海王顥,前已避難南奔,彧因魏主定位,訪求宗室,乃上書梁廷,乞求放歸。梁主頗惜彧才,但不便強留,準令北還。魏主授彧尚書令,兼大司馬,彧遇事敢言,頗有直聲。  已而魏主欲冊立皇后,爾朱榮囑使朝臣,擬將前時納充嬪御的孀女,改配魏主,好乘時正位中宮。看官,試想榮女曾爲肅宗嬪,肅宗詡系子攸從侄,名分攸關,怎得將侄婦充做御妻?子攸不便依榮,又未敢違榮,當然是懷疑未決。黃門侍郎祖瑩進議道:“從前春秋時候,晉文在秦,懷嬴入侍,事貴從權。幸陛下勿疑!”卻是一條正比例,但懷嬴止爲晉文妾,榮女卻爲子攸後,是尚不能強同。子攸不得已如祖瑩言。小子上文曾敘及肅宗后妃,被胡太后迫令出家,及爾朱榮入都,榮女正在瑤光寺,由榮迎回。此時祖瑩爲榮申請,既得魏主允准,趕即報榮。榮不禁大喜,即令孀女釋服改裝,打扮得與娥姮相似,乘輿入宮。魏主子攸,見她炫服華容,倒也可愛,樂得將錯便錯,同赴高唐。一連三宿,訂定立後禮儀,御殿受冊。這位爾朱嬪丰神綽約,環瓐雍容,居然被服珮衣,統掌六宮事宜,好做那北朝國母了。魏加爾朱榮爲北道大行臺,巡方黜陟,先行後聞。  榮乃欲還鎮晉陽,入闕白主,申謝河橋罪過,誓言後無貳心。魏主起座扶榮,也與他握手設誓,彼此不貳。榮很是喜慰,求酒暢飲,喝得酩酊大醉,由魏主召令左右,掖入牀輿。聽他鼾聲大作,不由的記憶前恨,惹起殺心。當下取刀在手,擬即殺榮,左右慌忙諫阻,各說是投鼠忌器,萬不可行。乃命將牀輿舁入中常侍省,榮尚一睡未醒,直至夜半,方纔驚寤。漸聞魏主有下刃意,心不自安,遂辭行北去。特薦元天穆爲侍中,錄尚書事,領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行臺郎中桑乾、朱瑞爲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內外勾通,腹心密佈,仍然與在朝無異,不肯放寬一着。魏主亦只好得過且過,付諸緩圖。  會葛榮引兵圍鄴,衆號百萬,魏主將親往討,命大都督上黨王元天穆,總衆八萬爲前軍,大將軍太原王爾朱榮,帶甲十萬爲左軍,司徒楊椿,勒兵十萬爲右軍,司空穆紹,統卒八萬爲後軍。榮奉到詔敕,亟自率精騎七千名,倍道兼行,用侯景爲前驅,東出滏口。葛榮橫行河朔,所過殘破,聞爾朱榮孤軍前來,侈然語衆道:“區區一軍,怎能敵我!爾等可各辦長繩,來一個,縛一個,不得有誤!”如此驕盈,不敗何待?便令列陣數十里,西向待着。  爾朱榮潛軍山谷,分騎士爲數隊,每隊約數百騎,揚塵鼓譟,使賊衆不辨虛實,自率健騎繞出葛榮陣後,預約夾攻。葛榮只管前面,不管後面,但聽得譁聲大至,急忙備禦。等了許久,並無來軍,正擬解甲休息,又覺得喊聲四起,塵頭滾滾。好多時不見到來,轉使葛榮且驚且疑。既而自笑道:“這是爾朱榮的疑兵計,毫無實力,徒亂我心,我適受彼賺,不如大衆靜坐,休養銳氣爲是!”這才中計。遂令部衆靜守,不必他顧。部衆各散伍小憩,不意陣前陣後,胡哨迭吹,霎時突入鐵騎,攪亂賊陣。葛榮倉猝上馬,尚只督衆向前,爲抵敵計,忽背後馳到一大將,手起槊落,竟將葛榮打倒馬下,一聲呼喝,已由好幾個健卒,跳躍而至,立把葛榮縛住。賊衆見渠魁受擒,無不膽落,那大將又復傳令,降者免死,於是賊衆一齊投戈,匍匐乞降。大將又宣諭道:“爾等都有父母妻孥,奈何從賊尋死!我但拿問首逆,不問脅從,願留者聽,願歸者亦聽。”這諭傳出,大衆多半願歸,泥首拜謝,歡躍而去。冀、定、滄、瀛、殷五州,自是肅清。看官欲問大將爲誰?無非是個爾朱榮。  榮既遣散賊衆,尚有若干賊目,無家可歸,亦量能錄用,不使失所。可巧賊目中有一少年,虎背猿軀,與衆不同,問他姓名,叫做宇文泰。乃父名肱,隨鮮于修禮戰死,泰轉投葛榮,至此爲爾朱榮所愛,擢爲軍將。宇文泰始此。隨將葛榮檻送入洛,梟斬都市。葛榮了。魏主加榮爲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並封榮諸子爲王。一面撤回元天穆各軍,進司徒楊椿爲太保,城陽王徽爲司徒。  是時梁將軍曹義宗,圍魏荊州,已歷三年,守將王羆,百計拒守,幸得不陷。魏廷因朔方多難,不遑南顧,至是始遣中軍將軍費穆,都督南征各軍,往援荊州。梁軍久頓城下,已經疲敝,不料費穆猝至,闖入梁營,曹義宗不及措手,竟被擒去,荊州解圍。梁主衍聞義宗被擄,當然不肯干休,索性想出因敵攻敵的計策,封降王元顥爲魏王,派將軍陳慶之引軍納顥。顥南奔梁見上文。