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义》•第十回 逃将军弃师中虏计 亡国后侑酒作人奴

却说魏主焘巡阅夏都,见他城高基厚,上逾十仞,下阔三十步,就是宫墙亦备极崇隆,内筑台榭,统皆雕镂刻画,饰以绮绣,不禁喟然叹道:“蕞尔小国,劳民费财,一至于此,怎得不亡呢!”可为后鉴。遂将所得财物,分给将士,留常山王素镇守统万,自率众还平城。所有男女俘虏,悉数带归。夏太史令张渊、徐辩,颇有才学,仍命为太史令。故晋将军毛修之,前被夏掳,见第六回。至是复为魏所俘,因他善解烹调,用为大官令。夏后、夏妃,没入掖庭。夏公主数人,内有三女生成绝色,统是赫连勃勃所出,魏主焘召纳后宫,迫令侍寝。红颜力弱,只好勉抱衾裯,轮流当夕,魏主特降恩加封,俱号贵人。其父可名为丐,其女如何骤贵?寻且进册赫连长女为继后,这且不必细表。  惟魏主焘因奚斤在外,日久劳师,特召令北还。斤上书答复,力请添兵灭夏,乃命宗正娥清,太仆邱堆,率兵五千,进略关右,援应奚斤;复拨精兵万人,马三千匹,发往军前。赫连定闻统万失守,更见魏兵日增,也奔往上邽,奚斤追赶不及,乃进军安定,与娥清、邱堆合兵,拟再进取上邽。偏是天气不正,马多疫死,营中亦渐渐乏粮,一时不便再进,但深垒自固,遣邱堆督课民间,勒令输粟,士卒又四出劫掠,不设儆备。夏主昌伺隙掩击,杀败邱堆。堆收残骑还安定城,夏兵又时至城下抄掠,令魏军不得刍牧。  奚斤颇以为忧,监军侍御史安颉道:“赫连昌轻率寡谋,往往自出挑战,若伏兵掩击,定可擒他。”斤以粮少马乏为辞,安颉道:“今日不战,明日又不战,粮愈少,马愈乏,死在旦夕,还想破敌么?”斤尚欲静守待援,颉知他无能,自与将军尉眷密议,选骑以待。果然夏主昌自来攻城,当先督阵,颉与尉眷纵骑杀出,奋力搏战,适大风骤起,尘沙飞扬,魏兵乘风驰突,专向夏主前杀去。夏主料不可敌,情急返奔,被颉策马追上,槊伤夏主坐骑,夏主昌坠落马下,魏兵活捉而归。夏兵除死伤外,悉数遁去。  安颉、尉眷押夏主昌至平城,魏主焘却优礼相待,唯爵会稽公,令居西宫门内。昌仪容颇伟,又娴骑射,为魏主所受宠,便将妹子始平公主,给与为妻。掳人妻妹,却以己妹偿之,好算特别报酬。且尝与出猎逐鹿,深入山谷。群臣恐昌有异心,一再进谏,魏主道:“天命有归,何必顾虑!”仍昵待如初。封安颉为建威将军,兼西平公,尉眷为宁北将军,兼渔阳公。  奚斤以功出偏裨,引为己耻,探得夏主弟赫连定,自上邽奔平凉,僭号称帝,便赍三日军粮,率兵击定。定设伏邀击,大破魏军,擒去奚斤,并及他将娥清、刘拔。太仆邱堆,输辎重至安定,闻斤等被擒,弃去辎重,还奔长安。夏主定乘胜进逼,邱堆又弃城奔蒲阪。  魏主闻报,立命安颉往斩邱堆,代领部众,控御夏兵。且又欲督军出讨,会闻柔然寇边,乃先击柔然,星夜北驱,直抵栗水。柔然酋长大檀,不及抵御,自毁庐舍,仓皇西走,部落四散。魏主分军搜讨,俘获甚众,进至涿邪山,惧有伏兵,乃引军南归。大檀一蹶不振,愤悒而死。子吴提嗣立,号敕连可汗,番语称神圣为敕连,他亦自知衰弱,遣人至平城朝贡,向魏乞和。魏主得休便休,许为北藩,北方已算征服了。先是宋主义隆嗣位,曾遣使如魏修好,魏亦遣使报聘。及魏主将伐柔然,正值魏使北归,述宋主语,索还河南,否则将发兵攻取云云。魏主大笑道:“龟鳖小竖,有何能为?我若不先灭蠕蠕,转使腹背受敌了。今日北征,他日南伐未迟!”崔浩又从旁怂恿,乃决计北行,果得征服柔然,马到成功。凯旋后,加授浩为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凡遇军国大事,必先咨浩,然后施行。  