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演義》•第九十一回 蒙江洲馮遷誅逆首 陷成都譙縱害疆臣

卻說桓玄退居江陵,仍稱楚帝,署置百官,用卞範之爲尚書僕射,倚作心腹,自恐奔敗以後,威令不行,乃更加嚴刑罰,好殺示威。殷仲文勸玄從寬,玄發怒道:“今因諸將失律,天文不利,故還都舊楚。今羣小紛紛,妄興異議,方當嚴刑懲治,奈何反說從寬呢?”仲文不便再勸,只好退出。玄兄子歆,賄結氐帥楊秋,進寇歷陽,爲魏詠之諸葛長民劉敬宣等擊敗,追至練固,將秋殺斃。玄再使武衛將軍庾雅祖,江夏太守桓道恭,率數千人助何澹之,共守湓口。見前回。晉將何無忌劉道規,引兵至桑落洲,與澹之等乘舟交戰。澹之平時的坐船,羽儀旗幟,很是輝煌,無忌語衆將道:“澹之必不居此,無非虛張聲勢,搖惑我軍,我當先奪此船。”衆將道:“澹之既不在此船,就使奪得,也屬無益。”無忌道:“彼衆我寡,勝負難料,澹之既不居此船,戰士必弱,我用勁兵往攻,定可奪取,奪取以後,彼衰我盛,乘勢迫擊,破賊無疑了。”以實攻虛,也是一策。道規也以爲然,遂遣精兵往攻。船中果無健將,立被晉兵奪來。無忌即令軍士傳呼道:“我軍已擒得何澹之了。”是謂以虛欺實。澹之軍中,聞聲大驚,自相譁擾。就是晉軍也道是已得澹之,勇氣百倍,當由無忌道規,麾軍進攻澹之等。澹之各軍,已經氣奪,怎禁得晉軍猛撲,奮勇殺來,頓時逃的逃,死的死,澹之等一齊遁去。無忌道規,得駛入湓口,進屯尋陽,取得晉宗廟主祐,奉還京師。  桓玄接得澹之等敗報,復大集荊州士卒,得衆二萬人,樓船數百艘,再挾安帝東下,親來督戰。使散騎常侍徐放先行,入說劉裕等道:“若能旋軍散甲,當共同更始,各授爵位,令不失職。”裕等當然不從,更撥青州刺史劉毅,及下邳太守孟懷玉,會師尋陽,與何無忌劉道規兩軍,西出拒玄。兩軍相遇崢嶸洲,毅軍尚不滿萬人,見玄軍軍容甚盛,各有懼色,意欲退還尋陽。獨劉道規挺身道:“行軍全在氣勢,不在多寡,今欲畏怯不進,必爲所乘,就使得返尋陽,亦豈遂能固守?玄雖外示聲威,內實恇怯,並且前次已經奔敗,衆無固志,臨機決勝,在此一舉,怕他什麼!”說着,即麾衆前進,毅等乃鼓棹隨行。兩下方纔交鋒,忽江面颳起一陣大風,吹向玄舟,道規大喜,即令軍士縱火,順風燒賊。毅等亦助薪揚威,煙焰迷濛,統望玄舟撲去。玄衆本無鬥志,再加大火衝來,船多被焚,哪裏還敢對敵,當下散舟大潰。玄坐舫邊備有小舸,慌忙挾帝換船,飛槳西走。時何王二後,亦被玄脅令從軍,避火亂奔,行至巴陵,殷仲文收集散卒,背叛桓玄,奉二後奔往夏口,旋即東入建康。惟桓玄挾住安帝,再返江陵,玄將馮該,請再整兵拒戰,無如人情離沮,號令不行。玄不得已乘夜出走,欲奔漢中,往依梁州刺史桓希。甫至城闉,忽暗中有數人閃出,持刀斫玄。玄手下尚有心腹百餘人,慌忙代玄格住,玄才得免傷。彼此互相刺擊,天又昏黑,不能細辨,但亂殺了一回,徒落得肝腦塗地,屍首塞途。玄單騎逃出,幸得下船,待了片刻,唯卞範之踉蹌奔來,尚有嬖人丁仙期萬蓋等,也隨後趨至,偕玄西行。好算是桓玄患難朋友。安帝才免挾去,由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入南郡府舍。南郡太守王騰之,率領文武,爲帝侍衛。琅琊正德文,始終隨着安帝,不離左右。安帝至此,才覺驚魂粗定,稍安寢食了。慢着。