顥遂北行,得拔滎城,擒住魏行臺統帥濟陰王元暉,自稱魏帝,改元孝基。  魏大都督元天穆方出略河間,往討僞漢王邪杲,杲前爲幽州主薄,也想乘亂爲王,招集河北流民,佔踞北海,騷擾青州。天穆奉敕東征,一軍不能兩顧,魏主令他熟籌緩急。他決計先滅邢杲,然後討顥。卻喜東征得手,不到數月,便將杲擒送洛陽,斬首了事。乃移軍南趨,在途迭聞警耗,系是元顥導着梁軍,乘虛深入,取梁國,拔滎陽。當下驅軍急進,直至滎陽城下,偏被陳慶之殺將出來,急切不能阻攔,竟至敗北。慶之乘勢追擊,復陷虎牢。虎牢爲洛陽要塞,一經失守,洛都當然大震。  魏主子攸急欲避難,未知所向,因召羣臣會議。或勸魏主赴長安,中書舍人高道穆進言道:“關中荒殘,不宜再往。顥乘虛深入,將士不多,若陛下親率衛士,背城一戰,臣等亦誓盡死力,不難破顥。倘謂勝負難料,不若暫時渡河,徵召大丞相爾朱榮,與大將軍天穆,犄角進討,不出旬月,定可成功。這乃是萬全之計呢!”魏主子攸,遂帶領數騎,夜走河內。都中無主,便即大亂。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倡議迎顥,遂封府庫,備法駕,率百僚迎顥入城。  顥入洛陽宮,改元建武,也循例施赦,授陳慶之爲侍中,領車騎大將軍。元天穆收集敗卒,得四萬人,掩入大梁,再分兵二萬,使費穆爲將,往攻虎牢。顥亟遣慶之擊穆,穆正力攻虎牢,聞慶之將至,已有畏心。嗣又得天穆北去消息,只剩得自己孤軍,越覺彷徨失措,一俟慶之到來,即望塵迎降。慶之送穆至洛,顥責他趨奉爾朱,濫殺王公,即令推出梟首。該殺。一面命黃門侍郎祖瑩,作書貽子攸道:“朕泣請梁朝,誓在復恥,但欲問罪爾朱,出卿虎口,卿與我肯同心戮力,皇魏或可再興,否則爾朱得福,卿益得禍。卿宜三復斯言,庶富貴可共保哩。”  書去後杳無複音,唯河南州郡,陸續輸誠。再遣使四出,招諭官民。齊州刺史沛郡王元欣,意欲受詔,軍司崔光韶抗言道:“元顥受制南朝,引寇兵覆宗國,乃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誅,不但大王家事,所應切齒,就是下官等亦夙受國恩,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等,亦齊聲道:“軍司言是!”欣乃斬顥使,示與決絕。還有襄州刺史賈思同,廣州刺史鄭先護,南兗州刺史元暹,俱不受顥命。冀州刺史元孚,自葛榮受誅後,仍復原職。顥令爲東道行臺,封彭城郡王,孚將顥書轉獻魏主子攸,表明誠意。平陽王元敬先,起兵討顥,不克而死。  顥入洛城時,適遇暴風,緩轡至閶闔門,馬忽驚躍,不肯入城,當由左右代爲執轡,驅策數次,才得馳入。顥頗有戒心,所以入城申諭,禁止侵掠,內自宮掖,外及民舍,統皆安堵如恆。過了一二旬,漸漸的驕怠起來,所有賓客近習,統皆寵待,自己日夕縱酒,不恤兵民。所從南兵,陵轢市裏,不復加禁,因此朝野失望,公私不安。恆農人楊曇華私語親友道:“顥必無成,假兗冕不過六十日。”諫議大夫元昭業,亦竊議道:“從前更始即新莽時之劉玄。自洛西行,初發馬驚,奔觸北宮鐵柱,三馬皆死,後卒無成。援古證今,相去亦不遠呢。”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陽出從子攸,子攸問洛中事,子儒答道:“顥敗在旦夕,不足深慮!”子攸才得少安。小子有詩嘆道:  休言成敗屬穹蒼,一得生驕定不長;  閶闔門前驚坐馬,區區未足驗災祥。  顥既驕恣,復欲叛梁。欲知後來情形,俟至下回再表。  -------------  爾朱榮入清君側,本屬有名,前回中已經評及。及觀本回所敘之事實,乃知榮之心術,比莽、操爲尤兇。胡後有罪,亦應上告宗廟,妥定刑名,幼主何辜,竟同赴洪流,慘遭溺斃。如此處置,已覺過甚,復誤信費穆奸言,屠戮王公大臣,多至二千餘人,長樂二弟,亦遭駢戮,是可忍,孰不可忍乎?天奪其魄,始迎新主入都,乃復有納女爲後一事。女爲嫠婦,使之改適,一不可也;以侄婦而再醮叔翁,逆倫傷化,二不可也。倒行逆施,一至於此,魏豈尚有國法乎?葛榮惡貫滿盈,天然假諸榮手,非榮之果能殲賊也。彼元顥導敵覆宗,亦不足道,彭城王勰,有功枉死,其子子攸,尚爲人所屬望。北海王詳,貪淫不法,死不足惜,顥徒借梁軍以圖一逞,誤矣。況一得自豪,即萌驕態,此而不亡,不特無天道,並且無人道矣。貶抑之以儆效尤,所以示天下亂賊之防也。