宋元嘉七年春季,宋主义隆,特选甲卒五万,命右将军到彦之,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并为统领,泛舟入河。使骁骑将军段宏,率骑兵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刘德武,领兵万人继进,皇从弟长沙王刘义欣,即道怜长子。统兵三万,监督征讨诸军事,出镇彭城。先遣殿前将军田奇使魏。传语魏主道:“河南是我宋地,故遣兵修复旧境,与河北无涉。”  魏主焘勃然道:“我生发未燥,已闻河南属我,奈何前来相侵?必欲进军,悉听汝便,看汝能夺我河南否?”遂遣奇返报,一面使群臣会议。众请出兵三万,先发制人,并诛河北流民,绝宋向导。独崔浩进议道:“南方卑湿,入夏水涨,草木蒙密,地气郁蒸,容易生疫,不利行师;若彼果能北来,我正可以逸待劳,俟他疲倦,然后出击,那时秋高马肥,因敌取食,才不失为万全计策呢!”魏主素来信浩,便按兵不发。  嗣由南方诸将,一再上表,乞派兵助守,并请就漳水造舰,为御敌计,朝臣统是赞成。更想出一法,谓宜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为将帅,使他招诱南人。楚之等入魏分见上文。崔浩又谏阻道:“楚之等为宋所忌,今闻我悉发精兵,大造舟舰,欲存立司马氏,诛除刘宗,他必全国震骇,拚死来争,我徒张虚声,反召实害,岂非大谬!况楚之等皆纤利小才,止能招合无赖,断不能成就大功,徒使我兵连祸结,有何益处!”见地原胜人一筹。魏主未免踌躇,浩更援据天文,谓“南方举兵,实犯岁忌,定必不利,我国尽可无忧!”  魏主不欲违众,命造战舰三千艘,调幽州以南戍兵,会集河上,且授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封琅琊王出屯颍川。宋右将军到彦之等,自淮入泗,适值淮水盛涨,逆流而上,每日止行十里,自孟夏至孟秋,始至须昌,未免沿途逗留,否则亦未必至此。乃泝河西上。到了碻磝,魏兵已撤戍北归,再进滑台,也只留一空城,又趋向洛阳虎牢,统是城门大开,并无一个魏卒。彦之大喜,命朱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杜冀守金墉,余军入屯灵昌津,列守南岸,直抵潼关。大众统有欢容,惟王仲德有忧色,语诸将道:“诸君未识北土情伪,必堕狡计。胡虏仁义不足,凶狡有余,今敛戍北归,并力完聚,待至天寒冰合,必将复来,岂不可虑?”彦之等尚似信未信,说他多心。是谓之愚。  才过月余,天气转寒,魏主焘大举南侵,令冠军将军安颉,督护诸军,来击彦之。彦之遣裨将姚耸夫等,渡河接战,哪里挡得住魏军,慌忙退还,麾下已十亡五六。颉乘胜逾河,攻金墉城,城中乏粮,宋将杜冀南遁,城遂被陷。洛阳已拔,又移军攻虎牢。守将尹冲,忙向彦之处求援。彦之令裨将王蟠龙,率军援应,行至七女津,被魏将杜超截击,阵斩蟠龙。尹冲闻援军败没,便与荥阳太守崔模,迎降魏军,虎牢又复失去。  彦之自魏兵南渡,畏缩得很,逐日退师,还保东平,且上表宋廷,请速派将添兵。宋主义隆,命征南将军檀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出兵伐魏,魏亦续遣寿光侯叔孙建,汝阴公长孙道生,越河南下,接应安颉。到彦之闻魏军大至,道济未来,不禁惶急异常,便欲引退,将军垣护之贻书谏阻,谓宜令竺灵秀助守滑台,更督大军进趋河北。彦之怎肯听从,且拟焚舟步走。  王仲德进言道:“洛阳既陷,虎牢自不能守,这是应有的事情;今我军与虏相距,不下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愚意谓且引舟入济,再定行止。”