益州刺史毛璩,前曾移檄討玄,因爲桓希所阻,未曾東下。事見前回。有侄修之,爲漢中屯騎校尉,與璩交通,他聞玄戰敗西奔,正好設法除奸,便親詣玄舟,詐言蜀地無恙,不妨前往。玄已如漏網魚,脫籠鳥,但教有路可奔,無不願行,再加子侄輩陸續奔集,船中也有數十人,樂得一同西往,權尋一個安身窠。日暮途窮,還想擇地安身麼?適寧州刺史毛璠,在任病歿,璠系璩弟,由璩遣從孫毛祐之,及參軍費恬,督護馮遷等,護喪歸江陵,道出枚回洲,正與桓玄遇着。兩邊俱系舟行,祐之眼快,看見玄坐在舟中,便遙問道:“逆賊何往?”一聲喝着,舟中競起,統彎弓放箭,射向玄舟。玄驚慌得很,嬖人丁仙期萬蓋,挺身蔽玄,俱被射死。益州督護馮遷,索性督同壯士,躍過玄舟,持刀徑入。玄戰聲道:“汝,汝何人?敢殺天子?”遷應聲道:“我來殺天子的賊臣。”道聲未絕,刀光一閃,已將玄首劈下。玄子昇忙來救護,已是不及,反被馮遷等打倒,捆綁起來。毛祐之費恬等,一齊到玄舟中,劈死桓石康桓濬,惟卞範之鳧水逃去。毛修之持了玄首,毛祐之鎖住桓昇,同赴江陵,即遣人迎入安帝,暫借江陵爲行宮,下詔大赦。惟桓氏不赦,命將桓昇牽出市曹,一刀斬訖。進毛修之爲驍騎將軍,餘亦封賞有差,一面傳送玄首,懸示大桁。  劉毅等聞乘輿反正,總道江陵已平,不必速進,且連日爲逆風所阻,未便行舟,所以沿途逗留。哪知死灰復燃,餘孽再熾。玄從子桓振,自華容浦糾衆出來,掩襲江陵城。桓謙本避匿沮中,也聚黨應振,衆又逾千。江陵空虛,只有王康產王騰之守着,驀被桓振等陷入,慌忙抵敵,已是不及,兩人相繼戰死。桓振躍馬操戈,直入行宮,向安帝追索桓昇,張目奮須道:“臣門戶何負國家,乃屠滅至此?”安帝面如土色,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是琅琊王德文,從旁代答道:“這豈我兄弟本意麼!”語亦可憐。振尚不肯斂手,奮戈指帝。可巧桓謙馳入,斥振無禮,苦加禁阻。振乃斂容下馬,再拜而出。越宿爲玄發喪,僞諡武悼皇帝。又過一宵,桓謙等率領羣臣,奉還璽綬,且上言道:“主上法堯禪舜,德媲唐虞,今楚祚不終,民心仍還向晉室,謹將璽綬奉繳,借副衆望。”琅琊王德文,接了璽綬,交與安帝,又不得不婉言羈縻,令他退候詔旨,謙等奉命退出。未幾,即有詔命頒發,授德文爲徐州刺史,桓振爲荊州刺史,都督八郡軍事,桓謙復爲侍中衛將軍,加江豫二州刺史。於是桓氏又得專政,侍御左右,皆振爪牙。振少時無賴,爲玄所嫉,至是振嘆息道:“我叔父不早用我,遂致敗亡;若使叔父尚在,我爲前鋒,天下已早定了。今局居此地,果將何歸?看來是不能久持呢。”頗有自知之明。謙勸振引兵東下,自守江陵。振方縱情酒色,肆行殺戮,欲安享幾日的威福,怎肯再行赴敵?謙只得招募徒衆,出堵馬頭,使桓蔚往戍龍泉。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等,接得江陵警耗,方鼓行西進,擊破桓謙,又分兵再破桓蔚,兵勢大振。無忌欲乘勝直趨江陵,道規諫阻道:“兵法屈伸有時,不可輕進。諸桓世居西楚,羣小皆爲竭力,振又勇冠三軍,難與交鋒,今且息兵養銳,佯爲示弱,待他驕怠,不患不勝。”無忌不從,引軍直進。桓振果傾衆出戰。馮該卞範之等,又先後趨集,與無忌交戰靈溪。無忌抵擋不住,前隊多死,沒奈何退保尋陽,與劉毅等上箋請罪。劉裕仍命毅節度諸軍,惟奪去青州刺史官職。