譯文:

當然可以,以下是《南北史演義》第四十八回原文的現代漢語翻譯(僅翻譯內容,不加任何註釋或說明):


話說爾朱世隆帶着魏朝的詔書,走到晉陽時,恰好遇到了他的兄長爾朱榮。兄弟二人見面,自然有一番親切的交談。爾朱榮看完詔書後,對世隆說:“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也不必回朝廷去了。”世隆回應道:“朝廷懷疑你,所以派我來這兒,現在你留下我,反而讓朝廷得以防備,這也不是好辦法。”爾朱榮於是打發世隆返回,自己則與元天穆商議,認爲彭城王元勰功績卓著,名聲傳之後世,他的第三個兒子元子攸最近被封爲長樂王,也有威望,不如擁立他爲帝,這樣更符合衆人的期待。元天穆也贊同這個想法。於是爾朱榮派他的堂弟爾朱天光等人,去見長樂王元子攸,詳細說明自己的意圖。元子攸當即同意。

元天光等人回到晉陽,向爾朱榮報告情況,爾朱榮卻因此更加懷疑起來。從前魏朝立君,必須先鑄造銅像,像成才能冊立,否則視爲不祥,應當立即取消。爾朱榮於是仿照舊例,打算爲魏顯祖獻文帝的後代鑄造銅像以卜吉兇。大部分像都沒有完成,只有長樂王元子攸的像完工了,於是爾朱榮便發兵從晉陽出發,直撲洛陽。

世隆回到洛陽後,模糊地回了朝廷的答覆。聽說爾朱榮向南進攻,便悄悄逃出京城,投奔爾朱榮的軍隊。胡太后得到消息,非常焦急,立刻召集王公大臣商議對策。大家都不願直言,沒有人願意發言。只有徐紇站出來,說道:“爾朱榮是個小人,竟敢舉兵進京!現在朝廷的文武官員和守衛部隊已經足夠多,完全可以控制局勢。只要我們守住重要關隘,以逸待勞,我估計他千里奔波,軍隊疲憊不堪,不出幾個月,必定被我們剿滅!”
胡太后於是任命黃門侍郎李神軌爲大都督,率軍抵抗爾朱榮,另派鄭先護、鄭季明等人守衛河橋,又讓武衛將軍費穆駐守小平津。