彦之乃督率舰队,自清河入济南。才至历城,闻报魏兵追来,慌忙焚舟弃甲,登岸徒步,一溜风似的逃还彭城。何不改姓为逃。竺灵秀也弃了须昌,南奔湖陆,青、兖大震。  长沙王义欣誓众戒严。将佐恐魏兵大至,劝义欣委镇还都,义欣慨然道:“天子命我镇守彭城,义当与城存亡,奈何弃去?”如君才不愧一义字。遂坚持不动,人心稍定。  魏兵东至济南,济南城内,兵不满千,太守萧承之,用了一个空城计,开门以待。魏人疑有伏兵,探望多时,始终不敢进城,相率退去。叔孙建入攻河陆,竺灵秀弃军遁走。各败报传入宋都,宋主大怒,命诛灵秀,收击到彦之、王仲德,下狱免官。仲德似尚可贷。迁垣护之为北高平太守,旌赏直言,并促檀道济速救滑台。  道济自清河进兵,为魏将叔孙建、长孙道生所拒,先后三十余战,多半得胜。转战至历城,被叔孙建等前后邀击,焚去刍粮,遂不得进,魏将安颉、司马楚之等,得并力攻滑台。朱修之坚守数月,援绝粮空,甚至熏鼠为食,魏又使将军王慧龙助攻,眼见得城池被陷、修之成擒。  檀道济食尽引还,魏叔孙建得宋降卒,讯知道济乏食还军,即趋兵追赶。将及宋军,宋军大惧,道济却不慌不忙,择地下营,夜令军士唱筹量沙,贮作数囤,用米少许,遮盖囤上,摆列营前。到了黎明,魏兵前哨探视,见米囤杂列,不胜惊讶,忙报知叔孙建。叔孙建闻道济有粮,还道是降卒妄言,喝令处斩,率骑士逼道济营,道济令军士被甲随着,自己白服乘舆,从容出来,向南徐走。叔孙建疑为诱敌,不敢进击,反且引退,道济得全军而回。宋将中应推此人。  魏主已攻克河南,饬安颉旋师。安颉系归朱修之,魏主嘉他固守,拜为侍中,妻以宗女。司马楚之请再举伐宋,魏主不许,召楚之为散骑常待,令王慧龙为荥阳太守。慧龙在郡十年,农战并修,声威大著,宋主义隆,使人往魏,散布谣言,但称慧龙功高位下,积怨已久,有降宋背魏等情。魏主不信,宋主复遣刺客吕玄伯,往刺慧龙。玄伯诈为降人,投入荥阳,被慧龙搜出匕首,纵使南归,且笑语道:“彼此各皆为主,我不怪汝!”玄伯感泣请留,慧龙竟留侍左右,待遇甚优。后来慧龙病殁,玄伯代为守墓,终身不去,这也好算做豫让第二了。褒中寓贬。  且说夏主赫连定战败魏军,擒住魏帅奚斤等,据有关中,声势复盛,尝遣使至宋,约同攻魏,共分魏地。魏主焘正拟出兵讨夏,闻报大怒,遂亲赴统万城,进袭平凉,夏主方出居安定,引兵还救,途中遇魏将古弼,便即交战。古弼佯退,引夏主入伏中,杀得夏兵东倒西歪,斩首至数千级。夏主走保鹑觚原,命余众结一方阵,抵御魏兵。魏将古弼纵兵环集,又由魏主遣将尉眷等,来助古弼。两军相合,把鹑觚原围住,截断夏兵粮道,连樵汲都无路可通。夏兵又饥又渴,马亦乏草可食,没奈何下鹑觚原,突围出走。夏主定从西面杀出,正遇魏将尉眷截住,一场死斗,方得杀开一条血路,奔往上邽,所有夏主弟乌视拔秃骨,及公侯以下百余人,一古脑儿被魏人擒去。  魏兵乘胜攻安定,夏将东平公乙斗,竟弃了安定城,遁入长安,嗣复西奔上邽,往依赫连定去了。  那平凉城为魏主所攻,经旬未下,夏上谷公杜干,广阳公度洛弧,婴城固守,专望夏主定来援,魏主使赫连昌招降,亦不见从,乃掘堑营垒,督兵围攻。相持至一月有余,杜干等已是力尽,且闻夏主定败奔上邽,无从得援,没奈何开城出降。  魏将豆代田先驱入城,掳得夏宫中后妃,并在狱中择出奚斤等人,送交魏主。魏主大喜,入城安民,置酒高会,令豆代田就座左席,位出诸将上,并呼奚斤至前道:“全汝生命,赖有代田,汝宜膝行奉酒,方可报德。”奚斤不敢违命,只好捧觞至代田前,屈膝奉饮。代田起座接受,一饮而尽。魏主又命将夏后释缚,唤她侑宴,令就代田处斟酒。代田见她低眉半蹙,泪眼微红,一种娇愁态度,令人暗暗生怜,便起禀魏主道:“她也是一个主母,望陛下稍稍顾全!”