毅整署兵甲,修繕船械,再圖西進。劉敬宣豫儲糧食,撥給各軍,所以無忌等雖然敗退,不致大挫。休養數日,復從尋陽出發,前往復口。桓振遣馮該守東岸,孟山圖據魯山城,桓仙客守偃月壘。共計萬人,水陸互援。劉毅攻孟山圖,道規攻偃月壘,無忌遏住中流,抵禦馮該,自辰至午,晉軍大勝,擒住山圖仙客,獨馮該走往石城。毅等進拔巴陵,軍令嚴整,不準侵掠,百姓安堵如常。  劉裕覆命毅爲兗州刺史,規復江陵。時益州刺史毛璩,從白帝城引兵出發,襲破漢中,得誅桓希。桓氏勢力日蹙,惟荊襄尚爲所據。桓振令桓蔚駐守襄陽,勉強過了殘年。一交正月,南陽太守魯宗之,起兵討逆,掩入襄陽城。桓蔚走還江陵,劉毅並集各軍,再攻馬頭。桓振挾安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荊二州,然後送還天子。劉毅不許。振正欲拒戰,不防魯宗之殺入柞溪,擊破振將桓楷,進駐紀南。振不得不還防宗之,留桓謙馮該卞範之守住江陵,監視安帝兄弟。謙令馮該堵截豫章口,爲劉毅等所擊敗,再奔石城。毅等直至江陵城下,縱火焚門,謙等棄城西遁。惟卞範之遲走一步,被晉軍攔住,拿下處斬。隨即撲滅餘火,麾軍入城。卞範之到此才死,總算桓氏的異姓忠臣。桓振到了紀南,殺退魯宗之軍,返救江陵,途中望見火起,料知城已被陷,部衆潰散,振無路可歸,逃往溳川。安帝再得正位,改元義熙,復下赦詔,惟桓氏仍不得赦。前豐城公桓衝,有功王室,特赦免衝孫胤一人,徙居新安。進劉毅爲冠軍將軍,所有行宮政令,悉歸毅主持。授魯宗之爲雍州刺史,毛璩爲徵西將軍,都督益梁秦涼寧五州軍事。璩弟瑾爲梁秦二州刺史,瑗爲寧州刺史,遣建威將軍劉懷肅,追剿桓氏餘黨,陣斬馮該。桓謙桓蔚桓楷何澹之等,都西奔後秦。  會建康留臺,備齊法駕,來迎安帝。何無忌奉帝東還,留劉毅劉道規居守夏口,江陵歸荊州刺史司馬休之入守,不意桓振再收遺衆,又從溳川進襲江陵。司馬休之未曾豫備,倉皇出敵,喫了一個敗仗,奔往襄陽。振再入江陵,自稱荊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懷肅,急引軍救江陵城,劉毅又遣廣武將軍唐興爲助,夾攻桓振。振出戰沙橋,還靠着一把大刀,盤旋飛舞,亂劈晉軍。懷肅素知桓振厲害,早備着強弓硬箭,與他對敵,兵刃初交,便令軍士彎弓迭射,箭如驟雨一般。振衆死了一半,逃去一半,那時振亦沒法支持,拍馬欲逃,偏偏馬已中箭,掀倒地上,振亦墜馬。懷肅急搶前一步,手起刀落,把振剁作兩段。桓氏後起悍將,至此才盡。江陵城當然奪還。  惟益州刺史徵西將軍毛璩,得了江陵再陷消息,集衆三萬,東出討振。使弟瑗出外水,參軍譙縱出涪江,偏蜀人不樂遠征,多有怨言,縱將侯暉,與巴西人陽昧聯謀,逼縱爲主。縱不敢承受,自投水中,又爲暉等撈起,再三固請,脅縱登車,往攻秦梁二州刺史毛瑾。瑾在涪城,聞變調兵,一時無從召集,即被侯暉等陷入,把瑾殺死,遂推縱爲梁秦二州刺史。毛璩行至略城,才知縱等爲亂,慌忙趕還成都。亟使參軍王瓊,率三千人討縱,又令弟瑗領兵四千,作爲後應。瓊至廣漢,適值侯暉引衆攔阻,當由瓊麾兵殺去,擊斃暉衆數十名,暉即引退。瓊乘勝急追,瑗亦從後趨進,馳至綿竹,不意譙縱弟明子,奉了兄命,暗設兩重伏兵,悄悄待着。瓊陷入第一重伏中,尚然未覺,及深入第二重,前後胡哨大作,伏兵齊起,把瓊困在垓心,瓊拚命衝突,竟不得出。