爾朱榮一路進軍到河內,派人到洛陽祕密迎接元子攸。元子攸便與他的兄長彭城王元劭、弟弟霸城王元子正,祕密渡河,抵達河陽會合爾朱榮。將士們見到元子攸到來,紛紛高呼“萬歲”!元子攸隨即帶領爾朱榮的軍隊,渡過黃河繼續南下,在途中稱帝,築壇接受朝拜。他同時任命兄長元劭爲“無上王”,弟弟元子正爲“始平王”,爾朱榮爲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兼尚書令、領軍將軍,封爲太原王。隨即發佈詔書,命令各地歸順。

鄭先護一向與元子攸交好,與鄭季明一起開城迎接他,費穆也上表表示歸順。李神軌狼狽不堪,連夜逃離。徐紇得知消息後,判斷大局已定,也不顧胡太后,便假傳詔書,夜間打開宮殿大門,取走御馬十匹,帶着家人逃往兗州。鄭儼也照着做,逃回鄉里。他們都是不忠之徒。胡太后失去這兩個寵臣,如同失去雙手,十分慌亂,想不出什麼辦法,最後決定召見肅宗的后妃,強迫她們出家爲道姑,自己也拿着銀剪,一刀剪掉了頭上的髮髻。她以爲當了道姑就能免罪,不必再受爾朱氏追究。可爾朱榮根本不放過她。他一方面召集百官前來迎接新君元子攸,一方面派騎兵入宮,把胡太后和年幼的皇帝元釗一起擄走,帶到河陰。

百官接到召令,急忙帶着印信和儀仗,前往河橋迎接新君元子攸。胡太后見到爾朱榮,仍然落淚訴說:“我被寵臣迷惑,才導致今日之禍,希望您能體諒。”年幼的元釗只知道哭,不懂事,惹得爾朱榮拂袖起身,命左右強行將太后和幼主驅趕出宮,投入河中。河伯若想娶媳婦,也就只好接受而已。

費穆去見爾朱榮,私下勸他說:“您的兵力不到一萬人,現在長途奔襲洛陽,兵不血刃就取得勝利,太容易了,聲望也未建立,京城文武官員不下幾百人,百姓更是數以萬計,如果他們知道您的真實實力,一定會輕視您。今天若不進行大規模的誅殺,提拔親信,日後您北返,還沒過太行山,內部就會產生叛亂!”
爾朱榮不聽勸告,假裝請新君元子攸到陶渚,與百官見面,說是當天就要祭天。等到百官聚集,爾朱榮突然下令,縱馬包圍,把百官困在中央,然後公開指責說:國家動盪,肅宗突然去世,全是朝臣貪婪殘暴,沒有能力輔佐,因此必須依法處死他們,不能姑息。

這話傳開後,羣臣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嚇得魂飛魄散,臉色蒼白。爾朱榮確實兇殘,立刻派騎兵包圍,抓一個殺一個,不論有罪無罪,全都斬首。從丞相高陽王元雍、司空巨平公元欽、儀同三司東平王元略,到廣平王元悌、常山王元邵、北平王元超、任城王元彝、趙郡王元敏、中山王元叔仁、齊郡王元溫等元氏宗室成員,凡是朝廷任職的大臣,全部被殺。就連聲望極高的元順,當時擔任左僕射,也被殺害。朝廷公卿以下,被害人數達到兩千人,還有百餘位官員遲到片刻,也被騎兵圍住,全部遇難。爾朱榮又下令:“誰能起草一份禪讓詔書,就可以免死!”話還沒說完,侍御史趙元則立刻應聲而上,這真是個好差事,誰不爭着去呢?於是他被釋放,讓他起草詔書,其他人大多被殺。爾朱榮又宣稱:“元氏當滅,爾朱氏當興,”並命令士兵齊聲附和,共喊“萬歲”。隨即派幾十名將領手持刀具,闖入皇宮,當場斬殺彭城王元劭和始平王元子正,逼迫元子攸遷居河橋,關押在幕帳中。這比董卓、朱溫還要兇殘。

元子攸憂憤交加,派人向爾朱榮表示心聲:“帝王更替,盛衰無常。如今天下大亂,將軍一怒出兵,所向披靡,這是天意,非人力能及。我生逢亂世,本不敢覬覦帝位,只是因將軍逼迫,才勉強接受。如果天命已歸於將軍,不如早日正名稱帝。即使我推讓不居,保全魏國社稷,也應該另選賢能共理朝政。我只求保全性命,不希望多疑!”