魏主微笑道:“你爱她么,我便把她赐你便了。”代田喜出望外,出座拜谢,及酒阑席散,便将夏后领去,享受美人滋味,越宿又接到诏敕,晋封井陉侯,加散骑常侍右卫将军,既邀艳福,复沐宠荣,真个是喜气重重,得未曾有了。只难为了赫连定,叫他作元绪公。  平凉既下,长安一带,复为魏有,魏主留巴东公延普镇安定,镇西将军王斤镇长安,自率各军还平城。那夏主定仅保上邽,所有故土,多半失去,自思东隅难复,不如改辟西境,还可取彼偿此,再振雄图。  当时陇西有西秦国,系鲜卑种族,初属苻秦,苻秦败亡,乞伏国仁,据有凉州、临洮、河州,自称大单于,领秦、河二州牧。国仁死,弟乾归嗣,尽有陇西地,始称秦王,历史上号为西秦。乾归为兄子公府所弑,公府复为乾归子炽磐所杀,炽磐并吞南凉秃发氏,秃发傉檀为西秦所灭事见晋史。拓地益广。传子暮末,屡与北凉战争,师财劳匮,众叛亲离。暮末不得已向魏乞降,魏遣将往迎暮末,暮末焚城邑,毁宝器,率部民万五千人东行。道出上邽,正值夏主定有心西略,便出兵邀击。暮末不敢争锋,退保南安,夏主定令叔父韦伐,驱兵进逼,即将南安城围住。城中无粮可依,人自相食,秦侍中出连辅政,乞伏国祚及吏部尚书乞伏跋跋,逾城奔夏。暮末窘急万状,只好面缚舆榇,出城请降。  夏将韦伐,把暮末送至上邽,又将乞伏氏宗族五百余人,悉数擒献,当被夏主定严刑屠戮,杀得一个不留。危亡在即,还要如此惨虐,安得不自速其死!复驱秦民十余万口,自治城渡河,欲夺北凉疆土,作为根据。不意吐谷浑吐读如突,谷读如欲。王慕璝,骤发劲骑三万人,前来袭击,顿令这痴心妄想的赫连定,从此了结,一命呜呼。  吐谷浑也是鲜卑支派,远祖名叫谷吐浑,为晋初鲜卑都督慕容廆庶兄,旧居辽西。迁往阴山,再传至孙叶延,颇好学问,用王父字为氏,故国号吐谷浑。又三传至阿豺,据有并、氐、羌地方数千里,自称骁骑将军沙州刺史。宋景平初年,通使江南,进献方物,宋少帝封为浇河公,未及拜受。至宋主义隆入嗣,始受册命。阿豺有子二十人,临死时,命诸子各献一箭,共得二十支。又召母弟慕利延入帐,令他取折一箭,应手而断,更命把十九箭总作一束,再使取折,慕利延费尽腕力,不损分毫。阿豺顾语子弟道:“汝等可共视此箭,孤单易折,众厚难摧,愿汝等戮力同心,保全社稷!”至理名言,不可勿视。言讫即逝。  弟慕璝嗣立,奉表至宋,宋封为陇西公,慕璝又遣使通魏,魏亦封为大将军。至是闻夏主西来,遂遣慕利延等率骑三万,沿河截击,乘着夏兵半济,奋杀过去。夏兵大半溺死,夏主定拖泥带水,登岸飞逃,偏被敌骑逾河追至,七手八脚,把他拖去。当下置入囚车,献与慕璝,慕璝又遣侍郎谢太宁,押定送魏。魏主焘即令斩定,且嘉奖慕璝,加封为西秦王。  既而赫连昌亦叛魏西走,为河西军将格毙,并收捕赫连昌子弟,一并诛夷。夏传三主而亡,勃勃子孙,被诛殆尽。小子有诗叹道:  侈言徽赫与天连,勃勃改姓赫连即本此意。三主相传廿六年;  虎父不能生虎子,平城流血几成川。  夏已灭亡,上邽为氐王所据,自称都督雍、凉、秦三州军事,且发兵进窥汉中,与宋构衅。欲知详情,俟下卷说明。  -------------  宋主欲规复河南,何不先用檀道济,而乃命怯懦无能之庸帅,侥幸一试,痴望成功?魏兵之不战而退,明明是欲取姑与之谋,臂如鸷鸟搏食,必先敛翼,然后一往无前。王仲德虽尚能料事,顾亦徒托空言,未尝预备。至于魏兵再下,宋师屡败,始用檀道济以援应之,晚矣!道济之唱筹量沙,古今传为奇计,但只能却敌,不能破敌,大好中州,终沦左衽,嗟何及耶!赫连兄弟,先后就擒,男作俘囚,女作妾媵,未始非勃勃残恶之报。赫连定已经授首,赫连昌尚属幸存,受魏封爵,娶魏公主,假令安分守己,不生异图,则赫连氏何至无后?乃复叛魏西走,卒至全族诛夷,凶人之后,其果无噍类也乎!