至毛瑗兵到,殺開血路,救瓊出國,瓊衆已十死八九,就是毛瑗麾下,也戰死了一半。瑗與瓊奔還成都,侯暉譙明子等追至成都城下,日夕攻撲。益州營戶李騰,潛開城門,引入外寇,毛璩及瑗,不及逃避,均爲所戕。侯暉譙明子,遂據住成都,迎縱爲主。縱令從弟洪爲益州刺史,明子爲徵東將軍,領巴州刺史,使率部衆五千,出屯白帝城,於是全蜀大亂,漢中空虛。氐帥仇池公楊盛,得遣兄子楊撫,乘虛襲據漢中,餘地多歸入譙氏。晉廷方搜捕桓氏餘孽,不遑西顧,譙縱得安然爲成都王,霸佔一隅了。譙縱據蜀,不在十六國之列。且說晉安帝東還建康,留臺諸官,詣闕待罪,有詔令一律復職,命琅琊王德文爲大司馬,武陵王遵爲太保,劉裕爲侍中,兼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領青徐二州刺史。劉毅爲左將軍,何無忌爲右將軍,分督揚州豫州諸軍事。劉道規爲輔國將軍,督淮北諸軍事。魏詠之爲徵虜將軍,兼吳國內史。餘官亦進職有差。惟劉裕固讓不受,安帝還道他未足償願,優詔慰勉,再加裕錄尚書事。裕又表辭,且懇請歸藩。安帝復遣百僚敦勸,並親倖裕第,面加勸諭,裕仍不受命,始終請調任外鎮。居心可知。乃改授裕都督荊司梁益寧秦雍涼諸州軍事,並前時揚徐等八州,合成十六州都督,駐守京口,裕始拜命而去。已將東晉江山,一大半歸諸掌握了。  先是,劉毅嘗爲劉敬宣寧朔參軍,時人或稱毅爲雄傑,獨敬宣說他“內寬外忌,誇己輕人,將來得志,必致陵上取禍”云云。毅得聞此言,銜恨甚深。及敬宣因功加賞,擢任江州刺史,毅使人白裕道:“敬宣未預義謀,授爲郡守,已屬過優,今超任至江州刺史,豈不令人駭愕麼?”是即誇己輕人之一斑。裕卻未依毅議。敬宣已稍有所聞,自請解職,乃召還爲宣城內史。毅復與何無忌等,分討桓氏餘黨,所有桓亮桓玄等遺孽,一概蕩平。荊湘江豫四州,從此肅清。有詔命毅都督淮南五郡,無忌都督江東五郡,晉室粗安。惟永安何皇后自巴陵還都後,年已六十有六,累經跋涉,飽受虛驚,便即一病去世,追諡爲章皇后。了結何後,筆不滲漏。當時,宮廷雖經喪亂,但大憝已除,人心自然思治,共望昇平。惟有一個彭澤令陶潛,系是故大司馬陶侃曾孫,表字元亮,一字淵明,獨因郡中遣到督郵,縣吏謂應束帶出迎。潛慨然太息,謂不能爲五斗米折腰,遂於義熙二年,解印去縣,歸隱栗裏,自作《歸去來辭》表明高志。後來詩酒自娛,屢徵不起;到了劉宋開國,還去徵召,仍然不就,竟得壽終,這也是危邦不居,無道則隱的意思。不沒高士。小子有詩讚道:  擺脫塵纓且掛冠,何如歸隱尚堪安。  北窗醉臥東皋嘯,能效陶公始達觀。  陶潛歸隱,寓有深衷,實在是江左亂端,未曾平定,試看下回盧循等事,便可分曉。  --------  桓玄無赫赫之功,足以名世,但乘會稽父子之亂政,闖入建康,竊取大位,其爲輿情之不服也可知。劉裕劉毅何無忌等,奮臂一呼,玄即敗潰,始則猶挾安帝爲奇貨,及一失所挾,即被誅於枚回洲。計其僭位之期,不過半年,其亡也忽,誰曰不宜?論者謂玄挾主而不敢弒主,至桓振再起,欲弒主矣,而卒爲桓謙所阻,是桓氏猶有敬主之心,雖曰爲逆,尚可少原。不知彼欲借主以逃死,並非活主以鳴恭,假使玄得在位一二年,安帝寧尚得再生平?惟毛璩首先倡義,不愧爲忠,至聞桓振復陷江陵,又率衆東下,報主之心,可謂摯矣。乃其後卒爲叛徒所戕,禍及滅門,忠而構難,是亦當與劉越石同一嘆惜也。然觀於譙縱之速亡,璩亦可無遺恨也乎?