爾朱榮聽完這番話,又與將領們商議。都督高歡建議立即稱帝。只有將軍賀拔嶽進言:“您首舉義兵,志在剷除奸佞,功業未立,就立此大謀,恐怕未必有福,反而會招來災禍!”爾朱榮猶豫不決,自己反覆鑄造銅像,四次都失敗了。他又讓功曹參軍劉靈助占卜吉凶,劉靈助也說不吉。爾朱榮沉思良久,終於問劉靈助:“如果我不吉利,那元天穆如何?”劉靈助回答:“元天穆也不應推立,只有長樂王纔是應運而立之君。”爾朱榮一向信任劉靈助的話,心中既慚愧又恐懼,從傍晚一直熬到半夜,不喫不喝。他在屋裏來回踱步,自言自語道:“爾朱爾朱,爲什麼搞錯了?只有死才能贖罪,報答朝廷!”賀拔嶽趁機進言,建議殺掉高歡,以謝天下。爾朱榮被這番話打動,打算殺死高歡,幸好身邊人替高歡化解了危機,才作罷。

當時已到四更,爾朱榮獨自一人騎馬出營,直接前往河陽幕府,拜見元子攸,叩頭請求處死自己。這真是前後態度大變。元子攸無奈,只能寬慰幾句,扶他起身。爾朱榮隨即作爲嚮導,帶元子攸進入營地。第二天,他打算帶着新君返回洛陽,但部下卻擔心他濫殺朝臣,積累怨恨,將來會有報復,不如遷都北方,以避開後患。爾朱榮聽了又開始懷疑。真是聽風就是雨,怎能成事?武衛將軍訊禮在旁邊極力勸阻,最終打消了遷都的念頭。於是安排儀仗,簇擁新君元子攸入洛陽,發佈大赦詔書,宣佈天下赦免。

當時梁國將軍曹義宗長期圍攻魏國荊州,已經三年,守將王羆竭盡全力,才勉強守住。魏朝因北方戰亂不斷,無暇顧及南方,直到這時纔派中軍將軍費穆,統率南征各路軍隊,前往援救荊州。梁軍長期圍困,已疲憊不堪,沒想到費穆突然到來,闖入梁營,曹義宗毫無防備,當場被俘,荊州得以解圍。梁武帝聽到曹義宗被俘,自然不願罷休,乾脆想出“因敵制敵”的計策,冊封降將元顥爲魏王,派將軍陳慶之率軍迎立元顥。元顥南下見梁,後又北上,攻下滎城,俘虜魏國行臺統帥濟陰王元暉,自稱魏帝,改年號爲“孝基”。

魏國大都督元天穆剛出兵征討河間,準備討伐僞漢王邢杲。邢杲早年任幽州主薄,趁亂起兵,聚集河北流民,佔據北海,騷擾青州。元天穆奉命東征,兵力無法兼顧兩處。魏主命令他權衡輕重。他決定先消滅邢杲,再對付元顥。很幸運,東征順利,不到幾個月,便將邢杲擒獲,送至洛陽斬首。隨後調兵南下,在途中接連收到消息,是元顥帶領梁軍乘虛深入,攻取梁國,攻佔滎陽。元天穆立即率軍急進,抵達滎陽城下,卻被陳慶之殺出,無法阻擋,最終戰敗。陳慶之趁勢追擊,攻下虎牢關。虎牢是洛陽的關鍵要塞,一旦失守,洛陽震動。

魏主元子攸急着想逃跑,卻不知去向,於是召集羣臣商議對策。有人建議逃往長安,中書舍人高道穆進言:“關中荒亂,不適合前往。元顥兵力不足,如果陛下親自率領衛兵,背城一戰,我們誓死相護,未必不能取勝。若擔心勝負難料,不如先渡河,徵召大丞相爾朱榮與大將軍元天穆聯合進攻,不出一個月,必定能夠成功。這纔是萬全之策!”於是元子攸帶領少量騎兵,連夜逃往河內。都城失去主持,立刻陷入混亂。臨淮王元彧、安豐王元延明等人提議迎接元顥,於是打開府庫,準備儀仗,率領百官迎接元顥入城。