译文:

魏文帝拓跋焘巡视夏朝旧都,看到城池高大坚固,城墙高达十仞,底部宽达三十步,宫殿围墙也极为宏丽,里面还建有楼台亭阁,全都雕梁画栋,装饰着锦绣华服,不禁感慨道:“一个这么小的国家,耗费民力、耗尽国库,竟到了如此地步,怎能不灭亡呢?”这值得后人作为警示。于是他将缴获的财物分发给将士,留下常山王拓跋素镇守统万城,自己则率军返回平城。所有俘虏的男女,全被带回魏国。夏国的太史令张渊、徐辩,都有才学,仍被任命为太史令。前曾被夏国掳走的晋国将军毛修之,现在又被魏军俘获,因为善于烹调,被封为大官令。夏国的皇后、妃嫔都被收入后宫。夏国的几位公主中,有三位是赫连勃勃的亲生女儿,容貌绝美,魏主拓跋焘见了,便强行将她们收入后宫,由于她们身体虚弱,只能勉强抱着被褥轮流侍寝,魏主特地赐封她们为“贵人”。她们的父兄名叫可名为丐,女儿们突然富贵,令人难以置信。不久,魏主又进册赫连长女为继位皇后,这就不细说了。

魏主拓跋焘因担心奚斤久驻边疆,劳师动众,便下令让他北返。奚斤上书劝阻,力主增派兵力灭夏,结果魏主派宗正娥清、太仆邱堆率五千士兵进入关中地区,援助奚斤,又拨给一万名精兵、三千匹战马,送往前线。赫连定得知统万城失守,又见魏军不断增兵,便向西逃往上邽。奚斤追赶不及,转而进军安定,与娥清、邱堆会合,准备再次进攻上邽。可是天候恶劣,战马纷纷染病死亡,军营中也渐渐粮食不足,一时无法再进攻,只能挖深营垒自保,派邱堆监督百姓,强迫他们交粮,士兵们也四处抢劫,毫无戒备。夏主赫连昌趁机发动突袭,大破邱堆。邱堆收拢残部退回安定城,夏军又时常到城下骚扰劫掠,使魏军无法得到粮草。

奚斤对此深感忧虑,监军侍御史安颉说:“赫连昌轻率无谋,常常主动出战挑衅,如果我们设伏埋伏,一定能擒获他。”奚斤以粮草不足、战马疲乏为由推辞。安颉反驳道:“如果不战,明天也不战,粮草将越来越少,战马也将越来越疲惫,最终死在战场上,还想着打败敌人吗?”奚斤仍想固守待援,安颉见他无能,便与将军尉眷密谋,挑选骑兵以待出击。果然,夏主赫连昌亲自率军攻城,亲自督阵,安颉与尉眷突然纵马杀出,奋勇拼杀,恰逢大风骤起,尘土飞扬,魏军借风势猛烈突进,直冲夏主的阵前,夏主估计难以抵挡,慌忙逃跑,被安颉策马追上,刺伤了夏主的坐骑,夏主赫连昌从马上跌落,被魏军活捉带回。夏军除死伤外,其余全数逃走。