譯文:

當然可以,以下是您提供的《兩晉演義》中《蒙江洲馮遷誅逆首 陷成都譙縱害疆臣》一回內容的現代漢語翻譯(嚴格依據原文,忠實還原情節與語言風格):


話說桓玄退居江陵,仍舊稱帝,任命官員,用卞範之擔任尚書僕射,當作自己的心腹。他擔心自己失敗以後,權力無法維持,於是更加嚴苛地實施刑罰,大興殺戮,以震懾羣臣。殷仲文勸他說,應該寬大處理,桓玄大怒道:“如今因爲將領們違犯軍令,天象也不吉利,才退回到舊楚之地。現在許多小人紛紛起事,妄圖動搖我的政權,正該用嚴刑來懲治他們,怎麼能反說要寬恕呢?”殷仲文知道再勸無益,只好默默退出。

桓玄的侄子桓歆,賄賂氐族首領楊秋,出兵侵擾歷陽,被魏詠之、諸葛長民、劉敬宣等人擊敗,追到練固,把楊秋殺了。桓玄又派武衛將軍庾雅祖、江夏太守桓道恭,率領數千人幫助何澹之,共同守衛湓口。

晉國將領何無忌、劉道規帶兵到達桑落洲,與何澹之等人乘船交戰。何澹之平時坐船時,儀仗和旗幟十分盛大,何無忌對衆將說:“何澹之一定不會在船上,不過是虛張聲勢,來擾亂我軍士氣,我應當先奪取這艘船。”衆將說:“何澹之既然不在船上,就算搶到,也毫無意義。”何無忌說:“他們人多而我少,勝負難料;如果何澹之不在船上,士兵必定疲憊,我用精銳部隊強攻,定能奪下,一旦奪下,我軍士氣大振,敵軍衰弱,順勢攻擊,必能擊潰他們。”這就是“以虛攻實”的策略。劉道規也認爲說得對,於是派精兵去攻打。

果然,船裏沒有精壯將領,晉軍一衝而入,輕易奪下。何無忌立即派人高呼:“我軍已活捉了何澹之!”這是故意製造虛假信息,欺騙敵人。何澹之的軍隊聽到喊聲,頓時大驚失色,軍心動搖。就連晉軍也誤以爲真的抓到了何澹之,士氣陡然高漲,於是何無忌、劉道規便率領軍隊發起猛攻。何澹之的部隊早已士氣潰散,怎能抵擋住晉軍的猛烈突擊,於是兵敗如山倒,逃的逃,死的死,何澹之等人一鬨而散。何無忌、劉道規乘勝直入湓口,進駐尋陽,奪取了晉宗廟的主祭玉璽,帶回京都。

桓玄收到戰敗的消息,再次召集荊州士兵,得兵兩萬人,樓船數百艘,挾持安帝向東進發,親自督戰。派散騎常侍徐放先出發,去勸說劉裕等人道:“如果各位願意撤軍,放棄抵抗,我們可以共同重建國家,各自封爵,職位不損。”劉裕等人當然拒絕,隨即派青州刺史劉毅和下邳太守孟懷玉會師尋陽,與何無忌、劉道規兩軍會合,西行抵禦桓玄。