元顥進入洛陽宮,改年號爲“建武”,也依照慣例發佈大赦令,任命陳慶之爲侍中,領車騎大將軍。元天穆收集敗兵,獲得四萬士兵,攻入大梁,再派兩萬兵力,由費穆率軍進攻虎牢。元顥立刻派陳慶之迎戰元天穆,但元天穆正在猛攻虎牢,聽說陳慶之到來,便產生畏懼。不久又聽說元天穆已北上,只剩下自己孤軍,更加慌亂,一看到陳慶之來,立刻迎降。陳慶之將元天穆送到洛陽,元顥責備他投靠爾朱榮、濫殺王公,下令將他推出斬首。這是該死的。隨即派黃門侍郎祖瑩寫信給元子攸,信中說:“我向梁朝懇求,誓將復仇,希望只除爾朱榮,讓你得以脫險。若你與我同心協力,魏國或可復興,否則爾朱榮得福,你將遭殃。你務必要認真思考,才能共保富貴!”

信發出後,元子攸毫無回應,只有河南各地陸續歸順。元顥又派使者四處招降。齊州刺史沛郡王元欣,本打算接受元顥的命令,但軍司崔光韶堅決反對,說:“元顥受制於南梁,引外敵覆滅本朝,是亂臣賊子,人人可誅,不僅是他的家族,作爲朝廷臣子,我們更不能附和!”長史崔景茂等人也一起反對。元欣最終斬殺元顥使者,表明決裂。還有襄州刺史賈思同、廣州刺史鄭先護、南兗州刺史元暹,都不接受元顥命令。冀州刺史元孚,在葛榮被誅後,恢復原職,元顥任命他爲東道行臺,封彭城郡王,元孚將元顥的信件轉交給魏主元子攸,表明忠誠。平陽王元敬先起兵討伐元顥,失敗後被殺。

元顥進入洛陽時,正碰上暴風雨,他騎馬緩緩靠近閶闔門,馬突然驚跳,不肯入城,左右替他拉繮驅馬數次,才勉強進入。元顥因此心生警惕,進城後下令禁止搶掠,宮中和民間都保持原狀,未受騷擾。可過了幾旬,漸漸驕縱,對賓客近臣都加以寵幸,自己日日飲酒,不顧百姓疾苦。隨從的南兵肆意橫行,不加約束,於是朝野失望,社會不安。恆農人楊曇華私下對親友說:“元顥一定不會成功,戴上王冠不過六十天。”諫議大夫元昭業也私下議論:“從前更始帝是新莽時的劉玄,當他從洛陽出發,馬突然驚跳,撞上北宮鐵柱,三匹馬都死了,後來最終失敗。用古事比今事,差距並不遠。”高道穆的侄子高儒,從洛陽返回去見元子攸,元子攸問起洛陽的情況,高儒回答:“元顥很快就會失敗,不必太過擔憂!”元子攸這才稍微安心。

我寫下這首詩感嘆:
別說什麼勝負歸於天命,一旦得勢就必定驕狂;
閶闔門前馬驚坐立不安,這種小事也足以預示災禍。

元顥逐漸驕橫,又想背叛梁朝。接下來的情況,敬請期待下回再講。

——

爾朱榮爲“清君側”本應正名,但根據本回記錄,他實則心狠手辣。胡太后固然有錯,也應依法處置,而非將幼主元釗與之一同投入河中溺死,實在太過殘忍。他更聽信費穆的讒言,屠殺了兩千多王公大臣,長樂王的兩個弟弟也遭殺害,這已經令人難以容忍,更別說後來又強行迎娶一名寡婦爲後,這不合禮法,一不可;將侄婦再嫁叔父,違反倫理,二不可。這種倒行逆施,魏國還有何國家法度可言?葛榮罪惡深重,天理不容,自然被爾朱榮剷除,並非他個人的功勞。至於元顥,不過是借梁國之軍來擴張野心,不值一提。彭城王元勰有功卻枉死,其子元子攸尚被世人期盼。北海王元詳貪色無道,死不足惜。元顥只是一時逞一時之勇,卻因得勢便生驕態,若不是這樣,何以會滅亡?這種行爲,不只違背天道,更違揹人道。對這些亂臣賊子進行貶斥,正是爲了警戒後人,防止類似悲劇再度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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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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