安颉、尉眷将夏主赫连昌押到平城,魏主拓跋焘却以礼相待,只封他为会稽公,让他住在西宫。赫连昌相貌雄伟,擅长骑射,受到魏主宠幸,便将妹妹始平公主许配给他为妻。强行掳走别人妻子,却用自己妹妹来交换,算是特别的补偿。两人还曾一同出猎,深入山林。群臣担心赫连昌有异心,一再劝诫,魏主却说:“天命所归,何必多疑!”依然如初地亲近信任他。封安颉为建威将军,兼任西平公,尉眷为宁北将军,兼渔阳公。

奚斤因这次功绩不如自己,心里十分羞愧,得知夏主弟弟赫连定从上邽逃到平凉,自立为帝,便携带三日的粮草,率兵前去讨伐。赫连定设下埋伏,大败魏军,擒获奚斤及将领娥清、刘拔等。太仆邱堆运送粮草到安定,听说奚斤等被俘,便抛弃粮食,逃回长安。夏主赫连定乘胜进攻,邱堆又弃城逃往蒲阪。

魏主得知消息,立即命安颉去斩杀邱堆,接管部众,控制夏军。又打算率军出征,却听说柔然侵犯边境,便先发兵攻击柔然,连夜北进,直抵栗水。柔然首领大檀无法抵抗,自毁家园,仓皇西逃,部族四散。魏主分兵追击,俘获无数,进至涿邪山,担心有埋伏,便撤军南返。大檀一败涂地,愤恨抑郁而死。他儿子吴提即位,号敕连可汗(“敕连”在鲜卑语中意为“神圣”),自知国力衰微,便派人前往平城请求和好。魏主见此,便答应了,让他作为北部藩属,北方至此基本被征服。

此前,宋文帝刘义隆继位,曾派使者与魏国修好,魏国也回访通好。当魏主准备征讨柔然时,魏国使臣正要回国,途中报告说宋主刘义隆要求归还河南地区,否则将出兵攻取。魏主大笑说:“龟鳖之辈,有什么本事?我若不先消灭柔然,恐怕将来腹背受敌。如今北征,日后南伐也不迟!”崔浩又极力怂恿,于是决定北征,果然成功征服柔然。凯旋后,魏主加封崔浩为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凡是国家军政大事,都必须先咨询崔浩,再决定施行。

宋元嘉七年春天,宋文帝刘义隆挑选五万精兵,命右将军到彦之、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共同统率,乘船进入黄河。又派骁骑将军段宏率八千骑兵直取虎牢,豫州刺史刘德武率一万兵力跟进,皇族弟长沙王刘义欣(刘道怜之子)统率三万士兵,监督征讨诸军,驻守彭城。先派殿前将军田奇出使魏国,传达消息:“河南是我们的故土,因此派兵修复旧境,与河北无关。”

魏主拓跋焘勃然大怒:“我还没动身,就听说河南属于我,你们竟敢来侵犯?若要出兵,悉听你的,看你能否夺回河南!”随即派田奇回禀,同时召集群臣商议。众人提议出兵三万,先发制人,并诛杀河北流民,断绝宋军向导。只有崔浩建议:“南方湿热,夏季水涨,草木茂密,气候闷热,容易发生瘟疫,不宜出兵。若宋军真敢来进攻,我们正好可以逸待劳,等他们疲惫不堪,再发起攻击,等到秋高马肥,趁敌虚弱时进攻,才算是稳妥之策。”魏主一向信任崔浩,便按兵不动。

后来,南方将领一再上表请求派兵援助,并建议在漳水建造战舰,以防御敌。朝臣们普遍赞成。又提出一个计策,建议任命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为将帅,让他们招诱南方百姓。崔浩却劝阻说:“楚之等人在宋国被忌惮,现在听说我们大举出兵、大造战舰,想扶持司马氏,铲除刘氏宗族,他们必定全国震惊,拼死反抗,我们只会声张虚名,反而招来祸患,岂不是大错!况且他们都是才干平庸的小人物,只能笼络无赖,绝不能成就大功,只会使我们战事连连,毫无益处!”他的见解明显超过众人。魏主犹豫不决,崔浩又引用天文现象,说“南方举兵,实犯岁忌,必定不利,我们完全不必担忧!”魏主不愿违抗众议,于是下令建造三千艘战舰,调集幽州以南边境驻军,集结于黄河沿岸。并任命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封琅琊王,驻守颍川。