兩軍在崢嶸洲相遇。劉毅軍隊人數不足一萬人,看到桓玄軍隊氣勢盛大,將士們都十分畏懼,想退回尋陽。只有劉道規挺身而出說:“行軍的關鍵在於士氣,不在於人數多少。如果害怕退縮,必定被敵人乘勝追擊。就算退回尋陽,又怎能守住?桓玄外表威風,實際上膽小怯懦,而且前次失敗過,士卒毫無鬥志,真正的戰機就在此刻,怕他做什麼?”說完,立刻率領士兵前進,劉毅等人也鼓起船槳,跟隨前進。

兩軍剛交戰,忽然江面颳起狂風,吹向桓玄的船隊,劉道規大喜,立刻命令士兵放火,順風燃燒敵船。劉毅等人也助燃助威,濃煙滾滾,火光迷濛,晉軍趁勢撲向敵船。桓玄軍隊本來就沒有鬥志,又遭大火突襲,船隻大量被燒燬,哪裏還敢作戰,頓時船隊潰散。桓玄乘小船逃走,慌忙挾着安帝換船,飛槳西逃。

當時,何皇后和另一位皇后也被桓玄脅迫隨軍,躲避火亂,逃到巴陵。殷仲文收攏散兵,背叛桓玄,護送兩位太后前往夏口,後來又東返建康。只有桓玄挾持着安帝,又返回江陵。桓玄部將馮該請求再次整頓軍隊抵抗,但士兵人心渙散,命令無法執行。桓玄不得已,在夜裏悄悄逃走,打算前往漢中投靠梁州刺史桓希。剛到城門口,忽然暗中跳出幾人,手持刀具襲擊桓玄。桓玄手下還有百餘心腹,急忙擋在前面,才勉強護住桓玄,免遭重傷。雙方互相砍殺,天色昏暗,無法分辨,亂戰了一陣,死者遍地,血流成河。桓玄騎馬逃出,幸好下船,停靠片刻,卞範之踉蹌趕來,還有寵臣丁仙期、萬蓋等也隨後趕到,與桓玄一同西逃。這算是桓玄在危難中的舊友。安帝得以脫險,由荊州別駕王康產護送進入南郡府署。南郡太守王騰之率領文武官員護送安帝,琅琊王德文始終陪在安帝身邊,不離左右。安帝終於稍稍安定,能睡上安穩覺了。

但還沒完。益州刺史毛璩曾派人發文討伐桓玄,因被桓希阻撓,未能東進。毛璩的侄子毛修之,擔任漢中屯騎校尉,與毛璩有聯繫。他聽說桓玄戰敗逃跑,正好可以乘機剷除奸賊,便親自前往桓玄船邊,假裝說蜀地平安,不妨前往。桓玄當時像逃出網的魚,被逼得無處可逃,只要能有出路,誰都願意跟着走,再加上子侄輩陸續來投,船上已有數十人,一致決定西逃。日暮途窮,只能尋找一個安身之所。恰好寧州刺史毛璠在任上去世,毛璠是毛璩的弟弟,由毛璩派其從孫毛祐之,和參軍費恬、督護馮遷等護送靈柩回江陵。途中經過枚回洲,正與桓玄不期而遇。

兩邊都是船行,毛祐之眼尖,遠遠望見桓玄坐在船上,便高聲問道:“逆賊去哪了?”話音未落,船上立刻弓箭齊發,向桓玄的船射去。桓玄驚慌不已,寵臣丁仙期、萬蓋挺身遮擋,雙雙被射死。益州督護馮遷乾脆帶領壯士,跳過敵船,手持刀劍直衝而入。桓玄厲聲喝道:“你是何人?敢殺天子?”馮遷答道:“我來殺你這篡位的賊臣!”話音剛落,刀光一閃,便將桓玄的頭砍下。桓玄的兒子桓昇急忙前來救援,但已來不及,反而被馮遷等人打倒並捆綁起來。毛祐之、費恬等人一齊進入桓玄的船艙,殺死桓石康、桓濬,只有卞範之遊泳逃走。

毛修之抱着桓玄的頭,毛祐之捆住桓昇,一同前往江陵,立刻派人迎接安帝,暫且以江陵爲行宮,下詔大赦天下。但桓氏家族仍不赦免,下令將桓昇拉到集市,一刀斬首。任命毛修之爲驍騎將軍,其餘人也分別受賞,一面將桓玄的首級懸掛在碼頭示衆。