宋军右将军到彦之等自淮河进入泗水,正值淮水暴涨,逆流而上,每天仅能前进十里,从孟夏到孟秋,才抵达须昌,一路上被迫停留,否则未必能到。他们到达碻磝时,魏军早已撤走北归,再进滑台,也只留下一座空城,继续向洛阳、虎牢进发,城门大开,毫无魏军驻守。到彦之大喜,命令朱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杜冀守金墉,其余军队进驻灵昌津,沿南岸布防,一直抵达潼关。众将士都欣喜若狂,唯有王仲德神色忧虑,对诸将说:“你们不了解北方的诡诈情势,必定陷入陷阱。胡虏仁义不足,凶狠狡诈,如今他们撤走边防,集中兵力,等待天寒冰冻,必将再次反扑,岂不危险?”到彦之等人仍半信半疑,认为他多疑。这才是真正的愚昧。

一个多月后,天气转寒,魏主拓跋焘大举南下,派遣冠军将军安颉统领各军,进攻到彦之。到彦之派裨将姚耸夫等人渡河迎战,哪里抵挡得住魏军,慌忙撤退,手下损失大半。安颉乘胜越河,攻陷金墉城,城中无粮,宋将杜冀南逃,城池便被攻陷。洛阳被攻下后,魏军又转向进攻虎牢。守将尹冲急忙向到彦之处请求援助。到彦之派裨将王蟠龙率军救援,行至七女津,被魏将杜超拦截,阵斩王蟠龙。尹冲得知援军战败,便与荥阳太守崔模一同投降魏军,虎牢又失守。

到彦之自魏军南下后,一路畏缩退后,退守东平,并向宋文帝上表,请求快速派将领增援。宋文帝刘义隆命征南将军檀道济统率大军征讨魏国,魏国也派寿光侯叔孙建、汝阴公长孙道生越过黄河南下,接应安颉。到彦之得知魏军逼近,檀道济尚未到达,慌乱万分,打算撤退。将军垣护之写信劝阻,建议让竺灵秀守卫滑台,同时派遣主力进军河北。到彦之不肯听从,反而打算焚毁船只,徒步而逃。

王仲德劝道:“洛阳已被攻陷,虎牢自然守不住,这是预料中的事。如今我军与敌军相隔千里,滑台仍有精兵,若突然放弃船只南逃,士兵必然溃散。我建议先将舰队进入济水,再决定下一步行动。”到彦之于是率领舰队从清河进入济南。刚到历城,就听说魏军追来,急忙焚毁船只,抛弃铠甲,登岸徒步,像风一样逃回彭城。这不就是“改姓为逃”吗?竺灵秀也放弃了须昌,南逃湖陆,青州、兖州大乱。

长沙王刘义欣召集军队厉行戒备,将领们担心魏军迅速逼近,劝他回都城,刘义欣慨然道:“陛下命我镇守彭城,我当与城共存亡,怎能轻易弃城?”随后,魏军在南下途中,发现彭城防御松懈,便暂不追击。

魏军后来再次南下,宋军屡次败退,才启用檀道济来救援,已经太晚了。檀道济的“唱筹量沙”计策,古今传为奇策,但只能暂时阻挡敌人,无法真正击败敌军,大好中原,最终沦于异族之手,令人叹息!赫连兄弟相继被俘,男性沦为俘虏,女性沦为妻妾,这不正是赫连勃勃残暴恶行的报应吗?赫连定已被处死,赫连昌虽尚存,却受封爵位,娶了魏国公主,若能安分守己,没有异心,赫连家族何至断绝后嗣?结果他反叛魏国,西逃,最终被河西军将所杀,家族全部被诛。凶恶之徒的后代,果然无一幸免!