劉毅等人聽說皇帝復位,以爲江陵已平,不必急進,又因連日遭遇逆風,無法行舟,於是沿路逗留。誰知死灰復燃,桓玄餘黨再次壯大。桓玄的侄子桓振,從華容浦集結軍隊,突然襲擊江陵城。桓謙此前藏身於沮中,也聚衆響應桓振,人數超過千人。江陵城空虛,只有王康產、王騰之守城,沒想到被桓振等人攻入,急忙抵抗,但已無力迴天,兩人相繼戰死。桓振策馬揮戈,直闖皇宮,向安帝追討桓昇,怒目圓睜,大聲道:“我家族有什麼對不起國家的?爲何被滅門至此?”安帝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琅琊王德文出面替他說:“這難道是我們兄弟的心願嗎?”語氣令人悲傷。桓振仍不肯罷休,手舉長戈指向皇帝。恰巧桓謙趕來,斥責桓振無禮,加以制止。桓振這才收斂怒氣,下馬跪拜離去。

過了兩天,桓玄舉行葬禮,假託諡號爲“武悼皇帝”。又過一晚,桓謙等人率領羣臣,奉上玉璽,上表說:“陛下效法堯舜禪讓,德行堪比唐虞,如今楚國國運終結,民心已歸晉室,謹將玉璽上繳,以順百姓之心。”琅琊王德文接下玉璽,交給安帝,又不得不溫和勸說,令他們退下等待詔命,桓謙等人奉命離開。

不久朝廷頒下詔書,任命德文爲徐州刺史,桓振爲荊州刺史,都督八郡軍事,桓謙復任侍中衛將軍,加封江、豫二州刺史。於是桓氏又重新掌握大權,侍奉皇帝左右,成爲實際掌權者。桓振年輕時品行放蕩,被桓玄所討厭,此時感嘆道:“我叔父若早用我,天下早被平定。如今我身居要地,卻不知將來如何?看來是無法長久了。”這話頗有自知之明。桓謙勸他帶兵東下,守住江陵。桓振卻沉溺酒色,肆意殺戮,只想過幾天安穩日子,哪肯再出戰?桓謙只好招募兵士,駐守馬頭,派桓蔚去戍守龍泉。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等人接到江陵告急的消息,便率軍西進,擊敗桓謙,又分兵打敗桓蔚,軍勢大漲。何無忌想乘勝直撲江陵,劉道規勸阻他說:“兵法講究時機的進退,不可輕率進兵。諸桓世代居於西楚,手下小人盡心賣力,桓振又勇猛異常,實在難以硬拼。現在我們應先休整軍隊,示弱以待敵軍驕縱,那時自然不愁不能勝利。”何無忌不聽,執意進軍。桓振果然集結軍隊出戰。馮該、卞範之等人也先後集結,與何無忌交戰於靈溪。何無忌抵擋不住,前鋒大量陣亡,只能退守尋陽,向劉毅等人上書請罪。劉裕仍命劉毅統領各軍,只是收回了劉毅的青州刺史官職。劉毅整頓軍備,修繕船隻,再度準備西進。

劉敬宣提前儲備糧食,將物資分發給各軍,因此儘管戰敗退守,也未遭受重大損失。休整數日後,從尋陽出發,前往復口。桓振派馮該守東岸,孟山圖據守魯山城,桓仙客守偃月壘,共有一萬兵力,水陸互援。

劉毅進攻孟山圖,劉道規進攻偃月壘,何無忌在中流設防,抵禦馮該。從早上到中午,晉軍大勝,擒獲孟山圖、桓仙客,只有馮該逃往石城。劉毅等人攻下巴陵,軍紀嚴明,不準掠奪百姓,百姓如常安好。

劉裕重新任命劉毅爲兗州刺史,命他進攻江陵。此時,益州刺史毛璩從白帝城出發,攻破漢中,斬殺桓希。桓氏勢力一天天衰弱,僅餘荊襄兩州仍在控制之中。桓振令桓蔚駐守襄陽,勉強撐過殘年。

正月一到,南陽太守魯宗之起兵討伐桓氏,攻入襄陽城。桓蔚退守江陵,劉毅集結各路軍隊,再次進攻馬頭。桓振挾持安帝駐守江津,派人請求割讓江、荊二州,然後歸還天子。劉毅拒絕。桓振正欲開戰,不料魯宗之突襲柞溪,擊敗桓振將領桓楷,進駐紀南。桓振只得撤軍防備魯宗之,只留下桓謙、馮該、卞範之守衛江陵,監視安帝兄弟。桓謙命令馮該封鎖豫章口,被劉毅等人擊敗,又逃往石城。

劉毅等人一直逼近江陵城下,縱火焚燒城門,桓謙等人棄城西逃。只有卞範之稍晚一步,被晉軍攔住,當場斬首。隨即撲滅餘火,晉軍順利入城。卞範之至此身亡,算是桓氏中少有的忠義之臣。

桓振到紀南後,殺退魯宗之,返回江陵救援,途中望見大火,料定城已陷落,部衆潰散,無路可走,逃往溳川。安帝重新奪回皇位,改元“義熙”,又下詔大赦,但桓氏仍不赦免。前豐城公桓衝有功於朝廷,特赦其孫桓胤,遷居新安。擢升劉毅爲冠軍將軍,所有行宮政令,全部歸劉毅掌控。任命魯宗之爲雍州刺史,毛璩爲徵西將軍,都督益、梁、秦、涼、寧五州軍事。毛璩弟弟毛瑾爲梁秦二州刺史,毛瑗爲寧州刺史,派遣建威將軍劉懷肅追剿桓氏餘黨,最終將桓亮、桓玄等殘餘勢力全部剷除。荊、湘、江、豫四州從此安定。朝廷下詔,命劉毅都督淮南五郡,何無忌都督江東五郡,晉室初得安寧。

唯有永安何皇后自巴陵返回京城後,年已六十六,歷經奔波,飽受驚嚇,便病故了,追諡爲“章皇后”。至此,何後之死,不再多言。

當時,朝廷雖經歷動亂,但大惡已除,人心自然渴望安定,盼望天下太平。然而,只有彭澤縣令陶潛,是前大司馬陶侃的曾孫,表字元亮,字淵明,因縣裏派來督郵,縣吏讓他束上衣帶出迎,陶潛感慨嘆息,說:“我不能爲五斗米而折腰。”於是他在義熙二年,辭去官職,返回栗裏隱居,寫下《歸去來辭》表達高潔志向。此後,他以詩酒自娛,屢次被徵召都不應召;到劉宋開國時,依然拒絕出仕,最終壽終正寢。這正是“危邦不居,無道則隱”的高士風範,不愧爲千古清流。

後來有人作詩讚曰:

擺脫塵網且掛冠,何如歸隱尚堪安。
北窗醉臥東皋嘯,能效陶公始達觀。

陶潛的歸隱,暗含深意,正是江左動盪尚未平定,試看下回盧循之事,便可知曉。

桓玄並無赫赫戰功,能名留後世,只是趁會稽王父子內亂之機,闖入建康,奪取帝位,其行爲自然違背民心。劉裕、劉毅、何無忌等人奮起反抗,桓玄即刻潰敗。起初他曾挾持安帝作爲政治籌碼,一旦失去安帝,便被馮遷在枚回洲斬首。他僭越稱帝不過半年,滅亡之迅速,誰說不應當?有人說,桓玄挾持君主而不敢弒君,直到桓振再起,想要弒主,卻爲桓謙所阻,可見桓氏家族尚存尊主之心,雖爲逆賊,尚可寬恕。但其實他們只是借君主之名求活命,並非真心擁護皇室,假使桓玄能長期執政,安帝又怎能活到今天?可見其本質並不敬主。

毛璩最先起兵討逆,可謂忠義之士。後來得知桓振再陷江陵,又親率軍隊東下,誓死報主,可謂忠心耿耿。然而最終卻遭叛徒所害,家族滅門,忠而罹難,令人惋惜,與劉越石的命運如出一轍。然而,再看譙縱迅速覆亡,毛璩是否也可無怨無恨呢?


(完)

關於作者
清代蔡東藩

暫無作者簡介

淘宝精选
优惠价 ¥15.00
該作者的文章
載入中...
同時代作者
載入中...
納蘭青雲
微信小程序

掃一掃,打開小程序