后来魏主拓跋焘攻取平凉,长安一带也归魏所有,留下巴东公延普镇守安定,镇西将军王斤镇守长安,自己率军返回平城。夏主赫连定仅能守住上邽,故土大部分丧失,自知东山再起无望,便决定转向西境,开辟新地,以弥补旧失,图谋复兴。

当时,陇西有西秦国,是鲜卑族建立的政权,最初归属前秦,后秦灭亡后,乞伏国仁占据凉州、临洮、河州,自称大单于,统辖秦、河二州。国仁死后,弟弟乞伏乾归继承,统一陇西,自称为秦王,史称西秦。乾归被兄子公府所杀,公府又被乾归之子乞伏炽磐所杀,炽磐吞并了南凉秃发氏,秃发傉檀被西秦所灭。此后疆域不断扩大。传到末代君主乞伏暮末,多次与北凉作战,因财力耗尽、军民疲惫,人心离散。暮末不得已向魏国求降,魏国派将领迎其入朝,暮末焚毁城池,毁掉珍宝,率部民一万五千人向东迁移。途中经过上邽,恰逢夏主赫连定有意西进,便出兵拦截。暮末无法硬拼,退守南安,夏主赫连定命叔父韦伐率军逼近,包围南安。城中粮尽,百姓自相残食。秦国侍中出连辅政、乞伏国祚及吏部尚书乞伏跋跋,逾城墙逃往夏国。暮末处境危急,只能脱衣跪地,捧着棺材出城投降。

夏军将领韦伐将暮末押送至上邽,又将乞伏氏家族五百余人全部俘获献上,夏主赫连定下令严刑处决,杀得一个不剩。亡国在即,仍如此残暴,怎会不加速灭亡?夏军又驱赶秦民十余万,渡河想夺取北凉土地作为根据地。没想到吐谷浑王慕璝突然出动三万精骑,前来袭击,彻底终结了赫连定的野心,他当场战死。

吐谷浑是鲜卑支系,远祖叫谷吐浑,是西晋时鲜卑都督慕容廆的庶兄,原居辽西,后迁居阴山。传至孙叶延,好学善文,用父亲的字为氏,故国号为“吐谷浑”。再传至阿豺,占据并州、氐族、羌族之地数千里,自称骁骑将军、沙州刺史。南朝宋景平初年,曾遣使至江南进贡,宋少帝封为浇河公,未及受封。宋文帝刘义隆即位后,才正式册封。阿豺有二十个儿子,临死前命每个儿子各献一箭,共得二十支。又召母弟慕利延入帐,命他取其中一支,应手折断。又命将十九支箭捆在一起,再令他折断,慕利延用尽力气,仍不损坏分毫。阿豺望着众人说:“你们可共同观看这支箭,孤单易折,众人团结才难被摧毁。希望你们同心协力,保卫国家!”这是一句至理名言,不可忽视。随即去世。

其弟慕璝继位,献表至宋,宋文帝封为陇西公。慕璝又派使者通好魏国,魏国也封其为大将军。当时得知夏主赫连定西进,便派慕利延等率三万骑兵沿河布防,趁夏军半渡黄河之际,猛烈攻击。夏军大半被淹死,夏主赫连定拖着泥水登岸逃奔,却被敌军追上,七手八脚被拖走,直接关进囚车,献给慕璝。慕璝又派侍郎谢太宁押送赫连定前往魏国。魏主拓跋焘下令斩杀赫连定,同时嘉奖慕璝,加封为西秦王。

不久后,赫连昌也叛魏西逃,被河西军将格杀,其家族子弟一并被收捕诛灭。夏国传了三位君主,共二十六年,最终灭亡,赫连勃勃的子孙几乎被全数诛杀。

诗曰:
侈言宏伟与天连,赫连之名源于此;
三主相继二十载,虎父难生虎子,平城血流成河。

夏国灭亡后,上邽被氐族王占据,自称都督雍、凉、秦三州军政,又出兵侵犯汉中,与宋国结怨。详情敬请期待下卷。

宋文帝想收复河南,为何不先任用善于用兵的檀道济,却偏偏派了怯懦无能的庸将冒险一试?魏军的后撤,分明是想先暂且退让,积蓄力量,再一举出击,正如猛禽捕食,必先收翅,然后一击必杀。王仲德虽有远见,但只是徒然空谈,未做具体准备。等到魏军再攻,宋军屡次失败,才启用檀道济援救,已为时晚矣!檀道济“唱筹量沙”的奇计,传为佳话,但只能抵御敌人,无法彻底击败,中原大好河山,终究沦落异族之手,令人唏嘘!赫连兄弟先后被擒,男儿沦为俘虏,女儿沦为妾室,何尝不是赫连勃勃残暴不仁的报应?赫连定已被处死,赫连昌尚存,受封为公,娶魏公主,若能安分守己,没有异心,赫连家族何至于无后?结果他反叛魏国,西逃,最终全族被诛,凶恶之人后代,真的无一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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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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